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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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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等拜见高公。”
高启潜笑脸道:“咱家恭喜邹大人了,看样子咱家是来晚了,不知还有酒未呀?”
邹维涟呵呵一笑:“高公一到,是蓬荜生辉,随时有酒,随时欢迎啊。”
“邹大人此次巡抚福建,皇上寄予了极大的重任,邹大人可不能负了皇恩。”
“下官纵是肝脑涂地,也不负皇上隆恩,高公和诸位同僚一番托付。”邹维涟自信满满地说,福建之事,他已了然于胸,自信一到福建,定能马到成功,连半点担忧也没有。
高启潜听罢点了点头,众人步入厅堂,高启潜拉过陈圆圆,说道:“这是咱家收的干女儿,陈圆圆,特地弹奏一曲《送别》,为邹大人送行,也为众同僚助兴。”
陈圆圆施礼道:“妾身见过诸位大人。”
她看了一眼赵谦,目光复杂,赵谦与她的目光一触,以为她的意思是说:《送别》就是你写的曲子。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
一曲送别,让这本来欢庆的送别场面,添了些许惆怅。赵谦看了一眼满面红光的邹维涟以及在座诸位同僚,心中感怀。
这些官员,包括没有来的周延儒这些人,都是读书人出生,帝国之精英,满腹经纶。如果抛却利益争夺,抛却你死我活,都是可以做知交,可以做朋友的。
在繁华的京师,精英荟萃,同类的人就开始了倾轧。赵谦想起长安老家黄花村,方圆之类,大部分人目不识丁,如果遇见一个同类的读书人,那该一定是相谈甚欢。
曲罢,高启潜道:“这曲子,是廷益写的,却让人有些伤感了。”
赵谦忙拱手,以作应答。
今日来的这些官员,大部分都不是周延儒的人,知道赵谦和高启潜关系非常,听高启潜这般一说,都称赞赵谦才华。
“小才不足为道,不足为道。”赵谦自然谦虚了一番,蓦然间瞧见院子中的桃花,不知明年的春天,该在哪里看桃花,能不能再看见桃花了。
段三六 大才善用人
       绿肥红瘦的时候,天气便慢慢热起来了。京师又是一月多没有下雨了,天气干热,闷闷的让人心里懒洋洋的。
赵谦乘车去温府,撩开车帘,看着地上腾起的黄尘,因车上只有韩佐信和他二人,赵谦便大胆对韩佐信道:“影响我大明国运的,多半是气候。细读史书,在我华夏胜极一时的大唐后期,不难发现,冬季的风变强了,而夏天的雨水变少了。气候的蔓延,便会激发一系列问题。人祸总是与天灾同时发生。”
温体仁派人请赵谦,赵谦不敢怠慢,遂与韩佐信立即乘车去温府。温体仁请赵谦过去,是因为上午发生的事。
今天上午在值房的时候,周延儒说起勘察赵谦欺君这件事时,特地问温体仁,“温阁老以为如何?”
温体仁有些诧异,因为在以前,内阁决定事务时,元辅是从来不会专门问温体仁的态度的,温体仁一般都是一脸毫无精神与世无争的样子。而现在元辅摆出这副姿态,温体仁不由得小心起来。
中午礼部一官员拜访温体仁,说听到元辅与户部给事中杨修所商量弹劾温体仁,“赵谦畏罪,重金贿赂温阁老,将玛瑙说成陶器相赠。”
温体仁大惊,因为赵谦送重金这件事只有很少人知道,报信的官员既然能说出来,肯定不是在危言耸听。
他意识到,再也无法韬光隐晦了,和周延儒之间的矛盾决定了二人迟早有这么一天。
坐车要比坐轿快一些,不过更颠簸。有身份的人都宁肯坐轿,赵谦却更喜欢坐车,因为他觉得将时间浪费在路上不合算。
赵谦问韩佐信:“温阁老见我,佐信猜是何事?”
韩佐信道:“多半是元辅对温阁老产生了警觉,而温阁老知道元辅欲对大人不利,大人与温阁老牵连,阁老不得已要给大人通气,商议对策。”
韩佐信说罢心下想,大人非懵懂之人,与温家二小姐之间的纠葛,闹了出来,又借邹维涟之手贿赂温体仁,这两件事,已经足以拉温体仁下水,不知不觉之间,非常巧妙。在此之前,连韩佐信都没有想到这点。
赵谦能将棋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令韩佐信暗自佩服。
当仆人步入内院准备禀报温体仁赵谦到了的时候,温体仁正坐在书房里看书,当他看到“唐代茶税”一词时,后面有行小字:注一。温体仁翻到末页,找到“注一”,写着:见《新唐书?食货志》。温体仁又到书架上找到《新唐书》,翻到关于茶税的一页,“武宗即位,盐铁转运使崔珙又增江淮茶税。是时,茶商所过州县有重税,或掠夺舟车,露积雨中;诸道置邸以收税……”
这时仆人在门口道:“禀老爷,赵大人到了。”
“快请进来。”
因赵谦是温体仁叫人请过来,所以并未在门口等候,直接被人迎进了府中,仆人传完话,便引赵谦到了书房。
“下官见过阁老。”赵谦向温体仁执礼,温体仁点点头,示意赵谦坐下,然后说道:“廷益听听这一段。”遂将刚才看到的那一段唐代商业税收的文字读了一遍。
赵谦听罢又背了一段:“肃宗即位,遣御史郑叔清等籍江淮、蜀汉富商右族訾畜,十收其二,谓之率贷。诸道亦税商贾以赡军,钱一千者有税……”
这一段的意思是肃宗对每个商人征收百分之二十的财产税。这样的商业重税,在明代是不可想象。
温体仁听罢有些惊讶,赞道:“廷益博闻广记,令老夫敬佩。”
赵谦道:“碰巧近日思索朝廷钱粮军饷所出,翻阅了相关书籍。大明年年干旱,农事欠收,而商贾经过数百年太平之世,早成气候,财富不可估量。”
赵谦侃侃而谈:“宋代盐、酒、茶三项收入4752万贯,如我大明有此收入,九边何愁军饷?庆历三年九月,宋仁宗诏令凡违犯茶盐酒禁者可酌情以钱物赎罪。谏官余靖闻而大怒,当即上书道:‘臣不知谁为陛下画此谋者?徒知高谈而不知适时之变也!今三边有百万待哺之卒,计天下二税上供之外,能足其食乎?故茶盐酒税、山泽杂产之利,尽归于官,尚犹日算岁计,恐其不足。民贪其利而犯禁者,虽死不避也。今乃一为赎刑,以宽其禁,三军之食,于何取之?’结果,诏令被驳回,卒不果行。”
温体仁点点头,不置可否。
赵谦又道:“我大明岁入盐税250万两,茶税10余万两,酒税一文也无。国家财政困难至斯,理清课税已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了。”
温体仁这才说道:“一旦加税,必将面临百姓唾骂,百官弹劾。”
赵谦沉吟未语,这才想到,此时的统治阶级已不似唐宋。明代文官集团,已是帝国直接的统治者。文官是由科举产生,要读书考科举,基本要脱离生产,依靠家庭供养,家庭经济条件好的作坊主、地主、商贾家庭,无疑更有条件和可能考取科举。
利益攸关,增收商税谈何容易。
实际上到了明末,官方的控制力也非常微弱了。在帝国早期,有400多个税课司局,但到了崇祯年间仅存112个。其余的因无利可图而被关闭。万历时,户部报告某个税课司巡拦每年俸粮工食费不下400余两,而其征收折钞银仅为110两。征收来的银子还不够收税人员吃饭用的,也确实只能关闭了。
两人各自端起茶杯喝茶,赵谦意识到,有些事,理是那个理,但要实现自己的抱负,并非囊中取物之事,如果按照自己设想,“合理”增加朝廷税收,那简直是与整个士人集团为敌,下场绝对不会太好。
温体仁听罢赵谦的高论,感觉他是雄心勃勃,但恐其有纸上谈兵之嫌,到头来连累自己,但赵谦这段时间为自保施展出的一系列手段,令温体仁也不得不拜服,静观其为人处事,已是老练,温体仁这才试探地问道:“如廷益果真巡抚浙江,将如何施为?”
这个赵谦倒还没有想出来,既不得罪人,又要办成事的良策,不是那么容易想出来的。韩佐信说想谁也不得罪,除非什么也不干,是很有道理的。
赵谦见温体仁看着自己,感觉到他的试探,不便说“我也不知道”,遂说道:“去岁与今年山西大旱,流寇复起,朝廷欲用兵,正缺两百万的军需。江南茶税按理不会低到如此地步,定有贪赃枉法之徒,待下官明察暗访,清理出二百万两茶税解皇上之忧,另获贪官罪证,以供阁老澄清朝政之用。一举两得之事。”
温体仁听罢心中一动,那周延儒想弹劾温体仁收受贿赂,但是赵谦贿赂温体仁一事做得很是隐蔽,很难找到证据,温体仁身为内阁大臣,不会因为一些空穴来风之事就倒台的,温体仁虽然不怕,但这口气却憋在心里十分难受,来而不往非礼也,赵谦如果真能抓住周延儒的把柄,温体仁就大有用处。
温体仁摸了一会儿胡子,说道:“皇上忧虑,如果廷益能就此事面呈皇上,老夫自然会在朝堂之上支持廷益,巡抚浙江这事儿就好办了。”
赵谦听温体仁的口气,心中大喜,面上却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这倒不难,下官有办法,有阁老鼎力相助,下官定然从长计议,不负阁老重托。”
二人言谈毕,赵谦告退,刚走到院子那道月洞门的时候,突然见到了秋娘,秋娘四处看了看,将一张纸条塞进赵谦手里,低声道:“小姐给你的,这里不便多说,你回去再看。”
赵谦点头。
却不料温体仁在窗户边上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眉头一皱。难道真的要将女儿许配给赵谦?温体仁暂时还没有心理准备,再说赵谦现在自身难保,温体仁还得看看他的造化,能不能过了这一关,贸然将女儿许配,说不定会引火烧身。
这时幕僚张茂才走到温体仁身边,说道:“听说赵谦身边有位能人,叫韩佐信,赵谦所用计谋,多是出自韩佐信之手。”
张茂才如此说,意在让温体仁知道,谋士还是很有价值的。
“哦?”温体仁回头看了张茂才一眼,又沉思了片刻,摸着胡子道,“赵谦此人善用兵,老夫所知,他帐下有两名虎将,一善谋,一善勇。近日见此人善政略,原来有韩佐信。其实此人最大的长处是善用人。”
张茂才道:“大人真明鉴也。”
温体仁道:“大才非独善其身,善用人,方能成事。”
秋娘送完书信,回到后院温琴轩的闺房,回禀了温琴轩。温琴轩不放心地说:“你亲手交给赵大人的?”
秋娘点点头:“我看了四周,没有别人看见。”
温琴轩撩了一把掉到额头上的几缕青丝,心里有些不满,早上服侍自己的丫头连头发都梳不妥当,年龄小的小丫头,总是毛手毛脚的,还是秋娘合自己的心意。
温琴轩观察了一下秋娘的神情,见她挺热心的样子,心道你不就是想跟着我一起去赵府么?想罢心里有些醋意,夏天的到来,又让人身上腻腻的,温琴轩指着边上放冰块的银盆说道:“去换些冰。”
这时一缕风吹动了窗前的绿纱,温琴轩心中一动,倒有些寂寞起来。有句话叫:不是帆动,不是风动,观者心动也。
段三七 没有最无耻
       夏天日长夜短,早朝那会,天都亮了,不似冬天的时候,上朝还得打灯笼。赵谦从来都不会迟到的,每日兢兢业业早早就起床去上朝。他有个西洋怀表,时间很准,用起非常方便。
其实赵谦有点洁癖,这种洁癖就是什么东西都要放在该放的位置,什么事情都要做得顺顺当当,心里才舒服。如果将事情和生活搞得一团糟,他就会心烦意乱,很不舒坦。这也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比如上朝,其实偶尔迟到旷工一次,找个借口,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但赵谦无论刮风下雨,从未迟早旷工。
一帮红蓝衣服的大臣在外廷等候上朝,围成几堆分别讨论着各自感兴趣的话题。赵谦是属于权力边缘的那一戳人,一帮人不知怎么说起琵琶来了。
一个穿蓝袍的的文官道:“陈圆圆的一曲《送别》,弹得催人泪下,火候十足。对了,那曲子是赵大人写的,佩服佩服。”
赵谦忙道:“实不敢当。《送别》太凄迷了。倒是高公弹的《十面埋伏》,非语言可以形容,张大人可听过?”
“下官未有耳福。”
这些坐清水衙门的官员在公众场合从来是小心翼翼地说话,虽然高启潜不在,但是拍两句马屁还是无妨的。另一个蓝袍官员道:“只道高公琴艺造诣非常,原来琵琶也弹得出神入化。”
赵谦和大伙一样是小心过日子,抓住机会拍马屁,人多耳杂的场合,说不定就能传进别人耳朵里。
“刚刚说琵琶,倒忘了高公的琴,那首《平湖秋月》不听简直白来了世上一遭。”赵谦厚颜无耻地添油加醋,“这事儿倒有个轶事。”
众人听到轶事,那是什么场合都能玄吹的东西,便真来了兴趣,问道:“是何轶事?”
高启潜刚刚路过外廷,正巧听到赵谦的话,也来了兴趣,就站在门外,想听听赵谦怎么说自己的轶事。
“大伙一定听说过陈圆圆吧?”
圈里的人笑了几声,因为陈圆圆以前是青楼姑娘,对此感兴趣的人,心下了然。
“陈圆圆用琵琶,就说那首《送别》,弹唱得分外入神,便以琵琶闻名了,但大伙不知,以前陈圆圆却是弹筝的,诸位可知为何改弹琵琶了?”
众人都是摇头。
赵谦继续道:“却说那时,陈圆圆还是琴师,每次登台,京师风雅名士便趋之若鹜。话说一日陈圆圆登台演出,立即赢得一片啧啧称赞之声,那气韵风度,让人想到是仙女下凡。陈圆圆弹得是一曲《春江花月夜》,只见她嫩葱儿样的手指往琴弦上那么轻轻一拨、一揉、一划拉,在座的人便都邀齐了把耳朵顺过去——天啦,那可真是仙音哪,白居易形容琵琶女‘大珠小珠落玉盘’,到此就觉得言不尽意。一曲终了,众人哪肯放过。陈圆圆拗不了大家这份抬举,竟一气弹了八支曲子。”
赵谦说得就像真的似的,连语气都拿捏得非常恰当,连自己都佩服起自己这份说辞来了。
“正在这时,陈圆圆看见了前来捧场的高公,世道上有句话叫‘陈圆圆的琴艺让众人狂,高公公的琴艺让众人痴’,那日见到高公,陈圆圆心下不服,便应邀高公弹奏一曲,高公拗不过盛情,只得答应……”
高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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