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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天下一根钉-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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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楚这里的猫腻。
  在朝堂上,你如果要说一个人好,那就不能一个劲地夸,而要做些铺垫。铺垫是戏地皮,夸的话才是戏的肉,吕纯如也同样如此。
  虽然如此,但看到吕纯如,想到那些话,袁崇焕又不由心生感慨:不论是被视为邪恶的阉党,还是自命一身正气地东林党,实际上,他们都是为了一己之私而相互倾扎。他们全都一个样,私底下卑鄙无耻,台面上却又都把道德不离嘴。
  正是在这种心里不问是非,嘴上却大唱道德的情形下,辽东的事才这么难。
  吊孝的事儿原本很简单,但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那些家伙都把极其复杂的军国大事当作了黑白分明的简单事儿。
  强多少还有把复杂地事简单化的资格,但弱没有,绝对没有。弱要是这么做,只能使自己地处境愈加恶化,愈加艰难。
  在辽东,他们就是弱。
  至于生祠的事……想到这个,袁崇焕心中苦笑。
  监军太监刘应坤和纪用跟他地关系都不错,但再好,也比不了他们和魏忠贤的关系。这是利益地根本问题,不是他能触动的。而修不修生祠绝对是个原则问题,是个划线的标准。修,就是他们的人;不修,即便不是对头,至少也不是和他们一条心。
  为了这事儿,他们俩不知缠了他多少回,后来都到翻脸的地步了。如果他想在辽东呆下去,那就不管这只苍蝇有多大,他都要吞下去,这才有了与阎鸣泰署名合建生祠的事儿。
  但这件事他做的还是不干脆,因为推诿拖延,最后仍旧得罪了魏忠贤,而这也是他在大胜之后却不得不辞官的主因。
  这件事,可以有两种说法,一个是忍辱负重,一个是趋炎附势。可现在,说他忍辱负重的少,说他趋炎附势的多。这其中的原因还是论事的简单化道德化,不论什么原因,给魏忠贤建生祠就是不对,而这也是吕纯如把这件事当作戏皮的原因。
  这是一个卑鄙无耻的时代,不论是阉党,还是东林党,都一个样。而越是这样的时代,就越是唱高调,时时都把道德的大旗高举。所以在这方面,东林党要比阉党更可恨,也更可恶。
  东林党人每每自命正人君子,而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靠着压榨佃农,侵占国家赋税,他们才过上优渥的生活的。
  东林党徒,只要是站在他们的利益上说话的人,那这个人就是在其他方面不管有多少的败德之行,他们全都
  见。而且,不仅是视而不见,他们还会进一步歌功~的努力去美化这个人,李三才如是。反过来也一样,那就是不管某人于国于民有着多大的功绩,只要触犯到他们的利益,那他们也会尽最大的努力去丑化这个人,张居正就是。
  凡此种种,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让他们的利益不仅合法化,更要道德化。
  袁崇焕对吕纯如极客气,不管吕纯如本心如何,这个人怎样,他都是感念在心的。三人寒暄之后,一同向里面走去。
  酒宴早已备下,到了饭厅,三人分宾主落座。
  钱龙锡现在的处境可以说是冰火两重天。
  一方面春风得意,皇帝对他很是信任。辅现在虽然是周道登,但那不过就是个摆设。新皇帝辅换的特勤,这才一年不到,黄立极、施凤来、李国甫、来宗道、周道登,都换了五个了。瞧这架势,说不定周道登明天就得滚蛋。而周道登要是走了,那辅之位除了他,还有谁?
  但另一方面,却又是愁的可以,因为阉党的事儿实际上是他在查。这可是个大得罪人的活儿,但皇帝咬住不放,就只能查下去。可一旦查下去,对他那是后果不堪设想,因为牵连太广了。而且,这还不仅仅是查个阉党的事儿,它牵连地比这更广,因为它涉及到党争。
  英明神武地魏公公倒台之后,接下来自然是要清查阉党,但满朝上下,凡是在职的,哪个能和阉党脱得了关系?所以查处阉党这事儿打击面太大,这活儿那真是人人都比之唯恐不及。
  一开始,这倒霉差事由刑部尚书苏茂相、都察院左都御史曹思诚负责,但这俩小子本身就是正牌的阉党分子。所以由他们查,自然是向着能拖就拖,法不责众的方向努力前进。
  最先查处地当然是罪大恶极的恶分子。
  魏忠贤、客氏,以及这二位的亲属,他们是被干倒地第一批,那接下来的恶分子就是五虎和五彪了。
  五虎是文臣,他们分别是:兵部尚书崔呈秀、原兵部尚书田吉、工部尚书吴淳夫、太常寺卿倪文焕、副都御史李龙。
  五彪是武官,他们分别是:左都督田尔耕、锦衣卫指挥许显纯、都督同知崔应元、右都督孙云鹤、锦衣卫佥事杨寰。
  经两位阉党同仁刑部尚书苏茂相和都察院左都御史曹思诚的审查,最后他们给出的结果是:崔呈秀已死,不再追究,其他九人中,田尔耕、许显纯曾参与调查杨涟、左光斗等人地罪行,结果过失致人死亡,入狱,剩余七人免官为民,就此结案。
  苏茂相和曹思诚交出这样一份成绩单,倒不是他们真有什么兔死狐悲之心,而实在是因为真的要追查下去,那就一定会追到他们身上,所以保别人,也就是保他们自己。
  对这样的结果,崇祯很不满意,他下令继续查。
  皇帝既然表态,自然得继续查下去,而且不能怠慢,结果很快就上来了,这次严重了些:除崔呈秀已死外,田尔耕、许显纯因为过失致人死亡,判处死缓,关入监狱,其余七人全部充军,充军地点是离其住处最近的卫所。同时,处以大额罚款,分别是倪文焕五千两,吴淳夫三千两,李龙、田吉各一千两。
  结案。
  崇祯还是不满意,于是他让礼部尚书王永光接着审查阉党,但王永光死活不干,说自己能力有限,无法承担此项重任。
  谁都不愿干,崇祯就自己干,他做出最终裁决:田吉,杀!吴淳夫,杀!倪文焕,杀!田尔耕,杀!许显纯,杀!崔应元,杀!孙云鹤,杀!杨寰,杀!李龙,杀!崔呈秀,已死,挖出来,戳尸!以上十人,全部抄家!没收全部财产!左都御史曹思诚,阉党,免职查办!刑部尚书苏茂相,免职!”
  事情到了这儿并没有完结,而是才刚刚开始,崇祯随即又下令:由乔允升接任刑部尚书,大学士钱龙锡、韩旷主办此案,务必追查到底,宁可抓,不可放过。
  钱龙锡是阁臣,而韩旷不是,所以这活儿的主要负责人自然非他莫属,推也推不掉。
  皇帝虽然年轻,但极认真,几次较量之后,钱龙锡彻底死了心,不得不按照皇帝的心思侦办阉党。但也因此,钱龙锡明白,自己危险了,一旦将来要是有了什么散失,那他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事情到了这一步,实际上,麻烦才刚刚开始,因为党争又来了。
  东林党是以江南士大夫为核心地政治团体,虽然魏忠贤对东林党的打击非常沉重,但实际上,并没有动摇东林党地社会政治经济基础,所以不管被阉党迫害死多少人,东林党始终都是在的,而且力量也并没有被削弱多少。
  阉党对东林党地迫害极为深重,所以朝堂上的阉党中人最怕地还不是皇帝,他们最怕地是东林党复起。现在表面上看皇帝追得很凶,但实际地打击面不会太大,可一旦东林党人复起,那他们的好日子可就算彻底到头了。
  最先开炮的是倪元璐,钱龙锡相信,倪元璐的作为决不会是个人地孤立的行动,倪元璐的背后一定是东林党人。
  魏忠贤既倒,那照惯例,受魏忠贤迫害地自然就是好人,自然就得翻案,得给人家平反昭雪,官复原职,甚或再上层楼。
  这绝对不行!
  最先跳出来的是云南道御史杨维垣,他力主魏案到此结束,同时竭力阻止东林党人复出。他认为,东林党人与魏忠贤、崔呈秀等人也差不多,都是“邪党”。不能因为魏忠贤主持局面、迫害过东林党人,就能证明东林党人不是奸党。东林党这个前朝钦定的案子不能翻!
  杨维垣既然先跳了出来,那东林党方面的人自然也要跳出来,这个跳出来地东林党人就是倪元璐。
  倪元璐,浙江上虞人,天启二年壬戌科进士,被授翰林院庶吉士。崇祯即位后,升为编修。
  这位倪编修看不惯杨维垣的这种做法,便给崇祯帝上了一疏,为东林党辩护,他说:“今世界已清,而方隅未化;邪氛已息,而正气未伸。”
  不仅如此,倪元璐又进一步阐述,他说,读书人处世立身,宁可矫激,也不能忘廉耻。如果以“假借”、“矫激”为大错,那么就会有人公然背叛名义,忘却廉耻,所以才会有天启年间那种天下为魏、崔歌功颂德的场面。而大家还自我安慰,说什么“无可奈何,不得不然耳”。正是这种无可奈何、不得不然之心,造成了天启年间无所不为的局面。现在朝廷竟能原谅这些随波逐流之辈,却不肯替那些刚正不阿的东林党说句公道话!
  这话当然不是很中听,什么
  未化,正气为伸?这大有藐视明主之意,不过,崇>;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召对
  帝同朝臣会见,大致分礼仪性的和办公性的两种。
  礼仪性常朝,如元旦、冬至、万寿节等重大节日,平常例行的三、六、九常朝则是半礼仪性的,既有礼仪色彩,也讨论一些特别重大的朝政。
  真正的办公会议不会在正殿举行,因为正殿中森严的局面和繁复的礼仪利于讨论问题和解决问题。实质性的办公会议多半是在中极殿西面的后左门,那儿是前殿和寝殿的结合部,不是正式殿堂,对君臣都比较方便。
  任命袁崇焕为蓟辽督师,既要讨论眼前平息可能闹饷兵变的办法,还要策划长期平辽安边的方略,自然是在这里会面比较合适。
  由于后左门地处正殿区三层丹墀的边缘,宫中俗称平台,所以被皇帝在此处召见,朝臣称之为“平台召对”。
  在这里安排一次召对十分不容易,既不能打乱皇上的正常日程,也不能影响各衙门的日常事务,上上下下都要费许多周折,所以钱龙锡跑了好几天才把事情安排妥当。
  最后,平台召对的日子定在了七月十四。
  袁崇焕是钱龙锡举荐的,事情又都是他安排的,所以袁崇焕入宫,还是要由钱龙锡带着。
  钱龙锡坐轿,袁崇焕骑马,到了宫门之外,两人下轿的下轿,下马的下马,然后并肩向宫里走去。
  在经过长长的空旷的大典广场之时,钱龙锡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低声道:“袁大人,有件事你要特别注意。”
  袁崇焕一愣。问道:“阁老大人。什么事?”
  钱龙锡道:“待会儿在皇上面前。你该说什么就说什么。该要什么就要什么。粮饷衣甲军器什么地。不管多少。随你开口。但要千万记着。绝对不能提内帑地事儿。”
  袁崇焕吃了一惊。
  关于内帑。传言甚多。说什么有多达数千万两之巨。这个他是不信地。以前在辽东之时。因为军饷匮乏。所以他也打过内帑地注意。因而专门研究过。以他地估算。就算一分不花积聚到今天。内也决不会超过一千万两。至于传言地数千万两。那纯粹是扯淡。根本就不可能。而之所以会有这个数字。这都是东林党那帮人弄地鬼。目地就是为阻止矿税而要加意丑化这件事。丑化万历皇帝。
  内帑是皇帝地私房钱。万历皇帝自然是要花掉一部分地。单单是为了他最宠爱地三儿子大婚。一次就花去了三十万两银子。以后常常还有大量赏赐。光宗皇帝接手后。也花掉一百多万两。天启皇帝地私房钱那自然就是魏忠贤地私房钱。也一定没少霍霍。所以。到了崇祯手里。内要是还能有个几百万两那就是烧高香了。
  只是。袁崇焕不明白。一个这么大有为地君主。怎么会把内帑视为禁忌?
  说实话,钱龙锡也不太明白皇帝是怎么想的,而且多了也不便说,他只是道:“内帑是应急用的,皇帝或许认为,如果只盯着内帑,只指望着内帑,那朝廷还能干什么。所以,袁大人,你只要记着不能说内这事儿就可以了。”
  这倒是个理由,但也还是有些牵强,不过这个时候也确实不好多说什么。袁崇焕点了点头,和钱龙锡并肩向平台方向快步走去。
  到了这儿,就距平台不远了。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平台。
  大太监王承恩就在平台外面等着他们,见二人匆匆走来,王承恩急忙迎上前去,说道:“钱大人、袁大人,皇上已经在里面了,快请!”
  臣子岂能让皇上等候!瞬间,钱龙锡就将袁崇焕甩在了后面,进到平台里,额头上浮现出一丝晶亮地汗迹。
  崇祯皇帝很随意地坐在龙椅上,泰然自若,谈笑风生。
  参加召见的还有内阁大学士周道登、刘鸿训、李标,以及九卿科道官员等,他们俱都小心翼翼地附和着崇祯谈笑,恭恭敬敬,气氛并不轻松。
  朝臣们早已领略过了这位年青皇上地威严和深沉,稍有触犯,不知什么时候就得莫明其妙地丢官,回家养老去。和他谈笑,实在是个不轻的负担,除了歌功颂德的话外,别的什么都不敢说,并且就连歌功颂德的话,还不能说得太直、太白、太露、太肉麻、太无涵养。话要说得有技巧,要说得恰到好处,要说得听起来就是那么回事才行。
  崇祯微笑着,目光从这个人身上瞟到那个人身上,轻松地说笑,而朝臣们一触到皇上的目光,都赶紧跟着泛起微笑,随即便低下头来。
  毕竟是皇家地血脉,耳濡目染,朱由检不仅不缺乏做皇帝的天赋,而且这方面地天赋极高。登基伊始,那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现在,经过这将近一年时间的磨炼,崇祯已经完全适应了身为皇帝地那种至高无上、俯视众生的感觉。
  崇祯虽然一直面带微笑,但脸上却无一丝春风,其实,他对自己地这些臣子们极不满意。快一年来,朝臣和阁臣被他换来贬去,直如走马灯一般,但朝廷和内阁依旧暮气沉沉。今天讨论辽东军务,不仅没人能说出一点有实质性内容的方略,而且人人竟然竞相吹捧之能事。胆敢违逆他的臣子,当然得丢官,但歌功颂德的太肉麻,他也不高兴,如今这般蠢材竟把他比作唐宗宋祖,哼,唐宗宋祖算什么东西,他还羞于与他们相提并论。
  李世民杀兄屠弟逼父,那就是个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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