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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汤达文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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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举枪,声明道:谁要带头来阻挡车辆,就叫他脑袋开花。这样才好不容易脱身。
将军一行,马不停蹄,直至都卡纳的卑日奔齐,歇了几个小时,又继续赶路。在后来路过卑日奔齐时,我从教皇等下榻的一所旅舍的老板娘那里,听到一件有趣的事。教皇的坎肩掉了一粒扣子,他又没有备用的,而且侍从又不在,只得请老板娘给他缝上。老板娘立即为他效了劳,但教皇没零钱付这小小的服务,便向拉得将军借。将军递给他一个塞满金路易的钱包,教皇取了四个,给了老板娘。
圣父离宫后,世态突然有了变化。大家忘了他开除教籍的谕旨,争先恐后地接受法国政府的职务。只有虔诚拥护教皇的信徒,不愿苟安,仍然忠于自己的道德原则。我的叔父就是这种人,他怕开除教籍,拒绝了一个报酬丰厚的工作。我不属信徒之列,我到距罗马一百余里的佛利弱城,以法国政府名义,管理国家产业。我辞掉了少尉军衔,走前我去与叔父和母亲告辞,把我的决定告诉他们。继父与叔父的观点相同,也拒绝受职。他们待我冷淡,并预言,我不久要与拿破仑的拥护者们哭到一块。听了这话,我倒觉得好笑。我怎么说,他们也不同意我的观点,我告别了他们便上了路。
我旅途中的伙伴很有个性,值得我一提。一个律师回佛利弱城,携年轻的妻子同行。他在那里担任行政工作。一个嘉布道会教士,回白利若修道院。他近六十岁,风痛缠身,尽管忍受着疼痛,但情绪很好,在整个旅途中与我们逗乐开心,他并是个很有专长的人,当过那不勒斯腓迪南四世的夫人拉普罗王后的讲道者和忏悔教士。国王退隐西西里岛以后,我们这位嘉布道会教士过厌了巴勒莫的生活,便同修道院去。如果我把他所说的全部转述出来,我真怕你们听不入耳,他一点不顾忌王室忏悔者的声誉。我单说一件很有趣的,王后有个情夫,这对于她是种乐趣、必要的消遣。但修士对王后却横加阻挠、禁止她找情人。王后并不气馁,她再来请求修士可他一点不松口,修士口气也硬,说:“我不能原谅您。您一点不愿改过,老是犯同一种罪孽。”王后便打开她的钱包,掏出相当的金市说:“如您能给我恕罪,就收下这钱。还替我念念弥撒,让我从上帝那里得到改过的力量。”理不容辞,修士不好拒绝,他收了钱,为她恕了罪,井答应为她改过而祈祷。教士笑着对我们说:“就这样,我靠出卖宽恕发了大财。我们双方公平交易,互为有利。我有了钱,王后有了情夫。话说回来,假如我不妥胁,就会被王后撵走,而且她第二天就能找到上百个仟悔教士,他们都会竟相给她宽恕。这个故事让我明白了,可怜的布尔勒说的话是多么有理。
到佛利弱,我立即上任。我要办的第一件事情,是废除男女修道院,给修道院的收入和财产登记造册。接触了修道院的内幕,我了解到,这些修道院禁闭了多少家庭的专断和野心的受害者。这些家庭为了给长子留下更丰厚的财产,不惜让其他孩子长期忍受与世隔绝的痛苦。那些年长的修女被迫离开她们像王后一样颐指气使的地方时,显得十分痛苦;而那些被强迫抛弃红尘的年轻修女,却欢天喜地,有几次还悄悄向我打听,什么时候放她们自由。她们的天真让我发笑。由此,我真希望能对那些失尽天良、虐待子女的父母,给予严惩。我无法估计在修道院里发现的财产。有几个修道院的收入可以维持几十户人家的生活,却被七八个修士私吞了。尽管我要严厉谴责拿破仑的某些行为,可对于这一点,我得说他几句好话。比如让这些四体不勤、贪图享受、只想肥己的家伙回到社会,参加工作就是一条有益措施。我倒不满意那种给他们津贴的做法。假如我手里有权,我也许会在政治上犯错误,但目睹他们的堕落和虚伪,我一个铜子也不会给他们。越认识到他们的本质,越看出他们是一些无耻之徒。几个不受神品的修士,向我揭露了这个行业的一切秘密:说修道士与城里的头等女人私通,向她们献殷勤,骗取她们的钱财。这些女人也乐意上钩,因为她们看到,受修士庇护的家庭,能得到教皇政府的好处。修女们也有办法减轻幽禁的痛苦。只是她们不能外出,遇到相当多的阻碍。而修士们则自由得多,他们可以无拘无束地干那些极其丑恶的事情。
当我撤销修道院后,便把它们的所有资产都拍卖掉。因价格不高、且来源正当,市民们都争先购买。可佛利弱的老百姓却有顾忌,只需一件事,就能够说明老百姓的迷信。据说某年狂欢节,在化装舞会中,有人看见在圣·菲利散教堂的广场上魔鬼在跳舞。为了镇邪驱魔,愚昧的市民马上集会,举行祈祷仪式,并作出决定,每年狂欢节中间停一个星期,这一星期称为“安神”周,我们想打消这种愚见,可费了很多力,也无济于事。这些不幸的人坚信,若谁犯禁,魔鬼一定会在教堂广场上重新出现。
我常去罗马,有时是寻寻快乐,更多的时候是办公事。我让人为我做了一辆小马车,并有一匹日行千里的好马,这样大大缩短了我的旅途时间。我常独自一人在夜里通过罗马农村,有人提醒我,那里强盗出没,还是小心为好,可我并不害怕什么。因为我从没遇到过一点事,对这些危言耸听的劝说,我付之一笑,可有一次我去罗马参加圣·拿破仑节,在勒比到蒙特罗脊的路上,八个全副武装的人朝我奔来,喊道:“站住!站住!”已是深夜,听到喊声,我站住了,问他们要干什么,他们叫我下车,将我的头压下。下车时,我告诉他们,马要跑的,不要松开缰绳。他们拉住马,问我是什么人。我当然不能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若说出我是法国政府的官员,他们会立即杀死我的。
我对他们说:“我是商人,在跑生意。”
“你从哪里来?”
“佛利弱。”
他们商量了一下如何对我行动,其中一个说:“我看这家伙在骗我们,他一定是个官员。”
另一个说:“不,假设他是官员,量他不敢一个人夜里旅行。”
第三个说:“这肯定是个商人,他晚上赶路,还不是为省几个歇施舍的钱。”
他们这样商量了以后,一个人对我说:
“你真是个商人吗?”
我回答他们:“当然!我的朋友,你们要相信我的话。为了躲过兵役,我作了很大牺牲,哪里还会到法国政府里去做事。”
另一个人喊道:“你们听听,他被抓过兵哩!”
然后朝我说:“你不用怕,我们也是逃兵,不是强盗。因为我们不愿为拿破仑卖命,就上了山。假如我们碰上哪个官员,或宪兵、士兵之流,我们不会饶过他们的。而一般过路客人,我们只要他们留下点买路钱。你丢下八埃居,我们每人得一埃居,我们就不找你的麻烦了。”
于是我从口袋掏出钱包,里面有十五个金路易,我对他们说:“这包里的钱,你们拿去花吧。”
见我这样慷慨,他们悄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后朝我大声说:“我们不是强盗,谁收你的钱包?我们多的不要,只要八埃居。”
我感动地给了他们钱。然后他们对我说:“走吧,愿上帝保佑你。不过,你要等我们走了两百米后才能抬头。”
我立即想到,他们丢开缰绳,马一自由,就会撒腿跑开,我便难控制了。于是我对他们说:“好汉,你们对我太宽容了,还劳驾你们抓住缰绳,等我上了车再松开。我不抬头看你们,我敢用我的荣誉发誓,我不想认识你们,更无心害你们。”
“为了更保险,得用手巾捆住你的眼睛。”
我捆了眼睛,迅速登上车。抓住缰绳后,我与他们告别。我扬鞭策马,到了蒙特罗脊。惊魂稍定,我向人讲起这段险遇。大家都说幸好我隐瞒了自己的职业,不然就没命了。
过了八月十五节,我打算返回佛利弱任上。但听说著名强盗丝包朵利洛四个月前被捕,意大利四面八方纷纷检举他的罪行,法院快要审判他了。我便留在罗马打听案情发展,看看这个可怜人是否会像他在监狱里说的,要在法庭逗得大家好好笑笑。
这个丝包朵利洛从事打家劫舍的营生已有十八年了,从来没有失手。法国政府苦于抓不到他,便派警长安热罗·洛道里去执行任务。他灵活、机智,很善于处理这类棘手案件。他看到对这强盗来硬的不行,便来软的。他叫人悄悄通知丝包朵利洛:一个警长要求与他而谈,并请他指定会见的地点;警长不带武器,单个去见他。警长还说完全相信他的诚意,且这次会见事关重大。丝包朵利洛接受了这个建议,确定了会面地点。
洛道里按照诺言,没带武器,单人赴约,见到了丝包朵利洛。丝包朵利洛对他说:
“洛道里大人,您来这里,是不是要背叛我,或真像您信里说的,有件什么重要事情对我说?”
洛道里说:“我不是个叛徒。法国政府想通过您的合作,一网打尽您的同羽。这样,政府将宽恕您,并保证您安全地享用您积攒的财产。”
丝包朵利洛已经厌倦了冒险生涯,希图过过平静的日子,便同意了这种安排。如果法国政府确实能保证他的安全,他答应交出他的部队。警长以荣誉保证他的要求。丝包朵利洛未免太天真,凭警长空口一言,便相信了这种担保。他说:
“那好,就在今天晚上八点,您带二十个宪兵或一支农民部队到这地方来。我将带七八个人来,这是我能做到的。我妻子也会来,我请您同样能保证她的自由。”
这一条好接受,于是双方达成了协议便一块走了。在路上,丝包朵利洛说要给警长两千埃居,作为他获得自由的代价。并说他有一笔相当数量的钱,放在可靠的地方。他们谈了很久才分手。
回到罗马,洛道里向他的上司报告了会谈的成绩。晚上,他依约带了宪兵,到了约定地点。丝包朵利洛及时出现了,向他喊道:
“我们进去吧!我的人在吃饭哩。”
随后他又说:
“别忘了,我可相信你的话了。不过,我老实告诉你,我还有点怀疑,法国政府未必会宽恕我。”
“你一点不用怕,有我担保哩!”
就这样,警长与上了当的丝包朵利洛手挽手地说着话,宪兵静静跟在他们后面。到了房子门口、丝包朵利洛吹了一声口哨,门立即开了。他第一个进去,他的人还以为头儿给他们带来了新的伙伴,仍坐在那里没动。趁他们不备,宪兵各自我到了有利位置,一下逮住了所有匪徒。四个宪兵冲到丝包朵利洛跟前,下了他的武器,跟其他人一样上了铁链。
他喊道:“你背叛了我。”
洛道里冷冷地辩道:“不,这纯粹是走走过场,明天你就自由了。”
丝包朵利洛抗议也白搭。他恍然大悟,不再相信洛道里的话。他痛苦地说:“我十八年间,世上谁也奈何不得我。哪想到、今天比你洛道里立了这个功。我大老实了,也太急躁。我总以为,一个人发的誓,总有几分可靠吧。我现在看清了,我太轻率,我上当了!我出卖了我的人马,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后来,他看到妻子也上了镣铐,被带往监狱。“我妻子是无辜的。”他喊道,“夫人,我会救你的。不,你不会死,我还是你的保护者。”
他的全部人马都被押进了监狱,一个特别法院预审这个案件。通过五个月的侦讯,搜集了近四百个证据,揭露出了大量凶杀事实。案子提交到法院,丝包朵利洛和妻子及八个同犯到庭。他站着对庭长说了下面的话:
“先生,我知道,什么都水落石出了。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我轻信了洛道里的诺言,我不能原谅我的错误。现在无可救药了,我栽倒在诚实上,我是咎由自取。在这里,我将尽可能对我触犯罪事实,作一些具体的交待。只是我有一个请求:就是在我死前,给一小时让我见见妻子。”
庭长同意了。
“我相信您。毫无疑问。您的话应比洛道里的可信。他本答应放我一条生路的呀!可他把我带到了刑场。”
“我答应你的事。你可放心。”
“那好。我们就看您的话算不算数。”
他带揶榆的口气接着说:
“我们在此是十个被告,但不是所有人都犯了死罪,我得告诉你们法院,谁无罪、谁有罪。”
这段开场白后,证人出庭,每一个人作证后,丝包朵利洛都要指出某些不确切之处。
“您的记忆有误。”他对证人这么说,“这桩暗杀是我干的。”是他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作的案,他举出详细事实说明,连加重他的罪行的细节都不遗漏。也决意让四个人承担罪责,救出另外四个同伙和他妻子。他声明过他们是无辜的。妻子执行过他的指示,那是慑于他的压力。他的同伙也是被他拖入罪恶的泥坑的。他这种救人的特殊方式,把听众都逗乐了。在哄堂大笑中,被告时而转向发出笑声的听众,说:
“你们现在在笑,可三四天后,你们看到可怜的丝包朵利洛胸中四弹倒下时,就笑不起来了。”
有次他向听众说话时,认出看守他的一个宪兵,参加过他的部队。他怕认错了人,看了他好一阵之后,才说:
“我真不敢相信法国政府是这样招募宪兵的!”
庭长问:“你在讲什么?”
“我认出一个宪兵,他跟我干了十五年,与我们一块杀了不少人。您要是不相信我说的,您可叫他出庭对证。他的仆人就是他杀的。他会认得我的同伴的。”
丝包朵利格指控的宪兵被传出庭,让他们对证。这宪兵对杀死自己仆人一说,供认不讳。其实,即使没证明,从罪犯慌乱的眼神就能看出他的问题了。于是有人下了他的武器,叫他在被告席上坐下。
丝包朵利洛道:“太好了!你坐到了该坐的位置。过去我们一块行动,现在我们一块退下来了。”
不幸的宪兵一声不吭。耷拉着脑袋,几乎没力气登上被告席。案子审了八天。我想这样一个被告,镇定自若地陈述他的作案情节,乐于将这一切公布于世,在别的地方一定见不到。另外,大家看到他因为没有打死证人西维大·卡拉那驿站站长而深感遗憾。当站长到庭作证时,丝包朵利洛站起来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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