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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花宝鉴上-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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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然竟生出好心来,晓得珍惜了,这也难得。”接道:“莫把花枝忽抛掷。愿如王献买桃根,”文泽联道:“可笑王戎钻李核。”仲清笑道:“又来煞了,你们心上毕竟有些不干净。”又看文泽写道:“一旦天生好玉郎,”仲清联道:“忍教天地错阴阳。只闻雌霓成神女,”众人道:“此是规讽之辞,倒不是刻薄,世间竟亦不能无此事。但不在我辈中耳。”春航联道:“莫变雄风当大王。画堂终日开良宴,”众人又复笑起来。高品道:“诗言志,解铃便是系铃人。若我做了,又不是了。”此下应是王恂,王恂道:“可以收了,轮到庾香作结罢。”写道:“扇底窥郎留半面。拾得瑶光一片明,”众人齐赞道:“好!应结句了,这一结倒不容易。要结得住通篇才好。”子玉想了一想,写道:“雪花飞上琼枝艳。”大众齐赞结得有力,能使通篇一气。 
  次贤重写了一篇,朗吟数过道:“竟是一气呵成,不见联缀痕迹,明日我就画一幅群花斗艳图何如!”众皆应道:“妙极!我们何不将人花比拟一回,总要从公,不可各存偏见。” 
  于是大家评定:以宝珠为牡丹,蕙芳为芍药,素兰为莲花,玉林为碧桃,漱芳为海棠,兰保为玫瑰,桂保为荚蓉,春喜小而多才,人人钟爱为兰花。八人品题尽合,因又想到琴言、琪官为何花?子云道:“琴言色艺过佳,而性情过冷,比为梅花最是相称,且其酷爱梅,不属庾香将谁属耶?”众人说道;“很是。”高品道:“只怕和靖先生不依,庾香割了他靴革幼子了。” 
  子玉不觉脸红。仲清道:“琪官呢?”子云道:“琪官性情刚烈,相貌极好。似欠旖旎风流。比他为菊花罢。”高品道:“菊花种数不一,有白有黄,或红或紫,白的还好,其余似觉老气横秋。班官性情虽烈,其温柔处亦颇耐人怜爱,不如比为杏花。”众人道:“好个杏花,极妥当。”文泽道:“说起菊花有黄有白,你们可晓得东园里新来一个妓女,叫白菊花,可知其人么?”众人皆说:“不晓。”高品道:“天下事须瞒不过我。我知此人从广西跟了一个千总进京,如今千总弃了他出京去了,因此落在门户中。倒也生得素净,故有此雅号。但是两广人裹足者少,都系六寸肤圆光致致,双跌着地,行走如风。人倒极风骚的。”仲清道:“这就是你各处稽察新闻事务的头衔了。”众人又笑了。子云道:“今日一叙之后,盛筵难再。十八日瑶卿移寓,诸同人可以移樽一叙否?”众人皆道:“断无不来之理,如有不到者罚他作一东,再叙一天。”宝珠道;“只怕我没有这脸面,断乎不能全来的,”春航道:“为什么不来?况且你是个花王,这些群花是要来朝贺的。就是我们看花人,赏到国色天香没有不踊跃从事。”南湘道:“你交给我,如有一人不到,罚我作东一天,两人不到,罚我作东两天。” 
  宝珠道:“真么?明日酒醒了,不要又想不起了。”独子玉默然不语,大家说说笑笑,已至明月正中,红灯欲烬,三更多了。 
  次贤道:“夜已深了,我们可以散罢。”于是大家各起,宝珠又订十八日之期,皆应允了,风雨不阻,遂各登舆四散。明日蕙芳踵门叩谢,惟有子玉病了,不曾进去。 
  到了十八日,果然诸名士并那些名旦都到宝珠新寓来,从午刻起直至子刻止。是日专以行令猜枚,清歌檀板,亦极欢而散。内中子玉因病不到。添了张仲雨,热闹场中最为趋奉的。 
  花谱中添了琪官,惟琴言尚未痊愈。高品、文泽因南湘说过,“一客不来罚我做东一日。”子玉是日不到,罚了南湘一天,南湘甚为乐从。即在他家里又叙了一日。惟有子玉、琴言皆未痊愈。正是:数点梅花娇欲坠,月轮又下竹桥西。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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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回 狎客楼中教蔑片 妖娼门口唱杨枝 
  话说琴言病体恹恹,闭门谢客,只有同班中几个相好时来宽慰。宝珠、素兰又说子玉前日的光景,又不能常来看你,托我们传话,千万保重等语,琴言更加伤感。自患病以来,各处不去,怡园亦屏迹已久。奈其师长庆靠他做个摇钱树,因其久病,不能见客,便也少了好些兴头。 
  大凡做戏班师傅的,原是旦脚出身,三十年中便有四变。 
  你说那四变:少年时丰姿美秀,人所钟爱,凿开混沌,两阳相交,人说是兔。到二十岁后,人也长大了,相貌也蠢笨了,尚要搔头弄姿,华冠丽服。遇唱戏时,不顾羞耻,极意骚浪,扭扭捏捏,尚欲勾人魂魄,摄人精髓,则名为狐。到三十后,嗓子哑了,胡须出了,便唱不成戏,无可奈何,自己反装出那市井模样来,买些孩子,教了一年半载,便叫他出去赚钱。生得好的,赚得钱多,就当他老子一般看待。若生得平常的,不会哄人,不会赚钱,就朝哼暮口度。一日不陪酒就骂,两日不陪酒就打。及至出师时,开口要三千五千吊,钱到了手,打发出门,仍是一个光身,连旧衣裳都不给一件。若没有老婆,晚间还要徒弟伴宿。此等凶恶棍徒,比猛虎还要胜几分,则比为虎。 
  到时运退了,只好在班子里,打旗儿去杂脚,那时只得比做狗了。此是做师傅的刻板面目。琴言自去年腊月到京,迄今四个月,徐子云已去白金数千,不为不多,是以长庆待琴言分外好。 
  若使琴言病了一年半载,只怕也要变了心,此是旁人疑议,且按下不题。 
  再说魏聘才进了华公府,满拟锦上添花,立时可以发迹,那晓得进去了一月,宾主尚未见面。几次请见,只以有事辞之,所往来交接者,皆不三不四的人。又有那一班豪奴,架子很大,见了居然长揖,公然上坐,所说的话,无非懵懵懂懂。少年的意气扬扬,强作解事;老年的倚老卖老,一味藏奸。聘才极意要好,一概应酬,就华府内一只犬,也不敢得罪,意思间要巴结些好处来,谁知赔累已多。府中那些朋友、门客及家人们算起来,就有几百人,那一天没有些事。应酬惯了,是不能拣佛烧香的,遇些喜庆事,就要派分子。间或三朋四友,聚在一处,便生出事来,或是撇兰吃饭,或是聚赌放头。还有那些三小子们,以及车夫、马夫、厨子等类,时常来打个抽丰,一不应酬,就有人说起闲话来。虽止一月之间,府里这些闲杂人,倒也混熟了,也有与聘才合式的,也有不对的。合式的是顾月卿、张笑梅诸人;不对的是阎简安、王卿云诸人。聘才也只好各人安分,合式的便往来密些,不对的便疏远些。惟郁郁不乐者,尚未见过华公子一面。而且一无所事,不过天天与众人厮混,正是“两餐老米饭,一枕黑甜乡”而已。 
  这一日出门闲走,出得城来,正觉得车如流水马如龙,比城里热闹了好些。顺着路,走到鸣珂坊梅宅来,进去见子玉,卧病未愈,精神懒散。子玉问起聘才光景,聘才只得说好,随口撒了几句谎。又去见了颜夫人,道了谢,即出来找李元茂,只见锁了房门,遂复辞了子玉出门,冷冷清清,到何处去呢? 
  信步走到伏虎桥边,想起张仲雨住在吴宅,即向门房中一问,却好在家,即请进去坐了。仲雨问了些寒温,吃了一杯茶,略坐了一坐。仲雨道:“老弟如今进城,是难得出城的,何不找个地方坐坐,听出戏解个闷儿。”聘才道:“很好。这两天实也劳乏了,要去就去。”于是二人同了出来,到了戏园拣个地方坐下。看了两三出戏,也有些相公陪着说话。远远望见李元茂同着孙嗣徽,在对面楼下。聘才过去,讲了几句话,又过来。 
  仲雨道:“这两个郎舅至亲,天生一对废物,照应他做什么?” 
  是日,这几出戏,觉得陈腐欠新,仲雨坐不住,说道:“去罢!”算给了坐儿钱,与出聘才同上了酒楼,小酌叙谈。仲雨见聘才似乎兴致不佳,不像从前光景,因问道:“听见老弟进了华公府,那里局面宽大,且华公子是爱交接的,近来光景自然大有起色了。”聘才道:“仁兄不问,弟亦不便说起。始而富三爷讲起华公子有孟尝之名,门下食客数百人。弟进去了,门客却不少,都是些势利透顶人,不是挤那个,就是杀这个。 
  弟进去一月有余,华公子只是冷冷的,若长如此光景,弟倒错了主意了。”仲雨道:“你见过华公子几次?”聘才道:“见倒见过几次,不过随便寒暄几句,就走开了。他的旧人本多,新进去的自然挤不上去。”仲雨默然良久,叹口气道:“如今世界,自己要讲骨气,只好闭门家里坐。你要富贵场中走动,重新要操演言谈手脚,亦是不容易的。上等人有两个,我们是学不来,一个是前贤陈眉公,一个就是做那《十种曲》的李笠翁。这两个人学问是数一数二的,命运不佳,不能做个显宦与国家办些大事,故做起高人隐士来,遂把平生之学问,奔走势利之门。又靠着几笔书画,几首诗文,哄得王侯动色,朝市奔趋,那些大老官还要奉承他。若得罪了,到处就可以杀他,自然有拿得稳的本领,你道可怕不可怕?这上等的如今是没有了。且说第二等人,也就一时选不出来,有十样要诀。”聘才道:“那十样呢?”仲雨道:“一团和气,二等才情,三斤酒量,四季衣服,五声音律,六品官衔,七言诗句,八面张罗,九流通透,十分应酬。”聘才摇摇头道:“要这许多?”仲雨道:“底下每句还要加个不字呢!一团和气要不变,二等才情要不露,三斤酒量要不醉,四季衣服要不当,五声音律要不错,六品官衔要不做,七言诗句要不荒,八面张罗要不断,九流通透要不短,十分应酬要不俗。”聘才道:“这等说,做人就难了。兄弟是一字都没有的,如何学的全?”仲雨道:“那倒也不在乎此,只要有几件也就可以应酬了。且各人有各人的时运,不过自己总要有点本事,才教人看得起。”聘才道:“还有那三等呢?”仲雨道:“那三等的也有七字诀:第一是童。”聘才道:“怎么讲?”仲雨笑道:“要考过童生的,自然就念过书,略会斯文些,比那市井的人就强多了。第二是半通,会足恭,巴结内东,奴才拜弟兄,拉门面靠祖宗,钻头觅缝打抽风。这就是三等人了。”聘才道:“不要小看这三等人,只怕如今都是些三等呢。”仲雨道:“可不是!依我看来,倒也不是印板的,就有全了十样本领,也有弄不出好处来;连那七个字没有的,也会寻出机会来。总之,各人的缘法。从来说’时来风送滕王阁,运退雷轰荐福碑。”我知道这华公子是极好相与的,现有多少人从他府里走动,弄出多少好处来。我教你个法儿,要他与你相好很不难。这人我也认得,从前他也托过我事情。我知道他府里有个林珊枝,是他的亲随。”说到此便竖起大拇指来道:“是个这一分儿的,言听计从,寸步不离,你先要打通这个关节,这关通了就容易了。还有那个八龄班,也是不离左右的,小孩子们有甚识见,给点小便宜就得了。慢慢儿一言半语吹进他耳朵里去,今日听见说魏师爷好,明日又听见说魏师爷好,就打动他的心了。这教做放线雀儿,几十丈线放了出去终究收得回来,只不要可惜小本钱。”聘才点点头道:“承教,随教!”仲雨又道:“譬如你同华公子交接过了,你看他是什么脾气,喜的是什么样,恶的是什么样,自然是顺他意见。顺到九分,总要留一分在后,不好轻易拿出来。譬如驭那劣马,若要驾驭他,拗他的性子是断断不能的,你跟着他跑,跑得足了,他也乏起来,便一勒就转;譬如一件事,他能想到九分,你要想到十分,这一分便是勒转劣马的本事,这就叫收劣马。还有那种人各样不好的,他也不与人往来,坐在房里妻妾自奉,一人安享,也要打探他心上有一样两样喜欢的,就把这样去迎合他,献点小忠小信,没有一件事求他,他自然就放心了,说某人到有点真心,不是赚他。他上了赚,就凭我怎么样了,这叫做钓金蝉。至于为人虽要和气,也不可一味的脓包,于那些没相干,不中用的人如阎简安、王卿云等辈,倒不要去睬他,浑去应酬他也无用。大门子里,有那一种在里头一句话都不能讲的,他却会懵人。你自己要看得清:可应酬则应酬,不必应酬就不应酬;你应酬那不中用的人,被那要紧人就看轻了。” 
  聘才听了大笑道:“吾兄真是当今第一个大才,陈平之智,诸葛之谋,也不过如此,能把天下人的性情脾气,如写在手掌中,弟当以门生贴来拜老师,庶可传授心法。”仲雨笑道:“我都与你说了,还拜什么老师?依着做去包管不错,将来有了好处,不要忘了老师,就算你门生的良心了。”说罢彼此又笑,不觉就过了半天。仲雨算清了账同了出来,说道:“老弟,你进城罢。我还有事,不得奉陪。”说罢,拱拱手去了。 
  其时天气尚早,一路行来,远远望见嗣徽、元茂两人在前转弯去了。聘才想道:“他们到何处去?”便悄悄的跟了来。 
  到一条小胡同,只见闲人塞满,都在人家门口瞧。聘才曾听得人说,有个东园是婊子聚会之处,便也随着众人,站住望将进去。见那一家是茅茨土墙,里头有两间草屋。又见嗣徽、元茂就在他前头站立。望着两个妇人,坐在长凳上,约有二十来岁年纪,都脑满肠肥,油头粉面,身上倒穿得华丽。只见一个妇人对着嗣徽道:“进来坐坐。”嘻嘻的笑,引得嗣徽、元茂心痒难搔,欲进不进的光景,呆呆的看着出神。又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尴尬男人,在地下蹲着,穿件小袄儿,拴系了腰,挂一个大瓶抽子,足可装得两吊钱。又见帘子里,一个妇人走出来,约二十余岁年纪,却生的好看:瓜子脸儿,带着几点俏麻点儿,梳个丁字头,两鬓惺忪,插了一枝花。身上穿得素净,脚下拖了一双尖头四喜堆绒蝠的高底鞋,也到凳上坐下,与那两个讲话。听他口音不像北边,倒像南方人。一身儿堆着俊俏,觉得比众不同。听得那一个丑的唱起来,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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