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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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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娘别动这么大火气啊。”纳兰述扑过来,先托起他娘手腕,小心翼翼将那些碎玉片都扫进自己掌心扔掉,又命人赶紧拿丝绢把桌上全部抹过,以防有碎片刺破王妃肌肤,才笑眯眯捧着他娘的手,半跪在她身前道,“别说得这么血淋淋成么?听着怪吓人的,您儿子又不是白痴,尽担心什么呢。”
成王妃给他一番细致体贴的动作又摆布得没了火气,叹息一声,抚抚他的发道:“娘不相信你不知道,咱皇家权力之争从来就这么血淋淋,如果你不肯让别人血淋淋,迟早就轮到你自己血淋淋,当年我嫁过来不也是……唉,不说这个,娘知道你能自保,但架不住别人丧心病狂,今日收服软禁了一个老二,你还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兄弟呢!”
纳兰述撇撇嘴,心想那晚去周府救周桃,他的护卫队八成出了奸细,才导致老二那么快跟过来,他娘不知道他真的大意失荆州差点死在周府,还以为他去周府是故意拿自己做饵好查探老二来着,看来周府逃生那番经历还不能告诉她,不然得被念叨死。想带尧羽卫出去找周桃的事也不能再说,母亲一定不允许他再向外跑。
“我现在不好好呢嘛。”他一笑,托着成王妃的手一躬,怪腔怪调地道,“娘娘,夜深了,该就寝了,奴才侍候您起驾了——”
“油嘴滑舌小猴子!”成王妃撑不住笑了,亲昵地打了一下纳兰述手腕,“明儿再教训你。”
她倚着儿子的手懒懒地往内殿走,纳兰述一边扶着他娘一边对外看,将进内室时他殷勤地给王妃掀帘子,成王妃往里踏了一步又止住,忽然漫不经心地道:“你还准备到哪去?”
“我……”纳兰述眼珠一转,笑道,“二哥犯了这么大事,黑螭军必然要清洗,我得助父王一臂之力。”
“难得你这么孝心。”成王妃一笑,懒懒向里走,纳兰述舒一口气,脚跟后撤,刚刚倒退出一步,忽听王妃头也不回地道:“叫铁钧跟你去,另外,尧羽卫找你也够累了,今晚全部留下休息。”
“娘!”纳兰述低叫。
成王妃回过头来,脸上的温柔微笑神情已经不见。
“你刚回来,这么着急地,要去找谁?”
纳兰述心中暗暗叫苦,大悔自己先前太心急周桃下落说得太快,此时反口已经来不及,只得笑道:“儿子在周府险些给老二害了,幸得周府一个丫鬟相救,之后却无意失散,救命之恩不可不报,儿子总得找到人家,谢上一声。”
“这事叫铁钧派人去办就成了。”成王妃挥挥手,“一个丫鬟,犯不着你堂堂睿郡王亲自去找。”
她转身要走,纳兰述一急,低声道:“母亲,儿子看中那姑娘了,想娶了来……做……做……”
“做什么?”成王妃回首,眼波静静凝注纳兰述。
纳兰述给他娘那眼神一逼,竟然开不了口,成王妃看来温婉,但为人子者怎么会不知道母亲的厉害?一国公主那么好当的?她没出嫁前,尧国内乱,她以公主之身夺军权控朝政,在风雨飘摇之际稳定局势,将皇权稳妥交于兄长之手,出嫁后置身燕朝纷争,竟然能在太后和皇帝都一心要纳她的情形下,安然按照自己的意愿下嫁冀北,也不知道用的什么办法,还能保父王不受皇伯父倾轧,就是他自己的尧羽卫,虽经他多年同吃同住亲身训练,情谊非凡,但只要王妃一声令下,还是会服从旧主——这样的母亲,他能在她面前有一句欺瞒?
“你虽未定亲。”成王妃眼神远远地看着殿外黑暗处,声音有点虚空,“但是你注定要在燕京高门选择新妇,娘还没告诉你,前阵子娘已经为你选了一门亲事,就是……”
“我不要!”纳兰述立即开口截断,随即反身就走,“怎么谢是以后的事,但是现在,我要找到她!”
“站住!”
纳兰述咬牙,脚步想向前,却最终生生停住,手扶殿柱不语。
“沈梦沉已经离开天阳城。”成王妃在他身后冷冷道,“你当真要带我们冀北的士兵,去搜寻当朝右相吗?”
纳兰述霍然回身,“母亲,你怎么知道她在沈梦沉手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便奔了回来,“您见过她?在右相那里?沈梦沉来了王府?她是不是也在王府?她是不是想办法通知了你们我的处境?”
成王妃抬起眼睫注视儿子,这孩子自小就这么聪慧敏锐,一句话便可以推测来龙去脉,她本不想提起沈梦沉引起他警觉,但不提,装傻任他去沈梦沉那里要人,会对王府更不利。
看着儿子灼灼的眼神,便要想起君珂,那女孩眼神也是这般灼然,燕朝女子少有,更难得的是外柔内刚的铮铮血性,倒退二十年,她会喜欢这样的少女,但是现在,不能。
如若那君珂是平庸女子,不管美丑,只要儿子喜欢,收做小妾也无妨,但很明显她不是,她英华内敛,绝非丫鬟,她能从沈梦沉手下逃生,就证明和沈梦沉有纠葛,成王府已经够危机四伏,怎么还能要这样的女子?
何况如今看述儿这份上心,更坚定她的决心——述儿可以喜欢一个女人,但绝不能爱,未来的成王,要保护冀北,要应对朝局,要一生在阴谋血雨中前进,怎么可以被爱情,羁绊了脚步?
“我见过她。”成王妃闲闲坐下来,“不过让你失望了,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和沈梦沉在一起,言谈亲昵,并没有提起一句你的事情。”
纳兰述怔了怔,眼神变幻,半晌道:“那她现在人呢?”
“自然和沈梦沉走了。”成王妃答得随意,“她是右相的人,我们冀北王府怎么好拦?”
“冀北王府真是温良恭俭让。”纳兰述眼底泛起怒气,“既然如此,我倒要问问母亲,尧羽卫查出沈梦沉之前就和二哥勾结,撺掇二哥夺权,就是因为他撑腰鼓动,二哥才敢瞒天过海竟然诈称父王薨驾,这等行径,您为什么不拦下他?甚至不告诉父王?”
“我告诉你父王?”成王妃也在冷笑,“你明不明白沈梦沉代表什么?代表朝廷!朝廷插手冀北王府夺嫡之争意味什么?意味冀北已经被盯上了!仅仅想插手夺嫡之争,想扶植一个傀儡成王也罢了,怕就怕沈梦沉的心思还不止于此!沈梦沉为什么这么大胆,敢当咱们冀北王府的面搞鬼?你想过没有?他要你二哥铤而走险,他要你父王怒极失策,然后,一旦冀北王府有任何风吹草动,你以为朝廷肯罢休?”
“他要挑事,我们就得压下,他要点火,我们便得灭火,朝廷这些年看似对你父王恩宽,其实步步防范,对军权尤其在意,冀北离燕京太近,没清楚情形之前,不能有任何动作。”成王妃疲倦地合上眼,揉着眉心——述儿什么都好,也不是不明白皇家机深祸也深,只是还是太年轻,血性未灭,而皇族,必须热血早冷,心如铁石。
“那么你就任她被沈梦沉带走!”
“啪!”
一声脆响余音袅袅,响在纳兰述的脸颊上。
殿内一阵死寂,王族母子怒目相对,宫人们惶然伏地。
“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儿子!”成王妃手悬在半空,怒极之下鬓上簪环都在颤抖,“一个弃你如敝屣的女人,就让你忘记家族!”
纳兰述向后退了一步,靠在殿柱上,摸摸脸上鲜红的掌印——这是十七年来,疼他爱他的母亲,首次给他的责罚。
半晌,他仰头,长吁一口气。
“是,我不该是这个家族的儿子。”他苦涩而清淡地道,“这样的家族,尊贵、荣耀、富有一地、享万众供奉,做久了人上之人,习惯了生杀予夺,看惯了人命蝼蚁,历遍了争夺倾轧,被权欲淘洗,被荣华蒙蔽,被阴谋收服,被机心麻痹,渐渐就没了心,没了情,没了这凡尘凡人喜乐种种,笑不是笑,哭不是哭,仇人当面言欢,恩人冷眼相看,负这人生百年七情六欲,还以为是天生好命贵人城府——这样的家族,纳兰述无能、无意、无颜——跻身其间!”
最后一字犹自带笑,随即他转身,头也不回,走出。
“述……”成王妃一声呼唤即将冲出,却在半途夭折,她怔怔注视儿子背影,半晌颓然坐下,双手捂住了脸。
恍惚间似乎听见另一个人的另一句话:“控人生死之前,自己首先就要没有心,做个没心肝的人,很愉快吗?”
多么……相像的话。
夜风鼓荡,水晶帘细碎飞舞,纳兰述的背影渐渐消失于宫阙华庭,帘幕后却显出淡淡身影,注视那少年远去方向,轻轻道:“王妃,为何不阻止?”
“……让他离开,静静心也好。”成王妃放下手,眼眶微红,却并无眼泪,这曾经的一国公主,如今的王府女主人,多年争夺倾轧,早已忘记流泪的滋味。
“我心里总觉得不安,似乎风雨欲来。”她有点茫然地轻轻道,“也许他是对的,暂时离开这是非之地……去吧,把尧羽卫都带去保护他,不要被他发现。”
“王妃,我们保护郡王责无旁贷。”那人犹豫道,“但既然风雨欲来,怎么能将尧羽卫全部调离您身侧?”
“因为。”成王妃静静坐着,露出一丝凄然的笑容。
“我是他的母亲。”
第三十四章被逐
纳兰述跨出成王府的时候,君珂和柳杏林刚刚走近王府门前照壁,他们去收拾柳杏林的东西,稍微迟了一步,纳兰述出了王府,挥开所有跟出来的仆人侍卫,严令他们不得跟随,自己站在大门外想了想,觉得眼前这自由来得太快太突然,一时竟有不适应的茫然感,太自由了就自由得不知道往哪里去了,他当然想找君珂,但他赶回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查到沈梦沉的去向,又是一怒离府,不愿再用他那善于捕捉情报的尧羽卫去侦查消息,按说是该往燕京方向,可那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谁知道他会走哪条道?
一个少女身影从墙侧怯怯地闪了出来,抱着个牛仔背包,却是红砚,君珂闯沈梦沉轿子那晚,红砚在纳兰述身侧,纳兰述在轿子外接到沈梦沉抛出来的女人,第一直觉以为是君珂被杀了抛出来,还是红砚眼尖认出不是,之后尧羽卫及时和纳兰述联系上,纳兰述便顺便将红砚也带上,只是这丫头不敢进王府,便在外面等着。
“公子……”红砚不确定纳兰述的身份,中规中矩地叫他,“我家……小姐呢?”
纳兰述仰起头,少年面庞在天光照映下清澈近乎透明,“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不过,我总是要找她的……”他想了想,摘了路边树上一枚叶子,随手一抛。
看天意安排。
落在哪方向,就去哪吧!
树叶悠悠飘落,叶尖指着东方,正是从冀北往燕京的方向。
纳兰述一笑,觉得老天果然是个妙人。
“走吧。”
他自府门前转过东围墙向东而去。
片刻,君珂和柳杏林,从王府正门出来,转过东围墙,向城南柳家而去。
再次,擦肩而过。
“我带你去见我家老爷子,家祖虽然稍微严厉了点,但是人其实很好,我爹一般都不在家里,他游医四方,或者你可以见见我母亲,她一定喜欢你……”
“柳先生。”君珂打断了柳杏林的滔滔不绝,转头认真凝视着他,“你是不是在紧张?”
柳杏林怔了怔,对面君珂的目光温润而又宛如实质,他突然觉得心跳急了几分。
这样的眼神面前,是不能掩饰也不该撒谎的。
“是的……”半晌他艰难地道,“我怕家祖对你……”
“柳先生……”
“叫我杏林。”
“杏林。”君珂从善如流,“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柳杏林不太有信心地苦笑了一下,心想那是你不知道我那祖父老而弥辣的性子……
君珂倒没有多想,她并没有打算跟柳杏林回去长住的意思,之所以陪他回柳家,是怕万一王府里撒的谎传出去被柳家知道,自己总得替他解释。
“天暗了。”她仰头看看阴沉欲雨的天色,“赶紧走,说不定能赶在下雨之前到你家。”说完抓着柳杏林胳膊就往前奔。
柳杏林又一怔——大燕女儿可没这么随便的,然而看君珂坦然神情,又觉得如果自己露出什么不适神情,会是对这纯澈少女的一种侮辱。
他不要做她心目中的迂腐男子,和她越行越远。
“好。”君珂的动作给他犹豫的心思增添了信心,他也加快了脚步,前方不远,柳家黑瓦白墙的门檐已经在目,宅院绵延整整一条街,最显眼的是临街的牌坊,那是父老为了表彰柳家多年来的善举而出资建立,牌坊下有专设的石墩,供各级官吏轿马停放和轿夫休息,多大的官儿,在这里也会停轿,和问诊的百姓一同等候,石墩年深月久,被人的体温和摩挲,渐渐浸润成暗黑色。
牌坊下一如往常坐了很多人,几个柳家的小厮在轮番做先期问诊登记,两人快步奔过去,小厮们抬头一看,神色都一呆。
“家福!”柳杏林欢欢喜喜呼唤,“回去通报老爷子,就说我回来……”
那个叫家福的小厮表情就像见了鬼,突然转身就跑。
柳杏林的声音噎在了喉咙里,怔了怔,又去招呼另一个小厮,“家康,拿把伞来,快下雨——”
家康面对着他,双手背后,直着眼睛倒退几步,随即也转身就跑。
柳杏林怔住,下意识向前追了几步,谁知道那些坐在石墩上等候看诊的病人们和轿夫们,突然齐齐站起,一呼啦向后便退。
四面躲避,如见鬼魅,人人脸上都是一种奇怪的神情——怜悯、不安、鄙视、憎厌。
柳杏林自幼受人尊敬,学成医术后匡扶世人,更得爱戴,有生之年从未领教过这样的态度和眼光,又是突如其来毫无准备,一时竟然怔在了自家牌坊下。
“豁啦!”
黑沉沉的天空一个明闪,瞬间撕裂青色浓云,云间膨胀开大卷的风,狂掠而下,地面顿时飞沙走石,雨点和石子落在地上同时啪啪有声,一时竟然分不出哪个更响。
“下雨啦!”
人们发一声喊,赶紧躲避到牌坊后柳家大门的廊檐下,君珂拉着柳杏林也要去躲,柳杏林忽然打个寒颤,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害怕那样的眼光。
风越发的大,将各家门楣上的对联撕得摇晃作响,忽然一声巨响,半掩的柳家大门被撞开,门上贴着的一个纸卷震落,随即被风卷起,飘飘摇摇,正落在柳杏林脚前。
君珂一低头,便看见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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