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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血-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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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巾汉子上前用脚蹬了蹬,那清军兵勇动也不动,看来真是死透了。跟着他举起火把看了看屋内,火把照过夫妻俩脸孔时,夫妻俩都是面如土sè,望着那红巾汉子手中的钢刀还是鲜血淋漓的,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忽然间妇人怀中的孩子又哭了起来,那红巾汉子哦了一声,两口子心中都是一惊。
    “小娃娃莫不是饿了,我这有点面饼,兑点热汤水给他吃吧。”那红巾汉子cāo着广西口音说道,小两口略略听懂了些,只见他从怀中取出半个面饼放在木桌上,转身便走了。
    屋内汉子见那红巾汉子离开,松了口气,急忙上前把被撞开的木门又堵上,跟着拾起那半个面饼回到木床边,颤声说道:“刚、刚才那人是、是长毛贼吧。”
    那妇人惊魂未定,都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点头,那汉子松了口气道:“还好遇上个好长毛,没杀咱们。”
    那妇人这时才勉强颤声道:“当家的,你还是把那尸首挪走吧,俺瞅着害怕。”
    那汉子骂道:“一个死人怕什么?”他说着话的时候,声音却是发颤的,跟着起身在灶边取了些茅草勉强盖在那尸首上,打了碗水大大的喝了口,心神才稍稍定了下来。
    取了碗水后,那汉子回到床边,将面饼泡在水里,调成面糊递给那妇人道:“给细娃子吃吧。”那妇人颤抖着接过,慢慢的喂着孩子吃了,孩子吃饱后沉沉睡去,夫妻俩却偎依着,都没有入睡,屋里多了个死人,都害怕那死人会忽然又纵起来,两人眼睛睁得大大的,根本就无法入睡。…;
    漫长的一夜终于还是过去,天sè渐渐亮了起来,那汉子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身子,紧了紧粗布腰带,将上身的短褂扎紧,跟着灌了口凉水,腹中的饥火稍退,回头对妇人说道:“你在床上待着别乱走,我把那尸首弄出去。”那妇人嗯了一声,那汉子见天亮了,才敢大着胆子打开木板门将那尸首拖了出去。
    小巷子里静悄悄的,青石板铺就的路边上有几具清军兵勇尸首,那汉子将尸首拖到一边,正想扭头回屋,巷子口数名红头巾兵卒打着响锣走了过来,边走便吆喝道:“真天命太平右弼又正军师西王告谕长沙四方百姓:胡奴窃据中国,天国圣兵应天父、天兄圣命,挥雄师北上讨伐,今破长沙,四民不须惊慌,天国上下爱民若子,百姓都不杀,财帛皆不取,妇女不。尔等继为天国臣民,将受天父、天兄庇佑,吾等待之如兄弟姐妹,共享乐升平。各业百姓可安稳如常,百业照开,一切如故!”
    那汉子一连听了几次吆喝之后,略略放下心来,那几名太平军行过之后,又有一队太平军押着一批清军俘虏过来,还推着几辆大车,开始收拾沿途的尸骸,长毛贼的尸首,长毛自己人抬上车,清军的尸首由清军俘虏自行抬上车去。
    那汉子站在自己门口望着几辆血糊糊的大车从面前经过,收尸的太平军和清军都只是看了他一眼,没人说话又接着往前走,车轱辘撵着地上的血迹,咯吱咯吱的直作响,车上一具尸首的腿脚吊在车外晃晃的,原本清新的空气中,那浓浓的血腥味久久没有散去。
    “都死了才干净。”那汉子嘀咕了一句,正想转身进屋去,却见几名太平军又走了过来,当先一人三十来岁,cāo着一口湖南本地话问道:“兄弟,我等都是太平圣兵,我叫陈知命,醴陵人,原先是天地会的,半道投的太平,咱们这会儿在募集人手干活,每天五十文钱,愿意干吗?”
    那汉子略略一愣,摸了摸方阔的脑门,心中暗自思忖,自己原本在城中只是干个苦力的,从前辛苦一天每rì也能挣到二十文钱,一个月下来也就六百余文钱,可换三钱市纹银子,每月他和自己婆娘两人要吃三斗三升米粮,五百文钱倒是足够买米,还剩一百文钱便是买些小菜、粗盐佐食,rì子本就过得紧巴巴的,两月前还生了个儿子,自己只能勒紧裤腰带干活,省些给老婆吃,到了这个月闹起了长毛,米价、银价都涨,接连又有几rì没接到活计,眼见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这时长毛既然请做工的,还是五十文钱一天,这钱倒是该去赚他的,谁让长毛闹腾得自己家差点都过不下去了?
    “去、去做什么?”那汉子有些犹疑的问道。
    那陈知命笑道:“就是打扫街道或是照顾一下咱们受伤的弟兄,反正不会是什么杀人的勾当。”
    那汉子更是有些心动,但看了看陈知命剪掉的辫子,一头乱发散在脑后,两鬓前额又光秃秃的只用红巾裹住,看来是才剪了不久,面sè疑难的小心问道:“要剪掉辫子不?”
    那陈知命摇摇头笑道:“这个随你,咱们西王说了,不愿剪的暂时不剪也无妨,但要是将来阖城百姓都剪,你剪不剪?”
    那汉子犹疑片刻道:“大伙都剪的话,我便剪。”…;
    陈知命点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跟我走吧,咱们先到军营那边,很多受伤的兄弟还等着人照料呢。对了,兄弟你叫啥名?”
    那汉子答道:“我叫李天熙,总爷,我先回去和我家堂客说一声,马上就来。”
    陈知命笑道:“别叫总爷,你叫我陈卒长或是善人都行,总之别叫清妖的称呼,再不行兄弟相称也行,你快当点啊。”
    就这样升斗小民李天熙便跟着陈知命到了原本的巡抚衙门干活,沿途陈知命还招揽了不少干活的贫民,少说也有一、两百号人,都是为了混口饭吃,而且长毛似乎比起清军来客气很多,所以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思才跟着陈知命来的。
    太平军一夜恶战,伤兵总有四、五百人,巡抚衙门偏厅、厢房、门房都是伤兵,总有一、两百号人在这里养伤,因为兵力有限,实在抽不出人手照料伤兵,萧云贵才命人去寻找帮工。长沙城才破,这里的百姓对长毛似乎没有太多的好感,太平军在这里站稳脚跟要紧,萧云贵生怕强拉百姓帮工激起民变,只能出钱请帮工。
    随军的几名掌医、拯危官见帮手到来,连忙上前抢人手,每人分了个三、四十人,交代了些简单的拯危要旨,便让李天熙他们跟着照料太平伤兵。
    烧热水、喂饭、煮药、洗裹伤布,反正也就是些打下手的活计,李天熙倒也应付得来,到比每rì做苦力轻松些,只是他心中有些不快,老觉得这些活计该是女人做的,早知道让自己婆娘来干好了。
    正当李天熙干活的时候,只见一群杀气腾腾的太平军簇拥着一位裹黄头巾的大汉走了过来,这大汉穿着红缎长袍,衣饰甚是华贵,一看便知应该是长毛中的大官。
    一旁带领李天熙的太平拯危官见了,急忙拉了李天熙一把,低声道:“西王殿下来了,别乱动、别乱说话,小心被当做清妖jiān细拿了。”
    李天熙吓了一跳,急忙缩到一边去,头也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喘。只见那西王走到每一处都亲自验看伤兵伤势,说上几句话,那些长毛伤兵就感动得流泪不止,李天熙心想,这长毛的西王对待自己兵勇倒是爱护的。

第二十二章 去投长毛
    一连两rì,李天熙都在巡抚衙门内帮工,除了每天五十文工钱之外,还管一顿早饭,吃的和伤号的一样,顿顿有肉,而且还是美味的驴肉,长毛似乎宰杀了不少沿途征集来的驴子。李天熙头一次吃上肉的时候,有种想哭的感觉,自己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肉居然是在贼营之中。
    他本是湘潭人,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听父亲说祖父原本还有三亩地种,但后来被当地恶霸豪绅强买了去,一家人没了地,只得辗转到了省城讨生活,父亲从小就给人帮工、做苦力,辛苦一年到头也挣不到几个钱,家境越来越贫寒,到了李天熙这代就他一个儿子,父亲死时留给他一间屋舍,其他什么也没有留下。他除了一身力气之外什么也不会,又只能做起父亲做的事,替人打短工维持生计。 。。
    李天熙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到巡抚衙门帮工,从前都只是远远望一望森严的衙门,便被门口凶神恶煞的衙差赶走,现下他进出巡抚衙门倒像是回家一样。
    在太平军的拯危官带领下,李天熙开始明白一些简单的外伤疗法,给伤兵换药要洗手、喂饭要洗手、总之干什么都要洗手。而且在第一天李天熙就被迫洗了一次澡,拯危官的话很简单,不洗干净就不许干活,就这样李天熙洗了人生的第三次澡。
    那长毛西王倒是每天都要来几次看望伤兵,还同伤兵们一起吃饭,李天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天下间还有这样的王爷? 。。
    西王看似个莽汉,说话嗓门很大,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但李天熙并不觉得他可怕,他给人的感觉很像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一个兄长。
    拯危官叫姚远,广西浔州人,是个正宗的首义老长毛,两鬓的头发都有数寸长了,据他自己说,早在天王在紫金山传教的时候他就入教了,原本他是在天国另一个王爷北王开设的武馆内做跌打师父。姚远说他们那里常年械斗,他们一伙的大都是广西客家人,和当地原本的土人经常争斗,有时候为了一口井、一块田或是一个女人,都会引起数千人的大规模械斗。
    李天熙奇怪的问,官府不管么?姚远轻蔑的哼了一声说,那些狗官巴不得我们这些刁民多死一些,死了干净,就没人争地了。李天熙脸有些发热起来,死了干净似乎自己也曾今说过。
    广西客家人大多都是外省迁来的外人,大部分是广东人,在广西当地唤作来人,而其他久居广西当地的土著居民,称为土人,他们中也包括了汉人和其他土族,其实还是汉人居多。
    由于广东客家话和广府话不同于广西当地的土白话,当地人也称“来人”为“讲客的”,称土著为“讲土的”。广西这地方由于地处偏远,民间械斗一直是流行的“民俗”现象。特别是道光末年土地兼并剧烈、官府盘剥rì重的情况下,大批广东、福建、湖南游民进入广西,造成了广西地少人多的局面,官府有时又暗中怂恿当地土著与来民争田,故而梁子越结越深。为争一口井、一块田、一个媳妇,整村整村的人互相持械仇杀,有时一打成年累月,你来我往,你杀光我半村人,我再拉人杀光你一村人。男女杀掉不说,还把对方的孩子抢走卖掉,房屋付之一炬,整村烧成白地,成千上万的人死于这种大规模仇杀之中。…;
    虽然客家人没有土人多,但客家人悍勇尚武,又被恶劣的生存环境所破,民风甚为彪悍,时人称广马,很多时候人数多的土人反而打不过客家人,但土人经常勾结当地官府,出动更多的人和客家人争斗,让客家人境况窘迫非常。
    就在这种局面下,拜上帝教的出现让客家人看到了福音,拜上帝教的骨干成员很多都是客家人,他们加入拜上帝教的目的起初很简单,就是结成帮派,不受土人和官府的乒。
    金田起义之初,洪教主发布团营令之时,大批客家人拖家带口的聚集在金田村,其实官府和地方团练都收到风声,但他们还以为只是要爆发大规模的械斗而已,清军统领周凤歧立即与浔州协副将李殿元率兵至思旺,会同平南知县倪涛、巡检张镛等扼守要道,以木椿插地封闭路口,只是打算困住这些乱民,清军的本意是,你们在里面打死打活没关系,只要别跑出来打就行,打完了官兵再进去收拾残局。
    周凤歧、李殿元等清军的当道驻军,原本只是官府惯用的手段和行军布阵的常例,官府管不了械斗,只能将械斗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但这部清军在思旺驻军,却无意间截断了山人村的道路,当时洪秀全、冯云山等重要头目正在山人村。这引起了拜上帝教的恐慌,他们误以为清军是收到消息来捉拿洪秀全的,花州团营胡以晃、蒙得恩等人率部袭击了清军,大败清军于思旺,这便是著名的迎主之战,就这样金田起义爆发了。
    姚远是个老长毛,和李天熙讲了不少太平圣兵打战的事,李天熙也是听得津津有味,因为他也常受官府富户的乒,听着杀官造反的故事很来劲。姚远还说他这门疗外伤的手艺便是在早年的械斗中学会的,每次打完他都跟着人救治伤患,久而久之就学会了跌打。李天熙也想学会这门手艺,将来或许可以做个跌打师傅。
    第二rì晚间,李天熙回到家中,除了又带回来五十文钱之外,他从怀中取出几块自己省下没吃的驴肉给自己的客堂。那妇人吃着肉食,脸上的泪水却是不住的流。
    李天熙数着桌上的铜钱,虽然他数过许多遍了,但还是想数,口中问道:“哭什么?有肉吃还哭?”
    那妇人哭着道:“你是不是当了长毛贼了?”
    李天熙脸sè一变,微微怒道:“你听谁说的?”
    那妇人哽咽道:“今早隔壁的王婶和我说,她看到你在巡抚衙门给长毛贼当差。”
    李天熙重重一拍木桌怒道:“这长舌妇,我去找她算账,整天就是说长道短的!”
    那妇人死死拉住他道:“你别去,人家也是好心提醒,要是将来长毛走了,官军回来,知道你给长毛当过差,那可怎么办啊。”
    李天熙愣住了,怔怔的坐下道:“我、我只是给长毛帮工而已。”
    这时候孩子在床上哭了起来,那妇人转身抱起孩子泣道:“官兵歹毒,一顿板子打下来,你不招都得招,难道这些钱和肉不是长毛贼给的么?我们小户人家怎么能说得清楚啊。”
    李天熙这时候才觉得事情不对,自己真是替长毛做过事,官军万一回来了,自己一定是难逃一死的。他皱着眉头思虑半晌后,一咬牙道:“真是这样,我们不如就投了太平,好歹有饭吃!”那妇人听了,惊得合不拢嘴,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第三rì天还没亮,李天熙照旧早起赶往巡抚衙门帮工。到了府衙,一同帮工的十几个同伴也早到了,正忙着烧水、熬药,李天熙撸撸袖子跟着干了起来。
    “兄弟们,你们说这要是长毛走了,官军回来后,知道咱们替长毛帮过工,会怎么样?”一个四十余岁的汉子忽然说道,此话一出,众人一时间都是鸦雀无声。
    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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