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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皇后传-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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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姜内乱对大周而言,其实并不要紧,反正都是他们自家折腾,无论谁登基,都还要称藩纳贡。
  对大周最关键的,是去年跟随使团去西姜的礼亲王孝瑜。
  姜皇驾崩当日,礼亲王正好被姜太子接至太子府,不料事情急转突变,这之后,西姜国内便再没有任何关于孝瑜的只言片语。
  季堂从种种情形推测,礼亲王已不在姜太子手中,若是为他所用,现在早已经用来威胁大周出兵,助其登基为帝了。
  虽然礼亲王在还是皇子时,不太受宠于先皇,现在却好歹是个名正言顺的大周亲王,事关大周的脸面,可大可小。
  故而为寻到礼亲王,季堂调用了安插在西姜的一半眼线,可从报回的线索来看,还是一无所获,孝瑜至今下落不明。
  关于此失踪一事,季堂已于第一时间就发了急奏回京,相信圣上旨意不日将至。
  而为防西姜事情再生变故,他亦亲至设在乌秦山脚的雅卫守卫营坐镇,至今已有小半个月了。
  帅帐极静,忽一男子匆匆走了进来,抱拳见礼道:“雅卫驻军参将段涛参见将军!”
  季堂倏地睁开双眸,凤目凌厉上挑,眼中血丝尽现,忙问道:“段参将,如何?”
  “禀将军,我们在乌秦山脚发现鬼鬼祟祟两个小孩,一男一女,衣衫皆褴褛,男孩自称是礼亲王,却无任何凭证,如今且在帐外候着。”
  季堂听后,看了眼一旁的邵源,去年正是他亲自护送礼亲王过得乌秦山。邵源微微点头,季堂放下心来,便命段涛将人带进帐来。
  不一时,进来两个年纪不大的小人,脸上糊着黑泥,遮住了本来的面目,身上衣裳残破不堪,还夹杂着些许野草,看着格外狼狈。
  女孩身量高些,头发在头顶盘成个圈,此时见众人目光打量,忙低下头,揉搓着衣角,那男孩却不怯场,上前一步,脆生生道:“本王乃大周礼亲王,首座之人可是安国公庞阙?”
  季堂听他声音朗朗,心里有了计较,当下却仍疑道:“你既自称礼亲王,可有何凭证?”
  男孩摇摇头:“并无,不过——”他目光转了一圈,落在邵源身上,小手遥遥一指,道:“此人我识得,乃是邵源邵副将,去年本王自京城出发,一路曾与他有过多番交谈,国公若不信,自可从中核对真假。”
  季堂让人一一验了,皆对得上,才拱手抱歉道:“关系重大,王爷见谅。”
  孝瑜也不恼,顽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国公能否尽快安排我们梳洗一番?”
  季堂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女孩,似有深意地道:“王爷,这位姑娘是?”
  那女孩听到有人提及自己,惊恐地抬起脸来,季堂这回看得清楚,这人眼窝深陷,鼻梁高挺,是西姜人的长相,他不禁讶然。帐中诸人这回也看清楚了,有些性急的已经跳了出来,直接叫道:“这是个姜人奸细,快来拿下。”
  孝瑜抢先拦在那姑娘面前,正色道:“她乃西姜皇宫之中服侍我的婢女,叫阿茹,国公,如果不是她,我根本无从逃出,也回不了大周。”
  “国公,阿茹是个苦命的人,她不会是探子的。”孝瑜最后低声哀求。
  季堂在二人身上来回看了看,长长一叹,命人将他们带下换洗梳妆一番,那位阿茹姑娘亦要好礼相待。
  这日夜里,因寻到了礼亲王,众官兵自觉松了半口气,季堂做主,直接在营中设宴招待礼亲王。
  军中能找到的衣裳,都是成年男子的服饰,孝瑜才是个八岁的孩童,穿在他身上,不大合身,他自己只好在手上脚上挽了好几道。
  阿茹安静地坐在他身后,脸上还挂着些许羞涩之意,她比孝瑜高出个头,梳洗干净了,能看出是个美貌的姑娘,只是长得和大周女子不大一样,发色偏黄。
  席间有人问起礼亲王出逃经过,孝瑜他回头看了眼阿茹,笑道:“阿茹听到他们在用姜语谋逆一事,我与她使了个计策,才得以逃出太子府,也不敢回宫,于是连夜出了明华府,变了模样,就一直往东逃,一路不敢进城不敢与人搭话,所以才白日那副模样……”
  季堂听完,叹道:“王爷如今说得轻松,当时想必是九死一生的险境。”
  孝瑜小手拿起茶盏,回敬道:“孝瑜要多谢国公一直寻找,未曾放弃之恩,今日以茶代酒,望国公切莫嫌弃。”
  季堂品了品话中滋味,微微一笑,爽快地喝下杯酒。
  翌日,探子最新来报,姜太子已自毙于太子府,西姜皇四子将于不日登基称帝,已派使臣来大周,请求册封一事。
  季堂得了这最新密报,便与礼亲王商量,问他是先行归京,还是与姜使一道?
  孝瑜略略思量,选择了后者。
  既然西姜局势已定,季堂便带孝瑜、阿茹等人回金州庞府,稍作休息,只待姜使到了金州,一并派人送往京城。
  季堂回府当日,便于书房之中,写奏折上京,要将近日所发生之事一并呈报上去。
  待写到礼亲王平安归来之处,他的心一颤,终于叹出声来,放下手中之笔,拿起一旁那道最新的圣旨来,“兄友弟恭,感情甚笃,朕甚念之,请将军务必替朕寻到……”。
  季堂哧哧一笑,不过都是些敷衍之词,也许,礼亲王不回来,才是圣上最想要的吧。这样想着,他放下圣旨,暗自咋舌摇头,忍不住又长叹一声,自古皇家弑父杀兄之事不在少数,伴君如伴虎,难啊。
  他目光转而又落在案桌旁的另两封密函上,这是近些日子由祁州送到府上来的,他不在府中,自然还没来得及看,张伯亦刚刚递过来。
  季堂心下奇怪,皇帝眼线遍布,他临走前下了死令,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京中之人是不会贸贸然连发两封出来,太过招摇,总是不好。
  他抽起上面那封,忽然害怕起来,除非,是家中出了大事!
  第一封,他眯起双眼,展开一看,只有八个字,“小姐进宫,金口决断”,写得虽有些含糊,但季堂旋即明白,他心下一凛,脸色瞬间苍白。
  季堂急忙拆开第二封,“小姐落水,被人相救,流言四起”,短短十二个字,他看了数遍,心头几番上下,终于明白,自己是晚了一步!
  不,就算当时看到了这封密函,他也只会选择相信她。
  文墨性子烈,但还算谨慎小心,不大可能主动将自己置于波澜漩涡之间,除非她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可她有什么苦衷,非得要逼得自己如此?
  季堂再看回第一封,便什么都清楚了,是了,最大的苦衷,必然是皇帝逼她进宫,她却不从!
  真傻啊,他心尖泛起疼来,复又低头看了看未写完的奏折,揉碎撕烂扔到一旁,提笔重新再写一道。
  季堂下笔极快,一股不知是心疼、怜惜还是难受之意,在胸腔乱窜,他心口起伏,呼吸急喘。待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方将手中之笔狠狠掷出,掌心怒拍在案上,这真真是夺妻之恨啊!
  窗外那棵海棠开得正艳,他凝视许久,终抽出剑来,缓步走至树下,随手舞了几个剑花来。剑气夹杂在徐徐轻风之间,惊得片片花瓣乍落,有些缀在肩头,他一袭青衫,衬得那些无助花瓣越发白嫩了。
  季堂手中之剑,越舞越快,到最后星芒点点,已看不大清,只觉得他衣袂翻飞,如鸟儿的羽翼,能带着他一道飞起来,飞到心爱的姑娘面前,飞上快乐的云霄之巅。
  最后收势,他脚步虚浮不稳,堪堪扶住海棠树才能站定,一颗完完整整的白海棠正巧在此时落下,飘飘荡荡,轻轻柔柔,他看得痴了,无意识地伸手接住。那枚白花,落在他的大手之间,显得愈发娇弱。
  季堂目光缱绻,他都想象到文墨簪着这枚白海棠的模样,必然是俏丽可人,她会狡黠一笑,然后与他斗嘴说笑,他说不过了,只能给她赔罪,她亦会温柔体贴,抚着他的眼角,轻轻一吻……
  一切历历在目,宛如昨日之事,季堂心中抽蓄,痛苦万分,他只渴望自己能无拘无束仰头长啸一场,可最后,他口中啸出来的,皆是点点鲜红之血,有些沿唇角蜿蜒而下,有些溅在那朵白海棠上,触目惊心。
  ……
  初夏,一行近百人从金州出发,沿官道至密州,换官船,沿洛水东去,至东州渡口下,再沿官道走个数日,就会到祁州。
  同样的路,季堂走过好几次,可只有这一回,他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出来,他这一次回京城,是要送自己最爱的姑娘出嫁,他怎么可能开心的起来?
  到东州驿馆那日深夜,季堂独自喝完一壶酒,他推门而出,准备再要一壶,除了喝醉,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未来要见的人。
  一轮明月高悬空中,他仰头遥望,只觉得这月色竟似能懂人心意一样,清清冷冷,季堂呵呵一笑,脚步趔趄,往外走去。
  “国公,身体有恙,还请多保重!”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季堂滞住,回身低拜:“谢过王爷。”
  孝瑜还是穿着件粗布衣服,面颊和额头留下的磕伤还未大好,他上前几步,仰头道:“国公,如此模样,可是为情所困?”
  季堂怔忪,赞道:“王爷果然是颗七窍玲珑之心,情之一字,确实最为苦人。”他说着,不禁自顾点头,脸上浅浅苦笑。
  “国公,你现在所苦的,可是与这一路上的那个传言有关?”孝瑜说罢,不去看他,自己走到旁边一座亭中。
  从金州到东州,这一路流言乍起,无关乎两个人,一个妖女,一个昏君!更有无知小儿,直接就拍手唱到:“三年光景,难得难得,墨洇清水,糊涂糊涂。”
  凉风袭来,季堂打了个寒颤,酒醒了一大半,他跟上前,再看向那八岁小孩的目光,就带着一分戒备。
  孝瑜也不理他,自言自语道:“我都能看出来,回了京,皇帝哥哥必然也能,国公,还请好自为之。”
  季堂颓然无力,这一趟,还不如不归呢!
  二人于亭中久坐,过了半响,季堂俯身作了个揖,问道:“王爷,这样做,是何故?”
  孝瑜浅浅一笑,云淡风轻:“因为国公是我的恩人,亦要谢国公留阿茹一命,今日之恩,不敢忘,若有他日,我与阿茹定当涌泉报。”

  第 46 章

  祁州金光门外,官道上绿树成荫,可也挡不住今日的初升旭日,地上明晃晃的一片斑驳之色。
  道旁的折柳亭中,新上任的鸿鹄寺卿向宇桥,着一袭簇新的绯色雪雁纹官袍。他整了整衣襟,在亭中来回踱步,复又好整以暇地避着日头,坐下喝茶。
  今日西姜使臣队伍于金光门进京,他奉了皇命在这儿候着。
  一顶官轿晃晃悠悠地停在路边,下来一位身着绯色孔雀纹样官袍之人,向宇桥见了,悠悠站身起,拱手道:“齐大人,幸会幸会。”来人正是太常寺卿齐兴,他今日是奉命迎礼亲王回宫。
  向宇桥乃凌仕诚门生,而齐兴则拜入徐之奎门下,平日里交往素来不多,此时初初碰面,二人在亭中对坐一会,就无话了。
  待下人看上新茶,向宇桥呵呵笑道:“齐大人,这是打承天门而来?”
  齐兴听了,没有立刻答复,只是端起茶盏,缓缓吹了几口,热烟袅袅,与亭外肆意倾泻的艳阳相和,亭内温度倏地又热了一些。
  他扯扯衣襟,浅浅一笑,应道:“可不是么?今儿个,要不是领了这差事,老师又交代务必办妥,齐兴怎么可能擅离呢?”
  向宇桥暗啐一声,这徐派之人就会做些迂腐糊弄的表面文章。
  自皇帝于大孝期内为了个女人,和宫中老佛爷置气数日,又和群臣冷战以来,这几十天来,以徐老头为首,日日上奏批驳怒骂皇帝的不孝和昏庸,见皇帝不理他们,此招完全无效,就整日跪在承天门外,以示对大周之忠心,对皇帝之抗议。
  可折腾这些,除了自己伤筋动骨,可还捞到什么好处?
  向宇桥心里发笑,但面上仍做出个惋惜敬佩的模样,遥遥一拜:“那祁州府尹文远如亦是徐老门生,徐老大义至此,其心日月可鉴,晚生着实惭愧。”
  齐兴听他这话里拐弯抹角,于是放下茶盏,拱手道:“徐老一生为国尽忠,所思所虑,皆是以圣上社稷为先,我们这些做门生的,理解之时,又极为钦佩老师这番苦心。只是父母之心,人间常有,凌相为小姐奔波,我们看在眼里,亦钦佩至极。”
  此话说得,正是这些日子凌夫人多次入宫,求见太皇太后之事。凌相虽从未挑明心意,但京城皆知,他家长女与皇帝自小交好,早有传言是皇后的命,如今皇帝不过只说喜欢文家丫头,位份什么的,都要待过了孝期而定,所以此时,他们必然是为了女儿进宫多走动。
  向宇桥面上一恼,正要再说什么,齐兴抬手一指:“哎,来了。”说着,也不看那人脸色,当先下了亭去,留下对手愤愤不已,一口气憋着不上不下,着实难受。
  来者近百人,最前一辆车舆之上,下来一个子小小之人,正是礼亲王孝瑜。他今日带了顶瓜皮小帽,身上穿得,则是最平常的粗布衣裳。
  齐兴上前,俯身拜道:“恭贺王爷平安归来,皇上已在宫中久候多时了。”
  孝瑜腼腆微笑:“这位大人有礼了,孝瑜不常在前朝走动,不大识得大人,请多担待。”
  齐兴心中嗤笑,正欲表明身份,礼亲王身后已有人先开口道:“王爷,他乃太常寺卿齐兴齐大人。”
  齐兴抬头看去,就见那人立在骄阳之下,看不清模样,未着朝服,而是件普通的石青色绣竹纹绸缎直身,腰间系条丝带,他隐约有些不悦,眼前的礼亲王却回头,恭敬地拱了拱手:“谢过国公。”
  那人走近了,脸庞棱角分明,一双凤目上挑,待齐兴看清眉眼,就知了此人身份,正是去年离京的安国公庞阙,他忙敛下恼意,俯身作揖,连忙称拜。
  跟在他后头的向宇桥见齐兴这副吃瘪的模样,方觉得解了气,他上前向二人见了礼,便迎向西姜使臣。
  礼亲王孝瑜年幼,尚未建府,至今还住在宫中,便由齐兴接他回皇城里头,西姜诸人由向宇桥迎去了驿馆,而庞府早得到消息,说是四少爷今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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