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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机遇-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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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家的难处,何苦挖人家的伤疤?但还有一句却是免不了的,追问道:“既然银钱短绌,何不商借一些,即便借洋债也好过停工。汉阳铁厂刚刚实现汉冶萍公司合营,本是蒸蒸日上之时,骤然停工,岂非?……”
“汤生兄。你是湖北的老人了。我也不瞒你。”陈 龙明着是对辜鸿铭解释,暗地里却是拿话发泄自己的牢骚,“为了这铁厂。湖北财政亏空累累,哪有银钱可以腾挪?退一步说,即便可以,部里正在清理财政,不得许可贸然挪借也不合规矩,朝廷查办下来。我陈夔龙和一干大小官员地乌纱便要落地。借洋债?不是没打过这个主意,早从今年春天就开始陆续商议了,张中堂在世之时还大力促成,好不容易有一家日本公司肯放款,报到京里就是不批,张中堂为了这事和梁 生差点都争起来,但还是没松口……”
陈夔龙发泄委屈地方式可谓恰到好处你看,连张南皮都搞不 定。我怎么搞的定?再说了,你辜汤生任职外务部,不看僧面看佛面,何必如此矫情?哪怕退一万步真的不肯出力。别人都能说我陈夔龙地不是,唯独你辜鸿铭不能!
果然。一说到这一节,辜鸿铭便感觉矮了半截,他不是为陈夔龙的挤兑话难受,他是为这件事而难受。半年多前,张之洞确实报外务部要求向日本借款,无论梁敦彦也好,辜鸿铭也罢,都是点头同意的。但一呈报皇帝,只说不同意,不管梁敦彦怎么求情,皇上就是不肯通融。辜鸿铭当时急着去收南洋大臣对南洋各地领事馆的控制权,一时也没跟踪过问,这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现在陈夔龙说起,倒是勾起了他的那股疑问皇上为什么不肯同意?
是要给张之洞难堪么?想来也不必这么复杂,难为张之洞地方法多了去了,何必使这种既费事又费力的法子?是要给梁敦彦难堪么?怎么看都不像,皇上对梁敦彦的倚重是出了名的,哪里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场面一时就尴尬下来,双方都愣站着没说话,周学熙心里犯嘀 咕,看来湖北这潭水深得很,自己还要小心才是,也就没有多问,岑春 看气氛有些不对,忙着打圆场:“呵呵,眼下财政困窘,银钱难筹,不过这次既然大家到湖北来,总得给铁厂筹划一个方略……”
见他这么说,陈夔龙的脸色也好了不少,拱手致意说:“有劳岑中堂费心了……”
晚宴时,宾主间虽然其乐融融,但明显可以感觉到似乎有一层看不见、摸不透的隔膜存在,陈夔龙等湖北地方大员虽对钦差使团诸人极为恭敬,但周学熙觉得这种恭敬怎么看都像是装出来的做作与不自然。即便和湖北关系最深、人头最熟地辜鸿铭,在言谈举止间似乎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真是咄咄怪事!
正思索间,随从忽地跑来禀告:“大人,外面有一人想求见,自称是汉阳铁厂总办李维格。”
周学熙接过名帖,果然就是此人,他好奇心大起: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端的是出人意料,诸多大员视察时脚底抹油溜了,现在正在用膳之时却又跑来求见。究竟是什么名堂?
他起身离席,悄悄朝岑春煊做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微微点头,其余人等以为他只是普通地离席如厕,没发现异样。周学熙瞅得空子,悄悄到了旁边的小房间里。
李维格已经等在那里,两人相见之后,彼此都愣住了,对望了足足有三秒钟后周学熙笑道:“我就是周学熙,你可是汉阳铁厂总办李维 格?”
“正是在下。”李维格不卑不亢地说道,“见过周大人。没想到周大人如此年轻,卑职方才贪看了几眼,有些失态,请大人见谅。”
“客气了,客气了,请坐。”周学熙仅比李维格大了一岁,都是四十刚刚出头地光景。论说几个月前,周学熙也和李维格一般资历、一般地位,甚至连头衔都是一模一样官办产业之总办。但因缘际会,对方凭着皇帝的赏识和开平案的契机一跃而成为大部尚书,这份荣耀与飞腾堪称无人可比。李维格知道周学熙年轻,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方才的发愣便是因为此节。
而周学熙也确实没有责怪李维格之意,他骤然擢升后,他的父亲、曾任两广总督的周馥告诫他:“学熙,
也做官了,而且一做便是部里的堂官。你要记牢, 物时务必小心谨慎。那些对你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人未必就是真服 你。说|www。。cn|不定就是面上一套背后一套,让你吃他们暗算地苦头;那些对你倨傲不恭、恃才傲物之人也未必是真名士,说不定只是徒有虚名地空心箩卜罢了。但有一种人大体可以信任。那就是初次见面就对你不卑不亢者,在他们心中,既不会因为某人位高权重而刻意巴结,也不会因为某人地位卑下而刻意鄙视。”
周学熙对李维格的印象就如父亲教导的第三种,心情倒是不错,连带着面色也好看了不少。
“李总办现在求见。不知有何要事告知。”
“卑职是来请罪地。”李维格站立起来,长揖到底,“我听说钦差使团前来铁厂考察,故意避走尔……”
真是有个性,周学熙心里赞叹一声,此人秉性倒是和自己有些相 像,一想之下好感油然而生:“我们事先又没打过招呼,你凭什么就肯定一定会来铁厂?”
“倘若事先通知。那我便不能避走了,否则反倒是卑职太过失 礼。”李维格其实刚才这话也有试探周学熙的意思,想看看这位新近窜起的天子红人到底是什么秉性,好方便对症下药。一听对方并无责怪之意,便说道。“无他……卑职昨夜在厂区四周闲逛,发现有禁卫军模样人物在勘察地形,熟悉道路,我便猜想,肯定是要来铁厂了。”
“如此说来倒是禁卫军行事不密。”周学熙哈哈大笑,“有意思,只是这么晚了你还在巡视厂区做甚?”
“说来话长,铁厂停工已有些日子,化铁炉现在虽然开着,只不过为了维系温度,芶延残喘罢了。卑职一想到此节,一想起张文恭公二十年的心血,便不觉悲从中来,哪里还睡得着?”
果然如此!李维格的回话印证了周学熙当时的蹊跷感觉。
他没有急着追究下去,只是淡然一笑:“知道我们要来,你为何还要避走呢?”
“三个原因。第一,卑职虽对铁厂目前地窘境负有一定责任,但主要责任并不在余自身,钦差使团若来,必然责难铁厂困境,卑职何苦替人受罪?;第二,卑职对目前窘境的改良并无良策,若诸位钦差大人对铁厂现状见而不喜,问起对策,万一格不能妥善回答,岂非更加让人恼怒?第三,若诸大人强要格提出建议,陈大人在侧,必闻而不喜,钦差不过数日就走,陈大人督鄂我看还要几年,若恶了他,岂非自讨苦吃?有此三重理由,再不避走,恐怕连七岁稚童都要笑我迂腐……”
这话说得真是滴水不漏,周学熙感慨良久,随后说道:“既然如 此,你避走便是,为何眼下还要眼巴巴上门求见?”
“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李维格一声叹息,“卑职终究是汉冶萍公司的总办,对公司前途有天然之责任,不能眼睁睁看着其堕落下去。再说,张文恭公尸骨未寒,我若撂挑子不干,岂非对不起他老人家赏识之恩?我今天来此处求见大人,是想得到一个问题的答案,朝廷究竟是想把汉冶萍公司搞好呢还是搞砸?是准备继续投资下去还是变卖了事?”
这几乎是两个不需要回答便能知道答案的问题,李维格的用心良苦可见一斑,但周学熙没有顺着这个思路下去,而是笑眯眯地反问说: “倘若全权放手,你认为改良铁厂、重振雄风该从何处着手?”
好一个便被动为主动,李维格暗自喝彩一声,当下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说道:“卑职有振兴六策。”
“请讲。”
“其一,改官办和商办,官办人浮于事、积弊丛生,下官只知奉承上官,何曾有一丝一毫个人建树,若改商办,即为商人身家性命,如何不重视;其二,委以人事全权,目前铁厂有洋匠三十余人,内中有不少人是有真才实学的,可也有好几个混饭吃地,他们拿着上千两银子一个月的俸禄却不干正经事,其他洋匠不服,中国技师也不服;其三,加大投入,购置设备,铁厂目前设备从技术层面来说,虽然不是世界领先,但也不能算是落后,只是规模偏小,还要加以适当采购才能完全发挥效应;其四,迁移厂址,目前厂址在省城,虽然标志醒目,但铁矿要从大冶运来,焦炭要从萍乡运来,运输成本不知凡几,加剧了铁厂的经营困局;其五,国家保护,全国推行,铁厂产品再精良,无人采用总是白 搭,目前朝廷有意兴建铁路,那汉厂当时不二选择,只要保证本厂的销路,利润蔚为可观,欧美列强每思其钢铁产品倾销,朝廷对国造产业应该有所扶持;其六,洋债万不可借,洋股万不可集,洋债也好,洋股也好,都不是洋人发慈悲来救咱们汉厂,而是存了吞并、控制、侵蚀之 心,一旦上了贼船,下贼船就难了,洋人之中,东洋人尤其要注意提 防……”
李维格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周学熙一边微笑一边倾听,这哪里是“对目前窘境改良并无良策”之人,分明就是胸有韬略、表面上不动声色地韬晦之人罢了。
周学熙略一沉吟:“你这六条,甚好!朝廷必然是存了将汉厂搞 活、搞好的心思,否则也不用派我们前来勘察。你回去后,将这六条方针详细书写一份条陈,秘密呈递与我,我来想办法……”
第三卷 第四章 阴谋诡计
更新时间:2008…8…23 17:40:09 本章字数:4241
间依然还是觥筹交错,但周学熙一直想着李维格刚才 心思早就飘到了九天云外,即便面对最负盛名的武昌鱼,他提起筷子也迟迟不下箸。
这李维格看来是个有胆有识的人物,解决汉厂问题的突破口应该在他这里,可这又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关系,如果贸然行事,会不会引起湖北方面的反弹?既要积极,又要稳妥,这个契机倒是有些难以把握,周学熙迟疑了半天,还是没有想到什么绝妙的招数,而眼前总浮现起动身来湖北之前皇帝单独召见的场景:
“汉冶萍公司极其要紧,张南皮虽然走了不少弯路,但唯有他才有魄力和毅力开风气之先,朕之所以不愿意翻旧账,就是念着他这份功 劳。”
“皇上明鉴。”周学熙对这份胸襟气度一直都非常钦佩,“就臣所知,汉冶萍公司投资远较开 要大,亏空亦严重的多,颇有积重难返之势,湖北方面已数次来电要求工商部和财政部迅即拨款维系,否则倒闭云云,信心既然不足,臣只怕继续让其经营太过勉强。”
“地方既然管理不善,便不要再勉为其难,由朝廷直接控制便可。你去后要务必弄清楚还要追加多少资本,购买多少设备,生产需作何改进,一并写成条陈报于朕。但有一条,不管湖北方面怎么辩解,汉冶萍都不准招收洋股,也不准再将矿石售于他国,现已出售的合同要逐步予以缩减。”这一条林广宇说的是斩钉截铁,丝毫不容置疑。
周学熙嘴角动了一下。强忍着没问出口。但问号明显挂在他地脸上。
林广宇笑着解释:“钢铁为国家实业振兴之基础,朕从来不曾听说有哪国是将本国兴旺产业建设在他国煤铁兴旺基础之上。英国最早兴起煤铁,德国有鲁尔煤铁工业区。美国有钢铁城、钢铁大王,即便日本、比利时这样地小国其钢铁产量亦胜过我国多亦。海关每年进口诸多钢铁制品,汉冶萍犹要出口矿石,是拱手将利权让之他人……”
一想起这一番谆谆告诫,周学熙感觉身上压力重大,回下榻地后。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事情的棘手,便准备连夜去找岑春煊请教。
哪知刚刚见到岑春煊,对方就大笑:“辑之,你来得正好,你要是不来,我也要使人来唤你了。”
一边说,一边指着地上跪着的一人告诉他:“喏。此人自称知晓汉阳铁厂内幕,特来检举。”
“哦?”周学熙仔细打量了地上那人一眼,不是李维格,便有些好奇。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一脸谄媚之色。恭恭敬敬地磕了头后说道:“小人是陈大人手下。”
“哪位陈大人?”周学熙奇了,陈夔龙要检举不过就是知会一声地事情,哪用得着如此隆重?
“铁厂会办陈念礽。”
“陈念礽?”周学熙一边念叨着这个名字,一边疑惑地说道,“这名字我怎么有些熟悉。”
“辑之,他是张南皮的女婿。”岑春煊被这么一提醒,想起来了。
“原来如此。”周学熙冷冷地问道,“汝夜行至此作甚?”
“小人斗胆,是来检举汉阳铁厂总办李维格的……”
“啊?”周学熙大惊,眼里布满了疑惑,急忙问道,“他有何劣 迹?”
岑春煊虽并不清楚两人间处境如何,但看周学熙反应如此之大,顿时一激灵,稳稳地说道,“你且给本钦差一样样说来。
“第一条,目无尊长、怠慢钦差。李维格自恃搞过几年洋务,自视甚高,并不将他人放在眼里,陈大人接任鄂督后,因铁厂经营不善,屡次要求他压缩规模、减轻亏损,他就是不听,用各种手法和言语搪塞。钦差前来视察,他原本也是知情的,故意避走,到现在踪迹不知,倘若心中无鬼,避走作甚?
第二条,勾结奸党,横行不法。李维格原系盛逆宣怀心腹,一直唯盛贼之命是从,常与人前夸耀盛贼对其夸奖。朝廷查办盛贼后,他非但不予拥护,反口出怨言,说‘朝堂又行倾轧之事,郑观应背主’等言,怀恨在心,可见怨望颇深。
第三条,崇洋媚外,中饱私囊。汉阳铁厂兴建本为完全国造,替代进口,但李维格一直置若罔闻,举凡生产有何事必推说洋人如何如何。铁厂炼就好钢,各方均赞不绝口,偏他还要千里迢迢请英国公估局前来审验,其谄媚程度,令人发指。前次去日本考察、赴欧洲采购设备,在设备款上侵吞甚多,靡费不知凡几。
第四条,不学无术,招摇撞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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