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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户流年-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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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水,服侍谢流年沐了谷,换上家常半新不旧的衣衫。
之苹恭敬又亲热的声音响起,“六姑娘来了!”小丫头打着帘子,一位步履轻盈的少女走了进来。她约摸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浅碧色薄缎褙子,衣角绣了嫩黄折枝花卉。脸色白里透红,美貌端庄。
谢流年含笑上前行礼,“六姐姐!”谢锦年这小姑娘怎么了,好似不大高兴?问过好,殷勤请谢锦年落了座,命人“沏六安瓜片过来”。谢锦年平日最爱的,便是“七碗清风自六安”的片茶。
温润的白瓷茶盏中,片茶清汤透绿、清清爽爽,没有一丝的浑浊。饮入口中,顿觉嫩茶香气,沁人心脾。谢锦年斯斯文文放下茶盏,赞道:“余味无穷,齿颊留香,好茶!”
“六姐姐试试这芸豆卷。”谢流年笑道:“味道倒还罢了,样子实在小巧可爱。”白白嫩嫩的小卷卷,每块只有一点点大,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吃起来么,芸豆沙香香甜甜的,也差强人意。
谢锦年微微皱眉,“这是哪个厨房做的?”样子确实小巧有趣,自己从未见过。厨房来了新厨子?谢流年漫不经心说道:“是南宁侯府大小姐送的。”我今儿不是出门做客了么,还拐了些吃食回家呢。
谢锦年放下手中茶盏,冷笑一声,“小七,你眼里还有母亲么?”母亲虽守着孝,你也不该不禀报过她,便私自出门会客!还去南宁侯府,这是什么时候,南宁侯府岂是能随随便便去的地方。
谢流年忙站了起来,“我并不敢。”低头迅速盘算了一遍:自己身穿家常旧衣,很素净的颜色,衣着上应该是没问题;晨昏定省从没拉下过,见了四太太从来都是恭敬顺从。她若说“煤是白的”,自己一定附合,“是,雪白雪白的”。哪里出了问题?
谢锦年不屑的“哼”了一声,“你不敢?小七,你做女儿的,出门都不需要禀报母亲么?”谁许你去什么南宁侯府的?不守本分。
谢流年期期艾艾,“这个,这个……”谢老太太准许了,大太太亲自吩咐人备的车马、仆从,还非要跟你那正守着孝的母亲报备?不是说,令堂至情至孝,过于哀凄,一应家务事都不理了么?“六姐姐教训的是。”谢流年谦虚说道。
谢锦年得意的一笑,摆出做姐姐的威风,“往后要谨言慎行,不可胡作妄为!”教训一通后,方慢慢问着,“张家大小姐如何了?都跟你说过些什么?”
“她不大高兴的样子,没怎么跟我说话。”谢流年实话实说。丫丫是不大高兴嘛,老是被关,输了不少钱。丫丫是没怎么跟我说话,都是张乃山跟我唠唠叼叼。
专门把小七叫了去,却不大高兴的样子,不怎么说话?谢锦年飞快想着,或许传言是真的呢,张家大小姐真的惹怒圣上了!要不,她怎会避不见人?怎会见了小七还一幅不高兴的模样?再也错不了的。
谢锦年把南宁侯府的事问了个够,方才满意离去。好了,明日锦乡侯府有赏花会,自己去了后,可有悄悄话好说了。南宁侯府大小姐的事,如今谁不想知道?谁不是伸长脖子等着听?
“……咳,甭提了,她闭门不出,肯定是没有面目见人了呗……听说啊,她日日躲在家中乱发脾气,南宁侯府的侍女们连喘口粗气儿都不敢!”
谣言四起。
谢锦年跟锦乡侯府的四小姐关幼诗极要好,两人坐在僻静角落咬着耳根子,“我家小七昨儿去过南宁侯府……她不大高兴,不怎么说话……”看样子是真的很失意。
三个月了,没人见过她。唯一见过她的人是谢家七小姐,说她“不高兴,不爱说话”。唉,曾经出入宫禁如同家常便饭的张家大小姐,看来是真的失宠了。
九月,礼部呈上拟定的太子妃人选名单,列为侯选的有三名闺秀:魏国公府大小姐徐抒,南宁侯府大小姐张嶷,卫首辅长孙女卫歌。“此乃家事,自当与皇后共商。”皇帝看过名单,温和说道。
“三个都好。”徐皇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三个都想要,“皇上,不若一为正妃,其余两人为侧妃?”诸侯尚且一娶九女,太子一纳三妃,也不为过。
皇帝不置可否。
徐皇后心中更加笃定了。张嶷必是失宠了,否则,若按皇帝之前对张嶷的看重,怎会允许太子一纳三妃?三名贵女同时进宫,哪个人的日子都不好过!皇帝若还是爱重张嶷,怎舍得她吃这种苦。
自己当年入宫为后,是“一后九嫔”。可那九嫔,全是平民之女,或小官吏之女,根本和自己这出身世家大族的女子不能相提并论。
虽然当日并没有得出定论,徐皇后心情却愉悦之极,面上带着淡淡笑意。这幅模样落入皇帝眼中,皇帝心中微晒,这便是自己当初执意要迎娶的世家之女?
郁郁之下,皇帝漫步到了静孝庵。庵门悄没声息的打开了,一身素衣的静孝真人缓步迎了出来,神色淡然的把皇帝请入静室待茶。
静静坐了半晌,各自无言。直到皇帝站起身要走,静孝真人才慢慢开了口,“当年,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我这原配妻子,却不得立为皇后?我知道,你从未喜爱过我,即便我被立为皇后,也只是个摆设而己。可我依旧想做那个摆设,想要那个虚名,我不想无声无息的,死在这庵堂之中。
皇帝默然。良久,一言不发,转身离去。静孝真人轻笑一声,“皇上,你后悔了么?时至今日,你可曾后悔?”我没见识,我不讨人喜欢,那她呢?她可能让你趁心如意?
也未必吧。若她是你心目中的贤妻,你又何需如此?眼神如此落寞,神情如此寂寥,身形如此萧索。
皇帝顿下脚步。过了片刻,还是抬脚走了。静孝真人在他身后颓然坐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历朝历代的原配,有自己这么倒霉的么?生前得不到丈夫的情爱,死后不能享受子孙的祭祀!
皇帝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后悔了么,可曾后悔?有谁知道,做皇帝之前自己行事何等狠辣,做了皇帝之后,反倒前怕狼后怕虎,唯恐不够“圣明”!若是当初百无禁忌,若是当初不择手段,是否今日也不必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世上有卖后悔药的,多贵我也买。
68第68章(这了章贴重了,勿买)
宫中来传旨的太监刚走;南宁侯府已被锦衣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守严实了。“连我也走不了了。”谢流年有些下气。本来是来陪丫丫解闷的;才刚和丫丫、张乃山玩了一会子纸牌,就来了这意外之事。眼下是玩也玩不成;走也走不了。
“小不点儿;你想不想见见皇帝?”丫丫见谢流年面色不快,心中微微歉疚,亲亲热热拉过她,笑盈盈询问。是自己闷在家里出不了门;专门下贴子请了小不点儿过来玩耍,不能怠慢了小客人呀。
“不想!”张屷和谢流年异口同声说道。见皇帝做甚?闲的。张屷看看眼前瓷人儿一般雅致飘逸的谢流年,心中满意。寻常人若能见见皇帝,都会激动不能自持,小不点儿冰雪聪明,言词泠泠,有林下风气,才不会希罕什么“得睹天颜”。
丫丫略有窘态,“你们两个都不想见他么?其实,他蛮好的;不搭架子,很随和,很有长者气度。”自己在他面前,跟在祖父、父亲面前差不多,舒适自在,并没有觉着十分拘束。
“不想!”张屷毫不犹豫,“他看人的眼神相当怪异,我见了他总是心里发毛。”幸亏自己从小到大,见他的次数并不多。我是个男人好不好,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我,想吓死人啊。
“不想!”谢流年认真的点头附合,“见了他,心里发毛。”放眼望去,南宁侯府要害处皆有锦衣卫看守。看看这架势,谁想穿过一队队的禁卫军、太监,去见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跟他又不熟,见他干嘛。
巧了,今日四位祖父全不在府中。沈迈和傅深闲来无事,到郊外打猎,“给丫丫逮几只小狐狸。”沈忱、岳池也跟着凑热闹去了。岳培和安瓒同去悯慈寺,寻方丈大师请教佛法。所以,出面迎接皇帝的,只有张雱一个人。
皇帝被迎入书房。张雱亲手泡了茶招待,极品铁观音,甘甜玉泉水,天青色汝窑茶盏古朴大方,“似玉、非玉、而胜玉”,握在手中,润泽细腻,犹如清澈的湖水。
书房墙壁上挂着一幅对联,看墨迹,显是新挂上不久,“盖世奇功,当不得一个矜字;弥天大错,抵不过一个悔字。”皇帝默默看了一眼,心中颇费踌躇。
张雱顺着皇帝的目光看了过去,乐呵呵说道:“这是内子的手笔。她是小孩子脾气,最爱胡闹,硬写了这对子挂上,还说‘要做坏人,宜年轻时做’。惹的岳父大人好一通教训。”这不胡说八道么,不论年轻年老,都要做好人。
“原来如此。”皇帝微笑说道:“尊夫人是这般想法,卿以为如何?”安解语,“要做坏人,宜年轻时做”?年纪大了,连做坏事的资格都没有了么?何其残忍。
张雱挠挠头,“她说什么,都是对的。不过岳父教训的也对,都有道理,都有道理。”其实解语说的更有道理,一个人要么就一辈子不做坏事,要么就趁年轻时放纵恣肆,然后到老了改过自新。终其一生,还可以好人收尾。
最不堪的就是兢兢业业做了大半辈子好人,一直努力克制自己。然后到了后来,猛然觉得自己吃亏了,一定要找补回来。临了临了,晚节不保,真是不值。
皇帝微微失神。“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安解语,张雱这傻小子对你真是实心实意,二十年来,不曾有变。这便是你想要的么?
“阿嶷对朕提及,尊夫人所煮羹汤,十分美味。”皇帝面色温和,“朕向往已久。只不知,今日可有这口福么?”我到了你家,也算是客人了吧,是否可以招待一顿便饭?
张雱不会撒谎,实话实说,“内子若心情好时,常常亲自洗手做羹汤,我们合家大小便有口福了。若心情不好时,是不肯做的。”
皇帝微微一笑,“朕知道了,尊夫人性子率真,令人羡慕。却不知,这会子尊夫人心情是好还是不好?”到底招不招待我吃饭,给个准话吧。
张雱亲自出门,亲口问过了,兴高采烈回来,“赶巧了,今儿她心情很好,正在厨房张罗呢。”解语说的对,做主人要有做主人的风度。既然要请客吃饭,那便要请好客,吃好饭。除了饭食好之外,还要让客人如沐春风,宾至如归。
过了片刻,皇帝起身更衣。张雱要亲自带路,被程陆威拦住了,“张都督,请留步。”皇帝带着数名亲卫,缓缓踱了出去。
只身去到厨房。干净整齐的厨房中,解语闲闲站在炉灶旁,笑吟吟看着一锅即将煮好的鲜鱼汤,“治大国如烹小鲜,常到厨房看看,不无陴益。”看看煮饭烧菜,食食人间烟火。
皇帝站在解语身后,声音平和宁静,“敢问安姑娘,如何做出美味羹汤?”张雱真是傻人有傻福,家中有这样美如天仙的温柔贤妻,亲手为他张罗可口饭食。
“不能太咸,也不能太淡,恰如其分。”解语回过头,笑意盈盈,“烹小鲜者,不可挠。治大国者,不可烦。烦则人乱,皆须用道,所以成功。”不可烦,不可烦。
傍晚时分,沈迈、傅深带着沈忱、岳池回来了,人人马上挂着不少猎物。离着南宁侯府数里之外已是禁卫森严,四人一路行来,各自皱眉:这是怎么了?“傅侯爷!”锦衣卫一名大汉将军认得傅深,陪笑行礼,“圣驾在此。圣上有口谕,请四位进府。”若是岳培、安瓒来了,也是不必请示,直接请进去。
四人进到书房时,皇帝正坐在一张四出头官帽椅上,神色温和的跟丫丫、张屷说着话。丫丫言笑晏晏,张屷神色肃穆。四人拜见过皇帝,皇帝含笑问道:“捉到狐狸了?阿嶷正念叼着。”
“捉了六只,都是小狐狸,这么大。”沈忱笑着比划,“阿嶷喜欢养小狐狸,待养大了便要放生。”从小便是这么个脾气,不管什么活物,爱养小巧的。
“六只么?那正好。”丫丫笑的眉毛弯弯,“阿爷外公大哥二哥你们太神气了,捉的小狐狸不多不少正合适!送安宁公主两只,送小不点儿两只,我自己留两只。”刚好够分。
“六只,都是什么颜色?白色、蓝色、红色、灰色、花色、黑色都有?小不点儿喜欢白色和蓝色。”张屷问过狐狸的颜色,替谢流年挑了白色和蓝色。
皇帝微笑看一眼张屷,安解语这最小的儿子,长相似她,性子却像极了张雱,也是这么傻呼呼没心没肺的。有阿嶷,有安宁,他且不顾亲者、尊者,只顾着“小不点儿”。当着自己的面儿自然而然谈及怎么分狐狸,普天之下,也只有南宁侯府这家人能够。
到吃晚饭的时候,丫丫很热心的做起小主人,“您招待过我很多回了,这回换我招待您!”站在皇帝身边,一样一样介绍是什么菜式,“这是开胃菜,这是正菜,这是饭后甜品。”
皇帝享用了一顿美味可口的晚餐。
吃过晚饭,丫丫陪着皇帝在院子中慢慢踱步,“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皇帝不经意间抬眼望去,厅堂之中,张屷神情专注挑干净鱼刺,把鱼肉放到小盘子中,递给身边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形容尚稚,梳着双丫髻,眉目如画,肤色细腻白净,神情调皮可爱。想来,必是阿嶷和张屷口中的“小不点儿”了。
皇帝在南宁侯府盘恒直至日暮。临走,自然是合府恭送,皇帝对张雱笑道:“卿幼子已是知慕少艾?眼光极好,小不点儿确是可人。忱哥儿和池哥儿年纪不小,亲事也该紧着说了。”却没有提丫丫。
张雱有了愁容,“娶媳妇,这事可难了。”世间心地坦荡,磊落豁达的好女子本就不多,能遇上更不容易。遇上后能娶回家,更是难上加难。
皇帝面有同情之色。原来张雱也为娶儿媳妇作难,大家都一样啊。皇帝上了御辇,锦衣卫前呼后拥,回宫去了。
皇帝走后,守卫在南宁侯府的锦衣卫方才撤了。谢流年长长出了一口气,“总算能回家了。”今儿临出门说好的,要早早的回谢府。这下惨了,失信于人。
张雱和解语亲自坐着马车,送谢流年回去,“小不点儿放心,伯伯和伯母见了你家老太太、太太,好生赔罪解释,她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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