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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凤的罗曼史-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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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望了多久,只见镜中天色渐渐地暗淡下来,突然间,一名身着火红锦衣年轻女子轻手轻脚地踏入画面。

    那竟是一袭华贵至极嫁衣,通体由一幅柔润如水又不失庄重大气天锦裁制,层层叠叠,华丽繁复,所谓天衣无缝也不过如此罢了。金丝掐出云纹彰显着天家泼天权势,细细地绣在衣襟、裙角。

    那一袭纯粹红色如烈火一般灼伤了人视线,映着女子明艳动人容颜,衬得她面容肤色如雪,竟是逼人艳色。她莲步轻移,身后长长裙裾逶迤曳地,万千仪态几乎令人无法正视。

    我心头一颤,不安慢慢地扩散开来。我想我应当立即将镜面反扣,再也不要去瞧它一眼,然而却似被定了身一般,直直地看着,一动也不能动。

    女子纤纤素手中托着一盅碧玉盏,尚冒着丝丝热气,脚步声惊醒了塌前小童,他慌慌张张地起身见礼:“灵珈见过璇玑公主。”

    璇玑公主朝他微微点头:“睡了三个时辰了,表哥竟还未醒来么?”

    塌上男子此时缓缓睁开了眼睛,灵珈急忙上前扶起他。他脸上泛着不正常红晕,咳了几声,朝女子微微一笑:“你来了。”

    想来是见惯了这情景,灵珈立即悄无声息地退下,房内只余他二人,璇玑明艳面容上显出一丝小女儿娇态来,扭身坐在塌上揭开了手中碧玉盏,亲手勺了一勺喂到他嘴边:“我费了三日工夫熬冬凌莲草汤,对天雷之伤最是有益,表哥千万给我面子多喝两口。”

    帝澔对着她微微一笑,面容顿如冰雪初霁一般,随即低头就着她手喝下。

    我怔怔地看着她取出一方丝帕为他拭去唇上汤渍,姿态亲昵至极,再熟稔自然不过。她偏着头嫣然一笑:“冬凌莲草最是苦,我可是去偷了百花芳主珍藏芳菲蜜调入汤中呢,可还入得你口?”

    帝澔带着一丝宠溺神情看着她:“冬凌莲草乃是王屋山主私藏,看得命根子一般,你又用了什么歪点子引开那些凶恶神兽?”璇玑笑道:“这番可是王屋山主自己开了药园大门,亲自挑了九株生得最好送与我。他说省得我再像小时候那般闯进去,把满园好东西都糟蹋了。”

    帝澔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恍惚笑意,仿佛无意识般抬手轻轻地抚过她如水长发:“是啊,仿佛只是一眨眼功夫,刁蛮任性小璇玑都长成这般亭亭玉立女子了。记得那次在王屋山,我跟着西王母面见王屋山主议事,中途突闻守卫来报,称药园神兽被人灌了迷药躺倒,有个粉衣女娃冲进药园将珍贵冬凌莲草拔得一根不剩,满园药材也被踩死大半。呵呵,还记得那狡猾吝啬王屋山主突然脸色铁青又强撑着不敢发作模样,真是好笑得很!”

    璇玑眼波流转,明媚不可方物:“表哥还记得那件糗事?我回去可被祖母罚跪了一整日呢!”帝澔好笑地捏了捏她脸颊:“若非我去求情,你怕是要跪上三日不止,你还不知足么!”璇玑不知想到什么,蓦地红了脸,抿嘴轻笑道:“我怎么会不知足?我还记得我跪得僵了,站也站不起来,还是表哥亲自将我抱回房呢。”

    帝澔面色一红,悠然笑道:“唔,你那时候就已很沉了。”

    明艳少女眉眼间一片羞涩,娇嗔道:“表哥真是讨厌,不能说些好听话么?”不待帝澔回答,已盈盈站了起来立在他面前,望着他目光殷切又甜蜜:“天织司下午送来了我嫁衣,天后娘娘说是一百名天女费了九九八十一日才堪堪织成,表哥,你可喜欢么?”

    我木然看着镜中一切,整个人早已如置身冰窟一般,只听得那清贵俊逸男子清朗双眸深深地望着她,似乎满世界只有她一人,柔声道:“很美。璇玑一直都是很美,你会是九重天上最美女子。”

    手猛地一颤,翡翠如意镜立时滑落,清脆碎裂之声突兀地响起。月光如水,将满地四溅碎玉映出星星点点玉光,似一地凝固泪珠。



正文 雨歇芳草问斜阳(大结局)


    又是一年盛夏时节,凡间早已燠热不堪,这位处极南之地边缘终南山巅却是凉风习习,荫凉舒爽,宛若世外桃源。我坐在曲殇亭中,悠然望着对面声如雷鸣、玉珠飞溅九叠瀑,拎起面前玉壶倒酒,壶却是已经空了,莫说是酒,便是一滴水也未曾倒出来,我皱眉嘟囔:“咦,不过才倒了浅浅四杯,怎地这么不经喝?想来根本未满一壶罢。绿孔雀恁地小气!”

    旁边一个玉雪可爱小人儿已经扑上来抱住了我腿,奶声奶气地叫道:“姨姨,不要喝了,带月儿去玩吧!” 沉甸甸小身子馨香温软,我眉花眼笑地丢开玉壶,将这眉眼与她爹一般精致无双小女娃抱个满怀亲了又亲:“好好,咱们便去寻你娘亲罢。”

    这小小女娃便是凰枫与孔娇女儿凰月,出生不足百年,刚能幻成人形不久,也就只是人间三岁幼童模样,最是娇痴粘人,自从七日前我到了终南山,便整日价扭股糖似地缠在我身上,只见她身后长长白色孔雀尾巴心满意足地摇来摇去,浑似小狗儿一般撒着娇,令人瞬间心软如棉。

    我便抱着这香软小身子施施然往灵雀殿而去,一路上山花烂漫百鸟齐鸣,野趣横生,颇得我心。我走走停停,与小月儿言笑晏晏,倒也甚是开心。

    在青霞洞中闭关修行了六十八年,如今我心性,已是平和得不能再平和了。原来有人有事,只要刻意遗忘,真就能渐渐忘记。

    今年已是曜辰十三万二百二十年,那一日我失手打碎了翡翠如意镜之后,当晚便进了青霞洞,夜以继日心无旁骛地修行,满身旧伤几乎痊愈,修为更胜往昔,娘亲进去探过我数次,对我勤勉满意得紧,要不是十日前大哥与扶桑成亲,大约她还舍不得将我从洞中拽出来。

    凤族大殿下成亲,自是羽禽族乃至三界内了不得大事!娘对扶桑这个媳妇儿真是要多满意便有多满意,凤凰岭上大宴三日,流水席连摆了十几个山头,若非天界与魔界之战尚未完全平息,不少异族宾客无法亲临,怕是连佛祖讲法论经七宝莲台都要借来摆酒。我被娘亲差遣得团团转,兼之又为大哥与扶桑终成眷属高兴得昏了头,竟不曾意识到娘亲和爹爹私下里正偷偷谋划着一场声势惊人相亲宴。

    大哥成亲第二日,我因着前夜多饮了几杯,便妄想赖床不起,结果阿娘带着她新鲜出炉媳妇儿扶桑将我从床上拖了起来,亲自为我梳妆打扮挑选衣衫,待我满头雾水稀里糊涂地被推着出了鸣凤阁,门前广场上密密麻麻站着年轻男子顿时将我吓得清醒了十二分。

    回头一看,扶桑偷偷笑得正贼,娘亲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凤歌儿,你也大了,总是闷在家中何时才能寻到意中人?趁着你大哥成亲,娘顺便邀来了我羽禽族各族青年才俊,你好好儿看看,可有合心意?”我闻言两眼一黑,几乎跌倒在地。

    娘此番颇有不拘一格降人才味道,除了凤族十几位年轻凰,还有数百名各羽禽族出类拔萃儿郎,一干人将凤凰岭挤得阳气逼人,险些造成灵山山脉阴阳失衡生出异象。阵仗之大,令我饱受惊吓煎熬,草草敷衍了个把时辰,便借口头晕要小憩片刻,连卧房都没来得及回便离了灵山夺路而逃。

    

    逃跑路上,我思来想去,这天下之大,我旧识拢共也就那么几个,便一阵风似地跑到了终南山。

    可巧正赶上凰枫一家子抱着女儿在孔瑄这里做客,一大群人见着我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倒是都喜出望外,令我颇感欣慰,遂应约欣然住下,但对自己突然来此缘由,却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日前刚在大哥婚礼上见过孔瑄见我出现得突兀,虽然有些诧异,却颇识情趣,对此事绝口不问,全了我几分脸面。

    丹心她们已经带着大半族人回了太阿山重建宗庙,是以我并不曾遇见。也好,自从当年一别,如今见面也只得平添尴尬罢了。

    这些年,孔瑄倒是过得颇精彩,他早在三年前被族中长老逼着定亲,虽然开头坚决不从,但十大长老以死相逼,几乎在灵雀殿前集体自刎,孔瑄见实在无法收场,这才黑着脸点头,随便定下了黄莺族一位公主,不过只肯让她做侧妃。黄莺族本就是小族,本身能够攀上孔雀王这门亲事已是喜出望外,自然一口应允;十大长老也觉得这位公主身份低了些,做个正妃委实不成样子,便也接受了现实,消停了下来。反正侧妃已经有了,正妃还会少么?于是孔瑄如今名义上已有了一位侧妃,不过两族约好,成亲之日定在五年之后。

    这是孔娇告诉我。她将自家英明神武哥哥被十大长老烦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模样描绘得活灵活现,让人忍俊不禁,然后最后却眼睛红红地对我说:“姐姐你想必知道哥哥心。他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这些年却也一直固执地独自在翠微居中住着,平日连个说话人都没有,我这个做妹子看着也是心疼。不怕说与姐姐听,我私心里倒是希望那个黄莺族公主早点儿嫁过来,这灵雀殿这些年越发冷清得过分了。”

    对她这些话,我却是无言以对。孔瑄心思我一直都知道,却也无法回应半分。情之一字,本来便是丝毫勉强不得。

    这几日来与无所事事孔娇、凰枫等人做伴,偶尔孔瑄下朝早些也与我们一同饮酒作乐,日子过得倒也悠闲快活,颇有“山中无日月,逍遥不计年”之感。而凰月丫头似乎与我甚是投缘,一天到晚缠着我不放,她生得容貌精致,性子又乖巧讨喜,深得我心,若非我自己还待字闺中,索性认了她做干女儿才好。

    走了小半日,小月儿趴在我肩头已经沉沉睡着,然而孔娇与凰枫竟不在紫微殿,婢女小雀急急迎上来,从我怀中接过小月儿,说公主与驸马爷仿佛是去翠微居了。

    我点了点头,看着她将睡得香甜小丫头妥当地安置在塌上,折身去了终南绝顶翠微居。

    苍山叠翠之中,依山而建九百九十九重宫殿琉璃宝顶层层叠叠,夕阳下泛着片片柔光,恍若旖旎梦境。孔瑄一袭湖绿锦袍,长身玉立,负手站在翠微居门口。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俊美绝伦面容上似有一丝恍惚落寞,竟不曾察觉我到来。我微一迟疑,扬声唤道:“凰枫,你在么?”做左顾右盼状。

    孔瑄闻声抬眸望来,登时换上一副风流倜傥神色:“凤歌儿,找凰枫要去紫微殿,怎地寻到我翠微居来了?”

    我“哦”了一声,掉头便走。这只绿孔雀不知发什么神经,独自一人站在山顶吹风,恁地诡异,还是不与他为伍为好。却听得他在身后不紧不慢地道:“今儿乃是七月初七,乃是凡间七夕,本王正好新得了几壶酿了三十年绮年旧梦,良辰美酒,竟无人共饮,实在可惜,可惜!”

    我脚步一滞,毫无骨气地折返:“既然孔雀王寂寞如斯,左右我也无事,不如陪你浅酌几杯罢。”

    我二人在翠微居中凉亭坐下,他手执碧玉壶,徐徐将我面前酒杯注满,清洌甘甜桃花香沁人心脾,我深吸一口,只觉闻之醺然欲醉,赞道:“果然好酒。”

    举杯少饮,舌尖一缕芬芳花香缭绕不去,我心满意足地眯起眼,揶揄他道:“原来好东西都被你藏起来了,这几日只拿些寡淡果酒糊弄于我,好生小气!”

    孔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叹道:“真是不识好人心。你身子此前受了那么重伤,虽说恢复得不错,但终究是伤了元神,我终南山有是佳酿,却也不敢让你多饮,免得伤身。”眉梢眼角尽是温柔关切之意。

    我心中温暖,却偏握着酒杯刻薄他道:“分明就是舍不得酒,说得好似多么仗义一般。”

    他笑吟吟地将自己面前酒杯斟满,向我举杯道:“说到仗义,这天下谁不夸赞凤族公主义薄云天?当年天界魔界只顾着打仗不理会凡人死活,若非凤歌儿你舍身封印那上古妖兽人面黄鷔,这世间如今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地狱!托你福,天界与魔界之争,卷入神族不计其数,我们羽禽一族倒是都置身之外,未经历半点浩劫,眼下天下羽禽谁不心悦诚服,真心拥戴你早日登基?”

    我微微一笑,饮尽杯中酒:“莫要讲这些场面话。你也知道,我可没你说得那般伟大。封印那人面黄鷔,也因着不少个人恩怨——它害死了我良师益友青廉,老和尚他拜入佛门已久,无亲无族,我总得为他报了这个仇。”

    孔瑄抚掌而笑:“呵呵,凤歌儿,我正是最欣赏你坦荡——只是天家史书上,定会重重记下你壮举。”

    我嗤笑道:“爱记便记罢,我并不稀罕。”

    一时有些静默。庭院中虫鸣唧唧,天边一轮上弦月徐徐而出,月色清亮如水。漫天星辉组成浩瀚银河,令人沉醉其中,孔瑄轻叹道:“多久没见过这般纯净夜色了?这一场混战总算要结束了。”

    我心中猛地一跳,挑眉问:“哦?”

    孔瑄笑道:“你不知也是正常,三日前天界与魔界已然互派使者,相约和解了。约莫这一两日,帝弘老儿就要正式宣布退位归隐。呵,看着仿佛是双方握手言和,谁又不知天界输了个彻底?听说魔君无涟肯坐下来谈判,首要条件就是逼着帝弘老儿退位,另立明君,日后魔界便还是以天界为尊——且不说魔界还肯做出兄友弟恭姿态,只看这百年征战,帝弘老儿众叛亲离,他最得意儿子们不是吃败仗就是受重伤,连个像样统帅都无人能够胜任,天界早已人心溃散,再打下去连脸面都维持不下去了,听闻这屈辱苛刻条件,也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依了魔君无涟。”

    我心中立时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神色未动,啜饮了一口佳酿,垂眸道:“这等惊天大事,应当还未昭告三界罢?你倒是好灵通耳目。”

    孔瑄勾唇一笑,神色颇为自得:“我孔雀族善舞,故而无论是天界还是魔界,都养着不少我们族人,你知道,宴饮之上,再不苟言笑神将免不了都放松些,真话也多一些。”

    我给自己斟满酒,望着杯中胭脂般酽酽嫣红:“你本事,我一直是知道。只是不知,谁会是下一任天帝?”

    孔瑄把玩着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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