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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皇后传-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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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垂丹请完脉,再看了看青纱帐之中的人影,心中略有些踟蹰,只好轻咳一声,道:“皇后已无大碍,只脉象不平,仍需静养。”皇后早上昏厥前只交代出静养二字,他这样说,总是不会错的。
长青听到“无大碍”三字才放下心来,摆了摆手,才让他出了暖阁。
长青独自在床边坐着,见文墨一直蜷缩身子,黑发铺陈在锦被上,像是把打开的扇子,似睡得极沉,可睫毛簌簌出卖了她,他知她醒着,只是不想搭理他罢了,长青低声下气地哀求道:“墨儿,我给你赔罪,要打要罚任凭处置,只求别再置气了,气着身子如何是好?”
见她老样子,长青赌誓道:“这些时日,我就算在他人身旁,心里亦记挂着你,怕你着凉,怕你睡不好,我发过誓的,心里只有你一个,这话从不曾变过,若有违誓,叫我林长青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发了如此重的誓,她却仍旧装睡,没其他法子,长青只好嗫嚅继续道:“我知你气昨日之事,我确实是糊涂又该死,我保证,不会再让你难堪了。”
听他提到昨日,文墨再也没法装下去了,她睁开双眸,冷冷笑道:“怎么,陛下还有如此好的兴致,想与臣妾分享昨日心得?哼,臣妾只怕伺候不好,还请陛下另找他人,不知有多少人眼巴巴地盼着皇帝施恩,陛下何故来臣妾这儿讨不痛快?”
这顿夹枪带棒地刺话,长青一怔都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他本意根本就不是这些,可她就是有本事全部曲解掉,然后极尽尖酸刻薄之能地还回来!
他长长一叹:“墨儿,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从来不拿你与任何人比,你就是你,我们是夫妻啊。”
这一句,他只剩下个无可奈何之意了。
文墨撑起身子,如瀑黑发滑落到了一边,越发衬得脸发白,她深吸了口气,勉强高声道:“请恕臣妾病中无法起身恭送陛下,来人,送皇上。”
帐幔外刷刷进来一排人,长青见她这幅决绝的模样,总有种无能为力之感,她说过她都懂,可为何,她要这样逼他?
这夜,皇帝留宿毓枚宫。
翌日,皇后称疾,恭请太皇太后协理后宫,太皇太后自称年岁已高,又道宁妃宅心宽厚,遂托付其协理之权。
第 58 章
春日里,皇后的这一场大病,来得生猛,去得却极缓。
太医院里人尽皆知,那赵垂丹成了宫中皇后专用的一位,他每日必去咸安宫应卯请脉,试药施针,饶是如此,皇后的身子,就是没多大起色,时而好些,时而又差了点。
这样须臾变化之间,倏尔就到了炎炎夏日之际。
天祁山麓间,早年建有一座皇帝行宫,因武帝怕凉,从未去过,空置经年,极为可惜,景祐帝偶尔听闻后,倒是合了他心意。
当今天子素来畏热,今夏,阖宫上下便预备着去那行宫避暑。
这次乃是景祐帝登基后的头一回出宫常住,所以宫里宫外要预备下的东西极多,繁琐烦心之事不少,皇后勉强撑着身子主持了几桩,到底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便又在一日晨醒时分,通通麻烦给了正协理后宫的宁妃,只道让宁妃再辛苦些时日。
宁妃忙起身谢恩,也不推脱,应道:“替皇后分忧,谈何辛苦?”
一旁喝茶的淑妃听二人言谈来去,噗嗤一声,轻摇手中团扇,一时间香风细细,比之室内那盆蕙兰毫不逊色:“皇后和宁妃都是辛苦之人,只有我整日里无所事事,闲得发慌,现今听了,倒是真不好意思了。”
皇后抿唇淡然一笑,没有说话,只是端起了茶盏。宁妃亦浅笑,接道:“淑妃过谦,伺候皇帝乃是头等大事,淑妃夜夜辛劳,我可是自问不如。”
淑妃故作恼意,红着脸娇嗔道:“宁妃又取笑我了,皇后可要替臣妾做主!”说完这话,三人皆微微一笑,一团和乐之气。
“不过,”淑妃凝住笑,眼眶之中雾气氤氲,泛起水波,是个楚楚动人之色,她抽出绢子拭了拭,叹道:“宫外总有些不知情的人,还说我妖媚惑主,我真是……有空难言,倒不知是哪些宵小费心在背后作怪!”
淑妃盛宠之后,宫外就起了这些蜚短流长之言,传到宫中,她今日便借着这机会,点了出来。
宁妃脸上还挂着的笑,到这时,亦止住了,室内气氛陡然尴尬起来,皇后终于开口安抚道:“淑妃且宽心,不过是坊间的一些胡话罢了,你的爱君之心,皇上怕是再清楚不过了。”
淑妃起来福了福身,谢过皇后,又说自己头痛,便施施然告退了,皇后也不留她,只留宁妃商量好皇帝出宫一事,这日的晨醒才算完了。
淑妃有皇帝恩宠,心气极高,宁妃有太皇太后撑腰,笑里藏刀,算得上是一场不停锣的好戏码。
每日晨昏定省,都会来上这样相似的一出,明枪暗箭,你来我往,文墨也看惯了。
她早先称疾,提出要让出后宫协理之权时,并没有去请示皇帝,而直接恭请了太皇太后,文墨怕得又防得,就是皇帝一股脑地全部赐给淑妃,如今引他二人相斗,她这个皇后亦好抽身出来,安稳度些时日。
如今看来,效果不差!
文墨于次室内歇了会,正欲回书房,就见宜兰进来通传,说那明义宫的阿茹姑娘来了。咸安宫中,现时常来走动的,除了那两位妃子外,就称得上阿茹了。
阿茹梳两条长辫子,甩在身后,随着步子,一摇一晃,手上托着个红木雕花漆盒,请完安后,打开漆盒,赧笑道:“娘娘,阿茹又做了些吃的,您尝尝?”
文墨也不客气,捻起个贴瓜片,又与阿茹聊了会家常之话,就听外头有人脆生生地唤了一声“墨姐姐”,文墨心中一动,宜兰闪身进来,讪笑通传道:“启禀娘娘,妙阳公主和归之先生来了。”
“快请快请!”文墨欣喜不已,忙不迭地赶紧宣二人进来,自除夕家宴后,她已许久未见到他俩了。
阿茹听闻有贵客到,便起身要告辞,文墨也不勉强阿茹,她这身份在宫中总有些尴尬,只让她空了再来玩。
妙阳是人未到,声就先到了,只见她绕过屏风,又唤了声“墨姐姐”,才亲昵地搂住文墨胳膊,牧秋迟了一步,一脸的无可奈何,作了个揖:“见过皇后,妙阳僭越胡闹了!”
文墨上前虚扶,欠了欠身,道:“先生,你这是要折煞我了,师徒之间怎还要行礼了?徒儿愧不敢当!”
妙阳拍手笑道:“咦,这样说来,墨姐姐,我岂不是你师娘?”
牧秋唬了她一眼,妙阳眨眨眼,只当充耳未闻,文墨见他二人这般,倒有了些艳羡。
“墨姐姐,刚刚从你宫里头出去那位梳长辫子之人,装束奇怪,莫非又是皇帝哥哥的新欢?”妙阳不待说完,自己就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满脸鄙夷,她一贯是站在文墨这边的,提到皇帝恩宠他人,便没多大好脸色。
阿茹是皇宫里最神秘的一个姑娘,偏偏礼亲王将她还护得极好,没多少人见过,所以文墨听了她这番话,也不拆穿,只笑了笑,掩饰道:“莫胡说了,她是个普通宫女,妙阳和先生,今日来,所谓何事?”
妙阳“啊”了一声,吐了吐舌头,挠头道:“差点忘了正事,今日来是想求墨姐姐一事。”
“何事?”文墨不觉好奇。
妙阳长叹一声:“还不是我那三哥哥,他老大不小了还未成婚,府里连个知冷暖的人都没有,京里不知多少好姑娘眼巴巴盼着,所以我这次来,想请好姐姐劝皇帝哥哥给三哥哥指个婚。”
“和亲王原先也这样个模样,现在好端端地,怎么想出个赐婚之事了?”文墨又问道。
妙阳支支吾吾才道出原委,原来无忧近日跟个烟花女子好上了,惹出些荒唐事,现在闹着要娶回王府里。他俩母妃前几年驾鹤西去了,太皇太后又专心向佛,现在更是没人拦得住无忧,妙阳想来想去,便进宫想办法了。
文墨摇头叹息,暗想此事怕是难了,无忧往昔心事,她曾略知一二,那倚树莞笑的绝色女子,是他心头上的一块疤,痴心空付,要好,谈何容易?
绕来绕去,总离不开个情字罢了!
耐不过妙阳哀求之下,文墨应承下来,说是见着皇帝时跟他提上一句。
其实,她现在难得和皇帝心平气和地说上话,一见面,二人又会吵个半晌,再冷战大半个时辰,皇帝就会被她气得甩袖袍走人,连好好说话的功夫都是少之又少了。
荷香看在眼里,早劝过好几回,只让小姐性子莫太别扭,服个软,认个错,也就过了,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再者,瞧皇帝就算是回回来这儿受了气,下次还肯再来,就是对小姐迁就有意的。
文墨何尝不知其中道理,只是要她留他,真是难上加难了!
他走,她怎会不难受?!可原先两人置气,他会耐心哄着她,可现在他有了旁的去处,便再没这份心思了,旁人是他的解语花,而她,只怕前世今生都是朵刺猬花!
不料,今日的咸安宫,还真是破天荒地热闹!
文墨刚午憩过,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就见青纱帐外坐着个人,隐约能看到顶上金冠,冠中央镶着颗硕大的宝石,奢华耀眼至极,她恍惚之下,只好眯上眼。
纱帐随风轻轻柔柔摆动,蹭到那人身上,纠缠之间不肯离开,他伸手拨了一下,可那青纱帐还是前仆后继地腻到他身上,几厢来回之间,他忍无可忍,终于将纱帐拢在了手中。
经他这样一动,帐幔便被扯开了,透过此处空隙,就见床榻之人已醒过来,此刻,正眯着眼,上下打量他这幅滑稽的模样。
长青窘迫之间手一松,得了自由的纱帐,复又随风轻舞,挡住两人视线之间,像是最薄的一层羽翼。
二人互相看了半晌,文墨才撑起身子,狐疑道:“怎么……”她刚说了两个字,就听对面那人急急止道:“你别说话。”
长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文墨一愣,只好不再多言,她靠坐起来,长青拿起个软枕,替她垫在身后。
文墨不期他会如此,眼角余光之中,那明黄的衣袍忙忙碌碌,她一怔就是个呆若木鸡的样子。长青又替她拉高薄被,掖了掖,那道衣摆略过她单薄的中衣,文墨终于不自在地瞥过眼去,不再看他。
“朕去千秋殿,顺道进来看看,墨儿,你身子不好就再歇会吧,朕先走了。”长青见她偏过头,忙解释道,又往外走去。
文墨听他又在外头不知交代了什么,又有小黄门唱喏“皇帝起驾”,才扭过身来,见青纱帐外空空无人,好像自己又发了一场梦。
忽然想到无忧那事,不由苦笑,自己这下,可连话都没法说了!
待宫里宫外一切备齐了,钦天监挑了个好日子,皇城之中承天门内驶出一列车队,车舆数十辆,两边为黄甲侍卫,浩浩荡荡地往天祁行宫去。
行宫沿山麓而建,并不算太大,可是楼阁高下错落,轩窗掩映,绿径通幽,实在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不想折腾,皇帝只带了一后两妃出宫。皇帝居抚元正宫,皇后挑了个靠花园的落香居,而淑妃住在离抚元宫最近的畅心殿,宁妃则是最远的一座流霞殿。
文墨刚歇下小半个时辰,外头便擦黑了,她用过晚膳之后,就与荷香去隔壁花园里头散步消食。
天祁行宫的花园子极漂亮,正中央是个花池,如今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绿色的莲叶,托起一枚枚笔挺的荷花,或红,或粉,还有白,像是一把把宝剑,冲天尖啸,有着最傲的骨。
沿曲桥往里,到了个小亭子,文墨正巧就遇到了无所事事的宁妃,倚在栏杆上,手里端着个小盒子,偶尔丢了几粒鱼食下去,引得红鲤扑腾。
宁妃见到皇后来了,忙恭敬请了安,两人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又难得有雅兴地对了几句诗,正巧说到“尘中一朵娇俏开”时,宁妃忽然似想到个事情,道:“听闻谢尘非谢大人回来了,明日皇上要在行宫赐宴呢。”
文墨心下不知此话用意,面上却仍莞尔笑道:“谢大人有功,应该的,只怕皇上还要重赏呢。”
宁妃点点头,感慨了一声:“日子真快!”
这话倒是真的,日子是快,算来算去,谢尘非出京也有两年了!
第 59 章
正如宁妃所言,翌日夜里,天祁行宫前朝大摆筵席,为得就是替谢尘非一行接风洗尘。
朝中诸臣悉数出席,唯独凌仕诚称病,西南之事,本就是他手下之人惹出来的祸害,拖拖拉拉了两年多,这事到最后皇帝没有深究,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否则他还真脱不了干系!如今啪啪地被打脸,他自然还是要避一避风头。
因席间不见凌相,长青的心情好了许多,推杯换盏之间,众人的酒越饮越多起来,待喝到高兴之处,长青便说要重赏,念及谢尘非现乃是工部屯田清吏司郎中,便说要擢升为工部右侍郎。
群臣面面相觑,暗道皇帝真是喝多了,工部右侍郎好好地呢,怎么又提一个人来?这当下却没人敢提,只有徐之奎一人拱手起来,挑了皇帝这个刺。
长青恍然大悟的模样,他拧了拧眉心,摇头晃脑一番,自顾嘲笑喝多了,又问道:“那现在六部里,哪里还缺个侍郎?”
待得知兵部正好缺人,长青一拍桌子,便当场下旨,将谢尘非调任成兵部右侍郎,而其余随行诸人或多或少也都赏了。
得了赏的众人忙上前谢恩,这你来我往之间,诸人又多喝了几杯,尤其是那谢尘非,又被灌了许多,眼红的,眼热的,纷纷上前敬,他倒是来者不拒,一一饮去,到最后了,还是个面目澄明的样子,乐得皇帝当场赐了他个诨号——千杯不倒翁!
散席后,只因要细问西南之事,皇帝特意留下谢尘非,君臣二人一路回了抚元宫。
谢尘非虽喝了许多酒,但言谈之间还是有条不紊,他详述这两年间的疏灾之法,直到最后,才连带着提及驻西南道大将军严宏出兵镇压流民一事。
关于流民犯乱,严宏早前已在加急奏折中禀明,长青倒不期谢尘非今日会提出来。君臣二人于此又畅谈一番,待夜雾浓至宫门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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