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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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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易智对君珂勉强笑了笑,伸手进签盒摸签,因为要找那个有记号的签,动作就慢了点,好容易摸着那个带缺口的签,正准备赶紧扔到一边,摸剩下的一个,忽然头顶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呼啸坠落,正砸在小房顶上,将薄木板搭的临时建筑砸出一个大洞,那东西白白一大团,坠落之势不绝,啪一下落在桌上,一屁股将签盒也坐碎,还死死压在了严易智正抓住洪南的签的手上。
那白白一大团,天外飞仙,姿态万千,脖子上代表性的要肉玉牌,金光闪闪。
“肉神”大人幺鸡是也。
它从天降落,巨大的冲力和体重将小房和盒子都砸碎,屁股底下压着严易智的手,手上正抓着“洪南”。
“啊哈。”戚真思好巧不巧地出现,拍手大笑,“严兄好运气,想必和洪南有一场精彩的龙争虎斗,我等有眼福喽!”
兵部主事面色大变,严易智脸色死灰,君珂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如往常一般笑骂或抱起幺鸡。
“君……君姑娘……”严易智哭丧着脸,心知不对,但还是不敢不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挤出一脸的悲伤绝望,试图打动君珂,“我……我……我的武举看来要到此为止了……多谢君姑娘关切……但望日后有机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君珂突然上前,轻轻抽走了他手中的签。
这下别说严易智和兵部主事,连戚真思和幺鸡都傻住了。
“你刚才在签盒里那样努力地摸的时候,我便知道了。”君珂微笑,“但是我宁愿相信,你有那么一个妹妹,等着你博取功名去解救。”
她笑意优雅,在暗室里熠熠生光——她不怕诡诈阴谋,她怕自己不能相信这世上真实存在的所有温暖和需要,她怕她从此揣了一颗事事怀疑之心,错失掉更多的人间善美。
哪怕心知肚明严易智九成是在骗她,她依旧不想让他去面对洪南——如果这是真的,如果他真的有那么一个妹妹需要拯救,她的怀疑,就会使一个无辜女子失去被救的最后机会。
被骗有什么关系呢?不过就是她输一次而已,毫毛不损。如果那是真的,却有一个少女,可能因此被救。
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君珂仰起脸,看着屋顶破碎的天空,她也有姐妹,或许也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等她去解救,然而她失去她们,伸出的指尖触碰不到熟悉的温度。
所以她愿意去救这天下所有女子,便是万分之一的真实性,她也愿意去试。
她笑起来,平和地拍拍彻底傻在了那里的严易智肩膀,“还有,不用这样看我,我没那么伟大,我之所以敢和你换,还是因为——”
她抓了签,伸开双臂,像拥抱蓝天一样,坦然自如地走出去,“我信我不输!”
君珂洒脱的背影走远,那几个还僵在原地,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看。”好久之后,戚真思喃喃对幺鸡道,“这就叫聪明的傻子。”
而在更远一点的仲裁席上,在听完兵部主事悄悄汇报了刚才的一幕之后,纳兰君让抿住了唇,一仰头灌下满满一杯热茶,一改他喝茶也不肯猛,怕醉茶的习惯。
那样一杯茶喝下去,滚烫入心。有处地方似乎因此生痛,痛得他自以为冷面也冷了心的人,忽然想长啸或狂歌。
纳兰述托腮,微笑,手指在桌上沾茶水画画,画一个笨笨的小猪头,却给她戴上王冠。
这是他喜欢的小猪,有点过于执着,世人眼里或许还近乎傻,然而那是常人不能理解的真境界,宽容、博大、沉着——王、者、之、风。
沈梦沉支肘,摇头,喃喃自语,“小傻子,叫我哪只眼看上你呢?”一边说,一边却又侧身去看那快步走过的身影。
梵因很少说话,此刻目光淡淡在三人身上掠过,末了微笑低头,合十。
“大师。”小沙弥问,“聪明和智慧,有什么区别吗?”
“巨石临头而迅速闪躲。叫聪明。”梵因浅浅地笑,“巨石临头而反踏其上。叫智慧。”
“冀北君珂,请战牧野洪南。”
擂台上君珂声音琅琅,微笑向面前精壮的汉子抱拳。
底下响起了一阵可惜的嗟叹——燕京百姓一路看下来,一直看着君珂闯过四轮进入第五轮,虽然很多人因为她奇军突起而破财,但却依旧不能不喜欢这样一个女子——大气、自如、虽舞枪弄棒也不失优雅、虽屡战屡胜而气度谦冲。
燕京百姓愿意这样看她在比试台上呆下去,直到剩她最后一人。
可如今看来,这希望大抵是要破灭了。
牧野洪南出身武术名门,本次比试夺魁呼声最高者,就一直以来的表现,比君珂只强不弱。
“君姑娘,请。”
青年相貌精奇,一双眼睛精光内敛,使一根奇形长棍,悍然劈下时,有尖锐的金铁之声振鸣不绝。
君珂则身形轻灵,一柄长剑是淡淡的青白色,舞动起来直如雪花星菱,碎光闪烁。这武器是尧羽卫拿出多年珍藏,用天语族特产的明铁打制,轻薄,天生寒气,明光耀眼,却韧性极强,难以折断。
她纤柔的身形在长棍黑色的滚滚旋风中来去,像冬夜里一只携着霜花掠过苍穹的燕子,翅尖翻飞出雪的寒意。虽然穿梭自如,但总看出那几分力有不及,在洪南浑厚的力场里飘摇如蔓草,让人担心在下一个瞬间,便被那雄浑力道绞碎,化为齑粉在天地间。
终究是要败的……无数人在心中这么想,带着淡淡的怜惜和欢喜。
君珂似乎因为一只被驱逐在外围,打得有点烦躁,突然趁着洪南一个虚招,对着他胁下露出的空门,剑光一点,抢身欺近。
“着!”
洪南一声暴喝,刹那间扭胯甩腰换步弯肘,长棍以肘尖一换,刹那间诡异地从肘底翻出,像海底怒腾而出的蛟龙,分波而来,怒昂龙首,啪一声撞上了君珂的剑尖!
“铿。”
金属相撞声音清越,嗡嗡颤音震动得连空气都似乎起了波纹,一抹雪光冲天而起,君珂长剑脱手,一声惊呼。
比武中认定失败,第一是落下擂台,第二是武器脱手,君珂长剑脱手,已经败了。
台下发出叹息,声浪巨大,却并无可惜之意,这本在意料之中。
台上纳兰君让一直绷紧的背脊微微一松,沉冷的眼神微微一跳,自己也不知道是放松还是失落,是欣喜还是惋惜。
沈梦沉挑了挑眉,噙一抹玩味的笑容。梵因没有抬头,飞剑声音清越,他闭目聆听似在听美妙音乐。
只有纳兰述,在剑光飞起那一刻他坐直身体,随即眼底光芒一亮。
他眼底微光一亮刹那,君珂的惊呼,突然变成了一声轻笑!
“起!”
声音很轻,身形也很轻,随着长棍卷出的劲风和长剑飞起时的气流轨迹,君珂身影一闪,突然就站在了洪南的长棍上!
她站立的姿态如飞羽似轻絮,飘摇无力,却黏附不落,正是长期在吊桥和梅花桩上修炼出的轻功。
洪南见她不认输,乍然落于自己武器上,浓眉一轩,一声暴喝,长棍往下便扎!
他力道雄浑,君珂被他甩下的力道掼得狠狠向后一仰,哧溜溜倒滑向地面,眼看便要滑落棍尖,君珂双腿突然盘住棍身,狠狠一绞。
唰一下棍身团团旋转,旋出黑色大丽花般绚烂的轨迹,劲风力舞,啪一下正击在洪南胸前!
洪南被属于君珂的力道和自己棍上的力道砸个正着,刹那间身子一歪,向后便栽!
他和君珂本就战得越来越靠近擂台,此刻身子悬空倒栽而下,刹那间炮弹般砸向擂台边缘,只要他落下擂台,必然算输,底下百姓们惊呼声起,台上那几人却并没有露出尘埃落定神色——洪南身子被掷出并没受伤,这种高手,只要半空一翻,在擂台边缘一借力,立刻就能翻身而起,重回擂台。
果然洪南的头堪堪越过擂台边缘时,他半空中身子霍然一扭,像鱼刹那间翻过透明水波,硬生生扭过一个角度,随即单掌一拍,拍向擂台边缘。
就在他手掌拍向擂台边缘借力,但还没碰上时,击出棍身后一直一条腿蹬在墙壁上的君珂动了。
她不动则已,动如霹雳!
那身形冲出去的时候突然成了一条线,一条自火箭尾部才能瞬间喷射出的卷着烈焰劈裂风的直线,那样的速度导致人影都无法被捕捉,人的眼睛只能追到身后留下的淡淡的残影,以及灰尘刹那间被极速扬起、凝结、在空间凝固,拖出一条笔直的灰线。
灰线尚未散尽,君珂已经在洪南的手掌落下前到了擂台边缘,刹那间她眼神金光一闪,已经将洪南手掌即将拍落的轨迹看清楚,人在半空,手已经向前一伸!
“啪。”
她的手,在洪南的手掌堪堪落向的地方,抢先一步落下!
一切直如闪电,在众人眼里,就是洪南将要落下时,突然出现了君珂;在洪南眼底,是自己的手将要搭到擂台边缘时,突然多了一个人的手!
洪南心中一震,无法想象就这么刹那之间,居然有人能比他还快冲到擂台边缘,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人居然能在刹那间,看出他要落手的地方,抢先落手占位!
随即那手闪电反翘,直夺他掌心劳宫穴。
手的主人扒住擂台边缘,抬头,笑吟吟道:“洪兄,需要我拉你一把么?”
落手位置已经被占,此时招式用老,再也无法改变身形,这一声声音清脆,还带着笑意,听来却如天神落锤宣判,判一个落败结局。
洪南气息一窒,身子一重。
“砰。”
他的身子落于擂台之外,和擂台只差半分。
哗然如潮,所有人霍然站起。
君珂一个翻身,挺立在擂台边缘,此刻她的长剑才翻滚落下,被她扬手轻轻接住,横剑于臂,向擂台四面含笑作礼。
其时已是黄昏,晚霞在黛青色的天际烧得烂漫,边缘深金,外层紫红,内层嫣红,然后是铺满整个天际的大片大片的玫红,似一匹壮丽的锦自长天泻下,披在了少女纤细的肩头。霞光里少女姿态朗然,如一株新绽奇花的树,明明晚霞凄艳,却因她而壮美如斯;霞光里少女轮廓如金,而笑容,亮过了这十万里天色。
霞光里,万众沸腾;霞光里,有悠长的声音雄浑地响起。
“君珂,胜!”
天定风流之千寻记第七十一章当街强吻
一声胜利不过寥寥数字,换万众沸腾称许,却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来的艰难。
阴谋心机,终败于攻心的智慧,和世间最博大的风度展现。
皇朝的上位者,在天下御宇之地定下这样的计策的时候,自认为足够了解君珂,知道那是个不可用强却可以用悲情软化的善良女子。
但最终他才明白,他远远还不够了解君珂。
纳兰君让觉得今天的茶清苦,泛出层层滋味,千变万化至难以描述。单调如一的心事,到此刻终觉翻涌。
擂台上的少女,笑容绽若奇花,长剑如雪,映她肤光如玉,她那样金光迥彻的眼眸,照见他内心的冷与空漠。
像在那样无际的眸子里,看见属于自己的空城。
唇边不知何时沾着涩涩的叶片,纳兰君让一垂眼,才看见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将一杯茶喝到见底,还在吃茶叶。
身后的护卫目瞪口呆望着他,想笑不敢笑,拼命低下头。
终究还是失态了。
纳兰君让叹息,觉得心底像是塞进了一团带刺的茅草,乱糟糟的理不清,在灼热的心火里,似乎要随时燎着。
他身侧,兵部几位主事和仲裁副手,还在唧唧哝哝地讨论,不甘心地表示君珂不算完胜——君珂剑脱手,洪南落擂台。那些得了上头暗示的主事,坚持君珂剑先脱手,该算败,最起码也只能算平手。
纳兰述在拍桌子,“落擂台就是输!君珂武器脱手那是诈敌!”
“哦?郡王真是慧眼。”沈梦沉笑,“落擂台就是落,落武器却不算落。不知道郡王的眼睛,是不是左眼看人,右眼看鬼的?”
纳兰述闭起左眼,用右眼看了看沈梦沉,摇摇头道,“不,我看见的不是鬼。”
他话说了一半,沈梦沉却不问,摊手笑道:“陛下虽令我等仲裁,但兵部诸位主事也有参议权,谁是谁非,不妨各自投票表决?”
“我看见的是狗肺狼心。”纳兰述才不管他不问,说完自己的话,才冷笑道,“他们?他们参与表决?难道他们能和我平起平坐也算一个表决?行啊,要表决也行,你——”他指定一个兵部主事,“孙大人,敢问你麾下大军几何?护卫若干?封邑多少里?子民几许?”
那被点到的主事吓了一跳,慌忙摇手,“不敢不敢,郡王,卑职区区一个主事,哪有这些。卑职……卑职万万不敢和郡王平起平坐。”
“你听见了啊?”纳兰述微笑,“他们自己说的啊,我也不占他们便宜,十个主事的份量,算抵得上我一个纳兰述;每十个主事的相同意见算一票,行了,表决吧。”
兵部总共就来了五个主事,就算五个主事全投洪南,也只能算半票……“既然郡王要以身份论表决权。”沈梦沉不动气,微微笑,笑得媚色流光,“那么是不是也该重新估量下咱们四位仲裁的份量?我自然是不如郡王的,但郡王却也不如皇太孙,是不是应该我算四分之三个郡王,郡王算二分之一个皇太孙?梵因大师方外之人,便算他完整好了,如何?”
纳兰述勃然大怒,显在脸上也不过是阴恻恻的笑,“好极!本王愿意算二分之一个皇太孙,当然得是上半截;沈相算本王四分之三本王也十分荣幸,不过凭你资质,大概只能做下半截,如何?”
这是极其恶毒的攻击了,沈梦沉微笑也不变,“无妨。不过郡王这么希望别人做你下半截,是不是因为你下半截原本就没长齐?”
……“够了!”
蓦然一声冷喝,纳兰君让推杯而起,动作僵硬,险些将席面碰倒。
满台上下人人瑟缩,气氛冻得糨糊也似——这玉堂金马,金尊玉贵的两大贵人,竟然在这仲裁席上,为了谁胜谁负,相互攻击到令人发指的程度,更让人崩溃的是,骂到这样,居然还不带一个脏字——神人就是神人啊!
纳兰君让脸色铁青,目光缓缓环视一圈,他那小叔叔迎着他目光微笑点头,他那表叔叔含笑饮茶托腮如故,两人都岿然不动,任尔成疯。
刚硬无畏的皇太孙,忽然心中首次升起无力感和不祥的预感。
这一生,这三人,是不是永久都会陷于这样互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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