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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接流水-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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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徽容俯身拾起银两,在心中暗咒几句,又担忧青云,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徒步行进。
没了座骑,蓝徽容又想保持体力,行进速度便不是特别快,直行到日落时分,方到得一处山谷,谷口立碑为‘方家村’,暮色深沉,村中沉寂无声,杳无人影,想是村人知西狄军南侵,怕莲花关失守,兵连祸结,战事一起,便举村南迁了。
蓝徽容见天色已黑,知需在此村歇上一宿,就着最后一点余光步入村中,敲上几户木门,皆不见回应,便知村中确是已举村搬移了。她犹豫片刻,正待推开一户人家的木门,忽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呻吟声,侧头细听,发现是从隔壁一个小小院落中传出来的。
蓝徽容缓缓步过去,轻叩柴扉,不见回应,倒是院中屋内的呻吟声若有若无,声音还似十分苍老。她心中一动,推开柴门入室,一股霉臭难闻的气味扑来,室内昏暗无比,呻吟之声已可听得十分真切,显是一名老妇人躺于床上辗转痛吟。
蓝徽容忙点亮火褶子,环视屋内,找到一节残蜡点亮,持烛望去,见室内一床一几,破旧不堪,一名白发老妪躺于床上,双目凹陷,骨瘦如柴,口中若有若无地吐出混浊难闻的气息,伴随着每一次吐气喉头便是一阵咕噜之声。
见她这等情形,蓝徽容便知她年老病重,无力逃生,唯有躺于病榻之上垂垂待毙,不由心下恻然。
眼见这老妪喉头咕噜声不断,一口气接不上来,蓝徽容忙俯身过去,将她扶起,右手在其背门运气轻拍,老妪渐渐缓过气来,昏浊的眼睛望向蓝徽容,忽然紧紧攥住她的右手,喘气道:“阿松,你回来了,回来看娘来了?!”
蓝徽容一愣,那老妪忽抱住她放声大哭:“阿松啊,你怎么把娘丢下不管了,阿松啊,娘快饿死了啊!”
蓝徽容知她年老昏迈,错认自己,听她哀哀欲绝,便也任她抱着,并不将她推开。
听得老妪哭泣声渐歇,蓝徽容知她体力不济,忙将她放平躺下,道:“婆婆,你先歇着,我去给你做饭。”这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越发的嘶哑,知那‘锯喉草’药效已慢慢发作。
那老妪仰面向天,微弱地‘啊’了一声。蓝徽容举烛步入灶间,才发现米缸内仅余一捧碎米,房内再无其他食物,她心中更是难过,生起柴火,细心熬了一碗米粥,端至老妪床前,待得喂那老妪用完米粥,方察觉到自己肚内已是十分饥饿。
由于天气炎热,她所带干粮不多,路途上便已用尽,此刻见这老妪家里毫无余粮,想了一下,便欲推门出去,到别户人家家中寻找粮食。
手刚触到木门,她的视线凝聚在了右侧土墙一幅发黄的画像之上,只见画中青山翠峦隐现,蜿蜒的小河边,一劲装女子正倚马而立,河风吹得她青裾飘扬,由于画像年代可能太过久远,这女子面目模糊,但她那英姿勃发,飒爽豪迈之态瞬间充塞蓝徽容心头。
画像前还摆着一龛台,龛台上立着一个木牌,蓝徽容走近细看,发现那木牌上刻着‘恩公清娘子长生’八字。
蓝徽容看得片刻,转身推门到别户家中寻得一些余米和干菜,却发现这几户人家中也都挂着那劲装女子画像,同样设着长生牌位,她不禁暗暗讶异:这清娘子究竟是何许人,竟让这整村人供奉其长生牌位?
她返回老妪屋内再熬得一碗菜粥,填饱了肚子,已是夜色深沉,浓郁的黑暗和可怕的寂静弥漫整个山村。
蓝徽容收定心神,坐于老妪床前,见她已昏睡过去,执起她黑瘦左手,忽然想起母亲临终时的模样,那依依不舍的目光,心中一酸,母亲,您为何要抛下容儿,为何要留下那样一封遗书?
自打出了无月庵,蓝徽容便下了决心要遵从母亲遗命,听从无尘师太差遣,这一路行来,她将诸多疑问压在心底,此刻身处于这寂暗的山村内,不可自控地将诸事反复细想,心潮起伏,难以入眠,直至半夜,方依在老妪床边睡了过去。
天明时分,蓝徽容猛然惊醒过来,感觉到手中老妪之手冰凉僵硬,细探其脉搏,心中一沉,转头望去,见老妪面色发青,便知她终因年老病重,于昨夜睡梦中悄然离开了这个尘世。蓝徽容不由有些伤心,转瞬又想开来,这兵荒马乱的边塞,能于平静中死去,对这老妪来说,也许已是一件幸事了。
由于不知老妪是否还有亲人,将来是否会返家中,蓝徽容想了一阵,到侧屋寻来一把锄头,步至院中,挖出一个深坑,寻来一块草席裹住老妪遗体,埋入坑中,推土入坑,垒起一座土坟,又在坟前竖上一块木牌,正待蹲下身来刻上数字,忽闻马蹄声席卷而来,撕破山村晨间宁静。
耳听得铁蹄声在身后院外骤然而止,蓝徽容心中暗警,并不回头,蹲在地上,装作拍着身前土坟,却用心听着身后动静。
“唏律律”马嘶声此起彼伏,大队人马涌入村中。
“岳将军,这处就是方家村吗?”
“是啊,唉,我也是多年未来这处了,看来已是人去屋空了啊。”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
“那是自然,西狄军南下,这些村民自然是要提前向南逃离的了。”另一个粗豪的声音道。
“岳将军,咱们还是尽快赶路吧,误了时辰,王爷怪罪下来,可不是好玩的。”
蓝徽容心中一动,知这批人马定是慕王爷手下,赶去前线作战的,她本就是想前往军中,伺机得近慕王爷,知机不可失,心念急转,站起身来,奋力用手中铁铲拍打着坟堆。
听得声响,便有诸人喝道:“什么人?!”迅即有数人步入院子来。
蓝徽容缓缓转过身去,只见数名士兵将自己围住,而院门口,一名中年将军装扮的人和几名低一级的将领正带着审视的目光望着自己。
那中年将军面目清瘦,身量中等,颚下几绺长须,甚为儒雅,眼神却锐利如刀,盯着蓝徽容上下看了几眼,又将目光投向她身边土坟,不由一愣,目光渐转柔和,步到蓝徽容身前,问道:“小兄弟,是你家刚有人去世吗?”
蓝徽容眼眶微红,轻轻点头,继续用力夯实着土堆,那中年将军似对她起了兴趣,问道:“你为什么没有离村南下啊?”
蓝徽容停住手中动作,指着土坟,嘶哑着声音道:“奶奶,病重。”
“哦。”中年将军眼中露出赞赏之意:“倒是个孝顺孙子。”他不再看向蓝徽容,转身推门步入室内,蓝徽容忙装作焦急模样赶了进去。
入室就见那中年将军目光呆滞,愣愣地望着墙上那幅劲装女子画像,神情似有淡淡的哀愁,又似在缅怀某位故人,一名将领见那将军模样,趋近道:“岳将军,虽是故地,也不可久呆,为免王爷怪罪,还得尽早赶到边关。”
那岳将军再愣得片刻,发出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唉,走吧,咱们这批老将,终有一日,要埋在那边关之上。”战袍带起风声,步出院落。
蓝徽容见他们欲离去,心中焦急,猛然‘啊啊’大叫,追了上去,那岳将军听得叫声,转过头来,蓝徽容奔到他面前,跪于地上,磕下头去。
岳将军与随从将领互望一眼,俯身将她扶了起来,和声道:“小兄弟,有何事啊?”
蓝徽容望向他清瘦面容,嘶声道:“求将军收小人入军中,小人兄长死于西狄人刀下,奶奶又已离世,小人再无牵挂,愿从军杀西狄人,替兄报仇。”
岳将军一愣,旋即爽朗笑道:“好!小兄弟又孝顺,又有志气,我岳铁成收下了,梁飞!”
“属下在!”
“这位小兄弟就交给你调教了!”
“属下遵命!”
正文 十、旗风
更新时间:2010…7…12 9:58:56 本章字数:4230
蓝徽容化名方清,投入了那岳铁成军中,这名她也是临时取的,因见自己是冒充的方家村人,又无端想起那清娘子的画像,便替自己取名方清。
蓝徽容从新州出发后便反复想着如何行事,她知那‘铁符’对慕少颜来说极为重要,要想潜伏到他身边,探查出此物的下落,并成功偷将出来,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的,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投入军中后再相机行事,所以才女扮男装,也适时抓住机会迂回投入岳铁成军。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要面临的战争竟是这样的残酷,而军旅生活又是如此艰苦。岳铁成军甫到莲花关以南十余里处,便接到军令前往洛门峡作战,蓝徽容因是半路投军,也未接受任何新兵训练便投入了战场。
从洛门峡到和风渡,再由和风渡到花石镇,岳铁成军连日奔波作战,有时夜深时还在野地行进,普通军士们根本不知自己要去何方作战,要面对的又是西狄国哪方人马,只知疲倦地不停奔波,不停与敌人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眼见同营的士兵一个个在战场上离去,岳铁成军也由最初的三万人马剩下万余人,蓝徽容心头沉重无比。
多日来的风吹日晒,多场的生死搏杀,使蓝徽容的面容变得粗糙,也使她的心变得更加的坚硬,每日,都有前几个时辰还嘻哈调侃的同营军士倒在血泊之中,她已由最初的伤心变得渐渐麻木。是啊,又能做些什么呢?难道洒几滴眼泪、哀叹几声就能阻止这场战争吗?就能挽回这些年轻的生命吗?就能消除掉西狄国王勃勃的野心吗?
在这壮烈的战场上,蓝徽容也日益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同生共死的士兵们都是为了身后万千平民百姓的安宁生活在牺牲,而自己呢?只是为着一个沉重的承诺,为着一个不知何物的‘铁符’,为着隐隐猜到的惊天图谋,但那图谋之后,又将牺牲多少人的性命?想到这些,她就宁愿死在这疆场之上,埋尸于青山之中。
由于自幼母亲便曾授过她兵法,她用心观察这段时间的战况,总觉慕少颜采取的是一种消耗迷惑战,而这种消耗迷惑战的牺牲品便是岳铁成部,而且她感觉到慕少颜的网在越收越紧,应该再过数日到岳铁成部兵力消耗殆尽时,便是他集中全力与西狄军主力最后一战的时候。
蓝徽容为不暴露女子身份,在营中甚少说话,睡觉时也是远离众兵士,缩在营帐一角,虽然那些士兵们每夜的粗言秽语让她心中难堪,也充耳不闻,忍耐了下来。她作战时勇猛无比,身手高强,不多久便博得了梁飞梁副将的赏识,请示过岳铁成后,提为校尉,管束五百兵士。
她手下这五百名兵士起初欺这方校尉个头不高,身形单瘦,又沉默寡言,有些不服指令,蓝徽容趁一日没有战事,挑出其中个头最大的十名士兵,以一敌十,数招内将他们打倒在地,这才立了威信,训练和带领这五百人作战也逐渐得心应手。
这日天未亮,全营将士便被集合出发,寂肃而行,穿过数座山峰,于黎明时分赶到了一处山谷,掩于密林之中,蓝徽容细观不远处岳铁成神色,再联想近日来作战情形,心陡然一紧,知终到了最关键的一战。
她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手下士兵,那一张张年轻鲜活的面孔,心中暗叹一声,终没有说话,又转回头去。
日头从东边山峦之后喷薄而出,夏日的早晨已是十分炎热,照得伏于地上的蓝徽容汗流浃背,多日未曾洗浴,她觉浑身粘腻无比,这一刻她忽然想到:如果自己就在这一战阵亡了呢?是否可以去九泉之下与父母相会,是否就不用背上那沉重的承诺,再世为人,是否就可以追求自己想过的自由自在的人生?
远处山路尽头,鸟群冲天而起,蓝徽容心道:终于来了!密集的马蹄声惊天动地,烟尘滚滚,明晃晃的弓弩刀剑在朝霞照映之下熠熠生辉,这批西狄军竟有数万之众。
待那数万西狄军悉数入得山谷,岳铁成阴沉着脸,右手向下一沉,冷喝一声:“上!”
鼓声如雷,震耳欲聋,雕弓强矢,漫空而过,一轮箭雨过罢,谷下西狄军稍稍慌乱,却也未阵形大乱,显是训练有素的精兵。眼见岳铁成身侧旗牌官令旗一挥,进攻号角吹响,蓝徽容心一横,轻啸一声,喝道:“兄弟们,跟我上!”
这一场狙击战前所未有的激烈,山谷内回荡着死亡与绝望的气息,阳光依然灿烂,青山依然苍翠,只是山下的小溪却渐渐腥红,水面也似乎沸腾起来。
万众咆哮,震得山谷隐隐颤抖,西狄大军被岳军一冲,分散开来,但不久又重新聚合,尸体逐渐堆积在山谷之中,双方互不相让,层层搏杀。
蓝徽容手持利刃,在阵中前冲后突,同时注意呼集手下五百兵士,经过她数日训练,各人互攻互补,聚合在一起,倒也所向披靡,在数万敌军中如飓风般,杀出条条血路。
不久,西狄军中吹响号角,西狄军渐渐有序后退,数千人马从阵后穿梭向前,掩住后面主力,火箭向岳军密密麻麻射来。
岳军猝不及防,瞬间倒下了多人,许多士兵身上着火,滚于地上呼叫哀嚎。
眼见西狄军主力就要撤出山谷,岳铁成面色阴沉,大喝道:“拼死力战,不能让他们出谷!”
蓝徽容轻啸一声,踏蹬上马,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弓箭,直冲入阵中,十余支长箭如流星般射出,无一虚发,转瞬将敌军十余名火箭手毙于箭下,同时身形在马上马下腾移,避过敌军火箭,待得冲到敌军阵前,右手擎过马侧长剑,气贯剑尖,横扫而过,瞬间将敌军前排火箭手杀伐殆尽。
西狄军一片哗然,火箭攻势略缓,岳铁成已亲率全军杀到,这一轮血战令天地暗然失色,蓝徽容渐感疲倦,身边兵士也接连倒下,眼见己方只剩下约三千人马,忽然杀声震天,西狄军后部阵脚大乱,蓝徽容松出一口长气:援军总算赶到了。
此时岳军已是疲惫不堪,眼见援军赶到,逐步向旁散去,蓝徽容率着手下活下来的百余名士兵本已厮杀至谷口,便将他们集拢过来,靠于谷口一块大石边暂作歇整。
正在喘气之际,身边士兵一阵欢呼:“小侯爷来了!”
蓝徽容心一跳,眯眼望去,谷口处,黑色飞鹰大旗下,曾在容州城赛舟节上见过的那小侯爷慕世琮正银盔乌靴,英挺颀长的身形肃然坐于马上,面沉似水,五官似雕刻出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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