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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哈尔滨-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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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民却站在楼梯口上没有动地方说:“对不起,我想先请您到院门外去一趟。”
玉旨一郎一愣神问道:“干什么?”
“有一个形迹非常可疑的人,从我们学校的大门口,一直跟我到府上的门口,我进来的时候他躲在街对面的电线杆子后面,借着开门的机会,往院里偷看……”
玉旨一郎眉毛一挑,眼睛一瞪说:“有这样事?”他把大手一挥说,“走,咱们去看看。”说完转身就往楼下走。
当跨出楼门的时候,王一民抢在前面,轻手轻脚地走出去。跟在后面的玉旨一郎也把脚步放松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院门前,王一民伸手抓住铁门栓,轻轻拽开,然后猛一拉,院门开了,两人同时走出门外。
就在门哗一声被拉开的时候,只见对面电线杆子后面,一个探出来的小脑袋,猛往回一缩,藏了起来。但是电线杆子挡不住他全身,脑袋藏进去后屁股还在外边露着。他大概也感觉到这隆起的部分容易暴露目标,还在哆哆嗦嗦地往回收。
这些丑态玉旨一郎早已看在眼里,他向王一民点点头,两人一同向前奔去。
玉旨一郎站在电线杆子前,看那隆起的部分还在往回收,声音不高地说:“不要躲藏了。请出来见见吧。”
想不到这不高的声音也使那隆起的部分哆嗦了一下。紧接着那花脸特务从电线杆子后面走出来。他满头大汗,热气蒸腾,就像才从锅炉里钻出来的一样。他面对着玉旨一郎,两个脚跟一碰,腰一哈,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毕恭毕敬地说道:“报告玉旨一郎校长阁下,卑职奏得利向阁下问安。”
玉旨一郎惊奇地一扬眉毛说:“你认识我?你是什么人?”
“卑职是……”秦得利溜了王一民一眼,急忙一模小兜,从里面摸出一个黄皮小本,双手端着举向王旨一郎。
玉旨一郎皱着眉接过来,翻着看了看,然后向王一民一伸说:“您看看吧。”
王一民刚伸手去接,秦得利忽然像被蝎子蜇了一样对玉旨一郎叫道:“哎呀!阁下,这不能……”
玉旨一郎一挥手说:“什么不能?凡是我能看的东西王老师就能看。”
秦得利叫声止住了,嘴可没闭上,他睁着惊讶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王一民。
王一民接过小本,只瞥了一眼,就又递给玉旨一郎。
玉旨一郎一边交还小本一边问秦得利:“这么说你是葛科长手下的人了?”
“是。”秦得利又把小本揣在兜里。
“那你是怎么认识我的?难道我也成了你们注意的目标?”
“不,不敢,不敢。”秦得利诚惶诚恐地摆着手说,“卑职是在第一中学查办毁御容大案的时候有幸认识阁下的。”
“那你今天来到我家门前干什么?”
“这个……”秦得利又溜了王一民一眼,然后为难地丝哈了一声说,“卑职斗胆,想请校长阁下移步到尊府上单独说两句话。”
“我没有时间。有话在这说吧。”
“这,这……”秦得利抓耳挠腮,吭哧瘪肚地说不出什么来,小眼睛还不住地溜着王一民。
“看样子你是怕王老师听见?”
秦得利的脑袋稍稍点了两下,又忙低下去。
“好了。”玉旨一郎挥挥手说,“我现在弄明白了,你是跟着王老师到我这里来的,对不?”
秦得利低头不语。
“那么请你回去捎话给葛科长。王一民老师是我的好朋友,对他的无礼就是对我的侮辱。以后希望再不要出现任何类似情况。你能把话捎到吧?”
“能。”
“一字不漏?”
“是。”
玉旨一郎这时转对王一民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问他吗?”
王一民一挥手说:“让他走吧。”
玉旨一郎也一挥手说:“好了,你可以走了。”
秦得利忙对玉旨一郎鞠了一躬说:“那么卑职告辞了。”他猫着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要走。
“回来。”玉旨一郎又招呼他。
秦得利忙又转身回来,躬身问道:“阁下还有什么吩咐?”
“你不认为今天对王一民老师的行为是无礼的吗?”
“我……是,是无礼。”
“那么为什么不给王老师行礼道歉?为什么连声告辞的话都没有?”
“是,卑职告,告辞。”秦得利的花脸像被巴掌打的一样,红癫变成紫块。他向王一民猫了下腰,还没等抬起头来,就一转身向前奔去,像个落荒而逃的丧家犬。
玉旨一郎忍住笑,拉着王一民走回院内。当他们在屋里坐定以后,玉旨一郎笑着向王一民道:“您是有意把这个家伙引来的还是找我有事情?”
“两种因素都有。”
“也有事?”
“嗯。”王一民点点头说,“就是昨天上午谈的卢运启家小姐的事情。”
玉旨一郎一听忙问道:“怎么了?”
“昨天夜里有两个媒人到卢家去了。”
玉旨一郎一愣神说:“是去给我……”
王一民点点头说:“是。据说是令叔打发去的,态度很强硬。”
玉旨一郎双眉一皱,一扭脸,一甩手:“胡来!”
王一民稍停了一下问道:“我们昨天谈完以后,您和令叔说过没有?”
“说了,不过没等说出结果来,就被客人给冲断了。但是我的意思已经完全讲清楚了。”
王一民一边思索着一边点着头说:“这么说令叔是决心要利用给您说亲这件事达到政治上的……”
“不。”玉旨一郎一挥手,异常激动地说,“我坚决反对!这是极端卑鄙的,是对纯洁的情爱的亵读!是对人类感情的嘲弄,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我一定要向叔叔郑重地提出,请他遵守当初的诺言,不要干涉我的生活问题,更不能利用我的婚事去做政治交易!”
王一民也激动地说:“我非常赞成你这种正直无私的态度,你用行动告诉我:一个人应该怎样生活和做人。”
“不,如果没有您的真诚相助,我说不定已经变成政治交易场上的一份筹码了。所以我是非常感谢您的。”
正在两个朋友推心置腹,倾心而谈的时候,那个中年下女从楼门里走出来,请玉旨一郎去吃晚饭。玉旨一郎一拉王一民说:“走,我早就想和您在一起畅饮一场,一直没有机会,今天遇上了,快请吧。喝完酒以后我还有两个中国古文学上的问题要请教您。”
王一民略一思忖,问道:“就我们两个人吗!”
“当然。”玉旨一郎忙点着头说,“叔叔和婶母都赴宴去了,咱俩可以毫无拘束地开怀畅饮,这叫老猫不在家,耗子上房笆。走吧,咱们两个耗子去闹上一场吧。”
王一民点头了。他想借着喝酒的机会把淑娟给他画《白头双飞图》的事情告诉他。王一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日本朋友,他要在工作所能允许的范围内,做到以诚相待。
秦得利从玉旨一郎家门前败下阵来以后,就到处找葛明礼,后来终于在北市场三十七号筠翠仙那里找到了。
葛明礼和筠翠仙正脸对脸躺在炕上抽大烟。葛明礼的大烟还没有成瘾,只是像贪馋的人吃肥食美味一样,隔两天不吃就馋得慌。他在筠翠仙那里准备下一套上讲究的烟具,和下江产的头等清水烟膏,遇到需要解愁闷,提精神的时候,就跑来抽一顿。他喜欢那种吞云吐雾的意境,让小美人翠仙躺在自己对面,上好烟泡,对准火头,她那小手一拨弄,他那大嘴一吸,刹那间真好似活神仙。
现在秦得利看到的正是这样一种景象。他扒门缝悄悄看了看,急忙缩回头退出身来,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等候着。虽然他心急火燎,想要快些把那一肚子憋气话倾倒出来,但却不敢闯进去。他知道这时候的葛明礼正处在升空入云的极端舒服境界中,如果有谁不识趣惊动得败了兴,让他从半天空跌到平地上,那就要倒大霉。相反,等一会儿他放下烟枪,屈上膝,合着目,再让那空虚的灵魂在虚无缥缈的幻境里转悠上一圈以后,你再进去见他,就会让你顺心满意,只要能办到的事他都会予以满足。秦得利早已摸透了他的脾气,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候着。
秦得利进屋的时候,葛明礼已坐在大沙发上喝浓茶。筠翠仙斜倚在他旁边削香瓜皮。一见秦得利进来,她先站起来打招呼说:“秦哥来了,请坐吧。”
葛明礼先是眯缝着眼睛看秦得利,忽然间他像从迷梦中醒觉过来一样,猛睁开往外凸出的大眼珠子,身于往前一探问道:“怎么样?那个王一民到底是什么人?有眉目没有?”
秦得利半拉屁股坐在椅子上,哭丧着花脸说道:“可别提了,大哥!咱们哥们儿好险没栽到他手底下。没想到一个穷教书匠腰杆子那么硬,背后站着一个大‘抗叉’的,大得一抬脚就能把兄弟咱们踩扁。”
葛明礼一翻愣眼珠子,把茶杯往茶几子上一顿,一拧眉毛说:“谁?谁有那么大本事?哥哥去会会他。”
“这个主儿大哥会过。”
“别卖关子,快说是谁?”
“就是玉旨雄一的亲侄子玉旨一郎!”
葛明礼倒吸了一口凉气,黑眼珠子定在白眼仁里一动不动,半天才说出来两个字:“是他!”
“正是他。”秦得利探着身子说,“他自己宣称王一民是他的好朋友。据小弟观察,他俩简直比拜把磕头弟兄还亲。王一民出入王旨家如走平地,一眨眼工夫一进一出,就把玉旨一郎搬出来了。玉旨一郎处处还得看他眼色行事,好像是王一民在指挥那个玉旨一郎。”
葛明礼用手一拍茶几子说:“竟有这等怪事!你快从头讲来!”
秦得利点点头,喝了一口筠翠仙捧过来的浓茶,就把他如何跟踪王一民到玉旨家,以及又如何遭了一顿盘查的事儿从头到尾学说了一遍。最后他叹口气说:“大哥,这个工旨一郎不但让我回来一字不漏地禀报给您,最后竟让我给那个穷教员躬身行礼,赔不是道歉。大哥,这不但是打小弟的脸,也是对大哥您……”
“行了,别说了!”葛明礼的大白脸气得煞白,他一拍大腿,暴跳如雷地骂道:“我X 他八辈祖宗,我葛某人拼着性命为他们打江山,脑袋别到裤腰沿子上为他们卖命,可他们总是拿老子不当人看。这个小日本当中的大个子,被西洋外国老毛子串了种的小杂种几次三番拿大屁股坐我,这口恶气让我怎么往下咽!我,我他妈的吹灯拔蜡卷狗皮,从今不再侍候这份狗X 的局,老子不干啦!”他那白光光的额头上青筋暴露,热汗从脑袋上流下来。
筠翠仙忙去洗脸盆里投了一个手巾把,走过去轻轻给葛明礼擦擦汗,又拿起一把蒲扇,站在他背后一边扇着一边细声细气地说道:“大爷,您是宰相的肚量,能容得下世间万物,何必跟那‘小鼻子’论高低,比上下。再说这‘满洲国’就是日本人的天下,连当今皇上都是他们扶保着坐上金銮殿的,金技玉叶也得听他们的。那有钱的王八都大三辈,何况日本人手里还握着杀人宝刀呢。话再说回来,您不也就是比他们矮一点嘛,在‘满洲国’人面前您不是处处都能压一头嘛,您就是比不上二郎神也能和那托塔天王差不离儿呀。日本人给您的气您不会撒在‘满洲国’人身上吗。这有进有出,恶气不归心,就做不了病。”
筠翠仙这一番温言细语,说得葛明礼的气消了些。但他还是骂骂咧咧地回头对筠翠仙说道:“你他妈的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有进有出呢,我上哪出去?连个穷教员我都碰不得啦,我还怎么……”说到这里,他猛然停住话头,转过脸看着秦得利问道:“哎,你说了半天怎么连正题都没沾边?那个穷教书匠王一民,到底像不像那个反满抗日的要犯?”
“像,像。”秦得利向前走了两步,连连点着头说,“无论侧面、正身都像,高矮胖瘦都不差,那次在大地包老罗家门前我冷丁被蒙住了,再加上那时候还不知道他是一中老师,更不知姓字名谁。这回都知道了,这老师的师字又正应在‘建国纪念碑’下我听着的那个字,人像字应,十成有了八成,这我才跟着他跑到了玉旨家……”
葛明礼听到这里一咬牙,一瞪眼,一拍大腿恶狠狠地说:“跟,还得跟!老子他妈豁出去了!不弄个水落石出这口恶气也出不去!”
秦得利一听忙又往前走了一步说:“哎呀,大哥!咱们可得好好掂量掂量,他背后这个‘抗叉’的咱们谁也惹不起呀。再跟,要是让他发现了……”
葛明礼一翻白眼珠子说:“怎么?你小子怯阵了?吓掉魂了?”
“不,大哥,您听小弟说……”
“你说个X 你怯阵我派别人。”
秦得利无限委屈地说:“大哥,您可屈了小弟了,小弟自从跟着您闯荡江湖以来多咱怯过阵?这回不是碰到碴子上了嘛。老玉旨不是亲自跟您谈过他这宝贝侄子吗?他们玉旨家就这么一条传宗接代的根苗……”
葛明礼又一瞪眼珠子说:“我才刚不是说了吗,那是让西洋老毛子串种的货,你看他叔叔瘦的像人干,个头和武大郎不相上下,可这小子长得蹿辕子了,接骆驼屎吃都不用跷脚伸脖。人家日本人都是小鼻子,可你看他那大鼻子头,比阿城大蒜的头还大,哪有一点像个日本人的样,我说他是个小杂种一点也不冤枉他。”
“大哥,他是不是杂种这事咱们先搁在一旁,也兴许人家就是要改换一下品种呢。反正现在那老玉旨是把这小玉旨当成传种的儿子一样看待,遇事都要让他三分。真要是把这小行内惹翻了……”
“那不会不惹他,你跟的时候不会多想点藏身的办法,不让那姓王的小子发现?”
“哎呀,我的大哥!要想不让他发现简直是太不容易了。你别提这小子多么精灵了。他从一中校门出来,拿眼睛只那么轻轻一溜就看出我来了。一路上还不断地跟我绕弯子,样子像躲闪实际又没躲闪,我要走慢点他也慢点走,一直到他把那个小衙内给搬出来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是怕我不跟他,故意装出躲躲闪闪的样子引我上钩的!您说这小子有多损!由此我又想到那次在大地包和他碰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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