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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第2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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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阳谋,逼纳兰君让在此刻不得不展示出他大部分的力量,事实上,当一次朝会上,再一次为使者人选的纷争,导致老皇当场发病之后,纳兰君让就强势接手,一方面封锁九城,调动大军入驻皇宫,将皇帝寝宫重重保护,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进入;一方面,内廷很快传出圣旨,以太子监国;同时,使者人选也被纳兰君让以雷霆之势迅速决定,出使尧国人选,是新任的一位礼部侍郎,之前名不见经传,但很明显,这是皇太孙派系的嫡系之一。
如果不是忠心耿耿的嫡系,怎么肯为太孙赴这必死之路,迅速稳定朝局?纳兰君让为了不让使者引起的事端再扩大下去,不得不牺牲嫡系,内心怎么能不滴血?
纳兰述一次出手,便逼纳兰君让不得不损失一个铁杆,但这事还是没完。
空缺的职位要补上,此刻是纳兰君让掌握朝政的好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哪怕知道因此会引起皇帝的猜忌也不能,当皇太孙派系的官员迅速占据了所有的空缺职位,一个庞大的太孙集团已经形成。
皇太孙在此次使者事件中,向所有人展现了很多东西——他有决断、有死忠、有大量的忠心耿耿的官员支持,在皇帝还一筹莫展的时候,他能够迅速出手稳定局势。
韬光养晦多年的皇太孙,被逼锋芒毕露,虽然在大燕所有朝臣的眼中,年轻有为的皇太孙,现在已经到了可以展现锋芒的时候——陛下病重,太子懦弱,他站得再高,也没有谁可以对他冷箭相向。
然而只有两个人知道,其实现在还不是时候。
纳兰述和纳兰君让。
两个人,都很了解现在皇位上坐着的那头病虎。
这位曾经是大燕历朝风评最好的皇帝之一,尧国最初就是在他手中成为属国,甚至没有因此花费一兵一卒,即使后十五年他似乎无所建树,但真正聪明的人都知道,能在先皇众多子嗣中夺取皇位,能稳居帝位三十多年,纳兰弘庆,绝不会是简单角色。
如今纳兰君让被逼不得不悍然出手掌控朝局宫禁,同时也暴露了他潜在的所有力量,这看在城府深沉的老皇眼里,如何不心惊?
对于皇帝来说,哪怕皇位明天就要传给孙子,今天也不容得他觊觎,皇太孙潜藏力量如此惊人,连为他毅然赴死的人都随手拈来,这叫老皇相比之下,羞恼愤怒,不可避免。
纳兰述怎么会仅仅想要大燕混乱或杀他一个使者?他一环扣一环的反间计,目的只要是令一向亲密信任的皇族祖孙出现裂痕,要大燕最优秀的继承人陷入困境。
而纳兰君让即使知道自己出手是犯忌,是中了纳兰述的计,但他偏偏还不能不这么做,他不能眼看大燕朝局陷入乱象,那会使大燕迅速走向衰弱,被左狼右虎所侵吞。
而在此时,燕京悄悄流传开一个流言——当初燕京事变,那样重重围困下,纳兰述竟然能带齐三百护卫安然无恙出城,就是因为纳兰君让暗中和他勾结!
传言里,这叔侄早已私下达成协议,纳兰君让放纳兰述出城,至尧国夺取皇位,纳兰述奉纳兰君让为主,助他早日皇位到手。
当初燕京城门上的事情,此刻也已经被翻了出来,很多人回想当时皇太孙奇怪的举动,也心中泛起疑惑——皇太孙似乎当时,真的放弃了不止一次的杀掉敌人的好机会。
流言越传越厉害,皇宫中似乎没有什么动静。
但事实上,那头病虎终于按捺不住,出手了。
大燕皇帝的出手,别说百姓不知道,就连朝中重臣也不清楚来龙去脉,只知道有一天晚上,太孙进宫后就没出来,之后太孙“抱病”,一直深居于崇仁宫。
表面上一切如常,连太孙派系那些新贵官员,都没有动一个,朝廷,似乎还是纳兰君让的朝廷。
但只有很少人知道,皇太孙已经离开了燕京。至于他到底去了哪里,去做什么,知道的人更少。
而深宫里那神秘的一晚,当今天下,也只有纳兰弘庆纳兰君让祖孙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
政治阳谋,两国相争,最不经意的一着翻手,成就对大燕最翻覆最连绵最为祸深远的攻击。
来自于尧国新帝,最深沉而惊才绝艳的智慧。
所以,为了这件捏着鼻子不得不上的破事,大燕磨叽了几个月,导致纳兰述继位将近半年,大燕的使者才终于姗姗来迟。
大燕使者虽然抱了必死之心,但心中也在发狠——你们只要在金殿之上赖账,在我们来了之后才表示自立,你们也必将被天下耻笑!
事实好像确实不出他所料,尧国金殿之上,当着济济群臣,纳兰述冷笑掷下大燕国书。
大燕使者笑了,正准备唇枪舌剑好好讥讽纳兰述一番,不想得到的却是令他瞠目结舌的答案。
“大燕无耻,一至于斯?我尧国早已宣布自立,你们竟然还有脸来下敕书?”
大燕使者满头大汗——尧国什么时候宣布过自立?尧国宣布过自立,大燕根本不会来人,也不会因此遭受巨大损失!
“陛下何出此言!我国并未接到贵国自立国书!”
“朕继位当日,便已经昭告天下自立,并在三日后,箭射国书入嘉陵关!”纳兰述理直气壮,“你们敢说没收到?”
使者直着眼睛。
“箭射……”
箭射国书入大燕嘉陵关?自从纳兰述占据尧国国都,皇位已经注定要落于他手之后,大燕便将尧国视为敌国,紧闭关门,加派军队,日夜巡守,两国边境士兵也时有摩擦,动不动便有冷箭射入对方的关城,双方都出动神箭手拦截对方冷箭,在这种情况下,谁会在意某支带有“国书”的箭?
早不知道给射到哪个臭水沟去了!
“我方射出国书之前早已通知大燕,并连射三封!”纳兰述一脸诧异,“别告诉我三封都没看见!”
使者冷汗滚滚——越是连射越会被拦截,而且双方对射,从来不会仔细听对方说什么!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纳兰述大笑,“九蒙纳兰氏当初在九蒙高原,就以皮粗肉厚闻名,如今十代之下,此术修炼得越发炉火纯青,佩服,佩服!”
使者脸红如血,一口血喷在地下。
此时傻子也知道被阴了,但是又能如何?可怜大燕,之前已经因为纳兰述暧昧不明的态度,暗中损失难以估算,原还想着大殿之上,待纳兰述宣布自立,义正词严质问,就算要死,也要令尧国颜面扫地,好好一振大燕泱泱大国之风,不想到最后,被羞辱到死的,还是自己。
据说消息传到燕京,纳兰弘庆当即吐了一口血。
纳兰述把大燕使者羞辱到底,却出乎众人意料,并没有杀任何一人,也没有留他们在京城逗留,以“两国之争,不斩来使”为名,将他们迅速驱逐出了尧国。
使者拣了一条命,也就没有了拼死为大燕争气的想法,赶紧回国。
但这队人,在接近大燕嘉陵关的时候,忽然失踪。
当时使者队伍已经出了尧国国境,大燕远接出的军队,是亲眼看着尧国护送的人,将大燕使者近乎押解一般送来的,虽然态度恶劣,但确实是完好无缺交到他们手上。
但就在当晚,这队人失踪,大燕军队遍寻不获。
七天之后,消息传来,大燕使节一行人,被大庆铁骑截杀,死于原冀北涡山附近,也就是现在的大庆国土上。个个死得奇惨,先中毒,后被禁,最后拖在马匹上拖出十里地,尸骨零落。
没有人知道这些人怎么会跑到庆国地域,又死在庆国,他们的尸首莫名其妙出现在庆国和大燕边界,身上的伤痕,是红门教的独特武器所造成。
现在全天下都知道,红门教是沈梦沉所有,是他的建国之基,这笔帐,无论如何也得算在沈梦沉身上。
哪怕明知道里面有猫腻,但大燕也不得不摆出兴师问罪架势,西线大军二十万开拔,压往青阳山脉附近。
大庆也不能示弱,当即陈兵边界。
两个紧密相连的国家,迅速进入了战备状态。
近在咫尺的尧国,却完全没有动静,像当真和这事无关。
消息传遍天下,西鄂羯胡的掌权者,苦笑摇头,而稍远的东堂南齐,两位皇帝同时大笑。
“好狠的纳兰述!”
云雷的第一轮比试在三天后结束,君珂并没有去关心战斗的结果,每隔三天,她会去沈梦沉的宅子,解自己的毒脉并助他平定体内的真气。
双方已经达成协议,在这段古怪的和平时期,双方护卫都会约束在一个可以随时被主人召唤的地带,允许靠近,但互不干扰,以免红门教和尧羽卫两大死对头,见一次打一次。
君珂惯例先去看做人质的梵因,还没到他住的屋子,忽觉一道人影倏忽便逝,方向正是从梵因屋子里出来。
君珂一惊,担心梵因安全,不敢去追,匆匆进了梵因屋子,“大师,刚才……”
屋子里,梵因手撑额头,默然端坐,似乎正在凝神思考,听见她的声音,抬头微笑,“你来了?刚才怎么?”
君珂一怔,她明明看见有人出入梵因住处,但梵因一脸无辜令她无法问下去,只好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上前给他把脉,衣袖一动,一枚药丸落入梵因掌心。
这是她让柳杏林拿出的解毒丸,来给梵因试试能不能解去沈梦沉的禁制,四面都有耳目,她不能不小心。
从梵因处出来,照例先给她解脉,沈梦沉在温泉门口等着,几天不见,他神色又憔悴了些,两人默默在温泉前对视一眼,君珂先偏过头去,身子一闪抢先进去。
沈梦沉神色自若地跟进去,慢慢脱衣服,君珂已经泡在了温泉里,长剑搁膝,闭目入定,看也不看他一眼。
哗啦微响,沈梦沉入水,君珂的心砰砰的跳起来——今天他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刺激自己?
“最近每夜都在写信?”沈梦沉的开场白令君珂立刻睁开了眼睛,眼神愤怒,然而对面雾气里,若影若现的修长光洁身躯,令她霍地闭上眼睛。
“你还真的挺会装样。”沈梦沉淡淡讥嘲地笑,“你明明知道尧羽卫会偷出那些信,送给纳兰述,还装模作样将信封在石头里,你累不累?”
“感情的事,你懂?”君珂语气比他更讥嘲,“哦不,皇帝陛下,我错了。和你谈这些,本身就是最浪费感情的事。”
“纳兰述很懂?”沈梦沉一笑轻轻,“很懂的话,他为什么任你远走?”
“很懂的话,他为什么让你受辱,去点那守宫砂?”
“很懂的话,他为什么明知道你不想做皇后,还要用天命星盘捆住你,让你不得不做?”
“很懂的话,他为什么没有立即遣散前朝后宫,让你面对那些女人,暗示你将要到来的后宫局面?”
“够了!”
“有种人确实很懂感情,”沈梦沉加重那个“懂”字,讥讽之意浓厚,“很懂利用感情!”
“沈梦沉你住嘴!”
哗啦一声,温泉不拍自涌,君珂身周热流涌动,水波溅起数丈高,撞上屋顶重重落下。
她霍然站起,激飞水花,横身抽剑,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被落下的热水浇的还是被气的,水波轰然落身的那一刻,她再次听见了那细微的脆裂之声。
“咔。”
轻微一声,却将她抽出一半的剑势止住,对面沈梦沉双臂撑在池壁,悠然后仰,摊开身体,一副自在神情。
雾气氤氲,碧水之上,他散开的黑发如瀑落地,一身肌肤质感如玉,胸口一线琉璃玛瑙般的深红,色彩鲜明,雕像一般的力与美。
君珂立即转身,落空的剑狠狠迫在水面,发出沉闷的轰响,随即她头也不回走出去。
门开,带起微冷的气流,雾气迤逦里,沈梦沉忽然发出低低的叹息。
“主上永远都是胜者,只要您愿意。”屋顶上有人赞颂。
“你错了。”半晌沈梦沉答,“我宁可失败,也不希望,她的愤怒和失控,只和纳兰述有关。”
君珂从室内出去,自己烤干了身体,靠在门边平息呼吸半晌,神色已经恢复了镇定。
有些事,和沈梦沉这种人没必要解释,她和纳兰述彼此心知便好。
少顷,沈梦沉从内室出来,看君珂平和的神色,眼底黝暗的光芒一闪而过。
“走吧。”
手指在墙上拂过,快到君珂也看不清手法,密室的门已经缓缓打开。
这是沈梦沉用来治疗他的内伤的密室,一色的黑,铺着鲜红的毡子,色彩十分浓重压抑,君珂每次看见那鲜艳的红毡,都恍惚觉得那是浸透了鲜血染成。
在这样的环境里,她连呼吸都觉得窒闷,沈梦沉却好像回到了家般自如,他坐在鲜红的垫子上,倚着黑色的墙,整个人便像和这两种色彩融为一体。
他是黑夜之子,一路踏血前行,呼吸都是淡淡的死亡气息。
密室里两人盘膝相对而坐,各自在九转玲珑塔中倒出一滴黑色的药汁,滴在掌心,随即一掌抵在对方心脉,一掌相接,沈梦沉低沉的声音,响在君珂耳侧。
“我的内力,每十年都会出现一次截断,现在你已经帮我安定了第一第二层内力,今晚是个关键,我需要你替我冲破第三层。”。
“你每隔十年的一次截断,其实也是你的内力提升关键,对不对?”君珂道,“过得去,你再上层楼,过不去,你便走火入魔。”
沈梦沉微笑,轻轻道:“你有时太聪明。”
君珂冷哼一声,知道他的意思是她有时太笨——比如和纳兰述一起。
“我们是同脉之体,并且这状态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当我们相互接近施展同脉时,极有可能刹那间心意相通,各自感知到彼此的情绪,恕我提醒你一句——请记住抱元守一,不要被心魔所侵,如果你走火入魔,我是不会耗费功力救你的。”
“什么意思?”君珂一怔,“心魔?那我以大光明法压制便是。”
“不可以,两种功法一旦冲突,你会更快走火入魔。”沈梦沉笑容似有深意,或许还有淡淡悲凉,“小珂,你不是一向讥嘲我无情恶毒不配为人吗?或许今天,你便可以看看——”他笑着,贴上君珂掌心。
“轰!”
仿佛天地忽然一黑,君珂浑身一震,一阵天旋地转,随即便觉得身周一片空茫。
四面温软如水,却又不是寻常的流水,温暖而微微粘腻,身周有人呼吸,细弱至几乎不可辨,她细细地听,一、二……
忽然身子一颤,顺水流出,天光大亮,随即听见仿佛婴儿一般的大声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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