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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第2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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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所谓松懈,也是相对的,城头一刻钟一班岗哨,每五个垛口站班一人,城上有铜铃以丝线相连,任何人想要翻上城,都会牵动铁丝铜铃,城上下只要有任何动静,惊动一人就是惊动整个城头,惊动整个城头就会燃起烽火,烽火一燃,城下驻军和附近城门的驻军就会疾驰来援,整个上元城都会进入戒严状态。更不要说所有城楼、角楼机关会立即启动。
论起戒备森严,毫无漏洞,上元城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就连帝歌防卫,因为涉及错综复杂的利益体之间的干涉,也不如它铁板一块。
但再严密的制度和防范,都要人来做,而人,才是最不可靠的。
一个士兵站在垛口前,神态有些疲倦,长久的换班站岗,人会产生惰性,何况此处多年无滋扰,就算上元城被攻打,敌人也不会选择这道城门。
他目光因此散漫地四处乱转,身子也违背规定,探出了城头。
他忽然看见城墙根下有一样东西,一亮一亮的。
这引起了他的好奇心,忍不住将身子探出更多。
忽然他看见了一张脸!
雪白的脸,就在垛口下,从灰色雾气和幽暗夜色里忽然浮现,和他几乎面对着面,那双眸子正抬起迎着他,眼底满是讥嘲和恶意!
士兵大惊,万万没想到,城墙垛口下竟然贴着人,第一反应就是去拉暗藏在城墙内侧的铁丝铜铃。
但已经来不及了,垛口下那人伸手,一把勒住了他脖子,格格一声响,那士兵的头颅软软垂下,整个人也无声无息,被拖下了城墙。
噌一声轻响,那人一个倒翻,攀住了墙边,靴跟一压,正好将拉在垛口上方,微微动荡的铁丝压住。
他咧嘴一笑,一个微微残忍又明艳的笑容,裴枢。
裴枢倒挂在城墙上,双手抓住那士兵尸体,灵巧地手一翻,已经将那士兵的军衣剥下。然后抽出一根带子,拴住尸体,挂在垛口上。
夜色里,那尸首在城墙下的暗影里,贴墙挂着,别说城上人看不见,就是城下人也很难发现。
裴枢自己也倒挂在城墙上,和那尸首并排,不急不忙换穿了尸首的衣服。
这动作换成别人很难做到,对于在天灰谷磨练多年,身体早已柔韧得难以想象的裴枢来说,根本没有问题。
一切完毕之后,裴枢收起挂在腰上的匕首,匕首以柔铁打制,明光耀眼。
他收起匕首时,城墙根那里亮光一闪,正是先前吸引那士兵的光亮。
那里,是一面埋在土里的镜子,裴枢算好角度,在土里埋镜,再爬上城墙,用匕首对准镜子照耀反光,吸引士兵探身出城。
他选择的垛口,正好是边角处,和周围垛口形成死角,不注意很难发现这里的动静。
果然他翻上城头时,隔壁的士兵还在百无聊赖地打呵欠。
他将那士兵尸首从城下吊上来,靠住垛口,他的匕首有毒,刺人后对方尸体僵硬,正好直直站着。
他又从袖子里掏出条毒蛇,扭断脖子后扔在那士兵脚下。
然后他躲进城楼的阴影,半刻钟后,城头巡游岗哨换班,经过城角楼的阴影处,他蛇一般游出来,无声无息跟在最后,下了城。
半个时辰后,垛口岗哨换班,才有人发现,有一个士兵死了。
城头陷入一片惊慌之中,不过没多久,守城官下令,不必惊动其余城门和驻军。
因为初步调查结论,这个士兵好像是被毒蛇咬死的。
不过当明晏安的首席大将黄冈听说此事后,当即指出其中有疑点,第一冬天哪来的毒蛇?还爬上城楼?第二那士兵的衣服呢?
黄冈下令戒严全城,大肆搜捕——有人混入了上元城!
但此时,离裴枢入城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他早已混入上元城茫茫人海之中。
……
天亮的时候,景横波并没有再次箭射上元城,表达要带两名随从的要求,她直接和穆先生以及柴俞来到上元城下。
其余人等秘密潜行在附近,接应和伺机进城。
关于她千金之躯,要不要亲身去涉险这个问题,众从属之后很有一番争论。她新收服和新投奔她的一群人,都认为陛下身份贵重,紫蕊不过是个女官,哪有女王为女官孤身涉险的道理,一众新幕僚跃跃欲试,大有欲代替陛下亲身赴险,去敌营谈判,救回女官,抢个头功的意思。
这群人的代表,是大贤者常方、瞿缇等人,老家伙们静极思动,竟然真的从帝歌千里迢迢赶来,说要帮景横波看着这玳瑁士林力量,老家伙们人品贵重,德辉沐于天下,很得百姓和士子仰慕,新任幕僚们,也多半是他们弟子,他们到来,景横波举双手双脚欢迎。这是明摆着的文官架子,她麾下一直有武将无文官,这下可算起了个好头。
大贤者那些人,虽然品格端方,爱惜子民,但毕竟是封建士大夫出身,免不了的阶级局限性,总觉得王者如天,臣者如石,断无以石击天的道理。女官再重要,派高手去救便是,陛下尊贵,不可为从属轻蹈险地。
而英白等一路跟随她过来的人,却不把紫蕊看成女官,而且也更清楚景横波的实力,她也许武功算不上什么,要论起自保和伤人本事,绝对天下数一数二,英白等人赞同景横波亲自出手,也让上元城看看女王的实力。
双方争执不下,最后还是穆先生的理由,说服了常方等人。他道上元城军人五万,其余却多是百姓,一直在明晏安统治下,想必明晏安此时一定给百姓洗脑,黑化景横波,让百姓对景横波存在抵触情绪,好维护他的上元城。
听说明晏安在城中茶馆酒楼,人流聚集地,安排说书人说什么《女王风流史》,将景横波说成荡妇娇娃,人尽可夫,心思恶毒,以姿色夺取权位,等等……
但其实景横波才是王权正统,是朝廷真正敕封的黑水女王,怎能令人鹊巢鸠占,还要肆意污蔑?
要想让上元百姓彻底了解女王,女王还真得亲自在上元城亮亮相才行。
而此刻正是一个好机会,女王为一个区区女官,亲自孤身赴险,如此爱惜属下的主上,日后定然也爱民如子对不对?
这是一出邀心之举,不仅可以有力反击明晏安的黑化,还可以令上元百姓生出好感,更令她目前治下的三县百姓归心,可谓一箭三雕。
对于百姓来说,谁做老大无所谓,对他们好就行了。这么多年,上元城闭关自守,虽然衣食自保,但多少也有很多不便,难以发展,百姓未必没有走出去的想法,只是上元城外,一直是不怀好意的十六帮,无人敢于走出来罢了。
如今景横波的到来,横扫十六帮,夺取三县,正是契机。而上元百姓的态度,是关键。
穆先生一番侃侃而谈,连常方也无话可说,当即众人密密安排人接应,制定了详尽的计划。
他们讨论时,景横波却在恍惚——眼前侃侃而谈的穆先生,明明还是马车中,和她论尽玳瑁局势的穆先生啊!
忽近忽远,忽相似忽不似,忽怀疑忽肯定……她果然是神经病了。
“上元城如此雄伟!”穆先生的感叹声,将她的思绪拉回,景横波抬头,觉得脖子有点发酸——真高。
上元城墙高近四丈,可谓诸城中第一。周长近二十里,城墙磨砖灌浆,严丝合缝。城共有城门与瓮城四座,高大城楼八座,城角楼四座,沿城还有数十座小楼数千碟垛,密密麻麻,连同城上执戈甲士武器的寒光,一同悍然俯瞰底下的人。
景横波一看就眉飞色舞称赞:“好城。”笑得心满意足,好像那城已经是她的了般。
穆先生了解她,不过一笑,柴俞却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景横波感觉到他目光,笑道:“觉得我太狂妄?这叫自信。我如果都没自信,我手下人不是更没自信?”
“陛下英明。”柴俞躬身。
“不要和我来这些礼节。”景横波挥挥手,“太拘束了。”
“陛下,礼不可废,否则日后如何立威?”柴俞却不肯将就,一本正经地答。
景横波一怔,恍然笑道:“你和穆先生的说法倒是一致,他之前也这么劝告我来着。”说着下意识对穆先生看了一眼。
她看见穆先生微微一顿,才笑道:“陛下向来雅纳谏言,果然记在心上。”
景横波注视着他,慢慢笑道:“你倒似乎忘记了?”
“只要陛下记得便好。”他柔声答。
景横波一笑,转开头看城上。
穆先生已经仰头,对城上道:“黑水女王陛下,应城主之约前来,请于三数声之内开城门,否则我等便离去了。”
景横波嘿嘿一笑,道:“知我者穆先生也。”
城上一阵旗帜晃动,有人大声道:“我大王明明约定女王孤身前来,为何另携两人?我等需要入宫禀报,数三声便要我等答复,太霸道了吧?”
“陛下女子,你等男子;陛下寥寥数人,你等数十万军民;陛下是客,你们是主;陛下身边多两个人侍应,你们都不敢放进城,如此懦夫,陛下不屑于之同席。你们也不必回禀了,咱们这就回去,想必从此大荒人,定能见识到上元军民的胆识与勇气。”穆先生说完便拨转轮椅,景横波含笑陪同,两人齐齐转身。
“女王请留步!”城上又一声大喝,“陛下身份矜贵,携随从入内伺候分所应当,请入城!”
轰隆隆城门大开,速度很快,显然景横波一行到来,早有军士看见,在城下等候开门。
换句话说,他们对景横波带两个人来,早有心理准备,也打算接受,却偏要说回禀族长,存的就是要景横波在城下等候,晾晾她的心。
可惜景横波不吃这一套。穆先生反将一军。如果她们当真转身就走,或者数一二三上元再开城门,上元这边就陷入被动,只好立即开城门。
上位者的会晤,还没开始,就锱铢必较,勾心斗角。
景横波笑嘻嘻漫步而入,道:“贱人就是矫情。”
这话正被策马而来一个金甲将领听见,他原本有些惊艳地在打量景横波,惊讶于景横波的美丽和年轻,听见这句,脸色骤变,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他身后两军雁列,军容齐整。那将领金甲灿烂,披风如火,傲然于马上俯瞰景横波,一动不动,似乎根本不打算下马来迎。
看见景横波三人没有骑马而来,他冷笑一声,下巴一抬,道:“给陛下及贵属备马。”
很快有人牵来三匹马,牵马的人怪声怪气笑道:“请陛下上马。”
景横波一瞧那三匹马,高大非常,鬃毛纵横,虽然被牵住,但不住鼻子喷气,碗口大的蹄子不断烦躁地刨地,明显是野性未驯的烈马。骑上去怕是讨不了好,更重要的是这马没有装鞍,根本没法坐。
己方三人,一个坐轮椅不能骑马,一个太胖只怕爬不上马,这些人看似有礼,实际上又是故意羞辱吧。
景横波一笑道:“我们三人不骑马。”
“那么,”那将领似乎料到她会这么说,冷笑微微俯身,肆无忌惮地看着她的脸,“女王步行,我等陪同也行。只是我等乃府卫骑兵,巡城期间无事不可下马,还请女王见谅。”
景横波笑一笑,他和士兵们骑马,自己三个人被围在中间步行?这可好了,押解。
“朕是黑水女王,整个玳瑁军民,都是朕的子民。”她笑,“朕步行,你们敢骑马?下来!”
她手一挥,一块黑砖闪电般自城内射来,正击中那将领的马腿,那马猝不及防,顿时受惊,扬蹄长嘶,又似被什么刺中,乱蹦乱跳,那将领还算不弱,在被掼下来之前,一个倒翻翻下马,但其余马已经被那马惊着,骚动不安如瘟疫般迅速传染,城门内乱嘶踢腾,叱喝喊叫,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景横波和柴俞早已推了穆先生轮椅,避到一边。等那边好不容易停息,满地已经没有站着的人和马。
当那将领灰头土脸站到她面前时,景横波微微笑着,好像没看见他杀人般的目光。
“陪朕一起逛逛这上元城吧。”她道。
“休想!”那将领一口唾沫。
“那朕就自己逛咯。”景横波也不生气。
“堂堂女王,暗器伤人,算什么好汉?”那将领怒声堵住她去路。
“第一,朕是女人,不是好汉。第二,砖头是从你们城内射来的,自己去查谁下的暗手吧。”景横波笑吟吟操着手。
那将领一凛,他疑惑震惊的正是这事,刚才那砖头,明明是从城内射出,难道城内已经潜伏了女王的人,或者城内有她的奸细?
这才是大事,他顾不得再刁难景横波,一边命人带景横波进城,一边快步走开,下令全军整顿,开始鸡飞狗跳地查问。
景横波笑眯眯看着他折腾。查吧,查得天怒人怨才好,本大王只要愿意,从天上砸下来都可能,到时候你们要不要畏惧老天降罪,集体自杀?
这回带领他们进城的一队军士,果然不敢骑马,老老实实陪着走路。
不过这路,走得也不大畅快。
上元城百姓的敌意,果然无处不在,景横波刚出现在城门,城门附近的百姓,齐齐让开。
买菜卖菜讨价还价的,拎起篮子就走。
店铺看她走近,立即关上门,啪啪之声不绝。
随着她越来越深入城内,四面百姓越聚越多,没人说话,没人动作,他们聚集在道旁,目光阴冷地注视着这三人行。
和七杀在七峰镇那种人一到鸡飞狗跳四散奔逃的反应不同,这里展现的是冷漠、敌视、无声的抗议,十足十的冷暴力。
原本热闹的街道上,人人收声,侧身,冷眼,一片寂静中,只听见穆先生轮椅的木轮,轧轧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
大范围人群极度的敌意和寂静,自然而然便形成如山的压力,连那排护送景横波进城的兵士,都觉得不自在,下意识攥紧了握刀的手。
他们斜眼瞟着景横波,想看这娇滴滴的女王,会不会给震慑得脸色青白,会不会哭?会不会要求打道回府?
景横波却在微笑,她好像没感觉到四面的敌意和如山压力。
别人在打量她,她在打量这座大荒独一无二的雄城,看这城池深,道宽,道路平整整洁,百姓虽不着锦绣,却也衣裳齐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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