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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皇后传-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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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青掀帘而入时,不由得傻了眼。就这么一进一出的功夫,文墨还真阖上眼睡了,明明刚刚还在跟他赌气拌嘴,由此想来,她是真累。
他步子放得极轻,坐到床边上,替她掖好被角,又拨开她面前的几缕碎发,手搁在文墨的脸颊旁没动,正发着呆呢,底下那人就睁开了眼。
长青眨眨眼,装出一副无辜模样,粲然笑道:“怎么不多睡会了?”
文墨皱眉,厌恶道:“离我远点,你身上的汗味重,熏着我难受。”说着,又推了他一把,才背过身去。
从孩子出生到现在,这几个时辰,长青就尽遭嫌弃了,浑身上下被她挑出不少的毛病,不是嫌他碍眼,就是说他荒废政务。
说到底,长青心里头都明白,她就是生气了。他亦明白,文墨这人,心底里若有怨气,绝不会一五一十坦白地说出来,常常是拐着弯和他吵架,将他惹生气了,她就舒坦了。
长青将自己浑身上下端详一番,那几团汗渍格外显眼,确实是脏兮兮地,他起身道:“那我去换洗一下,你先歇会,别总是闷头生气,这样对你身子不好,别落下什么病根。”
床上那人也不搭理他,长青只得自顾出了暖阁。待他再回来时,文墨是真睡着了,她闭着眼睛,额头和眼皮都有些发乌,而脸颊的浮肿也没还消,他指尖在上头轻轻摁了摁,就留下个印痕。
长青看她这样彻彻底底的疲惫倦容,心疼极了,正巧小平子在外头通传道:“皇上,永和宫的人来了,说是要向皇上请罪。”
他眉头紧蹙,满脸不悦,斥道:“朕早上说得话,这么快都忘了不成?是要吃板子么?”
来人是永和宫的首领太监吴越喜,自静妃进宫后,他就一直伺候在她身边,这回主子得了皇帝恩宠,他亦跟着长了许多脸。可这回在咸安宫人面前栽了个跟头,他也不敢说其他的,只得怏怏回宫,向静妃回禀了皇上的意思。
静妃脸色变了好几回,心慌意乱之下,又让人请丽婉仪过来。
待听静妃说了今日之事,丽婉仪频频咋舌,道:“姐姐也太不稳重了些,如今皇帝心里头只有皇后,姐姐送上去不就正好……”后头半句没提,她只在心底暗叹,这人真是不懂“识时务”三字。
“那本宫该如何?”静妃是个没主意的,又冲动无脑,她只好问自己的这个好姐妹。
丽婉仪听她这个自称,眉头不禁微皱,但嘴上仍宽慰了几句,又笑道:“姐姐莫着急,咱们好容易谋划到此,必须得按耐住性子,沉住气。依我看,还是得如上回一样,引着皇上自己来,姐姐急吼吼地送上去,就不值当了。”
静妃点头,忙夸她有理,两人又商量了些后续对策,丽婉仪才告辞。
回宫的路上,见没什么人,丽婉仪从府里带进宫的贴身侍女,唤作黛容的,小声愤愤道:“小姐,这么好的计策,劳什子给她用去?她还拿了贵妃赐给小姐的流苏!真真是白捡了便宜!”
说完这些,黛容还甚不甘心,续道:“她原先还比小姐位份低,现在倒爬到头上来了,拿你当军师使唤。”
丽婉仪瞪了过去,又看向四周,轻摇罗扇,哂笑道:“她是讨了皇上欢心,可也惹得皇后不高兴,这后宫里之中,排第二就好,若成了出头椽子,就容易遭人嫉。她得宠呢,于我有些好处,能提携着些,若失宠呢,也没什么差别。”
黛容这才惊讶地跳起来,丽婉仪复又唬了他一眼,怪责道:“你别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以后可得长点心吧。”
后宫之中,女人为了得到皇帝青睐,手法层出不穷,照葫芦画瓢,也算是条最快的捷径,只要不是东施效颦,都能有个一二分回报。
当年,静妃三人与淑贵妃交好,知贵妃甚得皇帝恩宠,于是,几人在私底下,皆学了不少她的一颦一笑。
皇帝不常来,这些学得东西也一直派不上用处,可今年又要有新人入宫,压力之下,他们便想到这个法子,由身形最似贵妃的明氏仿效一二。
可当年的凌叶眉有倾城之貌,明氏自觉比不上,故此,便在妆容、发髻上下了许多功夫,还有她的一双杏眼,夜幕朦胧下,不仔细看,也有个两三成的相像。
再加上皇帝心中的几分愧疚之意,这个法子,也算是歪打正着,成了事,三人欢欣不已。
可长青心底忐忑不已,与明氏过往之事,还有心底的那道异样,他是不敢再瞒了。
他知道就算自己掩饰得再好,文墨也是定然察觉到了一二,否则,她怎会如此生气?说不定,她已经胡思乱想成了其他的样子!
更何况,他急需找个人倾诉一番。
长青下定了决心,准备待文墨醒来和盘托出,可文墨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直到半夜时分,她才迷迷糊糊有了意识。
脸颊正挨着个柔软的东西上,文墨蹭了蹭,便意识到是块上好的丝绸料子——这料子是专门给畏热的皇帝备的。
文墨反应过来这个,她就缓缓睁开眼,一片明黄,很是刺目,她不得不又微眯起眼眸,中衣褶皱堆叠之下,她就看见那人的腰际了,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蛮腰二字。
长青正半坐着,感觉到有东西忽闪忽闪地扫过腰侧,他低下头就笑了:“饿了吧,这都快三更了,你都没吃过东西。”也不待文墨回答,他就直接命人传膳进来。
咸安宫的小灶里炖着好些补品,人参,鹿茸,乌鸡……文墨一看,就没什么胃口,她随便吃了些,又让人都撤下去。
长青见她这么病恹恹地,便让人拿了些青梅和山楂进来。青梅泛黄,山楂暗红,煞是好看,文墨看了他一眼,才捡了颗梅子来吃。
待梳洗完,文墨又让人抱了刚出世的小不点来,她还没仔细瞧过,此时拥在怀里逗弄了会,才让奶娘抱走。发现皇帝还在身旁,她故意惊诧道:“怎么,皇上今日夜里不去了?”
长青明白她的意思,此时浅浅一笑,回她道:“哪儿都不去,我有事和你说。”
文墨没有立刻应他的话,而是随手翻起枕边的书,看了几页,才淡然问是何事。长青坐回床榻,将除夕之夜遇到明氏的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
见文墨垂着眼梢,目光落在书上,他又接着道:“不瞒墨儿,我总觉得她和叶眉很像,可仔细看,又不一样,我现在总感觉自己神神颠颠地……”这是这几年,他头一回在旁人面前提起凌叶眉的名字,他亦只敢在她面前提。
文墨听完,便将明氏的用意猜到了七八分,她放下手里那卷的书,盯着长青的眸子,他那里皆是无措和彷徨。
她问道:“所以,现在皇上对贵妃愧疚了,想要找人补偿?”长青一怔,摇头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文墨仍是看着他,不禁叹了一声:“皇上,此事臣妾真没法帮你,这是皇上心里头的魔。”末了,她又加了句:“不管静妃是有意无意,她可是抓着皇上的弱处了。”
长青茫茫然,未再开口,两人就这么歇下了。
关于静妃一事,两人虽说开了,文墨仍是有些气恼,索性背对他睡下。可身后那人翻来覆去,悉悉索索,很不安稳,也不知折腾了许久之后,终从后头揽着她,将她扣在怀里,而他的脸,则深深埋在浓密的发间。
倏地,有滴冰凉的泪珠顺着发丝,跐溜地滑进脖子里,她一颤,就惊醒了。耳后是那人的呼吸声,沉闷又纠结,文墨轻叹,她心中不舍,还是转过身,伸手拥住了他。
长青将她搂得更紧了,他埋在她的胸前,攫取和眷恋着她的温暖,又像是个小孩,声音呜呜咽咽的。
“我刚出世几个月时,母妃就去了,在这深宫里,尔虞我诈,从来没几个是对我真心实意的。除了皇祖母,就数她对我最好。我虽不喜欢她,可一直感激着她。但自从知道三弟对她有意后,我便起了那样的念头……”
“许多人遭我算计死了,可从来没有哪个人去了,我会像是对她这般愧疚的……”
文墨听着他的只言片语,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暗叹:“哎,跟个死人争什么呢?他若是愿意,就去看看算了。”
可奇怪地很,这之后,皇帝极少再踏进永和宫,而那位静妃,此生一直居永和宫主位,不上不下,未曾留下任何子嗣,此为后话了。
文墨出月子后,妃嫔们前来晨昏定省的第一日,她就将那位明氏仔细端详了一番。可惜,她并不觉得像,甚至连贵妃的皮毛都沾不上。
这一年,太皇太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终于没有熬过这个夏天,长青接到消息时,正在天祁行宫避暑。
他匆忙下令回宫,这些年他与皇祖母时有摩擦,可她还是为他好的,亦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想到这些对他好的人,一一离去,长青心底又是止不住的惶恐,偏巧文墨听着消息来了,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才似找到个支柱。
人总会去的,可至少,他还有她……
第 94 章
当今皇帝是太皇太后扶植登基的,即位的头几年,长青曾处处掣肘于她,凡事皆需与皇祖母商议而定,直到后来她身子不大好了,长青才掌了绝大部分皇权。
太皇太后死后,她本家几个安分的子侄,都被皇帝赏了个闲差事,而原来手握实权的几位,这些年在朝中横行跋扈,早就讨皇帝嫌弃,只是碍于太皇太后的面子才一直没办,如今正好,他们被皇帝随便找个错处,都给撤了职。
至此,前朝,就真正成了皇帝一人独揽大权的地方。
因大周这些年内乱外战不止,长青于景祐十二年秋颁了几道政令,一来减轻田赋徭役,与农休养,二来抑制苛捐杂税,鼓励工商。
此后,百姓无内外之徭,得息肩于田亩,天下殷富。①
皇帝虽独断专权,但亦知晓广开言路,善纳贤才,而其间,最令人吃惊得,便是景祐十五年的春闱。
那一年,首辅贺治陶的嫡女贺萌枝被皇帝钦点进三甲之列,赐进士出身。以此为契机,贺萌枝正式入仕,授翰林院编修一职,为大周史上第一位女官。
在当今皇帝过度的集权手腕之下,虽然政治清明,但百官无所事事,而各处官员政绩考核得也松,这就给了许多人浑水摸鱼之处。
正值国富民强之时,官员之中的不少人,便动了其他的歪门子,贪污腐化避无可避。
景祐十九年,发生了桩大案子,牵涉到朝中几位高官,其中就有时任兵部尚书的谢尘非——皇帝的心腹之一。
无一例外,这几位官员皆是被人匿名告密,言明贪污受贿之举。匿名的状子,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或送去武易安府邸,或塞进礼亲王府,然后再递到了皇帝手上。
长青命都御史一查,全都对上了,痛心疾首之余,一连撤职查办了十几人,长青就准备开始着手整顿官吏,肃贪惩庸。
这种棘手又要在明面上得罪官员的事情,长青需要有个人来替他出面,思来想去,他便挑了礼亲王孝瑜。
自孝瑜主动交出阿茹几人之后,兄弟俩曾交心长谈过许多时候,关系近了许多,再加上文墨的亲厚,长青对这个兄弟,始终是愧疚和宽容多一些,后来,就给孝瑜挑了门极好的婚事。
孝瑜听到皇帝的旨意,也不推辞,他接得爽快,办得也是有声有色。这些年,他明里暗里替皇帝做了许多事,很是习惯如此,也知道皇帝的意思,无非是怕他结党营私,所以故意挑了这个尖锐差事给他。
他跟皇帝要了一批精明干练的官员,先派去各路调查官吏善恶。待消息搜罗回来后,他再一桩桩写明,通通呈报给了皇帝,一时间真得罪了许多人。
皇帝暗中留了一份心思,复又派武易安的暗卫去核查,确认孝瑜未曾夹带私货后,才放心大胆地处置起来。
长青对这位兄弟,刮目相看许多,暗忖徐之奎教出来的学生品行果然秉直,此后,各种朝事上,长青也慢慢倚重于他。
这一年,许多尸位素餐的无能贪污官员被罢黜,严重一些的,更被皇帝扔进了大牢里,而一批真才实学之人则被提拔了上来。怨声载道是肯定的,重重阻力也有,可长青对此结果,仍是十分满意。
但其中,给文家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隐患。
没过两年,武易安告老还乡,他手中掌握的皇帝亲兵左右二卫,被分给了鲁湘桐和另外一人,而由他一手建起的暗卫,也不知皇帝是有意无意,则是交给了礼亲王。
此举意义重大,这说明,被皇帝认可的心腹又多了一人,谢尘非被撤职之后,长青急需一个人来填补这个空缺。
大周前朝稳定,后宫亦是,文墨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些年来,未出过什么乱子,除了丽婉仪见静妃失宠后,企图以五石散勾引皇帝,被径直打去了冷宫。
自前文那次选秀后,景祐年间再无任何选秀之举,皇帝后宫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而最得盛宠的,还是皇后。
帝后二人虽偶尔小吵小闹,但感情甚笃,一年之中绝大部分时间,皇帝都在咸安宫里就寝,若是这日夜里要去其他妃嫔处,皇帝也是必然要去咸安宫小坐片刻的。
这份恩宠,令人眼红又艳羡。
景祐十六年,皇四子诞生,皇帝膝下四子二女,除了二皇子早夭外,竟有二子一女皆出自皇后腹中。
自此,京城文府一门,圣恩更加,连文远如的长孙瑞凌,小小年纪,也作为太子伴读入了东宫,更别提文家那些亲戚们,皆是得道升天,样态百出。
春去春来,一年复一年;花落花开,一季又一季,这十年光景,弹指一挥间,荏苒如梭,来去无痕。
只是,顽皮的孩童已成为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而当年的花信红颜,也终成了雍容端庄的一国之母。
所有的平静,在景祐二十二年被打破,起因是两纸奏折,一前一后,没间隔多少日子,言辞异常犀利。而奏折上针对的,都是同一个姓氏。
第一道,上奏者是景祐十九年间新提拔上来的祁州府尹陈有为,他怒斥京卫指挥使文笔包庇作奸犯科之人,洋洋洒洒,骂了足足有千字;
另一道,上奏者是翰林侍读学士贺萌枝,她直指翰林院编修文砚碌碌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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