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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录-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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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头看着李舒白,李舒白也看着她,脸上又浮起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说:“给你一刻时间,打发走。”
一刻钟时间,看来不下猛药老板娘是不会这么迅速地放弃的。而对于一个我心荡漾的女人来说,最大的猛药当然就是——
黄梓瑕往李舒白面前一站,拉起他的手虚按在自己腰间,然后用刚好能被窗外听见的声音,哀求地说:“哎呀公子,咱们这是在外面呢,可要避一避人耳目呀!别,别摸这里呀……哎呀,这里更不行呀,讨厌,都是男人,叫别人看见了会怎么说嘛……”
老板娘婀娜多姿的身影果然僵硬了。
李舒白那只被拉着虚按在她腰间的手也在瞬间僵住了。不过只是一刹那,他便不动声色打开她的手,侧过脸去喝茶:“好,先放过你。这店里老板娘挺烦人,总是来盯着,难道她发现我只喜欢男人了?”
窗外老板娘提着茶壶快步跑开了,黄梓瑕仿佛听见她的心破碎地撒了一路的声音。
她有点不忍心地说:“何必加上‘挺烦人’三个字呢?”
“为了让你更快完成任务。”他面无表情地放下茶杯。
黄梓瑕把门闩挂上,又打开窗户看了看后面,然后翻身就越窗跳出,朝他一招手:“走。”
徐茂公故宅旁第二条巷,第六间,院中有石榴花的魏家。
京城寸土寸金,魏家并不很大,所谓的院子,其实只是一丈见方的一块小地方,园后两间平房,四周围墙也不过到黄梓瑕的胸口。他们悄悄蹲在对面的桥洞旁,借着几丛芍药掩藏身影。
二更已过,街上人声寂静,灯火无声无息都灭了。
今晚阴云蔽月,晕乎乎的月亮光芒幽暗,李舒白和她一起蹲了一会儿后,干脆坐在芍药花下,赏起水中月影来。
黄梓瑕压低声音:“你干嘛要来?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呢?”
“没通知。”他悠闲地说着,拉下旁边一枝含苞的芍药端详着,若有所思地说,“今年地气暖和,牡丹还没开,芍药就已经含苞了。”
黄梓瑕顿时明白了,原来自己要来抓那个变态残忍神秘莫测的凶手,可唯一的同伙就是面前这看起来根本没有一点自觉性的家伙。她不得不无力地问:“为什么不通知大理寺和刑部?”
“大理寺的崔纯湛苦劝我说,一定要严守城东,此案关键绝对在四方这个点。我觉得既然他固执已见,那么应该要尊重他的意见——所以他现在正在城东布置着天罗地网。”
“那么刑部呢?”
“刑部负责此案的人是尚书王麟,你未婚夫王蕴的爹,以前的准公公——你想和他打照面么?”
桥下水波倒映着粼粼的月光,映照在她的面容上,一瞬间李舒白看见她的神情略有波动,就像是此时的水面一样,但转眼就消失了,仿佛那只是月光在她脸上投下的幻影。她淡淡地开口,所有情绪无声无息消失在空气中:“算了,还是让他们去城东吧。”
说话间已是月中,魏家忽然有了响动,东间有人点起灯烛,转眼厨房也有人开始烧水,一家都着急地忙碌着。一个男人披衣开门,走出院子,后面有人叫他:“刘稳婆住在稠花巷第四家,别找错了!”
“放心吧,娘!”那男人虽然走得焦急,声音却带着浓浓的喜气。
黄梓瑕一动不动地盯着楼上,李舒白也松指放开了那枝芍药,说:“看来是要生了。”
“嗯。”她应着,目光始终定在院墙上。只见黑暗中有一条身影慢慢地行来,在石榴树边站着,隔墙向内低声叫了两声:“咕,咕——”
在黑夜中,这尖利而不详的声音混杂着孕妇临盆的呻/吟声,让人听到了不由得毛骨悚然。
“鸱鸮。”李舒白若有所思道,“真是不祥。”
鸱鸮就是猫头鹰,古人称猫头鹰在窗外夜鸣时,是在数人的眉毛,数清了就要带走人命。而生孩子又俗谓是棺材背上翻跟斗,所以听到这鸟叫之后,屋内人都顿时跳了起来,一位老妇人立即从厨房里跑出来,大喊:“我先去给媳妇把眉毛盖上,他爹,你赶紧来烧水!”
公公赶紧到厨房去了,老妇人给媳妇盖好了眉毛,听到窗外的猫头鹰又在咕咕地叫了两声。她赶紧抄起旁边的晾衣杆,跑到院子里去,朝着石榴树乱打,想要将猫头鹰赶走。
而就在她出门的一刹那,那人已经绕到了屋后。
黄梓瑕跳了起来,然而李舒白比她更快,一边拉起她的手,飞身跃过芍药丛,黄梓瑕只觉得耳边风声骤乱,几步起落已经到了屋后,那个黑影已经闪进了后门。
李舒白一脚踹开门,将黄梓瑕推了进去,他自己竟然不进去。
黄梓瑕看见凶手的一把匕首正高高举起,要朝着孕妇肚子刺下。她大惊之下,又被李舒白推着,几步踉跄,顿时重重摔了过去,肩膀撞在那个凶手的侧腹上,将他狠狠撞到了一边。
那凶手见形迹败露,抓着匕首企图夺路而逃。黄梓瑕趴在地上,无法阻拦他,只能立即抓起旁边的花架,扫向那个凶手的脚。
花架上的花盆落地,砰的一声巨响,随即那个凶手被绊倒,摔在地上一个嘴啃泥。还没等他站起来,黄梓瑕已经爬起来,狠狠一脚踹在他的手腕关节上,凶手吃痛,手中的匕首顿时拿捏不住,被黄梓瑕一把抓过,然后顶在他的后腰:“别动!”
而李舒白则一直站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直到她制服了那个凶手,才说:“不错,身手挺利落,就是没什么章法。”
黄梓瑕都无语了:“你不会进来帮我一下?”她都在这生死关头了,他居然还在旁边袖手旁观,在月光下连发丝都没动一下,浑身沐浴着明月光华,飘飘欲仙。
“里面有女人要生孩子,我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进去?”他一句话就把她的声音堵了回去,径自悠闲地抬头看着天空的月亮,“现在孕妇的情况怎么样?”
黄梓瑕还没说话,孩子的哭声已经响彻了整个房间,院子中听到这边混乱声音的婆婆终于颤颤巍巍地跑过来了,看见原本只有媳妇一个人的房间里,现在有小书童一个,被书童用匕首指着的黑衣人一个,虚弱的儿媳妇一个,儿媳妇床上蠕动哭闹的小孩子一个,后门外还有站着看月亮的男人一个,再加上刚刚摔破的花盆一个,砸得稀烂的花架一个,顿时让她傻了眼,惊惧非常:“哎哟我的天,这怎么……怎么回事?”
旁边的邻居们听到孩子的哭声,已经纷纷开窗询问,而公公也端着热水到了门口。一片嘈杂声中,黄梓瑕只能无奈地抬头对着他们挤出一个笑容,说:“抱歉啊,我们是来抓强盗的。”
公公婆婆看看她手中的匕首,再对望一眼,往后对着外面大喊:“来人啊,救命啊,有强盗来杀人啦——”
三身为宦官(二)
幸好街上巡逻士兵很快就过来了,在见过李舒白之后,赶忙将那个凶手五花大绑。
稳婆赶过来后则大为惊奇,说:“产妇受到惊吓了,因此一下子用力,孩子立刻就出来了。幸好产妇身体康健,才得保母子平安——我赶紧给孩子洗洗。”
孩子的爹则握着孩子他娘的手,浓情蜜意地说:“娘子你辛苦了,我决定了,这个孩子咱们取名叫‘惊生’怎么样。”
虚弱的产妇无力地靠在床上:“‘惊生’?你干嘛不叫‘吓生’?”
“好主意,就这样决定了,魏吓生,挺好挺好……”
黄梓瑕看到,就算李舒白这样的人,也难免嘴角略微地抽了一下。
崔纯湛和王麟诚惶诚恐地跑来夔王府时,已经是即将天明的时刻了。
看着他们熬红的眼睛,李舒白也不说什么了,命人上茶给他们压压惊,说:“四方案的凶犯已经落网,明日开堂问审吧。”
王麟赶紧点头称是,而崔纯湛则略有迟疑,问:“王爷,这四方案,至今还没有案发缘由、犯案物证等头绪,王爷确定今晚抓到的,就是四方案凶手?”
“是与不是,明日审问过后,不就知道了?”李舒白端茶送客,说,“京城宵禁,夜间各坊封闭坊门,不能来往。他定然要事先留宿普宁坊的客栈中,你们可以去查一查他留宿的客栈。”
第二日,刑部与大理寺同审,核对了凶器,确定是杀害前几个死者的凶器无疑。又在凶手住宿的客栈中翻出凶犯抄写的经文,与凶手在现场留下的字迹相对,提笔走笔习惯完全吻合。
凶犯自知无法抵赖,只能供认不讳,并将前几次杀人的细节和缘由和盘托出,自此,京城喧喧嚷嚷三个多月的四方案一举告破。
大明宫紫宸殿,最近一直身体不适的皇帝李漼,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顿时有了精神,命人召诸王及大理寺少卿崔纯湛、刑部侍郎王麟等觐见。
“换件衣服,跟我进宫。”
黄梓瑕刚刚补完眠,跑到语冰堂去见李舒白,他就示意她。
黄梓瑕有点诧异,问:“进宫?”
“我说过,若你十天之内能破了这个案件,才有资格替我做事。所以,从今天开始,我有一件事情要你替我去办,而这件事,需要给你一个确定的身份。”他站起身,姿态闲散而优雅,完全不像是在和别人谈交易的模样,“总之,今天是你这个王府小宦官重要的日子,我不带着你去,岂不是少了很多好玩的热闹?”
她低头,“是”了一声。
李舒白又走到门口,吩咐侍立在那里的人:“叫景翌过来。”
不一会儿景翌就来了,是个极干净伶俐的长相,打量了黄梓瑕几眼,然后才问:“王爷有何吩咐?”
李舒白慢悠悠问:“你是我手下掌管府中人事的,我问你,如今府中有多少在册宦官?”
“一共是三百六十七人。”
“若是三百六十七人忽然变成了三百六十八人呢?”
景翌会意,又看了黄梓瑕一眼,略一思忖,说:“奴婢记得,去年九成宫暴雨天灾,失散不少小宦官。那些宦官大都是孤儿被送进宫的,有些尸骨无存,至今没有下落。”
李舒白点头:“这么说,她可能是九成宫中离散的小宦官?”
景翌很诚恳地说:“小的就是这么猜测的,但具体是谁,却还想不起来,请王爷容我去查看一下档案。”
李舒白挥手示意他下去。不一会儿,他捧着一本厚厚的名册过来,说:“奴婢已经查到了,九成宫中有位小宦官,名叫杨崇古,负责的是‘常与烟岚’阁的洒扫。年约十六七岁,身高五尺五寸,纤细瘦弱。他是孤儿进宫,在九成宫中又孤僻无友,一个人呆在烟岚阁中,是以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在了去年天灾中,宫中已经注销了他的名档。”
“嗯,只是没想到,这个杨崇古大难不死,入了我的王府。”李舒白看着黄梓瑕,问,“景翌说的这个身份,你觉得怎么样?”
黄梓瑕站在那里,感慨万千。她逃亡了数月之久,千山万水拼命遮掩身份,谁知就这么短短一段话,她就能拥有另一个身份,成为另一个人,从此光明正大出现在别人面前,再也不需要遮遮掩掩。
本朝夔王李舒白所说的话,有谁能质疑,又有谁敢质疑呢?
所以她对着李舒白躬身行礼,说:“奴婢杨崇古,多谢王爷。”
从大明宫建福门进入,在穿过重重叠叠的朱门与高墙之后,便看见高高伫立的含元殿,在高台之上重殿连阙,就如凤凰展翼环抱着所有进入宫门的人。
含元殿之后,是庄严华美的紫宸殿,殿后金碧辉煌的飞檐斗拱连绵不绝,直至目光所穷之处。
紫宸殿是内殿,近年来皇上召见内臣也不大在含元殿了,尤其是和王公近臣,多在紫宸殿。黄梓瑕在殿内等待不久,身着玄色常服的皇帝便在宦官们的簇拥中进来,身形略显丰腴,却并不肥胖,圆润的下巴,细长的眉眼,自有一种可亲的模样。
皇帝李漼,今年不过三十五岁,但自十来年前被宦官拥戴登基之后,十年来一直纵情声色,不理朝政。若说是个太平天子虽然有点勉强,不过倒也没做什么扰民的事情,老百姓也还算安定。
黄梓瑕心想,虽然是兄弟,但皇帝看起来倒比李舒白温和多了。又看看昭王李汭他们,又在心里想,所有人看起来都比这个李舒白好糊弄啊,为什么偏偏能帮自己的,只能是这种人。
皇帝坐定,满脸笑意对李舒白道:“四弟,真是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得倒你啊,这四方案,朕前日才想过是不是要托你办理,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昨晚你就已经破案了,果真是神速。”
李舒白说道:“这倒并不是臣弟的功劳,破案的另有其人。”
皇帝的目光落在崔纯湛的身上,崔纯湛赶紧诚惶诚恐地躬身道:“此案得破,一切都靠夔王。臣等有罪,臣等只在城东巡视,不听夔王指示,是夔王只身前往,现场力擒真凶,破了此案。”
皇帝的眼睛这才落在李舒白身后的黄梓瑕身上,问:“四弟,你身后那个小宦官,似乎平日未曾见过?”
“启禀皇上,这位就是破案的人,所以臣弟不敢居功,带她上殿来面圣。”
众人顿时都讶异地打量着黄梓瑕,见这小宦官面容清秀绝伦,只是始终垂着眼睫毛,脸色平静,连发丝都没有动一下。
皇帝笑道:“这是内殿,朕平时与兄弟等也都随便惯了。你看,今日都是朕一班兄弟,纯湛亦是崔太妃的侄子,王尚书是皇后的叔父,你这小宦官也不必太过拘束。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杨崇古,叩见皇上。”她上前跪拜行礼。
康王李汶毕竟年轻,见她和自己差不多年纪,赶紧跳出来追问:“你就是破案的人吗?我正百思不得其解呢,你赶紧跟我说说,这案子不是四方案吗?为什么南西北都出了命案,最后一个却不是在东面?”
黄梓瑕抬头看皇帝,见他点头,才解释道:“这只是人心思考惯性,结合了‘常乐我净’菩提四面之后,又见案件发生在京城北、南、西各面,便认为凶手杀人的规律是东南西北。谁知凶手杀人,正是借了这个名号,却不是以这个规律来的。其实之前凶手杀的第三个人,是在城西南常安坊,根本不是城正西。所以我想,按照四方来定案,本就是一个错误。”
昭王李汭赶紧追问:“那么,我事后听说,你们第一日将凶手下手的目标定为京东南,第二日定在京西北的普宁坊,又是什么原因?”
“此案千头万绪,要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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