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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凤的罗曼史-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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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笑道:“我自然是认得的,你这双神采奕奕的眼睛一丝变化也无——这幻容丹也只得哄哄天下人罢了。”他将一个碧青的玉瓶塞到我怀里:“这里头有百余枚丹药,莫要忘记每年此时服一粒,否则压不住你身上的凤族之气。”

    我点点头,想起罗罗来,忧心忡忡地问大哥:“罗罗还在哭么?”大哥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大约还在哭罢。也不知它这么小的身子,怎地竟有这许多眼泪,今日哭了一下午也不曾停过。若不是我狠命拦着,它怕是死活都要跟着你的。”见我闻言红了眼眶,他正色道:“你莫要怪哥哥心狠,它此前修行一直断断续续又不上心,近日才稍稍成点样子,若是此番跟着你出去,定要前功尽弃了。”我连忙道:“我知道。只是它自小无父无母,平日只得赖着我一个,我这一下山它定然觉得孤单得紧,实在是个可怜见的。只盼大哥好好教他,莫要太过苛责。”大哥点头道:“放心罢。”

    我又请他给扶桑写一封信,告诉她我要下山云游些时日,暂且不与她写信了。大哥满口答应。

    虽然离情依依,但终究不得不分别。眼看着天幕暗沉,霞光渐渐散去,大哥道:“时日不早,我们这便回去了。凤歌儿,你和尊者也该出发了。”

    我点点头,忍住了眼中的泪水,冲哥哥们灿然一笑。

    在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中老和尚施施然走到我身边,笑容温暖恬静:“小丫头,上路罢。”

    

    老和尚青廉说自己此番奉了师尊之命出世,为的是超度世间一切可度之人。我有些疑惑。世间亦有不少罗汉尊者的化身隐在世间普度众生,又何须他这位佛祖嫡传大弟子的首席弟子亲自出山?可再问他,他就故弄玄虚地说“天机不可泄露”。但我一路观察他数年,见他平日里敛了仙气,只顾与我漫无目的地云游四方,意态闲适悠然,完全不像有重任在身的模样。

    因此我很怀疑他所谓的奉命出世完全是诳我的。大抵又是大哥担心我独自上路危险,去佛祖那儿求得他护佑于我。这一日我又拿这话去问他,他义正言辞地回道:“小丫头与和尚我这一路同行,完全是缘分使然。凑巧当日我接了师尊之命,大殿下就找上门来,这时辰巧得真是鬼斧神工呐。”

    同行数年,我已然习惯了老和尚的惊人之语,他这一颗原本应当十分活泼的鸟心,拜在克己清苦的佛祖门下多年,因着平日里除了论道就是讲经,连个可以聊天的人都没有,定然寂寞难耐,这些个凡词俗语乱用也属正常——谁会帮他纠正呀?故而我眼皮也未抬,淡定地道:“委实有缘,只是我们下山这么久,也未曾见老和尚你度过一人。这也有些说不过去罢?小心回头你师尊治你个不作为之罪。”

    老和尚拈着那串黑幽幽乌沉沉的佛珠,高深莫测地道:“小丫头家家的懂什么,只是时辰未到耳。”

    我不满地嘟囔道:“又来了。老和尚,你离开灵山这些年,越发神神叨叨了。还不曾到人间走一遭,便已然像个神棍一般,谁还能看出你是佛祖座下的红人?”

    老和尚闻言并不答话,摆出宽容大度的神情,从容地摸着木杖风轻云淡地走着,在崎岖陡峭、几乎直上直下的山间步履矫健异常,若是有凡人看到这寻寻常常的老和尚在悬崖峭壁间辗转腾挪,怕是要将他看做妖怪了。想到此我扑哧一笑,对尚未涉足的人间又多了几分神往。

    我们一路由西向东,用了近十年的时间走过了无数名山大川,将羽禽族几乎寻访了过半。因着它们多居住在山间野外,是以我们一直不曾进过凡人的城镇。那片繁华旖旎的红尘早已让我跃跃欲试。可老和尚说不急,那里终是要去的,眼下时辰还未到,还是先将天下胜景访遍为好。

    我将信将疑,却又不得不听他的话。因着这一路走来,他这个出生青鸟族的向导当得十分称职,每一处行程都安排得极为妥当圆满,我嘴上虽然不以为然,打心底里却是甚为钦佩。在心情舒畅的云游之中,我刚下山时因帝澔而起的一些郁卒早已烟消云散,近来甚至有些感谢他。若不是他,我怎能一路饱览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月满青山的胜景?又怎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以认识成千上万个羽禽族?。

    此时我们正走到东方的琅琊山下,这是云雀族世袭的领地。云雀族人以美妙的歌喉与清灵的容貌闻名于世,在遥远的古时曾有一位凤族男子恋上云雀公主,因而拒绝了凤族族长的爱情,由此可以想象那位云雀公主的倾城之容。这个故事我并不陌生,因为那位凰与云雀公主的后代,便是极乐鸟一族的祖先,丹心她们的先人。而琅琊山再往东去数千里,便是极乐鸟一族废弃的领地,太阿山。太阿山旁不远便是浩瀚的东海。

    东海是我心中的隐痛,我自是不想去那里的。我打算寻个妥当的时机与老和尚提一提,逛完琅琊山后便转道凡间,对那温暖的人间烟火,我实在是垂涎太久了。

    与极乐鸟一族的自矜相比,云雀族显得低调许多,并不刻意提及与凤族的那一段浪漫渊源。在我的印象中,这一族族人虽众多,但在羽禽族世家大族的排行榜上,只能算做中流偏下。上一回的百鸟朝凤,云雀族的族长远远地站在百鸟后头,依稀是一位须眉皆白的老者,面容我已记不清,只记得此人声音清越动听无比,令人过耳难忘。

    老和尚嗜乐,故而对歌喉动人的云雀族也很有兴趣。我二人施展身法,不费吹灰之力就攀上了琅琊山顶,在山顶一块巨石上,我以手搭了个凉棚,想寻一寻此族的庙堂建在哪里。

    令我大感意外的是,我却只看到了山谷间飘荡的白绫,凝神细听,山中隐隐还有哭声传来,哭丧者都有一副惊人的好嗓子,是以哭声凄惨得令人心碎。

    不巧得很,竟被我们赶上一场丧事。

    对于丧事,我们认为还是不要凑这个热闹为好,只想快快下山便是,可不料半途却被一伙人绑到了灵堂。无他,只因逝者的家人认为,他们此时迫切需要一个和尚来超度死者的亡灵。

    于是佛祖嫡传大弟子的首席弟子阿陀罗尊者被迫大材小用,完成了他下山以来的第一场超度法事,为一只鸟。

    啧啧啧,这只鸟,真是有一段令人扼腕到无语的佛缘,来世怕是要投出个了不得的绝世好胎!

    o

正文 多情唯有春庭月(上)

   当时我们正在按原路返回,行到半山腰的一处山坳里,突然从旁边葳蕤葱茏的林子里钻出一群侍卫打扮的人来,人人腰间皆系着白绫,一见老和尚顿时皆激动得大声嚷嚷起来:“和尚,这儿有个和尚!无须下山了!快去禀告世子!”其中一人立即折身钻回了林子,其余数十人则迅速地将我们重重围了起来。

    我紧张地退了一步,轻轻动了动手腕,“银练”似感觉到我的不安,骤然一紧。虽然下山这些年跟着老和尚走南闯北,也解决过一些小麻烦,但此时我仍然很是警惕,因着实在是头一回遇上这等不寻常的架势。

    这些灼灼盯着我们的素服侍卫看起来身法修为皆是平平之辈,若是硬闯出去倒也容易,只是不知他们是何意图,若是贸然动粗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老和尚此时看了我一眼,温和的目光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他又抬眸扫了他们一眼,淡淡地与我道:“丫头,走不脱了。无事,他们没有恶意。”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又有一群人匆匆从林中出来,当先簇拥着一位一身缟素的年轻公子,围在我们身边的侍卫立刻分列两旁俯身施礼道:“见过世子!”

    那位公子身形修长,眉目疏朗,整个人却有些单薄孱弱,神情哀恸焦急,看也不看那些个侍卫,直直走到老和尚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温言道:“这位大师当是得道高僧,今日来到我琅琊山,真是天意。还请大师随本世子进山,为我父王做一回法事。”

    年轻的声音如珠玉溅银盘一般,清泠动听,直似天籁。再听其所言,我已大概猜出此人约摸是云雀一族的世子。难道逝者竟然是云雀族族长么?不过区区十年,当日那位须眉皆白的老者就去世了么?心中不由感伤起来。羽禽一族除了凤族生来便是仙胎,其他族类虽然于修行上甚是勤勉,但寿命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除非得成大道,否则就算活个数万年,也免不了一死,被迫重入轮回。

    此时看来已经敛去了一身精纯佛气的老和尚,的确也就是个普通的得道高僧,是以这位世子喜出望外一心想请他为父亲超度,倒也能够理解。只见老和尚沉吟了片刻,温言道:“我佛慈悲,当普度众生,然老衲与施主并非有缘人。下山往东二百里有一处寺庙,主持了空大师乃不世出的得道高僧,施主不妨移步请他进山。”话音刚落,这男子身后一名中年男子已经叫了起来:“贤侄与这老和尚噜苏什么?只管绑了进山便是。有这么个现成念经的,断没有放过的理。”

    这话说得粗俗无礼,我不由得皱眉看了此人一眼。只见这名中年男子头上缚着白巾,五官生得粗犷强硬,目光有些阴鸷,而云雀族人大多轻灵俊秀,他这副模样却是大相径庭,似乎并非此族中人,可又听他唤世子为侄,令我越发糊涂。

    可不容我多想,那中年男子已朝众侍卫使了个眼色,不待世子发话,众人已经一拥而上将我与老和尚绑了起来。我又惊又怒,尖声叫道:“凭什么绑人?”挣扎着就要祭出银练,老和尚却用眼神制止了我的动作,示意不要轻举妄动,我只得暂且怏怏收手。

    那世子孤零零地立在一旁,见状有些无奈,向老和尚拱手道:“情势实在是万不得已,大师,得罪了。做完法事我们定然即刻送大师与这位姑娘下山。”那中年男子冷笑道:“贤侄再尊法守礼地耽搁下去,怕是要误了王上入殓。”那世子俊秀的面容一白,当即缄口不语。

    这云雀一族的世子怎地懦弱至此?我心下疑惑非常。族长去世,他当仁不让要继承族长之位,如何能容得他人指手画脚?而那些个侍卫也不以为然,似乎早已习惯这等情势一般。此时我倒是真不想走了,琢磨着要去那位族长的灵堂里瞧上一瞧,探个究竟。

    那中年男子率领一干侍卫,将我和老和尚一路推推搡搡地带到了深山之中云雀族的世居之地。

    这云雀族的宫殿群乃是上好的乌檀木建造而成,宫门上悬着一方古匾,上书古朴厚重的“云阙”二字,宫殿群虽然规模不大,却也精美繁复,烙上了悠远的岁月痕迹,显出一派名门世族的大家气象。此时宫门洞开,乌漆漆的宫门里一片刺目的白色,哭声震天,宫殿前的广场上站了不少前来吊唁的羽禽族各族使者,互相正在攀谈议论。

    快到宫殿时,大约怕在各族使者眼前绑着我们进宫太难看,那中年男子命侍卫给我们松了绑,众人看似簇拥实则紧押着我们往殿门而去,广场前众使者的目光一时齐刷刷集中在我们身上。我有些恼怒,越发昂首挺胸,老和尚的面容却一直如古井一般平静无波。

    行走间,右边众人中一抹青葱水绿的挺拔身影突然闯入视线,令我眼皮猛地一跳,定睛一看,却见多日不见的孔瑄正漫不经心地望着我,今日的这丧事他竟重视至此,亲自前来吊唁!可别族之人都穿着月白色或是墨色的长衫,就他依然坚持穿着这身无比醒目的绿色锦袍在此招摇,只在袖口和下摆多滚了几道银边。他只看了我一眼就转过头去,继续与面前的一位鹰族贵族交谈,显然是不曾认出我来,可他身后的青衣婢女却定定地望着我,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心中一惊,那婢女赫然竟然是丹心!我这副模样瞒得了天下人,却断然瞒不了伴着我长大的她。

    我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的意思她一定懂,是让她不要声张。果然不愧是四位姐姐中最聪敏的,她立即神色如常地看向别处。我亦收回目光,低头目不斜视地步入云阙宫。

    进得宫门,眼前便是汉白玉铺就、百余步见方的内院,院中花坛里的花草都被拔去,插满了香烛,数百云雀族人正伏在地上哀哀恸哭,再往里走便是正殿,灵堂就布置在正殿中,里面大约有几十人,皆是一袭雪白的重孝在身,应当都是族长的血脉至亲。云雀族的世子一进宫门就落下泪来,急急地越过我们,跌跌撞撞地冲进灵堂:“母妃,高僧来了。”

    哭声顿止。一道略带沙哑的天籁之声响起:“瑱儿,快请大师入内。”

    我们被带到灵堂外,那名中年男子命侍卫将我押到门旁,压低了声音狠狠地对老和尚道:“好好念你的经,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否则小心这女娃的小命不保。”

    老和尚不语,恍若未闻,神色淡淡,抬脚跨进了灵堂。中年男子面上戾气顿生,立即也跟着他进去。

    我踮起脚从门外往里望去,虽是一族之长的丧事,可这灵堂竟是十分简陋,上方高挂斗大的“奠”字,两侧挽联祭幛一概皆无,供桌上燃有一盏青铜制的长明灯,供奉着四色鲜果,整个灵堂看起来有些空荡,仿佛匆忙之间布置而成。

    我的目光凝在堂中一张玉桌上,那上头停着一副墨玉的棺材,滴溜溜的椭圆形,是为一枚鸟卵形状,约有一丈长,半丈宽。我们羽禽族的族人去世,皆会以这般形状的棺材收殓,寓意从鸟卵中来,回鸟卵中去;此外也不兴土葬,而是去深山中寻一株合适的树木,将树干劈开将棺材置于其中,复再合上树干,是为树葬。

    故而依着这位族长的身份,用墨玉雕成鸟卵形的棺材算不得什么稀奇,只是那棺材未合上的盖子里头露出一只巨大的云雀尸体,身体蜷曲,竟是焦黑的一团,端的是诡异无比。我看得心头突地一跳,浑身爆起了鸡皮疙瘩。

    一名容颜秀丽神色哀凄的中年美妇站在玉桌前,双眼通红的云雀族世子云瑱扶着她的手臂。妇人颤巍巍地向老和尚行礼道:“劳烦大师诵念往生咒,送我夫君一程。”

    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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