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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萝-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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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桐,谁也没有这个实力帮他偿还债务,因为那不是一笔小数目,在九十年代初对普通老百姓来说不亚于是天文数字,不是谁都可以拿得出来的。



樊疏桐倒是对此显得很淡然,甩开泣不成声的黑皮的手,指了指沙发:“坐,坐那儿好好说。”停了下,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其实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别说大家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就是普通朋友,也不会见死不救,我知道你并不是故意要这样,你是脱不了身了,我不救你难道看着你去坐牢?”



细毛这才明白怎么回事,插了句:“黑皮啊,你以后要好好做人啊,干什么都要遵纪守法,路走正了,能掉泥坑里吗?就拿我来说,我要不在水边走,能湿鞋吗?”说着掉头又拽住樊疏桐,“老大,你救他也得救我,凭什么不救我?”



“滚!”樊疏桐甩开他。



正闹着,门又开了,常英姑娘一身警服,英姿飒爽地晃了进来。



“英子,你怎么来了?”细毛觉得特新鲜,可有些日子没看到常英了,听她哥蔻海说,他妹妹这阵子突然传染了他妈的更年期,成天在家发火找茬,要不就是当哑巴,下班就关屋里头,连饭都要保姆送到房门口。一家人都不敢招惹她,谁惹了她那就等于捅了马蜂窝,谁都知道常英姑娘发起飙来那可真不是盖的。这会儿常英姑娘目光嗖嗖扫视全场,眉毛一抬,冷笑:“我来抓嫖的!”



细毛连忙摆脑袋:“这里没人嫖。”



常英脱了警帽,指着细毛:“还没嫖呢,你都把人家姑娘肚子嫖大了。”说着一屁股坐沙发上,“还在楼梯口,就听你们在嫖啊嫖的,我刚好路过,顺便来扫扫黄,你,你,还有你……”她挨个儿指了一圈,一本正经,“都给我老实点,这个月正在严打,别犯我手上,让我大义灭亲哦。”



黑皮连忙帮腔,推了把细毛:“就是他嫖,我们都是良民。”



“你也不是什么好鸟,怎么样,号子的滋味不好受吧?”常英大概是当了警察,习惯了用教训的语气跟人说话,“你要再不走正道,我还可以送你进去疗养疗养……”



“别,妹妹,我现在遵纪守法,绝对没有危害社会。”说着黑皮从公文包里逃出一沓名片,挨个儿发,“大家看看,我现在在做正经事,为人民造福呢。”



樊疏桐接过名片念了出来:“鹊——桥——婚介所。”刚念完,蔻海推门进来了,一头雾水:“谁在征婚?”



一屋的人被雷劈了似的,横七竖八地笑瘫在沙发上。



细毛指着黑皮更是笑得要背过去。



“婚介所?”蔻海也抢过一张名片。



“没错,上个礼拜才开业。”黑皮不好意思地挠着秃顶说,“托兄弟们的福,我出来后,也找我的上线要回了部分集资款,我就寻思着开了这家婚介所,现在很时兴这个,刚刚拿了营业执照。”说着黑皮双手作揖,“兄弟我正在创业阶段,还望各位多多捧场,多多捧场……”



樊疏桐笑着说:“我说黑皮,你卖摇摆机呢,我还能给买两台捧捧场,你卖姑娘,我可不敢。”



“我,我怎么是卖姑娘呢,我又不是拉皮条的……”黑皮的样子特别滑稽。



细毛接过话:“也卖鸭子。”



……



(2)



细毛果然是港片看多了,连刚时兴的“鸭子”都知道。众人笑得要抽筋,还好空着肚子没吃饭,否则全给吐出来。常英也是笑得花枝乱颤,指着一屋的禽兽说:“你,你们这帮禽兽,当着人民警察的面不是嫖就是卖的,早晚我把你们扫黄给扫了。”说完猛灌了口水,又指着黑皮,“我说你能不能把那墨镜摘了,你是开婚介所呢还是算命……你,你就不能找点正经事做……”



黑皮很听话地摘下墨镜,耐心解释:“这就是正经事啊,功德无量!你们想想,家庭是社会的细泡(胞),家庭稳定社会才能稳定,而如今社会上很多大龄男女都找不到对象,不是他们的条件有多差,而是缺少一个平台让他们相互认识萌生好感,继而进一步发展,我们婚介所的宗旨就是成就人世最美好的姻缘,让更多的有情人牵手成眷属,共度美好人生。”



不愧是卖摇摆机积累了丰富的推销经验,推销起对象来也这么有板有眼。哄笑声中,樊疏桐见人都来齐了就招呼大家上桌吃饭。一边吃呢,黑皮还在不遗余力地宣传他的婚介所,说是要大张旗鼓地搞一次集体征婚,目标就是军区大院未婚的单身军人,已经跟相关部门联系好了,报纸上的广告也登了,电视台到时候会现场直播,倍儿热闹,最后还不忘拿细毛作反面教材:“你们说说看,如果这位同志有家有老婆,能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吗?可见家庭是社会稳定的基石,教训,教训啊……”



细毛一筷子打过去:“吃你的,嘴巴怎么这么讨嫌?”



一说到这事,寇海也有话说了,苦大仇深地指着细毛:“我说你妈罗丽娟同志真不愧是母老虎,可惜我又不是武松,我跟她说话简直是冒着生命危险,她那把菜刀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我真担心一句话没说好,被她劈两半……”说着拿起一瓶五粮液,“今儿你不把这瓶酒干了,你对得住兄弟我吗?喝!”



细毛估计也是受了刺激,接过酒瓶自己斟满了,又给坐旁边的寿星樊疏桐斟满,自个儿先举起酒杯一口见底:“我,我朴——客(赫)——”



话还没说完呢,又是哄堂大笑,细毛不喝酒便罢,一喝酒口吃就格外严重,自己的名字都念不转,大家敲着碗筷笑得前仰后合。樊疏桐右边坐着的是常英,笑虽然也笑,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从进门到现在,她始终没有正眼看过樊疏桐,一直到细毛慷慨激昂地发表完了感慨,她才举起酒杯敬樊疏桐:“首长,今天是你生日,妹妹我敬你一杯。”也不容樊疏桐反应,她自个儿先喝了。樊疏桐何其的敏感,早就留意到了常英的微妙情绪,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就像小时候常拍她的头一样:“傻丫头,你不敬这杯酒还是我妹妹嘛,永远都是。”



就这一句话让常英红了眼眶,因为只有她听得出这弦外之音,他只会把她当妹妹,只能是妹妹!一颗心终于是碎成了满天星斗,也好,从此再不会心痛。从小到大,她就被家里人宠着惯着,想要什么就一定有人送到手边,可是现在她明白,这世上不是她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可是她喜欢他啊,从小把他当神一样地崇拜着,如果可以,她愿意用她的一切来换得他的爱,但是她知道,这没有可能。



“首……首长,你能把我当妹妹是我的造化,我一辈子都记着你这个哥哥……我,我……”她拍着胸脯,隐忍已久的泪就要夺眶而出,但她不能哭,绝不能哭,刚好黑皮给她斟满了酒,她拿起酒杯仰着脖子又一饮而尽,然后埋头伏桌上掩饰地拭去泪水。樊疏桐见状连忙搂住她的肩膀,指着众人说:“你们给我听好了,谁要是敢欺负英子,我第一个不答应……”



细毛喝了酒,脸红得跟个关公似的,结巴着说:“谁,谁敢欺负她啊,我们都仰仗着英子呢,人民警察保卫人民……”



常英忽然大笑起来,抬起头,也许是酒精的作用,转眼工夫也是满脸通红,笑得肩膀直耸:“你知道大院里现在怎么说你们吗?”



樊疏桐很好奇:“怎么说?”



“说你们是军区‘四害’,哈哈哈……”



“四害?”黑皮连忙摇脑袋,“我不是耗子。”



寇海打了个酒嗝:“我,不是蟑螂。”



细毛难得这回没有结巴:“我不是嫖客。”



“哈哈哈……”



“哦,不,不……”细毛明显喝高了,忙摆手说,“我不是苍蝇。”说着拍拍樊疏桐的肩膀,“轮到今天的兽性(寿星)了,你说你不是什么……”



樊疏桐甩开他的手,纠正道:“我是寿星,不是兽性,臭小子!”



“哈哈哈……”



众人笑瘫了,常英笑得就差没溜桌子底下去,大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地聚会过了,一个个都喝得满脸通红,黑皮突然歌兴大发,敲着筷子引吭高歌起来,唱的正是满大街流行的《渴望》主题歌《好人一生平安》。



“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有过多少朋友仿佛就在身边,也曾心意沉沉相逢是苦是甜,如今举杯祝愿好人都一生平安……”唱得还真是情真意切,大家无不被感染,一起拿起筷子敲起来:“谁能与我同醉,相知年年岁岁,咫尺天涯皆有缘,此情温暖人间,谁能与我同醉,相知年年岁岁,咫尺天涯皆有缘,此情温暖人间……”



很多年后樊疏桐回忆起这一幕,只觉悲伤,他们一起长大,却有着各自不同的人生轨迹。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当他们天各一方的时候,谁还记得谁呢?但是樊疏桐不后悔,在他后来最困苦的岁月里,恰恰就是手足情深的兄弟姊妹情谊让他觉得此生没有白活,够了,有这些够了,要得太多反而失去得更多,这是他成年后对人生的最大感悟。即便他后来漂泊海外时,每每想起从前,他最感恩的也正是这些从小一起玩大闹大的伙伴们,哪怕到苍老也不敢遗忘,当一个人什么都没有了的时候,什么都失去的时候,又如何舍得遗忘……



“朝夕,你放寒暑假的时候会回来吗?”



连波静静地看着朝夕。



朝夕从抽屉里拿出考试需要的笔和尺,低头一笑:“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呢。”“怎么会考不上呢,不能说这么丧气的话,信心很重要哦。”连波也笑,打量消瘦很多的朝夕,目光长久地凝视着她:“朝夕,你会想起我们吗?”



朝夕抬头瞟了他一眼,又迅速地转过脸,轻声道:“我又不是出国,只是去读大学而已。”说着坐到椅子上,把玩着一个粉色的橡皮擦。这阵子她一定很辛苦,眼眶底下透着青,神情也有些恍惚,她像是说给连波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人生很多时候总要去面对一些不愿意面对的事情,虽然残酷却逃避不了,得不到的时候就只能放弃了,追求没有希望的理想只能是让自己受伤,我已经受太多的伤,也不想让别人受伤,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就可以了……”



连波哑然,这完全不是她这个年纪说得出来的话,她还这么年轻,还有着饱满鲜活的青春,如何就早早地显出枯萎的样子了?



“朝夕,”他握住她的手,“我不会逼你面对任何你不愿面对的事,我只要你一生平安幸福地度过,我就很满足。”



朝夕侧脸看向他:“我也希望你能幸福。”顿了下,由衷地漾开笑容:“连哥哥,你将来一定会很幸福,因为你这么善良,这么好,一定能娶个纯洁善良的妻子。你不用惦记着我,你过得好,和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这对我来说也会是最大满足……”



连波听出了弦外之音,一下子就急了:“朝夕,你要去哪里?毕业后不能回聿市工作吗?”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听天由命吧。”



“又是这么悲观的话!朝夕,哥哥知道……这辈子没有可能在身边照顾你,可是你别让我看不见你好吗?”连波看着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目光陡然变得明晰,他将她的一双手捉住放在胸口,紧紧攥着,“朝夕,我怎么觉得你有事瞒着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不能跟哥哥说的吗?我一直就觉得你心里有事,否则不会要远远的躲开,朝夕,当一个人背负着包袱的时候,躲到哪里都是没有用的,只有把心敞开,才能见到更多的阳光……”



一听这话,朝夕顿时像受惊的兔子哆嗦起来,脸色煞白,拼命摆头:“我做不到!连哥哥,不是我不愿意敞开自己的心,而是因为我害怕阳光,我宁愿守在黑暗里,那会让我觉得安全,阳光会暴露一切。连哥哥,我害怕那一天的到来,所以让我走吧,我不想骗你,我考上大学的确不会回来了,看不到我也好看得到也好,我们都有各自的人生道路要走,我和你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到底有什么秘密不能见光的?你这么小,能有什么秘密?”连波蹙紧了眉头,更加确定朝夕有事瞒着。



“不,不,别逼我!”朝夕摆着头几乎叫起来,单薄的身子连连往后缩,“我不想说!我不能说!连哥哥,你放过我吧,揭出那些秘密等于是让我死在你面前,你一定要这么残忍吗?”



连波瞪大眼睛,他放开她的手,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有这么严重吗?朝夕!我是你哥哥,连我都不能说吗?”



“不,不,我不说——”朝夕踢着脚,双手捧住头大哭起来。



连波忙起身抱住她:“朝夕!你看着我,朝夕……”



“连波!”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断喝。



(3)



连波扭头望过去,是樊疏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身酒气。他摇摇晃晃地走进朝夕的房间,指着连波说:“干嘛逼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不也有吗?我,我也有!”他口齿不清地指着自己的胸口,“我这里有一个天大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唔,很大的秘密哦……”他夸张地用手比画着,“大到可以把你整个人都吞了,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想不想知道?”



“哥,你喝多了!”连波放开朝夕去扶住樊疏桐。



“我,我没喝多,这点酒算什么!”他推开连波,俯身看了看突然寂静无声的朝夕,摸摸她的头说:“朝夕,要考大学了哦,很想远走高飞是不是?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这样才没有人去挖你的秘密。”说着呵呵笑起来,又指了指自己,“至于我,你不用担心,我就是把自己埋了,也不会让秘密跑出来的,我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就可以了,不会连累别人……”



“哥,你回房间去,朝夕明天要考试,你别在这里发酒疯。”连波说着就要去拖樊疏桐,一面还朝楼下喊,“珍姨,快弄些解酒汤来,哥喝醉了。”



“谁喝醉了,瞎说!”樊疏桐挣脱连波,又摸了摸朝夕的头,“乖,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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