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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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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谦急忙跪倒,声情并茂:“下官深感高公知遇之恩,下官愿追随高公左右,以效犬马之劳!”
高启潜忙扶起赵谦:“快快请起,廷益这是干什么?你身为朝廷兵部左侍郎,如此这般,要是被外人看见了,还不得参咱家一本?廷益快快请起,折煞咱家了。”
赵谦心道你个司礼监的太监,出来见官大三级,老子有什么办法?口上却说:“高公不受下官敬仰之情,下官愧疚万分,简直是不忠不孝之辈,于心何安?”
杜勋见罢说道:“高公,赵大人可懂得孝敬,可不像有些人,简直是目中无人!”
高启潜于是对赵谦的叩拜坦然受之,说道:“赵大人有什么难处,尽管对咱家说。”
“高公明鉴,初时杨阁老主议款,下官身受阁老之恩不敢忘,非得已在奏书上签字,实非真心以为议款为善。今日东虏入寇,下官欲报效朝廷而不得,心其痛焉,请高公收于帐下,全下官忠义报国之心,万死不辞。”
高启潜凝神,心道咱家早就猜到你不想跟着杨嗣昌一起栽,扶起赵谦,高启潜踱了几步,说道:“张岱押俘入京,所部编为西虎营,是廷益旧部,可以让廷益统管西虎营御敌,只是怕朝中有人谗言。”
赵谦道:“让下官统辖西虎营,出城与东虏决战!”
“哦?”高启潜看了一眼赵谦,心下盘算,如果有人主动攻击东虏,皇上就不会以为我高启潜无能,而且赵谦善战,万一赢了,以后咱家在皇上面前,也好说话些。
“西虎营是京师少数能打的兵力,廷益好自为之。”高启潜慎重地对赵谦说。其实袁崇焕的兵不比西虎营差,高启潜故意将其排斥在外。
赵谦拱手道:“高公请放心,此战不成功便成仁!”
“那好,咱家现在就手书调令,廷益莫负我望。”
赵谦与韩佐信出帐入城,直奔张岱军营,途中遇到了巡城的孙承宗。上次赵谦拜访过孙承宗,二人算是旧识,孙承宗又是赵谦的上司,赵谦急忙执礼。
孙承宗看着城头的弓箭火器,沉声道:“廷益放心,东虏无法破城,待我勤王兵马涌至,还有望重创其主力。”
赵谦道:“满城惊恐,唯孙老从容。”
孙承宗听着远处的枪炮声,道:“惜崇焕善战,不善谋身。”
赵谦默然。孙承宗又问赵谦去做什么,赵谦据实而答。本以为孙承宗会叱责,敌军兵临城下,京师武力不加,而西虎营是其中最有战斗力的军队之一,要用这样重要的兵力作自杀式攻击,是相当不负责任的举动。
出人意料,孙承宗那对精明的小眼睛看着赵谦道:“国事至此,如有人能主动出击,为众军之表,方慰圣心。”
雪雨初歇,气温骤降,天上已经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小雪,赵谦只觉得那寒冷从头脸一直冷到脚底。孙承宗涉兵事多年,早已看出京师此时并无陷城之危。城无危,人呢?
张岱军奉命驻扎广渠门内。罗伯见到赵谦,面上一喜,大声叫道:“大哥!”
城头的甲士皆向赵谦看过来,不过并未有多大的惊奇,这几天前来视察的朝廷大员不少了。张岱和萝卜快步走了下来,赵谦也不寒暄,从口袋里摸出高启潜的调令:“高公令我等往击阿巴泰、阿济格、思格尔三部。”
“大哥,西虎营将士只有二千余,广渠门外有虏骑万计……”张岱放低声音道,“高公名为总督,实则无人奉调。”
赵谦低声道:“是为兄主动请战的。”
张岱萝卜不解。
“为兄涉议和案,祸在眼前,战事一过,往日言和者定会被朝中一些人打压,我等根基尚浅,恐一日不在其位,便成万里。为今之计,只有交好总督高公。高公亲笔调令,此战必然会说成忠义之举。如果能获胜,朝廷也不会立即贬斥功臣,恐遭朝野非议。这是无奈之举。”赵谦看着身着重甲的张岱,等着他点头。
去年张岱身为赵谦部将,跟随赵谦押解俘虏进京,得宫中褒奖,遂编为西虎营,隶属神机营。张岱出身行伍,在朝中更是毫无根基。京营将领多是世袭勋亲,关系盘根错节,平日里因为张岱是赵谦的人,才多少对张岱有点正眼,只因为赵谦身为兵部侍郎,在朝中也有杨嗣昌这个后台。不说兄弟之情,单说赵谦倒台了,张岱也是很难混下去的。
不出赵谦所料,张岱很干脆地说:“愚弟听大哥的。”
明宫冬暖阁。
此时的朱由检,还勉强能掌控整个局势的情况。兵部侍郎赵谦接受高启潜调令,欲率西虎营入击虏兵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朱由检的耳朵里。
时王承恩侍立,身为内相的他就成了朱由检此时最重要的顾问。赵谦的消息刚刚传进宫廷,周皇后的父亲,也就是国丈,又跑来告袁崇焕的状来了。
朱由检的眼睛里有几根血丝,不过仍然睁得很大,他的眼睛有紧张,有愤怒,有烦躁,还有一丝恐慌。
“袁崇焕名为入援,却听任敌骑劫掠焚烧民舍,不敢一矢相加,城外园亭庄舍被敌骑蹂躏殆尽……”国丈口头上是在诉苦,脸上却是愤怒,他是代表利益受损的戚畹中贵前来告状的。
国家危急,这些人不关心大局,只在乎自己的田庄,朱由检对国丈此举没有好感,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打发了国丈。
“高启潜调赵谦出城,意欲何为?”
王承恩弯着腰小心而缓慢地说:“回皇爷,袁崇焕在广渠门数败于虏手,高启潜知赵谦善战,遂有此举,以期挽回颓局。”
高启潜是司礼监的人,而且是因为王承恩首肯了他在西北的作为,才调回皇城的,王承恩自然不会给高启潜扯后腿。
朱由检又问:“城中各处难民谣言,是袁崇焕引了东虏入寇京师各县,谣言从何而来?”
王承恩额上冒出细汗,他当然不信袁崇焕会这么干,但是看样子皇上对袁崇焕已经起了疑心,王承恩犯难,只得说道:“回禀皇上,奴婢以为,袁崇焕决策消极,先是跟蹑敌军,后又退守京师,在旁观者看来,无异于纵敌深入。乱民中难免有细作煽风点火,制造谣言,其中真伪,未足信也。”
朱由检听罢没有表态,不久又派兵部沈文学去试探袁崇焕。沈文学对袁崇焕说:“皇上对袁督师有知遇之恩,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辜负朝廷。但是关宁军驻扎在城外,人们怎么识别你的忠诚?又有人含沙射影,足可让你失去皇上的信任。况且你先杀毛文龙,人们已经有所疑心,如果稍不尽节,人们将会把你碎尸万段。”
袁崇焕便上疏向皇上引咎自责。皇上下旨安慰:卿驻防关外,兵力已经十分拮据,能够统兵前来,实属不易,希望一心一意调度,务收全胜,不必引咎。
段十四 广渠门之战
战争是高消费的政治活动,特别是在自己地盘上打的战争。后金军队席卷北直隶,遭受损失的不只是勋亲贵族的庄田庭院,对本来生活就困难的平民,简直是灭顶之灾。寒冷的冬天,无衣无食。跑得快的难民已经在戒严之前就涌进了京师,情况也不容乐观,只有挤在冰天雪地里忍饥挨冻。还有一些人,只有呆着家里,手无寸铁,任由后金铁骑的屠戮,抢劫,蹂躏。
对于尚处于落后奴隶社会的后金,战争对他们来说就是抢劫。游牧民族把自己看作狼,把大明看作肥羊。
难民面对死亡的威胁,在京师暴乱,西虎营还未出城作战,先就在城里打了一仗,铁骑踏在苦难的人们身上,冰冷的刀锋割破人肉,对于这些,人们已经麻木。手无寸铁的乱民,被屠杀无数,剩下的恐惧得索成了一团,不敢再有丝毫反抗。
张岱若无其事地用布擦着身上的鲜血,那是人血!如果是在现代,有人一身人血,那还不得把人吓死?赵谦奇怪的是,自己也若无其事,并不觉得有多恐怖。
“二弟,我刚找人了解了一番目前城外的局势,袁崇焕西南方向是一支两千人的蒙古骑兵,应该比东虏主力好对付,咱们不如先攻击这股蒙古兵。”赵谦说道。他现在自顾不暇,只想打一场胜战,以解议和案之困。
“蒙古兵善骑射,我军与之人数相当,未有优势。”张岱想了想,沉声道,“如果能驱赶那些乱民在前面,挡住敌兵箭雨和冲击,我部再斜出冲击,胜算倒比较大。”
“恐朝中有人弹劾。”
张岱道:“这些乱民饥肠辘辘,为了不饿死造反都敢干,如果给他们吃食,他们自愿为我军前部,就不会被人逮着把柄了。”
赵谦默然。
华北平原,冬天风大,吹得皮肤干裂生疼。赵谦想,还是南边丘陵地方冬天好过,至少没有这么大的冷风。他缓缓走在街面上,四周哀声遍地,孟凡等侍卫紧张地想随左右。
“娘,有吃的了,有吃的了!”一个青年奔到墙边,手里捧着一个破碗,那包含感情喊声立即吸引了赵谦的注意。
“儿呀,哪里来的?你吃,你吃。”
“娘,儿已吃过了,儿要跟随赵大人出城打虏兵,打完还有军饷银子!娘,儿要为咱爹报仇!”
一片雪花飘到赵谦眼角,化成了水,赵谦下意识用袖子擦了一擦眼角,回头见着韩佐信的目光,赵谦解释道:“是雪水。”
广渠门外。
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手里提着木棍短刀,缓缓地向前蠕动,后面是几排装备精良提着火枪的步军,大人有令:后退者一概射杀!
远处的夜幕中传来了马嘶,蒙古兵遇警,已经列阵以待。不一会,马蹄声响起,轰隆隆一片,这边难民脸上大变,惊慌失措中,后面的人转身欲跑,西虎营中一名百户军官大叫:“不得后退,否则杀无赦!”
难民早已如惊弓之鸟,一时人群开始混乱。百户喊道:“放!”
“砰砰……”夜幕中火光闪动,惨叫声起。
蒙古兵听得枪声,开始冲击,一边张弓搭箭,顷刻天空中就布满了蝗虫一般的箭羽。哭爹喊娘中,那些嘶哑的叫声,撕开了夜色的伪装,让人明白,这里是人间地狱。
人非草木,岂能真正无情?但是张岱等人却并未有动容,因为这种惨事实在看得有点多了,就像一块黄莲,放进嘴里很苦,反复咀嚼,再苦也没感觉了。
难民的瞳孔拼命睁大,黑夜里“嗖嗖”的声音,那声音感觉有风吹在面上。他们没有遇到过如此恐怖如此绝望的情况,那么多人挤成一团,鬼哭神嚎,比孤独地面对死亡更加恐惧,他们以为,这是一个梦,醒了就没事了。手中的拙劣武器根本没有任何用处,那些利箭插进身体之前,根本看不见,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插在自己的肉里。
后面的火枪手的手在颤抖,底层士兵没有将领想得多,他们只知道,面前这些绝望嘶嚎的,不是畜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而且是大明子民,父老乡亲。
有人已经泪流满面。军官大喊:“遵从号令是我等份内之事,否则军法处置!战场畏敌,杀!”
赵谦和韩佐信张岱等人骑马在一旁默默关注着战场上的局势,未发一言。萝卜忍不住道:“大哥,那些都是苦命人,咱们上吧,不然都死光了。”
赵谦面无表情,“二弟知道何时进攻。”他脸上的肌肉在抽搐,世界观和价值观在残酷冰冷的现实中轰然崩塌,涉足政治,心理不变态都难。此时这种情况,需要一颗冰冷冷静无情的心,战场局势犹如棋局,都在按照一定规律在发展。
“二哥……”
可以理解萝卜的感情,打仗杀人和屠杀平民完全是两码事,当兵的领了兵饷,就是来卖命的,敌兵不死,就是自己死,而平民却完全不同,更能让人知道那些两条腿的活物,是一个个有血肉有感觉的人。
张岱听着马蹄声的距离,估摸着差不多了,下令开炮。
炮声轰鸣,敌骑风卷而至,装弹麻烦的古炮并不能杀伤多少敌兵,但是此时它有个重要的作用:掩护隐藏骑兵骤然而至。
“三弟,杀!”
萝卜早已按耐不住,刷地一声拔出长刀,平指前方,马蹄声起,但是在巨响的炮声中,很难注意到。
蒙古兵几轮骑射,难民死伤无算,不一会蒙古骑兵就冲到,难民直接成了待杀的羔羊。这种野战方式,是蒙古惯用的手段,就算是大明最精锐的铁骑面对,胜算也不大,况一群拿着木棍的难民?
明军后面压阵的火枪步军见蒙古兵至,这才撤了枪阵后退,难民开始疯狂地向后面逃窜,无数人就在逃窜中背上挨了干净利落的一刀,扑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杀!”突然一声爆吼,蒙古兵转头一看,一群凶神恶煞怒气腾腾的铁甲骑士,马蹄沉重,从头到脚,武装到了牙齿,骤然杀至。
萝卜率军从侧翼120度冲击,时蒙古军卷入难民中,疯狂劈杀,已无冲击速度,况萝卜军自侧翼冲来,起手就吃了大亏。
萝卜挥刀第一个冲进敌群,刀光闪处,就有身穿皮革的莽汉落马,英勇异常,亲兵不敢落后,急忙杀至。蒙古兵急忙张弓搭箭射萝卜,萝卜一身就像刺猬,幸铁甲精良厚重,箭羽竟然不透。
明军见将帅用命,蒙古兵措手不及,士气大振,嗷嗷直叫,激动地冲杀进敌群。那些敌兵的头颅,都是钱呐!
蒙古兵死伤无算,队伍混乱,靠北的一些人开始退却,大部分已经搅入混战,想跑也不好跑,说不准旁边就有一刀劈过来。
杀声震天中,敌军大败,损失无数。
两个时辰中,传令兵往来不惜,赵谦等人俱获战报。
“报!敌兵大败,败兵争相逃窜!”
韩佐信哈哈大笑,“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京师戒严以来,未有一战杀敌两千者也!”
赵谦长嘘一口气道:“沙场险恶,如履薄冰。”
时天色泛白,天亮了,张岱看着远处遍地的难民尸体,虽然胜了,却没有喜若之狂的感觉。倒是萝卜兴奋地老远就喊道:“大哥,二哥,胜了!狗日的,以为我大明无人了!”
赵谦不想扫萝卜的兴,勉强笑着向他挥了挥手。
段十五 羊自入虎口
广渠门之战正酣时,城北德胜门也发生了激战。
十一月二十日,皇太极亲率大贝勒代善和贝勒济尔哈朗、岳讬、杜度、萨哈廉等,统领满洲右翼四旗,以及右翼蒙古兵,向满桂和侯世禄的部队发起猛攻。后金军先发炮轰击。发炮毕,蒙古兵及正红旗护军从西面突击,正黄旗护军从旁冲杀。后金两军冲入,边杀边进,拚搏厮斗,追至城下。城上明军,奋勇弯弓,又发火炮,轰击敌军。不久,侯世禄兵溃,满桂率军独前搏战。城上明兵,发炮配合,但误伤满桂官兵,死伤惨重。满桂身上多处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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