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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影断魂劫-第4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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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他自己而已,从来就不存在肤浅的得与失。无欲故无求,如果每个人真能做到清心寡欲,就没有任何心魔,再能影响他的心境。”
李亦杰脑中似乎形成了些念头,但如此一来,反倒更加糊涂,迟疑道:“这么说,我现在站在这里,所看的,所听的,都不是真实的,而是我心中执念的幻想?百年以后,世上再无我,一切音、色、形也都是转眼即逝的虚无,从来就不值得去把握?可是人生在世,若是没有一点能够珍惜的东西,不也太是无趣?既有失之悲,此前必曾有得之喜,为何我们不能仅将眼光置于手中现存,而非要执着那些‘得不到’和‘已失去’的东西,将自己弄得困苦不堪?”
原庄主道:“并非叫人彻底抛洒自我,如何看待得失,只在你能否妥善调整自己的心境。确然有人道法大成,能够不为外界转变所左,‘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惟其如此,他才真正跳出了得失循环的怪圈,足能凌驾于岁月之上,达到永生不死的境界。但能做到这一步,究竟不易,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是舍弃了自身感情,才能换得如此超脱,专心修行,方致大成,倒不是从前境界有多少高明。但真要做到这一点,只怕有血有肉的凡人终身难求。好比你现在为你死去的师父、师弟悲痛,正是陷入执念困扰。换句话说,由爱故生怖畏。《法句经》中曾语之曰‘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如果他们从来便没有存在过,或是你从未见过他们,今日之事照常运转,你又是否会为世间某处角落的生离死别哀痛不已?便是要哀,却也无从哀起。这世上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却也有无数人降生,都不过是一种泛泛轮回。孟兄此生已了,今后,他才会获得新生。有时咱们即使深爱着一个人,却也不能永远将她留在身边,起初便该有这等觉悟才是。”
南宫雪轻声道:“话是不错,但既已生而为人,就该接受现状,同时珍惜这一切。喜怒哀乐怨憎会,本就是唯有人才能体会到的情感,即使会为外物所感,至少,我们也是真正的活过,非同世上万千土石之一隅。”原庄主一怔,李亦杰追问道:“原庄主,恕晚辈无礼问一句,你既然明知此类得失之道,顺应天时,凡人之力无可逆转,却为何不一早对我师父说,要让他深陷泥潭,耗尽了一应精力,最终难以自拔?”原庄主道:“我不过粗读儒释道三家典藏,要说精通,那还差得很远,即使自己明白,也难以点化渡人。孟兄执念已深,他沉浸于失去安琳的悲伤,此生的唯一指望,就是努力练功,来日打败魔教教主,就能重新得到安琳,这线路在他脑中再清晰不过。实话说,他常常为那一天的到来沾沾自喜,殊不知这多不过是他所虚构的一个梦境。但他一切的喜乐,尽然寄托于此,我怎能再去对他说,这么多年,他苦苦执着的,一直都是本不存在的东西?却要他如何承受?人生中最可怕的不是失败,而是失去目标,那时才是真真切切的绝望。一旦摧毁了他的信念,将他全力着眼之物化为一片虚空,只怕他立时就将崩溃。有时以先知身份示人,看破一切,同时点穿一切,未必是造福于人。生命中,毕竟还是需要些善意隐瞒的。”
李亦杰道:“师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您同我说这一通,就连我这榆木脑袋,也已若有所悟,他又怎会听不进去?就算一时痛苦,那也是人之常情。到底长痛不如短痛,总好过让他空耗一生。”原庄主道:“你还是不懂得其中的复杂。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因你身在局外,全无利益相涉,这种种道理在你眼里再浅显不过,我才能以这几个简单的例子,给你说个明白。但你师父身在局中,可说是与其间泥沼合为一体。要想救他出来,首先须得砍断捆缚,但那同样是伤了他,何异于砍断他的手足经脉?就有如指点旁人下棋,你往往觉得棋理不过如此。但等你真正放手去下,才会感到,四面八方,无处不是埋伏,真正生出无从下手之惑,此前听得的理论,都早已不管用了。人只有面对自身利益,才能设身处地的从中考虑,身在局外,则永不可能透彻的理解旁人。各人性情、感受均不相同,又怎有人能完完全全的了解另一个人?更何况哈,我又有什么资格劝慰他?口头上的几句大道理,谁不会讲?真要看开,那可就难得很了。我表面说道得失随缘,道法自然,但我要是真能看得开,也不会在错手杀死阿茵后,迁怒于世。更不会在十余年来,始终惦念着她,其余女子便是姿色再美,也入不得我眼内。说来可笑,我明知人死不能复生,但心头竟总存着指望,期盼着哪一天眼前一花,再见到她站在我眼前。哪怕不是来看我,而仅为瞧瞧翼儿,那也是好的”
李亦杰心头猛然一跳,想到自己又何尝不是深陷执念泥潭。从前苦恋沈世韵,正是将世间一切的善良、美好塑造为执念,又无可避免的爱上了她。无欲故无求,直等最后,才总算认清自己的真正心意。而江冽尘能够随意摆弄他,将他的情绪玩弄于鼓掌之间,任意蹂躏,还不正是因他太过看重师父和一众师弟?由爱故生怖畏,而他是深知自己弱点的,也曾不止一次的提起,他最大的命门,就在于心肠太软,对身旁之人太过在意。但即便如此,他也做不到将自己修炼得如江冽尘一般冷酷绝情,为达目的,不惜将自身全部割舍,不惜将身边之人随手抓来利用、直至牺牲。因此他才以南宫雪为最大筹码,将自己折磨得精神几近崩溃。如此看来,对于玩弄心魔,江冽尘实在不失为一位高手。
原庄主看他表情终于呈显出几分了然,道:“你现在明白了没有?这些事,你师父不懂,我不知你这位他最疼爱的弟子,却会站在何等立场。”李亦杰感到心头有血滴过,却已经觉不出疼来,轻声道:“我明白了,只是这真相太也残忍。师父竟就为了本不属于他,甚至是从不存在的东西舍弃了自身的一切?不错,我若是您,也绝不会将这消息告诉他,宁可让他始终怀有一份企望,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
第三十八章(11)
南宫雪轻声道:“师父可怜的师父。我至今都还记得,从前咱们年幼,师父对咱们的关怀,更是无微不至。练武之余,我们常赖在他身边,要听他说故事。那一年的雪特别大,咱们几个坐在殿门前,一起望着漫天飞雪。据说,我就是在这样一个下雪的冬夜出生的,爹爹看到面前雪景,喜不自胜,于是也给我取了同样的名字。或是缘分使然,从小到大,我也是格外喜欢雪,看到那茫茫一片的洁白,仿佛全天下都给它洗净了那一天的夜晚,听完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最后一时兴起呵,也不知我怎会有了那样的荒唐设想,突然想去找故事里那个会施法术的雪人。师父拗不过我,只好答应咱们几个一齐去堆雪人。忙活了几个时辰,数九寒冬之夜,竟也不觉着冷。见到了面前的小雪人,我一下子喜欢的不得了,吵着要给他取名叫雪儿装上两粒黑棋子做眼睛,一根红萝卜做鼻子,戴上斗笠,披上斗篷,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宝贝都拿来同他分享后来师父说,不早啦,雪人也要睡觉的,不如咱们先回房休息,第二天再来找他玩。那天晚上,我睡得很香,很甜,就连在睡梦中,也在拉着雪人的手唱歌起舞。第二天,迫不及待的到朝阳台上看他,太阳出来了,四处都很暖和,我的心情也好得很。可是可是我找遍了那片空地,只见到围棋子,看到红鼻子,看到斗笠、斗篷但我的雪人却不见了我哭着说是师父用法术将它变不见了。等到长大以后,才知道美丽的雪花,抵不过阳光的照耀,注定要融化成水。我也明白了,任何美好的东西,在世间的存在,都是有其时限且十分短暂的。我想从今以后,我要变得更加懂事,再不会随随便便哭鼻子,我要做一个让大家省心的好孩子。但随着年岁渐长,师父再也不陪着我们玩了,成日里只是凶霸霸的板着脸,喊我们快去练剑。碰过几次钉子,慢慢的,我也不再同师父亲近了”
李亦杰接话道:“师父给我们的,是比亲生父母更多的慈爱,他对我们这些不懂事的顽童,都能给予最大的包容。督促我们练武,想必也是盼望我们别再重蹈他的覆辙,全因武功不济,无法保护最重要的人,从而留下一生的遗憾。可这些殷切期盼,他从来不给我们说。是啊,当时的年纪,只觉得什么都新鲜有趣,对于人生中的许多苦楚,根本就不会理解。那时候不懂事,看到师父眉眼间浓郁得化不开的愁云,只会抱怨师父太过严肃,却从没有想过,在我们面前高山仰止的师父,心里原来还有那许多说不出来的痛苦。不错,即使说了,也换不回师娘,同时,他也不愿因那些污浊之事,影响到咱们的心情。如今我只后悔,为何师父在世之时没能及时关心他,处处惹他生气,自以为能够独立做主,连师父的管束也不愿听。为何只有等他逝去,咱们将他的过往重新取出追忆,才会感到如此的痛彻心肺”
华山剩余弟子听了他这番话,有不少眼眶湿润,年纪小的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面用袖子胡乱抹着眼泪,哽咽道:“师兄,你别再说啦!呜呜求求你别再说了。”历来哭声易传染,李亦杰与南宫雪一想到这位严师慈父的惨死,从此世上再无这个人的存在,悲从中来,也跟着哭了起来。原庄主只觉极不自然,忍得半晌,仍是开口劝道:“亦杰,孟兄牺牲性命,不是为了多赚你们几滴眼泪,更不是让你为他之死,自暴自弃的。今后的战役,可能更为惨烈,但不论前途如何艰难,咱们都得面对。”
李亦杰恐惧的摇了摇头,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将自己深深埋起,来逃避这一切令他心痛的事实。自从他竖起旗帜,声称与江冽尘敌对以来,从头到尾,便始终是处于劣势。但看江冽尘随口谈笑间,已将他所在意一切的统统碾作齑粉。在这场强弱不均的交战中,不断有朋友为此牺牲,一个个的离开他的身边,如今竟连师父也不在了。颤声道:“我对不住,原大侠原谅我恐怕没有办法再跟他对抗下去了,我不愿再看到一次次的死亡,如果说打败他的目的,是为能让珍视之人得到幸福,可是如果他们都已经不在了,那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经历了这种种,我实在已是心灰意冷,难以为继,只想同雪儿退出武林,去过风平浪静的生活对不起。”
原庄主闻言大怒,劈头盖脸的喝骂道:“真不知道你的脑子是如何生的!难道你不愿看到死亡,就能顺心如愿?要不除去七煞小子,那死亡便永远不会停止,你今日所受的痛苦,每天都将有人反复承受!个人眼光,怎可如此偏狭?杀了他固然不能使死者复生,却可以让更多活着之人安心生活,过得幸福!那小子有意寻仇,你以为自己退出武林,他便会放过你?到时怕是天涯海角,追杀不断,永无安生之日!做一个男人,就给抬头挺胸的站出来,面对自己该负的责任!一味逃避,那是缩头乌龟的行径!一年前我见到你,你为救你的师妹,不惜与七煞小子短兵相接,将生死置之度外,来向我挑战!那时的你,比现在的把握又能多过几分?我当初正是欣赏你那份无所畏惧的勇气,终于被你感动,才答应帮你的忙,要是你一开始就哭哭啼啼,我不但不会正眼看你一次,还会立即叫人将你丢出去!李亦杰,你给我拿出往日的一点气势来!成不成?”说罢喘过几口大气,道:“你仔细想一想罢!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华山派亦不可一日无主,办过了孟兄祭奠,却由谁来继任掌门?你们华山门下,可有合适的人选推举?”
众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对盛怒下的平庄主,都不敢贸然应答,更何况此时继任华山掌门,无疑是在连番争斗中将自身推上风口浪尖,众弟子身遭大难,谁也不愿自处险境。最终还是南宫雪小声道:“以往师父在世之日,最看好的便是李师兄,言辞间也常有流露出以掌门之位相授之意。为遵师父心意,同时我华山门下,论到武功最高,识见最广,也定然是非师兄莫属,因此据我看来,还应请师兄就任的为是。”
原庄主正自恨铁不成钢,向其余众弟子扫视一眼,问道:“都支持这个没出息的小子?没有异议了?”众弟子不敢应声,却也不敢否认,一个个沉默不语,只做默认。原庄主叹道:“做师父的没长性,教出这一群缩头缩脑的徒弟!孟兄啊,你泉下有知,只怕也要气得活转来了。”李亦杰此时才如梦方醒,大惊道:“不不不,我我何德何能,怎配做华山掌门?请众位师弟,还是另请高明罢在下,实在不能胜任”
原庄主冷笑道:“何德何能?至少你已做得武林盟主,长达七年,难道还治理不了一个小小的华山派?”李亦杰仍是张手乱摆,道:“华山派近年来如此繁荣,全仰仗师父的毕生心血更有历代掌门,以及创派祖师爷的功劳,在下无能为力,万一使这份千古基业毁于我手,实是愧对先祖”原庄主打断道:“慢着,你说继任掌门,是心力皆有不足,恐怕毁了华山基业,那么容我问你,你若是一早知道自己不成,当初又为何还要参加英雄大会,还要兜揽一个盟主之位?不要以为便宜给你占光了,就能轻易抽身而退!难道在你眼里,武林盟主相较华山掌门,反倒更次要得多?那不知是你太抬举华山,还是太看小武林间各门各派了?单是每人吐一口唾沫,也足够将你淹死。”顿了一顿,语气略有缓和,拍了拍李亦杰肩头,道:“既然当上了盟主,那就尽量勉为其难的去做罢!这份殊荣,可不是每个人都够格享有的。坐着盟主大位,必然要承担些责任,即使再不愿之事,也唯有强撑着去面对,怎会处处一帆风顺?这个位子固然气派,较之常人,却也辛苦许多,总不成看到好处冲在最先,稍有困难,便要躲在最后啊?”
李亦杰苦笑道:“是,话是这么说来不假,但在武林中,不能凭着一头热血猛冲,更得多考虑些实情才是。近来我时常在想,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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