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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梦仙-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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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呐印

虽不似大家闺秀那般高贵,却有些小家碧玉的恬静,任是怎么也想不到这般女子会杀害了自己的夫君——

而且凶器竟然会是白纱。

唤名桑阡的女子慢慢走过来,那并不是一张极美的脸,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倒是很和嗜梦的气场。

“村长说你和我很合,果真如此。”嗜梦淡淡一笑,桑阡没有笑,却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嗜梦的衣服。

“等我给你做身新衣裳。”

嗜梦还没回过神,那边桑阡已经走向院子里的横杆,那上面垂着几尺白纱,旁边还有个大染缸,里面染料的颜色竟然会自己慢慢的变幻——

当颜色变为一种极为柔和的橘色,桑阡起手扯下白纱向缸中一投,纱还没完全展开又是一抖,如此三次,手法之娴熟,让人叹为观止。

桑阡最后那一抖,将纱挑了出来,扭头几分打量了一下嗜梦,将纱扑在旁边的石桌上,抄起剪刀捻起棉线,双手并用,就连嘴唇都叼着线头,那动作虽然飞快,每一步却都是细致而轻柔的,线不曾崩断一次,纱不曾弄揉一寸。

末了,飞纱而起,那一件她许诺的衣裳,就这般出现在嗜梦面前。

“你面冷心善,当穿些暖色的衣衫。”桑阡这才终于微笑。“也好配配你心爱的男人。”

“这你如何得知?”

“每个女人的眸子里,都会留下一个男人的影子。”桑阡将衣衫递给嗜梦。

——我在你眼里,看到一件大红的袍子。

真相总是伤人的

夜就这么悄无声息的降下来了,笑忘裹着棉被举着向日葵在张先院子门口一直站到星星出来,听到几声大狼狗的低吠,才终于鼓足勇气推开门。

张先正在小院子的石凳子上悠哉的看书,石桌上一只发光的植物活像一盏灯。脚下的小药炉子正炖着草药,发出一股奇异的幽香。

笑忘吞了口口水,“打扰下哈,村长安排我跟郎中先生您挤挤。”

张先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恩了一声,态度之冷漠,与先前调戏的姿态判若两人。笑忘耸耸肩,只冷冷盯着那发出幽光的花——

如若没有认错,这应该是鬼界的植物,是引导亡灵上路的萤火虫的窝——萤火草。

张先眼睛依旧盯在书上,却是笑着说,“怎么,睹物思乡,怀念鬼界了么。”

笑忘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张先弯腰低手掀开药炉子,执书的手将诗集小心翼翼扣在石桌上,揪下一片萤火草的叶子,另一只手熟络的拎起小炉子。

如此的黑夜中,药汁闪烁着蓝色的晶莹光芒,如同那晚天的银河。

“这莫非是鬼界的灵药银河?”

“恩。”张先起身走向疑问中的笑忘,将萤火草做的药杯送到他唇边,“你是自己喝,还是我喂你喝?”

“自己喝,自己喝。”笑忘抖落开棉被,扔掉向日葵,双手捧过“银河”。要知道,这熬制银河的几味药,都是鬼界的植物,具有补灵的功效。

银河入口成烟,并无滋润之感,反而觉得火大,可是笑忘还是毫不张口,硬是把这一口烟气吞了下去。张先向前一步伸手,宽大的袖子擦去他额头的汗珠,吓得笑忘退后几步——

“嗜梦也不在,你不用演戏了,哥儿。”

“只是我的小狐狸生病吃药,也都是这副别扭的样子,我习惯了而已。”

……

笑忘眯起眼睛,话锋一转,“多谢郎中大人,我知道这几味药都是人间难求的——”,话音未落,张先便是随手一指,笑忘跟着他的手望向远山,“什么意思?”

“漫山遍野。”

呃,拍马屁没有做好预习。

“我们村子里有一个花匠,人虽然有些自闭,本事却不小,叫做景澴,你这向日葵,我这萤火草,还有银河用的这些草药,都是他种的,我们各家的院子都有些,更多的在山上。”

“这倒是稀奇,各位大神常年在幻界,他却如此精通鬼界的植物。”

“我们来人间界之前……幻界和鬼界本是一家。”张先目及远方,“就像从这个村子到那个村子一般简单。”

“如若没有后来的混战,也不会有什么结界,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为的规矩了。”

“这就好比去一家好的酒楼吃饭,酒楼位子只有那么多,却总是有人想进来。可是一旦你进来了,你就会对酒楼外面那些人横眉冷对,阻止他们再进来分一杯羹,长此以往,息事宁人的店老板只好竖起门板,写着暂时停止营业。”

张先一口气说完,看看笑忘,“我们就是酒楼里吃吃喝喝的客,人类就是那不甘心站在酒楼外面等的人,店老板就是源生,门板就是结界,而这坛子酒,就是躯。”

又是躯。似乎所有问题的根源,都在这一个字。

偏生笑忘倒霉,病根就在这一个“躯”字。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如若补躯能像补灵一般简单,那该多好是吧。”张先打量着笑忘,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感受着他的脉搏,“你的躯,很不稳定。”

这话笑忘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可是轮回之祖说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于是借着这么个机会,逮住了明白病理的郎中,笑忘一鼓作气的问出了嘴:

到底我的躯,和嗜梦的记忆,有什么关系?

为何她回忆起南柯公子,我就会流失躯?

张先打量了他几下,嘴唇颤抖,却没有吐字。这还是笑忘第一次看到张先心虚,不禁也想起轮回之祖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当下心里一沉。

“别告诉我这是什么源生的诅咒,望的诅咒,魑魅的诅咒,那是娘的狗屁的诅咒!”

“这不是诅咒。”

张先感受着笑忘的脉搏一张一弛,“这是有人对你的守候。”

“你能不能不要再跟我绕圈子?收起那一套诗集上学来的风花雪月,老子只想知道真相!”

“躯就是记忆。”张先看着笑忘,深呼吸一口气,那眸子深深的倒映着笑忘的影,不知如何告诉他这真相。“聪明如你,难道还没有想通么,如果嗜梦记忆恢复,你就要流失躯,那么——”

“你不想说,我是嗜梦的记忆吧?这他妈的真好笑。”笑忘干瘪的笑了几声,远天飞过几只老鸦,一切都苍凉的有些悲戚。

药炉子退却了最后一份热度,萤火草慢慢熄灭,诗集哗啦啦翻着页,不知蔓延到第几页的忧伤。

张先没有反驳,如最后一拳重击,狠狠砸在笑忘心头。

那,我是什么?

鬼,妖,人,仙,到了这一步,你却告诉我说,我不过只是一段记忆?

那大红的袍子如烈火般,风中翻飞有种破败极致的美。

是否一切脆弱的短暂的注定都会是最美的?一如他这偷来的皮囊,这凭空而来的法术,还有这不存在的存在?

“你是嗜梦躯的一部分。”张先此句,如同最后的审判,笑忘被命运的真实残酷的击垮,跌坐在地,一如身边,那流尽了最后一滴眼泪的葵花。

嗜梦换好新衣坐在榻上,这桑阡的院子布置的很有些风情,那随风扬起的纱帘,半透不透,一如少女的心事。

桑阡温吞的喝了一口茶,她便是有这么一种恬静的张力,越是看的久了,越被她吸引。

“桑阡,你为何要杀死你的夫君?”

嗜梦直直一问,桑阡还是忍不住一口茶水呛到,咳了好久,脸都有些憋红了,才仰面微笑,“你真是怪人,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直接问我。”

“不该问么?其实我不是好事之人。”嗜梦眼神落在旁处,“只是觉得蹊跷,你这性子,不该是那种嗜杀之人。”

“梦里。”桑阡放下茶杯,静静看着嗜梦,没有隐瞒的意思,“我是梦里杀的人。”

“梦里。”

嗜梦重复着她的话,更有些肯定,追问了一句。“你可是中了梦魇?”

半响,桑阡只问了一句,“什么是梦魇?”

嗜梦漫不经心的说,“不需要知道,因为你迟早会忘掉。”双手捧起茶杯温暖着自己略有些微颤的手指,嗜梦暗想,原来,这桑阡还不知道自己是个神仙。

看来,只能等到明天跟笑忘说了,摆下捕梦网来试一试。

一想到梦魇,嗜梦自己也有些畏惧,她已经如此九世,偏是这一世,每一次通梦都伴随着阴谋和灾难。如今他们好不容易能太平的过日子了,是否就该忘却一切,包括神给她的责任呢?

默默转着杯子,嗜梦陷入深思,那桑阡轻轻一句,“在想什么?”嗜梦一个回神,又不会撒谎,好在桑阡也说了一句:

“想那个红衣男子么?”

对,也不对。

嗜梦没有回答,桑阡拿下她手中的杯,为彼此斟上茶,笑着又问,“他也来了么?”

嗜梦脸不可抑止的一红,点了点头,桑阡笑的更欢,“看到你的新衣,他一定会很喜欢。”

“他可从没夸奖我衣服好看,却不曾夸奖我其他什么……他什么都没说过,一句都没有。”

“他可能把那些溢美之词都吞下肚子里了。”桑阡将茶杯推到嗜梦面前,“男人看女人就像喝茶,有的人喜欢慢慢的品,有的人喜欢大口的吞——大口吞并不是不对,只是没有找到品茶的窍门而已。”

“窍门?”

“没错,也许,他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他对你的感觉。”

嗜梦低下头,心里涌起一丝甜意,想起那鬼符之中他如约而至的红袍,想起那暧昧了许久才终于牵在一起的手,想起那生死关头他犹如诀别的吻——

嗜梦傻笑了一阵,惹来桑阡也笑了起来。

“你是个简单的女人,是那个男人想的太多。”

“也许是我的过去,让他怕了。”嗜梦想起九世种种,想起每一次她回忆起南柯公子时侃侃而谈,而他万般无奈的成为她唯一的听众;想起每一次她失望而归一言不发,他默默钻进厨房为她做的每一顿饭;想起每一次她通梦之后回忆起零星片段时的兴奋,而他则陪着她一起欢呼雀跃——

是她让他怕了么?是她让他不敢简单的爱了么?是她让他也对紫冉这九世恋人有了无法推脱的责任了么?

如若她能放开了,他呢?

想到这里,嗜梦突然站了起来,踢翻了茶杯,风起纱舞,桑阡只来得及听到她一声“给我留门——”

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敲开张先家门的那刻,嗜梦还在气喘吁吁。

让她上气不接下气的不是这奔跑,而是那即将和笑忘坦诚以对的心情。

她要告诉他,她已经爱上了他,那南柯公子这四字诅咒,已然失效。

她要问他,他是否也能放下紫冉,和她一起——

她有很多想说的,想做的,要说的,要做的。

而今晚,大概是她有勇气面对自己也面对他的唯一的冲动。

她需要这冲动,这冲动让她知道,她活着。

她爱着。

其他一切,再也不是什么问题。

开门的是笑忘,他依旧是那红艳的袍子,只是眼神有些疲倦,他只开了一道门缝,露出窄窄的一道,他的嘴角始终不曾上扬。

他只说了句。

“你是谁。”

如梦令;忆仙姿。

得到张先一个不算回答的回答后,笑忘一个人在地上坐了很久。冬日夜晚那么凉,层层寒意透过和地面接触的轻薄布料刺激着皮肤,笑忘却已然感觉不到星点。

我是个记忆。

我是个记忆。

嗜梦记忆的一部分。

嗜梦躯的一部分。

她想起一些,我便要消失一分——

如此简单的道理,为何我却一直没有想明白——亦或是早有这个猜测,却是深埋心底,不肯放它在光天化日。

我只是依附我爱的女人而生的一段记忆。

笑忘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有多少次了,多少次想要保护她却是力不从心,多少次让她伤心难过却连一个拥抱都不能?

想起最初的最初,还在幻界的时候,轮回之祖就已经那样知晓一切告诫过他:你不能与她相认,甚至不能让她发现你就是南柯,否则,只会伤害你的性命。

笑忘笑了,没有想到,这一次轮回之祖并不是危言耸听。

他真的会死,而或是,会重新变回嗜梦的一部分记忆?留下这个琥珀狐狸的皮囊,和这些没有人在意的过往。

还有那一把桃花扇,相逢十世,千朵桃花,那灼灼桃夭始为谁开?

“究竟我算什么。”

笑忘的声音极冷,冷得让张先双唇都冻住,说不出话来,一摆手,那萤火草又开始发出幽幽的光亮,张先重坐在石凳上,手指划过新的一页,开始看他的书。

如梦令·桃花劫

曾忆桃夭影重,九世嗜梦成空。

功德为那般,成仙做鬼无用。

笑忘,笑忘,一笑而忘言痛。

张先翻过了这一页,口中念念有词,说,“这‘如梦令’的词牌,还有个别号,最适合你不过,叫做忆仙姿。”

笑忘哈哈大笑,边笑边拍手,“如梦令,忆仙姿,可是为我而生?”

张先看着那萤火草的幽光打在空无一字的书上,眉头紧皱,“也许我不该多嘴,老祖又该怪我。”

“那婆娘骗了我九世,骗我积功德成仙,给我个虚无缥缈的希望,我倒是想问她一句,如若我积了九百九十九多桃花,那又能怎样,我成仙成神,又能怎样——我——”

“不能怎样。”张先阖上书,那幽光抚脸,有些近乎残忍的真实。“她不过是在诳你。”

“你是个不说慌的人,张先。”

“所以我骗不了你。”张先一歪头,“也许我终没有老祖仁慈。”

笑忘头歪向一侧,笑声已经开始岔气,“那老祖也有做不到的事,那婆娘只是不愿意承认——上天下地只有一件事她做不得,给我一个躯。”

“我不说前因,因为我不想编出个谎言来骗你。”张先盯着笑忘,“我只说后果,你躯灭以后,你的恋人嗜梦痴情感天动地,老祖只好将她躯内关于你的记忆抽离出来,造出了你。”

“那时的我,不过只是嗜梦的一段记忆,没有人格,没有是非,什么都没有——”

“你当时的状态,类似于灵空,所以你只能在鬼界安生,可惜你被嗜梦的躯所吸引,逃出了鬼界。”

“怪不得我的记忆是从逃出鬼界开始。”笑忘自嘲的笑笑,“因为那之前我根本就不存在。”

张先一五一十的说道,“对极。”,一边说着张先一边揪下把野草投入已经泛凉的药炉,“你逃出鬼界,被鬼差误当成游鬼捉了回来,你可知道,像这种私自分离躯的行为,是绝对禁止的,被鬼界发现了你的存在,老祖连神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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