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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上海深情年代-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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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人,在全亚洲是一流的精明剔透,我看这位大公子如何长袖善舞卷走这些硬通货币。”
“长什么袖,是铁腕!纸票子发行一定要用强制才行,老百姓是次要的,要紧的是达官显贵。”
“币制改革首先要有准备金,这几年内战又消耗进去不知有多少,我看政府要后劲不足。”
“哎诸位,天天娱乐都谈国计民生,累不累呀。过两天这方面的报道定要如雨后春笋,怕不把你们写残写废!” 报社的首席摄影记者严伟进门就调侃:“开工了,再不停局老板要骂了!”
“嘿,老严来了,快讲几条花边换换口味吧!”
“对,讲讲讲讲,又有什么小道消息了?”
于是,赌局暂歇,大家聚精会神听严伟开讲电影圈的趣闻秩事。这严伟果然是个十足的笑话篓子杂货铺,一会便把大家逗了个前仰后合。大上海是全国的娱乐中心,他天天跑各大影场,专有消息源头,有些公开有些却不便见报,憋着也是憋着,与其烂在肚中,不如大家分享。
“知道白丽萍的真正死因吗?我写是为吸毒官司所困,羞愤自杀。各报也都跟了我口径添油加醋。其实她大烟瘾不重,戒了半年多了。这一次被查出毒瘾来,是另有隐情!”
啊!真的呀?”
严伟得意道:“那白小姐一心要嫁入豪门,才招来杀身之祸!”
啧啧!本事好大!”
“能叫影后死这么惨,一定来头不小!”
众人七嘴八舌地猜度着,严伟却用一只笔逐个点去:“嘴严些嘴严些,不许卖消息给小报,要害死人的。那些初出茅庐的小家伙们,天不怕地不怕,专找社会阴暗面,我们可是政府大报,要维护政府声誉,树立上海市区良好的治安形象。宣司令说得好:‘勘乱必先建国,建国必先由自身做起……’”
他学宣铁吾惟妙惟肖,众人轰笑:“老严又要卖关子,要咱们且听下回分解。”
“正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多情总被无情伤。”严伟又换上评弹艺人的口气。
已经有人耐不住性子来揪他的耳朵了,他也笑了,故作神秘小声道:“她的相好是忠义社的小常!”
众记者得了答案,满意地议论着,四散而去。他们只是比市面上早几天得知这样的小道消息而已,上海滩,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不能发生,都是一时的话题,一月半月便会变做旧闻烟消云散。
一个短发女子低头走进来,已经到了角落的桌边,听了尾音诧异地微微扬起头,她显然不热衷听这些八卦新闻,却被这罪魁祸首的名字吃了一惊。
严伟早用眼角瞟着她,见她终于抬头,大声道:“哎,蒋芸姗!上午十几家报纸搞业内评选,一致推举你当今年夏季的新闻之花,你临场逃席,要不要我也给你来条消息,新沪女记者只重国计民生,拒受浮名云云?”
大家纷纷看向蒋芸姗,都笑道:“是吗,这可是我们报社的光荣。”
“蒋小姐当之无愧,当之无愧!”
蒋芸姗随和地一笑,站起来把稿子墩齐码好,拿起采访本放入皮包,走上去敲敲严伟的桌子:“走,我们去采访。”
严伟一看外边鼻子眼睛全挤在一处,装作愁眉苦脸道:“你饶了我吧!这烈日当头骄阳似火,我倒也罢,晒了你的如花雪肤,叫我于心何忍……”
蒋芸姗不轻不重地捶他一下:“掌嘴!你帮我这一次忙,我请冷饮。”
严伟满心欢喜地站起来,口中还在委屈地嘟囔着:“杀人不见血呀。你玩命还要拉个垫背的,怎么就挑上我!”
有个小记者羡慕道:“我倒想跟姗姐学学,可她只叫了你!”
蒋芸姗正色道:“老严专跑副版新闻,和电影厂的人熟悉。我连续报道的采访对象是位老木匠,最近刚好去了片厂做道具,这次当然要老严出马了。”
严伟点头恍然大悟:“噢!苦命娘亲孝顺儿,一家五口皆失业,赚人眼泪。走,这个忙我一定帮你到底,哪家片厂?”
“新浦江!”
“啊?”严伟又差一点晕倒:“那么远!我的乖乖!”
两人并肩走出报社,下了电车,又坐上黄鱼车,最后一段路全是坑坑洼洼的土路,蒋芸姗和严伟都看不下车夫挥汗如雨的样子,一齐下车步行。
严伟一边擦汗,一边感慨:“芸姗,你到报社快一年了,真叫我对女性刮目相看。按理说你也是一个千金小姐,怎么放着锦衣玉食的福不享,专挑些苦差事来干?就算当记者,你看社中同仁,喝喝茶水打打扑克,电扇一开悠哉优哉,急了时候一个电话全解决了,谁象你这样自讨苦吃?”
蒋芸姗对付严伟自有一番心得,只笑回了三个字:“我喜欢!”
第九章 众里寻他
新浦江是个新厂,片场正在修建中,影棚除了布景区,其余的地方都有些暗。蒋芸姗随严伟步入其中,见那些演员着了戏装,绘了油彩,演绎着古装故事,心中也有一点好奇,就站下来看了一会儿,见一干人等挥汗如雨地跳上跳下,只重复着一句词一个动作,觉得这种看似风光的职业其实也很不易。
严伟倒是如鱼得水,装扮得花枝招展的女演员下了戏争相上来招呼,上了妆,竟都一个样,分不清个数。严伟辨了半天,才一一叫出名字来。蒋芸姗听了耳熟,心道这出戏场面不小,竟都请了二三流的明星做绿叶,更见有人上来递扇子开汽水,知道这位同事人缘不错,就站在一边等他应酬完再说。
另一边,导演不知为什么大发脾气:“快!快把他给我找回来,磕头作揖让他再来一次。妈的,这回谁再出错,我就把他架上去摔,摔死一个少一个!”
严伟走过去:“东方,脾气还那么大,你这要出人命我可赚头条了!哎,介绍给你认识,这位蒋芸姗小姐……”
那导演骂完人,索性脱了衣服,赤裸了上身,卷曲的头发长长地飘在脑后,回头只瞟了一眼,便死死盯上,顿时来了情绪:“天哪老严,哪弄来的?”
严伟见他会错了意,连忙用手在他眼前晃晃:“哎,醒醒,醒醒!这是我同事,大记者、大学生、富家大小姐!别想歪了!”
“大学生就不能当明星了?你劝劝她,就说是我说的,包她红!”导演并不甘心,低声继续同严伟商量。
蒋芸姗已经大大方方走过来,嘻嘻哈哈的女演员静了下来,都盯着她看,导演一顺手衬衫上身,看来美女当前,也不想袒腹相见。
“请问你们这有个做道具的魏老先生吗?他六十多岁了,左眼失明。”蒋芸姗象在问东方导演,也象在问大家。
正在这时,另一侧门口一阵叫喊骚动,四五个人簇拥一个人走了进来,剧务跟在后面,真的打揖作躬,就差没跪下了:“救场如救火,帮人帮到底。一次,保证是最后一次!加一倍工钱,付现大洋!”
导演远远见了,再不管美女,起身狂喊:“快快,快准备开机!”
被拥进来的人顿成瞩目,也不说话只除衣服,脱下上衣,背膊间露出两条的伤疤,闪着醒目的光亮,人虽然瘦高,但肌肉隆起还显得膘悍。
严伟远远看了一眼,吐吐舌头,颇有经验地介绍:“是做替身的武行。”
已经有服装师傅七手八脚给他套戏装,黑色皂衣,一顶小帽,手中塞进一把大折扇,粗粗看过去,倒也蛮象那么回事,只是看不清面目,严伟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儿,见没人再理他,扇子扇两下,递向蒋芸姗:“咱们出去找找?”
蒋芸姗已经被场上吸引了去,许多人在下面忙着拼木头,竟飞快地拼起一张道具桌。那替身上了画栋雕栏的二楼,背对下面站定,所有人一阵风似的撤下来,气氛骤然紧张。蒋芸姗不知他要做什么,却也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这时,名演员齐鹤云擎着一只紫砂壶从化妆间踱出来,穿得和替身一模一样,活像闹双胞胎,手中也持着一只大号折扇,却不打开,后边有人给打扇,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向上望,低声问:“第三遍了吧?钢筋铁骨,真经摔!”
突然,趴在取景框里的导演又看出问题,暴跳了骂:“猪猡,又要穿帮!手上,手上那什么东西!”
众人这才发现那替身手上裹着纱布,水银灯下白得耀眼,副导演一溜小跑上去,到了跟前却不知如何说才好,还是那替身几下扯下来,向后一抛,下面又有人拾起,血淋淋地扔在蒋芸姗他们前面。
全场灯光通亮,营造出梦幻工厂特有的气氛来。所有人全伸颈屏息,门帘一打,主演何丽琼雪衣飘飘,持剑出现,显然同情替身,因为有声音传了下来:“当心些!”
导演一声震喝:“记住,下来脸不许冲镜头!预备,开迈拉!”
何丽琼不愧大明星,脸变得奇快,马上眉毛高挑做侠女状,先飞出一脚,然后一剑砍上去,替身一仰,从四五米高的栏杆凭空翻下,身子在空中打个三百六十度的旋,准确扑向道具,桌子唏哩哗啦散了架子,人扑在碎木堆中。
蒋芸姗不忍目睹,以手掩面,身边的人也或转身或闭眼。
“好,停!”东方话音带笑,场内有人跟了大声叫好,也有掌声响起来。
蒋芸姗再睁眼,那替身已经站起来,严伟好奇地近前看了一圈,回来小声建议:“嘿!东方,比那老家伙强多了,怎么不用他演?”
东方一撇嘴:“你少给我这儿鸹噪,把鹤云气跑了,我拿你是问。”
说话间齐鹤云派头十足走过来:“高人,真是高人,别说三下子,摔我一下,万国公墓找见我吧。别小气,多给赏钱。哎东方,我就接着他躺吧?场记!场记!我怎么个趴法?哎,这位小姐是新人吗?东方,条件不错吗!”
他这一通叫嚷,导演这才发现那漂亮的女记者已走到乱纷纷的场地中央,他心情转好,加上对女记者大有好感,热心叫道:“谁带这位蒋小姐去道具房采访?”
跟着又发现什么,大嚷:“严伟,你小子上楼去做什么?我告诉你,丽琼上这个戏暂时保密,先不见报,你给我记住!”
灯光正一个个暗下来,正在换衣的替身闻言回头,隔了影影绰绰的人,看见一双眼睛,象星星在闪动,又似有千言万语,他唰一个转身,停了一下,粗暴地拨开身边人挤出去,哗拉一声,银元泼了一地。
“哎,你不要钱也别扔呀,真他妈怪人!”
嘟囔声中,灯光全暗。
蒋芸姗眼一黑,一时竟不知道身在何处,渐渐适应之后,那众里寻他千百度的人儿已失却了踪影,她回望四周的亭台楼阁,便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沉定了好一会儿,才确认不是在做梦,夺门追出。
门外,白花花的大太阳地,哪里有半个人影!
蒋芸姗情急之下,走回来拽过一人连珠炮似的发问:“刚才那替身哪去了?是不是叫林小健?”
她拉住的居然是何丽琼,女主演刚刚撩衣挽带下楼来,此刻微笑地看着她:“你是在说小钟吗?你认得他?”
“对不起。”蒋芸姗发觉自己唐突,忙收回手,可忍不住还要问:“很他象我一个朋友,他是在这里工作吗?”
大明星上了妆的脸孔艳光四射,比起蒋芸姗的清丽,似乎更多了一份成熟的韵致:“他可是个怪人,越是危险的活越要接,而且不用安全绳。不过我看他不缺钱,来这里纯属玩票儿。”
她显然对这个替身也颇感兴趣,介绍了一通,然后上下打量了蒋芸姗:“我看他不象你的朋友,怕你是认错了。”
蒋芸姗心中更加认定,想到刚才同他相距不过二十几米远,眼睁睁地看着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她的心就抽紧了,她谢过何丽琼,冲进阳光开始寻找,绕着片场一周,走到脚酸也没结果,心中说不出的沮丧。
逃过去年六月的学运风潮,她在外面躲了两个多月才返回上海,一切物是人非!祖父的名头也没能保住她的学籍,她被大学除名。好在学运风头已过,没人再来对她穷追不舍,好友和同道们被捕的被捕,失踪的失踪,她和田冰一时四顾茫然。
更令她担忧的是,亲爱的小健再不得见,就象那个雨夜里一缕清凉的水气,随着炎热夏季的离去,蒸发得一干二净,彻底在繁华的大上海抹去了一切痕迹。
表弟和姑妈已回美国,几封长信早堆上她的案头,她惊讶地获知,就在那个雨夜,林小健居然成了弑父的凶手,被警察通缉,为常家所不容。她的担忧变得愈发强烈,她记得林小健和父亲关系殊好,他曾充满感情地对她说,他崇拜常啸天,可姑妈却那样突兀地真相推抵在他的面前,之后又变故频起,他无疑要面对一个更为血腥残酷的现实,纵有一身本事,命运也只能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渡。她打听到常啸天还躺在医院里,天华公司已然换了常小康当总经理,她无法从常家获得任何消息,她仍然对那个家族恨之入骨,尤其是常小康,如果没有他的胡作非为,蒋器怎么会受伤,林小健又怎么会遭遇不测,一切的结局就都会重写。
就象不理解她的激进一样,家人也同样不会理解她的爱情,伤痛被只能埋封在心底,怀念只能在深夜,她仍然要面对现实,面对变迁中的大时代,而且注定会是时代的弄潮儿。她几乎还来不及为未竟的学业可惜,已经在祖父的安排下,成为一名官报的记者,这期间,她和田冰也重新找到了组织,她们都开始了职业的政治生涯。
走进社会的天之娇女,带露的鲜花般惹人注目;炙手可热的程度连家人也始料不及。正是蒋家有女初长成,提亲者应接不暇。老爷子蒋方达身体每况日下,一再催促,蒋湛夫妇也开始为长女择婿,范围自然限定在世家子弟中。蒋芸姗开始还能做到敷衍,因为她的家庭是身份的最好掩护,但她后来发现情况越来越糟,父母竟然默许两名自命不凡的世家子弟,同时展开攻势,热辣辣的情书和大把的鲜花开始登堂入室,竟有小汽车开在报社大门恭候她的大驾。
她回家大发雷霆,父亲的话很硬:“女大不嫁才被人看轻!蒋家的清白门风不想毁在你手里,趁早定一个了事!”母亲的温情柔语杀伤力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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