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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新娘-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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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悄悄看了温海一眼。
俊美有型的脸,坚毅的鼻梁,怎么看都和“终身为父”四个字搭不上边。
温海终于将视线移回她脸上:“一个人住,不怕?”不待她回答,他便径直朝里屋走:“怕也没用,胆量是逼出来的多。”
听他这么一说,白小碧立刻想起了守范老太爷棺材的那天晚上,她总怀疑是他故意拿走灯留下她的,眼力这么厉害,怎会看不出她害怕?
。
门推开,漆黑的房间立刻明亮起来,白小碧双手掌灯,站在门口先将他请进去后,这才跟着进去,将灯放在桌上,然后默默退至一旁。
温海扫视房间,往椅子上坐下:“稍后去打些热水。”
难不成他打算住在这里?白小碧呆了呆,忍不住问:“师父不是去会友了么?”
温海道:“不在。”
白小碧试探:“那……这么晚了,我送师父回……”
温海打断她:“我已辞了范家,打算明日便走。”
他已经从范家出来了?那自己怎么办?白小碧怔怔地看着他,难道他要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范家?是了,他必定嫌带着自己麻烦。
爹爹不在,朱伯伯走了,当真这世上再没有人会管自己。
想到这儿,白小碧不觉红了眼圈,勉强忍住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低声问:“师父打算去哪里?”
温海似没看见她的神情:“北上。”
白小碧轻轻“哦”了声,垂首。
沉默。
头顶多了片阴影。
察觉到周围气氛不对,白小碧总算从伤感中回神,连忙抬脸。
不知何时,温海已站在她面前,含笑俯视她:“卫家饭庄出了这么大的事,范家问过我,想来不会留你太久。”
白小碧呆呆地望着他半晌,猛然明白过来,大喜:“他们会放了我?”
“我带你走,”他低头看她的眼睛,“不哭了?”
原来他早有安排,方才分明是故意在逗自己,白小碧咬唇,飞快从他眼皮底下逃出门:“我去打水。”
。
夜半,四下寂静无声,隔壁的温海应该睡了。
白小碧和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半是因为担心,头一次和不是父亲的男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明日叫人看见,自己必定会名声扫地,叫人嘲笑白家门风,给爹爹抹黑;另一半则是喜悦与不舍,很快就要跟温海离开门井县,离开从小生活的地方,未免难过,不过将来自己学好本事一定会回来报仇的。
想到这,她握紧了拳。
正在此时,远处忽然掀起一阵嘈杂声,接着越来越大,到后来连院门外也响起一片窗户打开的声音,还有脚步声叫闹声,想是不少街坊都被惊动,跑去看究竟了。
发生什么大事?白小碧先是莫名,跟着又警觉,往常半夜里也闹过一次,莫非是失火了?想到这,她赶紧翻身爬起来,出门看。
一道黑影飞快越墙而去,鬼魅般的。
白小碧吓得惊叫:“谁!”
没有回答。
“出事了。”旁边门开。
“师父。”白小碧忙转身。
“好象是范家方向,”一只手伸来牵着她就走,“去看看。”
那手和叶夜心的手一样的温暖,更多了种不容抗拒的味道,白小碧不敢乱动,只好任他拉着出门。
。
远处果然有一片火光映照半空,却不是失火,而是无数的火把,将范家府第团团包围住,大门口站着一名穿着红袍的文官模样的人,双手托着一卷明黄色卷帛,旁边知县大人作陪,身后还有两名带刀的浑身铠甲的将军。
人群远远的不敢上前。
只听那文官喝令众人:“范仲尹谋逆,当诛九族,本官奉旨前来拿办……产业家奴,尽数查抄充公……胆敢抗旨者,立斩不赦!”
门内,数名兵丁押着范大老爷与范小公子等人出来,范老夫人与范家小姐丫头们跟在后头,都面色惨白手脚哆嗦,有的丫鬟哭闹不止。
“范八抬谋反,要诛九族了!”
“我丁五活了这么多年,总算见了报应!”
……
门井县百姓受范家欺压多年,敢怒不敢言,如今见范家被抄,都大感快慰,周围甚至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声,也有平日里讨好范家的几个人,见状都悄悄溜走了。
这不是做梦?白小碧揉揉眼睛,确认之后不由狂喜。
远处,小将令部下呈上数十个匣子:“田产契约与家奴的卖身契都在此,请大人过目。”
知县忙上前打开,文官看了两眼:“都在这里了?”
小将道:“家奴都在,无有遗漏。”
文官点头不语。
白小碧听得心惊,幸好自己没有卖身契在范家,否则定与范家脱不了干系,也要被拿去了。
卖身契?想到这个词,她立时打了个寒战,猛然侧脸看温海。
挺直的鼻梁在夜色中更显冷酷,他看着远处陆续被押走的范家人,面色平静。
依旧被那温暖的手握着,白小碧却感觉全身一阵阵发冷,他和叶夜心先后都问过卖身契的事,究竟谁是无心,谁是有心?又或者,同属无心?
“还是被人算计。”旁边有人低叹。
白小碧惊讶,来人正是沈青:“你……”
“我本是要出城的,听说出事,又赶回来了,”沈青叹道,看温海,“猛虎下山,却落得如此下场,变作死虎,温大哥不奇怪?”
温海道:“正不知何故。”
沈青苦笑:“欲知缘故,且随我来。”
灭门之碑
长空之下,山势依旧呈虎相,前爪伏地,然而不知为何,原本威风凛凛俯冲下山的猛虎此刻看上去竟了无生气,俨然成了只死虎。
虎口依旧大张,却是被一座巨大的高高的事物给撑住了。
一只被卡住嘴的老虎。
沈青遥指那高大事物:“看,老虎都被卡住了嘴巴,还能咬人还能活么。”
温海没说什么。
白小碧一直在留意观察,闻言道:“就是因为那个吗?是谁放的?”
沈青摇头:“还有谁会放那东西。”他领着白小碧走了几步,找个适当的角度指引她看:“你细瞧瞧,那是什么。”
幽幽冷月照着虎口的新坟,还有那座巨大的石碑。
白小碧惊讶:“先前不是没有碑么,他们什么时候立的?”
沈青叹道:“我才知道消息,也打听过,据说是范大人官拜宰相后,外头有传言,嘲笑说堂堂宰相大人的老子不过是座秃坟,太寒酸,因此范大老爷气不过,当下便叫人打了这块碑,我们竟一直没留意。”
温海道:“果然是有心人。”
沈青道:“方才路上听说了京城的事,宰相大人被拿已有好几天,其实此事原也怪不得他,实在是走投无路之举,前些年远征番邦,他曾与一名番邦使者有来往,那使者秘密带了厚礼与番王的信说情,他也就顺势说服圣上退了兵,却鬼迷心窍留了那信,也该他出事,这么多年偏被人翻了出来,圣上近日又新宠着宦官金和等,得知后龙颜大怒,斥他通敌叛国,即刻要拿他,通敌叛国这是何等大罪,他不反也得反了,吴王与李家闻知皆踊跃出兵,因此很快便被拿住。”
温海沉吟不语。
沈青想了想,笑道:“总是走到绝路上,这回圣上竟铁了心要办他,加上金和等在旁边煽风点火,不少大人联名上书求情不成,反受连累,连天师也说劝不回转。总是圣上亲手提拔起来的人,还有他手底几员将军,这样一办,圣上就等于自断一臂,岂非正合了吴王的意?可惜了猛虎下山,一块好地生生让范家人自己破了,招至大祸,不知是谁撺掇他们立碑的,着实高明,单凭几句话就放倒了朝中宰相,我看不是吴王那边,就是四王爷那边的李家人。”
温海淡淡道:“富贵已极,终难消受,也是范家气数已尽,回去吧。”
范家人万万没有想到,竟是他们自己坏了自家的风水,导致一败涂地的下场,白小碧心里高兴,哪里管得什么朝廷事,谁家做天子又如何,到头来当官的照样仗势欺人。
沈青到底是个看热闹的过路人,与此事无关,叹息一回就先告辞离去。
。
虽是夜里,城门却大开着,燃着许多火把,无数兵丁把守,由于范家出事,方才出城时查得很严,还是沈青递了银子。
温海带着白小碧到城门外:“我就不进城了,你先回去收拾下,天亮便动身。”
孤男寡女住在一起,白小碧正担心回去叫人看见,闻言忙答应,毕竟街坊们并不知道他是师父,眼看就要离开了,临行时不能留话柄给爹爹面上抹黑。
温海道:“沈青认得你。”
见瞒不过他,白小碧索性将与沈青认得的经过说了遍:“我没跟他说生辰八字。”
温海舒展了双眉:“做得对,不可太过相信他。”
白小碧看他一眼,咬唇没有说话。沈青固然不可轻信,然而发生了今夜的事,她竟觉得周围的人都是自己看不透的,难以信任。
叶夜心说会有人替自己报仇,如今范家被诛九族,正应了那句话。问卖身契,范家遭祸,这些事他究竟是无意料中,还是早就知情?那他知不知道那个撺掇范家立碑的人是谁?甚至……吴王,四王爷,他会不会就站在其中一边?
就连温海也一样,当初他也问过卖身契,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想通过范八抬向朝廷邀功,所以才与范家达成协议,出手帮他们,若真的早知道有人动手脚,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吧。可是在范家逗留这么久,偏等到今日才动身走,未免太巧……
正想着,耳畔就传来温海的声音:“我既收你为徒,怎会害你,你只听话。”
不知是否被看穿心事,白小碧微惊。
温海含笑:“还不快些回去收拾,卯时出来,我在这里等你。”
。
大仇虽得报,却举目无亲,背着克夫与晦气的名声,留在门井县根本没有未来,既然面前有新的路,白小碧当然愿意选择另一种生活,她只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裳,将房契和当东西所得的几两碎银子带上,便匆忙出门了。
天色方明,晨风轻拂,家家户户陆续打开门,街上行人逐渐增多……从小生长的地方,景象与平日没有什么不同,然而正是这些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物,看在眼里才更叫人惆怅不舍,今日一去,根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来。
最近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真真假假,让人感觉就像置身于一场梦中,看不透过去,也看不清将来。
白小碧挎着包袱站在街边,望着对面的金香楼。
昨日莫名跟他发了通火,今天就要离开了,总该去道声歉才对,可是怎好主动进那种地方?
正在迟疑之际,两个小丫头从里面走出来。
“香香姑娘还在发脾气?”
“叶公子昨日叫人送来许多首饰金珠,还有封写着许多惜别好话的信,香香姑娘接到气得不得了,东西也都叫她丢出去了。”
“她真的看上……”
“叶公子平日什么事都依着她,偏这回无情得很,说走就走,连个面也不见,若不是亲眼看到,我还不相信呢。”
……
他也走了?白小碧呆了许久才回神,默默转身朝城门走,心头失落感更多。
“白小姐这是去哪里?”有人叫住她。
看清是张家的书童,白小碧一笑:“我已不是什么小姐。”
那书童脸红,将她拉到街边,取出两锭银子:“我们公子说了,先拿着用,没了再送来。”
孝敬爹爹,觅个好夫婿,美丽的相识,到头来终是一场泡影,他待自己固然有情,可既已退亲另娶,这些情义不过让人徒增感伤罢了。白小碧沉默片刻,没有接银子:“有劳小哥回去告诉公子,就说小碧多谢好意,只是如今已决定去远处投亲,今后还请不必惦记。”
书童惊讶,看她肩上包袱:“姑娘真的要走?几时动身?”
“现在就走,不及作别,望你家公子莫怪。”白小碧矮身作了一礼,再不看他,径直走了。
。
城外,温海已等在那里,还雇了辆马车。
他伸手:“上车。”
看着那手,白小碧有点窘。
他轻笑了声,抬手示意:“快点。”
白小碧只得搭着那手,借力爬上了车,钻进车内坐好,车夫笑嘻嘻看了二人几眼,转脸一声“驾”,马车便在道上行驶起来。
从车窗往外看,门井县高高的城门在身后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恰如年少时的闺中美梦,正在逐渐远去……
终于,消失在视线中。
河中义士
连下几日大雨,天色依旧阴沉,湍急的河水奔流远去,浑浊的水面卷起一个个旋涡,又相继消失,浅水处尚且飘着数截芦苇尖,岸上站着许多挑担的牵驴的农夫与大队的客商行人,皆愁眉苦脸,等着渡河进城,这样的天气显然不利赶路,人群里不时发出低低的咒骂声,惟独其中一名白衣公子神色平静。
白色衣袍不算华贵,可不知为何,他随便往那里一站,就盖过了一群人的气势,何况旁边还跟着个蓝衫女子,长相清丽,身量略嫌娇小,衣裳单薄,肌肤白皙细腻,一看便是个闺中小姐出身。
河面宽阔,中央一叶小船与急流奋斗,载着满船人勉力朝这边移来。
望望远处小船,白小碧自言自语:“这雨还要下么,不好赶路吧。”
温海闻言侧脸看她,声音柔和且透着关切:“走这几个月,想来你也累了,正好前面是玉鼎城,听说镇国公故居在这里,我打算去借宿几日,好作歇息。”
白小碧默默地不作声,心内隐约有点失望,他始终还是想着投效朝廷,范家倒了,正该另寻门路。其实这个朝廷本也不怎么得人心,不过是些臣忠老将撑着,先前只是偶尔听父亲说起,如今亲身经历巨变,当官的欺负百姓,知县见风使舵,白小碧对朝廷之事更加没兴趣,她是不希望温海去当官的,然而人往高处走,如今连养活自己都困难,怎好多嘴说他的不是,因此她稍微斟酌了下,低声问:“师父做这些,是为了正元会吗?”
温海道:“你知道正元会?”
白小碧道:“我听沈公子说的。”
温海不意外,笑了声:“那日不慎露出玉牌,他眼力倒不错。”
原来他身上有信物,恰好让沈青看见,白小碧恍然,正在此时一阵凉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悄悄地抱起双臂,拉紧衣裳——三个月下来,一路上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已快到秋季了,这场大雨后天就要转凉了吧……
“有人落河里了,救命啦!”不知谁高声叫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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