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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皇后传-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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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
文墨心下懊恼,也急红了眼,道:“是我错了,不该随便猜测,你以后千万别再说这些胡话了。好好地和自己身子过不去,做什么呢?”
三更时分,皇帝派去各宫门处问询的侍卫回来,均禀报说未有殿下出宫的迹象。
那必然是还在宫里,文墨心底沉甸甸的,坐立难安。一个活人在这宫里没了踪迹,说容易,却也难,何况,整个皇宫已经大张旗鼓地找了?
一夜枯等,未有任何消息,长青先回两仪殿议朝事,文墨还留在崇嘉殿内。毕竟一夜未能成眠,她心中虽焦,但抵不住身体上的倦意,眼皮子时不时就要耷拉下来。
忽地就听殿外熙熙攘攘,赵忠海忙进来,喜滋滋道:“皇后,殿下安然回来了。”
文墨精神一震,急急忙忙冲了出去。
端华正被个小黄门抱走手里,他编发凌乱散开,浑身邋遢无比,衣衫上满是泥污,而头上肩上都还有不知从哪儿粘上的杂草。
哭得是鼻涕和眼泪一大把,此时见着文墨,端华扁扁嘴,唤了声“娘”,声音糯糯软软,又透着股害怕。
文墨鼻子一酸,也落下泪来,她忙接过他,拥在怀里,佯怒道:“去哪儿了,让父皇母后好找?可真是急死了。”
端华死死搂着她的脖颈,哇哇大哭,边哭边喊道:“娘,我怕——”除了这句,竟似不会再说旁的了。
文墨亲自动手将他梳洗干净,才要让他睡一会,可端华还是死死揪着她的裙裾,不愿她离开,嘴里直说“怕”。文墨只得半拥着他,轻轻抚着他的额头,直到看着人睡下,才到外头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寻到端华的那个太监道:“奴才遇着殿下时,殿下正从个空殿里慌里慌张地逃出来,边跑边回头看,说,说有个女人追他……”他打了个冷战,又颤颤巍巍道:“娘娘,奴才看了一眼,后头根本没人……”
文墨神色一变,忙问是哪个殿,那小太监不敢隐瞒,答道:“正是那零露殿。”零露殿是一处偏殿,自那位蔓容华被打入冷宫后,就一直空置着了。
文墨叹气,真实原因,也得等端华清醒了再问,不过这么小的孩子,独自一人呆在个黝黑的空荡宫殿里,必然是吓坏了,难怪他直喊怕。
端华素来不会如此淘气,看来真是受宁英挑唆顽皮了不少——若是此还好办,教训两个小孩就是了,怕得就是有心之人为自己谋利,欲害死皇嗣……可现今这宫中,没有一人是有身孕的,那谁会害端华?
思及此处,文墨就有些想不通透了,无利可图,谁会贸然去走这步险棋?莫非,真是端华自己淘气?
听闻大皇子平安的消息,太皇太后便着玉雯来请皇后过去一趟。文墨知又没好事,这后宫里虽说是她掌着实权,可皇帝的亲祖母发话,她能不听么?
文墨到雅韵斋时,那些个嫔妃们已经都在了,连刚刚痊愈的宁贵嫔也难得现了身,她坐在太皇太后的软榻边,眼梢低垂,只专注地揉捏着太皇太后的肩膀,见到皇后来,亦随众人一道起身见礼。
文墨与她视线相及,想看出些究竟,可她淡漠的眼眸中看不出旁的来,只有宁静与坦然。
宁贵嫔清醒之后,曾在雅韵斋门前跪了整整三日,却仍然被人赶回宫去。她亦不气馁,又手抄了百卷金刚经,终求得太皇太后的原谅。
然后,她就一门心思地侍奉起这位老祖宗来,不再过多牵涉后宫争宠一事。
文墨给上头那位请完安见了礼,身下尚未坐稳,太皇太后便首先发起难来,无非是苛责皇后治理不严,以至于出了如此大的岔子。
文墨也不多说其他,只一一应下,因为到最后,还是会绕到皇嗣问题上。
她这个皇后到现在八年整,最大的罪状就是两条,一个是皇帝对她的袒护,另一个便是皇帝膝下子嗣太少。
此二事,隔三差五,就会被太皇太后拿出来敲打数落一番。
文墨十分理解太皇太后想要含饴弄孙的心情,可她已经尽量说服皇帝招幸旁人,还没有好消息,她也素手无策。
一想到长青昨夜都咳成那般模样,还要应付这些人,她就有些心疼了,可再思及他那句“朕现在可是替你在卖身”,又觉得十分可笑。
文墨微微颦眉,为难地看着太皇太后,道:“老祖宗,如今龙体多有不适,皇嗣一事,可否待御医们为皇上调理好身子之后再议?”
太皇太后岂听不出文墨话里的意思,她睨了底下众人一眼,冷哼道:“皇上的身子,就是国之根本,大家都要爱护些,别尽想着自己心里头那些算计。”
后宫之中,为了争宠,或为了得子,常常会想出些床笫之间的旁门左道来。这种事,文墨实在是脸皮薄,不好意思过问,今日由太皇太后旁敲侧击一番也是好的。
众人心思各异的喏喏应下,太皇太后正欲再敲一敲明年的选秀之事,崇嘉殿就来人请皇后过去,说是殿下醒了,睁眼就要找皇后,怎么劝都哭个不停。
文墨只得提前告退,复又去了崇嘉殿。
离崇嘉殿还有些距离时,就听见里头传来的哭嚎声,待进了殿,里头是鸡飞狗跳,长青也已来了,他和一帮太医尴尬地立在一旁,没有应对之策。
端华见着文墨来,扑上前唤了好几声“娘”,他死死抱住她的腿,不肯再撒手。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太医们都说殿下是受到了惊吓,着了魇怔,文墨只能亲自守在崇嘉殿里,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却总不见好。
这日,太皇太后派了个老嬷嬷来,说是要替殿下收惊。
梢室四角都点了佛香,那位嬷嬷嘴里振振有词,文墨身处其间,只觉得头晕又胸闷,她便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日子已是初夏,吹在身上的风很热,还带着些黏黏糊糊。明晃晃的日头,晒得人更加的晕,文墨往苍翠的老槐树下避了避。
金乌透过树梢还有叶子缝隙洒落下来,斑驳地打在文墨脸上,在这些碎金的衬托下,她面色略微有些发白。
这老嬷嬷还真有些本事,端华眼见着就好了起来,他也不再哭闹,也不再缠人,只是整个人都沉默许多,常常坐在院子里怔怔发呆,而睡觉时亦要多点一盏灯,长青便赏赐下好几颗南海夜明珠。
文墨对那夜的事一直存着疑,见他好了,才又问起来。端华回忆时,还是瑟瑟发抖,止不住地害怕之意,文墨便不再问了。
直到端华彻底放下之后,他才告诉文墨,那日他贪玩溜进一处空殿,待玩累了便闷头睡上一觉,可醒时那道宫门就下了钥,他出不来,只得干熬了一晚上……
文墨见他这样闷闷不乐,很是不放心,便一直陪着他,两人能一言不发地坐上一整日。宁英也常常过来,可无论怎么逗他,怎么闹他,那个孩子只是抿嘴微笑。
有一瞬间的恍惚,文墨觉得,他笑起来的模样,其实和长青很像,不愧是亲生父子俩。
再稍微休养了些时日,端华便主动要求着去上学了,说是落下许多天的功课,害怕夫子要罚。
文墨心下略感安慰,她心弦一松,自己就病倒了。而她这一病,赵垂丹居然又诊出个喜脉来。只是她一年到头的脉象乱得很,所以也毫不放在心上。
长青却不放心,又速宣陈少维进宫来诊断。
夏日的太阳极毒,陈少维匆匆忙忙进宫,脸上密密都是汗,他整了整仪容,方上前替皇后请脉。
长青坐在一旁,心中甚是着急,当年文墨有了身孕,他却不在她身旁,如今,若是再遇喜,那他恨不得就将一切都捧至她面前来。
文墨躺在床榻上,青纱帐随风轻轻翻飞,而她此刻的心也似这纱幔一样,忽上忽下的,飘个不定。
其实,文墨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该盼着腹中有孩子,她的心就那么大,人若是多了,必然就应接不暇,也只会徒生事端罢了。
却不知是否会如她的愿?
第 90 章
景祐十一年夏,皇后遇喜,当今天子欢欣之下,就赏给文府好些东西,包括一座紧挨皇城的府邸,占了整条的通义街,很是奢华与气派。
礼部尚书万程告老还乡,文远如就从礼部右侍郎变成正二品的尚书一职,还加封了个爵位——庆睿伯。
远在平丘任金州大营副将的文笔,被调回祁州,任京卫指挥使,就连文家尚无功名在身的文砚,也被赏赐了个翰林院编修的闲职。
一时间,京城文府荣宠无限,整日里门庭若市,许多人都指望着能巴结上这道关系。
文墨听过皇帝这样的安排时,心中不大乐意,尤其是文砚,那个职位虽闲,但也是旁人寒窗苦读十几载考来的,现如今他这个样子,只怕是要遭人眼红和嫉恨。
其实,这一切于他们文家,并没有多大好处,树大招风,名高引谤罢了,她自小读过些史书,自然知道有许多的外戚是不得善终的。
长青见到她这幅苦大仇深、郁郁寡欢的模样,不免抑郁,道:“不知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怎么到皇后这儿,就光剩嫌弃朕了呢?”
他这也说得是实话,以丽婉仪为例,就在他耳旁吹了许多的风,无非是替她舅舅讨个好差事。
严宏一直带得是西南的兵,可皇帝给了他个江南督军一职,这让严宏很是难受,因为没人听他的,频出岔子,颇为难堪。
文墨听了长青这句抱怨,不禁嗤笑:“那皇上还不紧赶着给别人家做好事去,何苦要在臣妾这儿找不痛快?”
长青也不跟她置气,只是咧嘴,笑得开怀:“你有了身孕,小性子也该收敛些,省得这孩子一出世,就知道和朕斗嘴。”
文墨被逗乐了,揶揄道:“宁英自小还不是和你亲?”她一偏头,躲过长青戳来的手指,又睨了他一眼,道:“不是么?”
长青少不得唉声叹气:“此话真心偏颇,她现在不是只缠着你么?”
自从文墨又怀了身子,而端华整日里只顾着上课,宁英来咸安宫请安的次数就多了起来,整日里围着她的肚子转,又听又摸,乐此不疲,母女俩的关系,因此缓和许多。
长青这句话音刚落,二人相视一眼,齐齐笑了,为个小孩子吃味,还真是有些意思,也不知天下间的父母是否都如他们这样。
宫里的日子波澜不惊,时而有些争风吃醋之事,只要没闹得多出格,文墨往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折腾去。
她不是不想管,只是懒得管,她的肚子一天天显起来,整个人渐渐开始嗜睡,好像连脑袋都没原先那么灵光了,到最后,她索性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一并省了,难得让自己乐个清闲。
文墨在这宫中去的最多的地方,反倒是崇嘉殿。
自那夜之事后,端华的性子沉闷许多,话也不再多了,而除去文墨之外,他对旁人一概是冷着脸。他年纪虽小,可收敛起笑意时,也有了些骇然气场,隐隐透着疏离和隔阂,让人不得亲近。
夏去秋来,大周与西魏一战也分出了结果,季堂以十万兵马,胜了魏子啸手下的百万雄狮,实属不易。
且说年初的时候,西北战事刚起,魏子啸深谙兵贵神速之道,他占尽天时地利,以人海战术,步步紧逼之下,不留给对方任何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着急心切,欲将这十万人短日内尽数屠尽,也好尽快立他一国之君的威风。
举步维艰之下,季堂只好从其弱处和短板下手。
这魏子啸去年拥兵自立,可谓是名不正言不顺,许多拥护姜室的大臣,皆被他压制打击。魏子啸本欲将这些人皆除去而后快,可因为这场战事陡发,他不得不又倚重其中的一些文臣武将,连告老归乡的范渊行都被他请来,以定朝臣的动荡之心。
西魏人心极度不稳,而魏子啸失去人和这一利素,便给了大周最好的机会。
至于让谁去游说这些与魏子啸心有嫌隙之人,大周诸将在帅帐中商议许久,来来回回争辩了半日,还是没个定论。
此法子说起来容易,但真正做起来,却是危险重重,毕竟要深入险境,而人心又是最难测的,稍有差池,或说错句话,那就是个送死的结局。
季堂负手而立,将诸人一一扫过,最后目光定在孝瑜身上,二人视线交错,他笑道:“不知王爷可愿前去?”
孝瑜穿一袭半旧的月白长衫,于一堆魁梧武将中间,更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当下出列,抱拳道:“将军不点我,孝瑜也正要请命。”他身上有一半的姜室血统,确实是最为合适不过之人。
孝瑜领下这道军命,待与季堂商议完后,不敢耽搁,为显诚意,他便不带一人,单刀深入敌营。
几经九死一生的局面,他终将几个手握兵权的重臣说服,并约定日子,一道起事。此后,他再入明华府,直接找到范渊行,以礼、法之说相辩。
孝瑜西行一路,所历之事皆是荡气回肠,而这才有了史书上所记载的群臣“倒魏拥姜”一事,以至于到了最后那一日,不仅是朝臣,连明华府普通的百姓亦加入其中。
至此,魏子啸的皇帝梦结束,西姜复辟。姜室那个万幸的远方子嗣,被拱为新帝,他又派使臣向大周献上国书,直言甘愿俯首称臣。
季堂和孝瑜凯旋之日,已临近新年,长青亲至城门迎二人归京。见到天子銮驾将至,诸人俯身叩首,恭迎皇帝圣驾。
礼舆正前方的明黄缎幨帷,被人悄悄掀开一角,一个着大红锦袄的丫头跳了下去,小跑几步,扑到季堂脚边,甜甜地叫了一声“义父”,正是缠着长青一道出宫的宁英。
季堂不敢完全抬首,他略微偏头,挑眉浅笑,轻声唤道“公主”。他这一笑,眼梢的皱纹就更加深了,像把打开的小扇子,将风霜的印迹悉数留下。
宁英个子正矮,她站着正好与季堂跪着平肩,此时,她亦看到那几道皱纹,于是伸手摸了摸,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像是什么新奇的玩意。
季堂怔忪,复又笑得更舒展了,那双凤目满满皆是笑意。其实,宁英一点都不像文墨,她的眉眼随皇帝居多,可若是仔细看,看久了,还是有些文墨的影子在,很浅,很浅。
长青踏出礼舆时,正好见到这和乐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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