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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3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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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他猛地挥手,给身后军士说:“此乃贪虐之贼。你等不可不戒!”
“董兄何必再折辱于我?!让我死个体面也好!”杨雪笙请求道。
董必留狞笑两声,吐了一口浓痰,骂道:“你这贼子也想死个体面?休想!上头要把你和夏侯贼子的侄子一起押回京城受审,好好想想吧,怎么向天下交待?”说完,即吩咐军士按卧杨雪笙,杀杀他的傲气。几个摆弄,杨雪笙的面庞已涨得通红。早把自己死而死矣的想法抛掉,脑子嗡嗡作响。他左右挣扎不脱,只好愤声大叫:“这一定不是王爷的意思。他绝不会押我回京受审地,你休要弄巧成拙!”
“弄巧成拙?”董必留冷笑不答,龙家人聚在一起,令人拿去草堂,派人看押,而后让人给杨雪笔嘴巴,不许他再叫嚷。
可怜杨雪笙也是名门之后,被捆猪一样匝了身绳,口中还被臭布烂皮塞着,再头都扭不回地听晓蕾那丫头在背后的哭喊,所受所感不啻于死。被带入审讯室,董必留冷冰冰地坐到对面,严肃地问:“杨雪笙,你还记得你写过一首诗不?那可是连王爷都能惊出冷汗!”
“武律健儿鞭鞋急,走势能追北风及。
逶迤一虎出马前,白羽横穿更人立。
回旗倒戟四边动,抽矢当前放蹄入。
……
低徊使我思古人,此地抟兵走戎胡。
禽逃兽遁亦萧然,岂若封疆今晏眠?
北夷戈猎雍耕作,飞将自老南山边。
还能射虎随少年?”他吟完又问,“王爷生气得很,让我押你回京城受审。以我看,你这般不忠不义的人,还是自尽算了,不然将有什么面目见王爷?!”
杨雪笙一听就明白几分,但也更糊涂。这正是他在关外所作,想必正是这首诗歌给自己惹出祸端。他抱着一线希望,问:“我为什么没有面目见王爷?王爷可有鸩酒给我?”
“同僚几年。董某心里非常清楚,你就是怕死害得。”董必留笑道,“一肚子好文采不假,可惜呀!你说你有何面目见王爷?问起这首诗,你夸谁贬谁不是一目了然?你说我们耕地,他们打猎,我们打不过他们。遇到了老虎,我们的军士丢了旗帜兵器就跑,而一个少年牧人却拍马拈弓,迎头而上。”
“这是我亲眼所见!”杨雪笙怒道,“写出来,那是想让我们雍人警醒!”
“你胡说,这还不就是你巴结龙青云的呈堂证供?你拿着朝廷的俸禄,在生命遇到威胁的时候,却对着掌握你生杀大权的敌人摇尾巴!”董必留以更怒的声音喊道。
“任你怎么说。我要留着命分辨清楚!”杨雪笙冷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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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门口被投进起,杨雪笙就心中冰凉,一面担心关内诸亲是不是被抄家,一面自暴自弃,想在力所能及的方式下选个自尽法。他无心旁骛,直到旁边的牢房里有人叫他才扭过头去,这便看到一名笑眯眯的少年与自己隔了排木栏信坐。
细细一辨,只见此少年面庞少镶几分成年人才有的痕迹,神倩有点疲惫,头上还缠了一条白缎带,可眉毛下的眼流露出一种颇为难以形容的坚定,腰身自然卧伏,散发着非凡魅力。杨雪笙不由为其状貌惊叹,发自内心地暗叹:“真英勇也!”
因为白布已脏,灯光又暗,一时之间,他丝毫判断不出那是缠伤的棉布还是穆装,只觉得自己与少年眼熟可亲,便略微客气地抱拳,好心提醒说:“你最好不要和我说话,免得受牵连!”
少年想不到他竟这般顾及旁人,多了几分礼敬,转手在木栏的缝隙中递来酒肉,同情地道:“中原朝廷是非不分,往往冤枉好人。要是不怕,就吃足了肉喝饱了酒,提提底气!”
杨雪笙被这话惊了一跳,想想自己的处境,只好以苦笑回报。牢房新修不久,虽异常地昏暗,却没有味,也不甚冷。但这并不表示待遇好坏,塞北越发地冷了,要是不生点火,夜里还不死人?他返过来看看好酒好肉,实不相信隔壁少年能有这么好的待遇,怕抢了人家的断头酒肉,推辞不就,有感而发:“这宦海浮沉,风云变换的事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死者死耳,冤者难言,怨又如何,恨又如何!杨某反观壮士英雄年少,却不想也身陷牢狱!”
少年大为反感,脱口一个“屁”,就仰卧不语。杨雪笙怎么也想不明白,自报家门:“在下姓杨……”
“知道,杨某人嘛!”突然,远处同牢少年大大咧咧地从草堆里滚来,翘着头颅凑热闹,接了话说,“姓杨的,你叫什么?!不会叫杨林吧。”
杨雪笙一下笑了,心说:我不正要说嘛?他正要反问那少年大名时不禁愣住,眼前正是前天在街上留意的那个逆臣子侄无疑。
眼下,那事闹得火热,更被朱志羽当成大功一件,不想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脱口而出问:“你是——”
“我叫狄飞鸟!”少年立刻回答。
刚说完,一开始说话的少年微笑道:“别信他,我才是。”
可到底谁才是夏侯武律的侄子?他耗尽目力在两人面上穿梭,锁向最先开口向自己说话的那个,暗中自贬说:“这都看不出来?此少年不怒而威,谈吐非凡,而另一少年又流露出对他的服从,自然非狄飞鸟莫属!即使看不出来,也可以从他亲友那儿查问得知,怎么关了两个在一起?!”
既然他不是自己印象中的草包,杨雪笙立刻把自己原有的想法推翻:龙青云的弟弟掳掠夏侯武律的家眷,被他人射杀,夏侯武律的侄子竟念及和龙青云之女的婚姻,亲自送返龙青风的尸体,冒风险游说龙氏权贵,以图再次缔结。
“可朝廷百业待兴,急需休养,以王爷一心扶植龙氏来看,建州不过是走过场,根本没如此财力。”他默默又想,“此子与朝廷有血海深仇,定是一心报仇,忽视了龙氏和朝廷的关系!别说你说不清龙青风被杀之事,即使你能说清,又怎能动摇形势?可惜呀,若他能长大,则必是我靖康的祸端。”
第二部 击壤奋歌 第三章 亡命天涯(下)
更新时间:2009…5…2 13:19:31 本章字数:5289
牢房里显得昏暗,憋闷,呈出一种黯淡,只有一种奇怪的“吱吱”声时而响在耳边。
反抗时激动不安的情绪很容易让寒冷侵身。在寒冷中被拖来入了牢房,杨雪笙昏昏沉沉地挣扎了一路,这会儿才感觉到头脑有些发紧,肌肉里跳动着颤抖和淡淡的冷意。
他慵懒的余光几次都落在对方并没有因他推却而拿走的酒肉上,想喝一点酒驱寒,却因刚刚推却过,不好意思自取自用,只好忍住它给自己的诱惑。酒旁的大块脯肉却不知道他不需要,在昏暗中透出自己的与众不同,在余光中晃出扎满毛刺的光晕。杨雪笙最终抵御不住一并的诱惑,不自觉地砸了一下嘴巴,见飞鸟又是及时一劝,便放弃矜持,欠身坐到对面,分斟在碗中杯内。
两人杯来碗去。三碗一过,杨雪笙就感觉到身热脑酣,他见另一少年又伏去干草中,遥遥笑道:“何不让他同饮?”
飞鸟也回头喊“阿过”。那少年便过来坐下,拿了飞鸟半天都喝不完的酒杯,一砸嘴就见了底。满上,却又是一口亮底。飞鸟大苦,杨雪笙却不由竖起拇指称赞。
飞鸟把了杯子责怪:“你说你戒了酒的!”
“我说过了吗?”赵过茫然,掉头保证说,“再让我喝一杯,就一杯!”
杨雪笙停盏,突然生出伤感和同情,心想:这般年少,却要押去京城受死。还戒什么酒?!醉一场岂不痛快?这便叹息说:“尽情喝个够吧。以后,怕是再也喝不上了!”
飞鸟不同意,混不在意地追究说:“你怎么知道以后喝不上了?你要觉得活不久的话。那就喝个够,酒都是你的了!”
杨雪笙不知道他是真察觉不出来,还是假装不知道,哂地一笑。摇头不语。他已有点醉意,却依然把酒喝尽,这才想了一下,揣着好奇问:“你该不是还有一丝幻想吧?!入镇之前,你就没有想过这后果?”问过之后,他就盯住飞鸟,见飞鸟摇头,似是强作镇定,不禁越发觉得自己残忍,在不平等地奚落一少年。以求剥落别人身上的最后一分自尊。
飞鸟给了借机偷酒喝的赵过一下,打鼻孔里喷大气。吹嘘道:“在镇上,还没人敢将我怎么样!朝廷高兴得太早了点。倒是你,别有什么幻想,铁定被拔了官袍纱冠,塞到囚车,押回京城让几个比你大的官来回问你话。只要你一开口,罪就跑不了!”
杨雪笙听得有点激动,抖颤地倒了碗酒,一仰头又饮尽一空。他晕不拉及地伸出手指,指住飞鸟的鼻子,缓缓地认定:“你是在硬撑!”说完倒酒又喝,不时已是酩酊大醉。飞鸟等他睡倒,立刻扔了自己的一本正经,捋下头上的白带,飞快地缠上切肉的小刀,滚到赵过身边。奇怪的“吱吱呜呜”声更剧烈了,就像一架老纺车在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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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雪笙醒来时,兀自昏昏沉沉。四处更加昏暗,不知自己身在何地,也不知时候已过了多久,只听到低声的说话声。他感到自己肢体发凉。浑身有一种说不出酸疼,口渴得厉害,根本不想听清别人在说什么,便本能地拢一拢草,蜷缩起身子。这时,一声略大的不满声硬是钻入他的脑海。他切切实实地听到狄飞鸟在和人否认什么事。便抬起头来。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是两名探监的人。前一个四、五十岁。身型像极了龙青云的心腹谋士吴隆起,正站在牢房边低声咳嗽,而后一人又高又瘦,面目黝黑,胳膊上放了件大襟皮袍。在他偷偷地注视下,前面那人把皮袍大襟拿去,递去牢房,对着里面低声絮叨:“近来发生了太多的事!眼看长辈们都惶惶不可终日,她也总是担惊受怕,不知如何是好!二爷毕竟是她叔叔,她一时心急,害怕是你做的傻事!你放心,只要二爷不是你杀的,她绝不会眼睁睁地看你被押送入关。”
半晌,杨雪笙恍然明白“她”是谁,耳朵里又听到飞鸟打听朝廷要怎么处置“舅舅”,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向朝廷所上奏折,暗中苦笑道:“既然无法避嫌,朝廷安能用我谋划,龙青云自然凶多吉少!”他侧起耳朵,一字不漏地听下去,肯定来人仅是安慰飞鸟而已,便很想知道飞鸟心里是不是清楚。
那两人告辞而去,他脑子还是一片活跃,又冷又睡不着。一种奇特的“呃呃吞吞”声地始终在响,他抬头找了几次,又望隔壁牢里看,却因光暗不同,始终找不到声音的来源。翻来覆去良久,不断拢草取暖,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听到那个叫“阿过”的少年在低声说:“行了,我看能拗断了!”
“光觉得不行!”又一个声音响起。
杨雪笙脑子里一热,一种忠诚和责任感让他认识到隔壁两人正想方设法逃走,几乎立刻跳起来大叫。但他终究拿不准,便静静地等待着,伏如猎犬,盯住发出声音的地方不放。等了良久,见那里却无动静,出于试探,他冒叫一声:“夏侯公子!”
“什么事?”飞鸟从暗处滚了出来,还打了个呵欠。
杨雪笙心中一片疑惑,他不动声色地笑笑,震慑说:“我被冻醒了!反正也睡不着,咱们说说话吧。”
“冷?!”飞鸟随后应了一句,还递来一件皮袍,“你们中原读书人娇生惯养,动不动就会生病!穿上它。”
袍子毛里表毡,被有缎面,入手既沉重又软和,上面还带着淡淡的香味。杨雪笙几乎断定这是他未婚妻差人送来的那件,有点意外,然更觉这是飞鸟幼稚的表现——靠给自己御暖睡去来方便逃走。他裹好袍子,靠着牢房坐好,没话找话地和飞鸟聊天,时而问及他读什么书,时而编造自己的往事。
不大一会,赵过也来插嘴。讲的却是自己和飞鸟在战场上的往事。三人东拉西扯,飞鸟很快就听他说自己是因接受龙青云的贿赂而下狱,顿生反感,便要回自己的袍子给赵过用,自己蜷在干草间睡去。
杨雪笙抖了一夜,到天明已是头疼欲裂,身如火烫。
不想,清晨刚过,董必留又派人押他出去,问及受贿细节。告诉他,他的侍妾不堪兵士的侮辱,自尽身亡。他又冷又气,却仍怕飞鸟逃掉,便道明夜中所闻,让狱卒给飞鸟二人上枷。
董必留半信半疑,派人检查却没发现任何不妥,只好不了了之。
很快。杨雪笙又被投了回去。这会儿,飞鸟早已坐在对面等着,见他搂着腰回来就蜷缩一团,立刻落井下石,取笑道:“谁让你没钱呢,小鬼小贼都来诬陷!倒霉!我们会跑吗?阿过和我要到长月去看好女,住皇宫,既省车马费,又不愁地方住,还有干粮咽!那光想挑没钱地代罪立功的人哪。非想歪不可!”
“咦!阿鸟!我口袋里还有一个铜子呢!”赵过说到一半已经哈哈大笑,“你说谁会想要!让他喊声爹好不好?”
“此去京城,你必死无疑。你当真不逃?!”杨雪笙不顾嘲弄和侮辱,抬起通红的面孔,冷冷笑问。
飞鸟的表情渐渐严肃。他干脆老老实实地向杨雪笙坦白:“实话告诉你,我说逃就能逃!我进镇之前就想,要是别人不相信我的清白,我送二舅舅魂归,岂不是有去无回?可我又想了,虽然舅舅和我二叔反目,但我却还是他的外甥。只要有一个人给我撑腰,最起码也要等他回来才能处置我。我也不怕某些人想把我送到朝廷的手里,借刀杀人。朝廷里的聪明人会拿我做文章,或者拿我邀功,或者利用我来瓦解各部,都不会立刻杀我。这样,我就有逃跑和被赦免的机会,对不对?”
杨雪笙对狄飞鸟的忌惮又深一层,恨不得让朱志羽自个来听听,问他何不借旁人之手处置,偏偏要当成大功一件送往长月,献于陛前,心中暗想:但既然事已至此,自己也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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