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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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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
柳七刚走,李貌就将手里的杯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仆人急忙进来收拾,又被李貌臭骂了一通。
李貌恨恨地想:周延儒,你把老子当猴耍,老子倒要看看,谁玩得过谁!
整垮李林贵,赵谦这一手确实出乎人的意料之外,李貌是心惊胆颤了,心惊胆颤的不只李貌一个人,包括卢九德在内,就因为赵谦这不符常理的方式,都不知道他究竟还遵不遵守游戏规则,免不得心里不安。
于是卢九德按奈不住,又去了巡抚衙门,赵谦照样亲自出门相迎,执礼甚恭。
赵谦照样让卢九德坐了上首,向门外喊道:“上好茶!”
西湖龙井,香气飘满了客厅,卢九德揭开茶杯,却闻之无味。
赵谦见卢九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下明白,从李林贵府上查出来的帐目,其中卢九德这些年来收受贿赂,就占了近百万两之巨,赵谦当然知道不是卢九德一个人拿了,上边宫里那些人,下边和卢九德关系紧密之人,都是要分红的,就连赵谦,上次也得了卢九德给的红利。
卢九德见赵谦面有笑意,一副轻松的样子,心里舒了一口气,心道赵谦是高公的人,自然不会将宫里的账簿泄漏出去。只是赵谦太出乎意料,卢九德放心不下罢了,便说道:“宫里的那份账簿……”
赵谦道:“早为卢公准备好了,正要送去府上,没想到卢公这就亲自来取了,失敬失敬。”
卢九德面上的表情为之一松。
“王福,把昨天我准备的那份东西拿上来。”
王福听罢急忙亲自去了,不多一会,突然奔了进来,扑到在地上,脸色煞白道:“东家,大事不好了,那东西……东西不见了!”
“什么?!”赵谦和卢九德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失声喊了出来。
赵谦和卢九德面面相觑,各怀心思。赵谦见罢卢九德不信任的目光,有些慌乱道:“卢公……这事,巡抚衙门一定有内鬼!”
卢九德冷冷道:“可这衙门里头,不都是赵大人从北边带过来的人吗?”
赵谦慌着解释道:“一些皂员杂役,怎会大老远从京师带来?再说巡抚衙门上下几百号人,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一二贪财之人被收买也是不无可能的。卢公,下官何必与卢公过意不去呢?”
卢九德神色复杂,手指蜷缩在衣袖里面,可以看见衣袖在不住战抖。他站了半响,一拂长袖,“哼”了一声,长扬而去。
赵谦指着王福道:“如此重要的东西,不是叫你放到书房的暗室里面么?怎么会丢了?”
王福哭诉道:“东主,老奴确实是按照大人的意思,放在暗室内,里八层外八层地锁好,还特意交代了人严加看管,哪里知道……”
“别说了!”赵谦十分烦乱,本来顺风顺水的事,被这么一搅和,又是一团乱麻。
结果王福又说道:“连周阁老的那盒子账簿,也不见了……”
赵谦听罢,只觉天地一阵旋转,险些晕倒过去,王福急忙托住,叫人扶赵谦进房休息。赵谦一把甩开丫鬟,对王福说道:“去叫韩佐信过来。”
“是,是……”王福战战兢兢,口不成句。
少顷,韩佐信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见赵谦面色苍白,忙宽慰道:“大人勿急,事情佐信已经从王福口中知道了。”
赵谦真想哭将出来,悲伤地说道:“咱们累死累活,眼看这事儿就办成了,现在不是白忙活一场,反而得罪宫里的人么?”
韩佐信宽慰道:“大人,从李林贵处查抄的数百万两财产,大大超过了朝廷给我们的定额,那是一箱箱真金白银,谁也偷不走的,大人的功劳朝野尽知,皇上更知。事情还没有坏到想像的地步,起码咱们完成了皇上的托付。”
赵谦一想,确是如此,心下稍安,说道:“咱们到浙江不过两月,我也觉得事情似乎太顺利了,怎么没有点波折?账簿失窃,看似偶然。然江浙遍地是元辅的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把别人逼急了,迟早会出点事儿。佐信所言颇有道理,我现在想通了。只是现在宫里那份账簿不知被谁拿走了,要是抖落了出来,这事儿就麻烦了。”
韩佐信道:“宫里那账簿,都是记在卢公公头上,卢公公那里的账簿,才能牵扯到司礼监。如果那东西真的被人抖落了出来,我猜卢公恐怕得一个人担着。”
此时卢九德已回到府中,忙叫小太监把自己那份账簿找了出来,卢九德叫人点了火盆,看着门外的大雨,叹了一声气,抓起账簿正要向里面丢。
旁边的太监看懂了卢九德想寻短,急忙说道:“干爹,咱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干爹千万不要作践自己……”
卢九德看了一眼旁边那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却叫自己干爹的太监,此人叫王知,颇有些见识,本来是个秀才,在家把老婆娶了孩子生了,了却后顾之忧,觉得科举太难,遂自阉入宫,从端屎尿盆开始做起,很快就得到了卢九德的赏识,招到了靡下。
王知常常会提出一些中肯的建议,所以卢九德的手停在半空,并没有将账簿扔到火盆中。上人的生活,鱼肉百姓的肉食者的生活,是如此安逸,所以只要有一线生机,卢九德也是不愿意走那条路的。
只听王知说道:“将这些东西交给高公,当着高公的面儿再烧,干爹对高公这样忠心耿耿,高公念在干爹一片孝心的份上,指不准会给干爹指条生路。”
段十六 八月桂花香
卢九德没有从京杭大运河北上,而是走陆路快马赶到京师,不过几日路程,到了京师,却也进入了八月间了,桂花香,这让人想起杭州的“三秋桂子”。
高启潜的府邸在纱帽胡同,卢九德故意不作洗漱就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高启潜府上,见到高启潜,扑通一声就跪倒在高启潜的前面,失声痛哭。
那份账簿失窃的事儿,高启潜已经在卢九德赶上之前就知道了。王承恩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监管东厂,东厂太监又管锦衣卫。王承恩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有些事务忙不过来,于是就将锦衣卫一部分事务交给他亲自提拔起来的高启潜管理。
高启潜在锦衣卫有人,所以这些大事是瞒不了他的眼睛的,实际上,这段时间,高启潜甚至已经在着手调查谁偷了那些账簿。
卢九德哭诉道:“浙江巡抚赵谦抄了李林贵的家,扣了所有的账簿,连儿子的那份也拿了去,儿子去问他要,他却说弄丢了。干爹,儿子把事情办砸了,干爹处罚儿子吧……”
“你手里是不是有份宫里的帐?”高启潜打断了卢九德的哭诉,直接问道。
卢九德从身上掏出一个盒子,双手呈了上去,“儿子专程从浙江赶到京师,就是要将这东西交给干爹。完成了这件事儿,儿子这就去了,呜呜呜……”
高启潜接过盒子,交到旁边的小太监手上,小太监打开盒子,取出账簿,放到高启潜的手上,高启潜翻开看了一眼,对卢九德说道:“皇上叫你镇守江南,没有名诏你就上京来了,总得提防点闲言碎语不是?”
卢九德在地上连连磕头:“儿子这就去了,不再给干爹增麻烦了。”
高启潜看了一眼一身尘土的卢九德,道:“下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瞧你那脏兮兮的样子。”
“干爹……”
“剩下的事自己琢磨去,琢磨不明白再来问咱家。”高启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今儿早朝,朝里又得热闹一阵,小李,叫人备车。”
赵谦筹集到四百余万两银子的邸报到了京师,早朝的时候确实有事说了。朱由检叫人读了邸报,新增军费四百余万,朱由检打心眼里高兴呐,可嘴里自然不会说出来,说出来就有见钱眼开的嫌疑了。
温体仁趁机说在广东的官员见到祥瑞,出现了一个老王八,预示着大明社稷千秋万代。
朝堂上一面呵呵高兴,一面周延儒以下脸上都是愁云密布,户部一小官气氛,嘀咕着什么一个老王八就是祥瑞,那不扯蛋么?终于一个官员出列道:“臣弹劾浙江巡抚赵谦,倒行逆施,致使福建、浙江南部百姓暴动,一心敛财,置社稷于不顾……”
那个御史还未说完,温体仁那边的人就立刻反驳:“你胡言乱语些什么?赵谦到浙江不过两月,如何就能激起民变了?湖广几年大旱,流民流窜,你偏偏要说是激起民变,居心何在?”
“朝廷既未提前征税,又未加派军饷,为陈督师筹措的军饷,乃是从大明蛀虫李林贵那里所得。李林贵勾结敌国,走私茶叶,乃资敌叛国之罪,他敛取的银子,恐怕在此庙堂之上的某些人,也分得一杯羹了吧?”
“姓廖的,你说清楚,谁分了的?血口喷人!”
“要让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谁喊得最大声,谁就勾结李林贵的蛀虫!”
……
朱由检看着乱哄哄的朝堂,大怒道:“住口!”臣工这才安静了下来。朱由检十分郁闷,好不容易高兴一点,又被这帮人给搅黄了。
朱由检眼中充满了疲惫,党争到了如此局面,真的是一发不可收拾,他心里火起,对旁边侍立的王承恩说了几句话。
王承恩大声说道:“拉他出去廷杖二十!”
锦衣卫一拥而上,将那率先挑起口水战之人按在地上,拖了出去。廷杖须得锦衣卫将领和宫里太监共同掌刑,按照情况,有的是打的皮开肉绽不伤筋骨,有的是留一口气,有的是直接打死。
高启潜正巧从午门出去,见到监刑的太监摆的八字脚,意思是直接打死,忙走了过去,低声对那太监道:“好生体会一番皇上的意思,再行行刑。”
因高启潜长期出入冬暖阁,掌刑太监听罢以为高启潜传达的是皇上的意思,立刻长嘘了一口气,心道险些创下大祸。
这时百官也出来了,看着被按在地上的那官员,一个个摇头叹息。温体仁冷冷看了那官员一眼,漠然地从旁边走了过去,见到高启潜,施了一礼,然后走出紫禁城。
早朝之后,温体仁回到府中,在门口突然遇见了一个生人,那人好像在门口等了一阵子了,见到温体仁出了轿子,在一旁喊道:“温阁老请留步。”
这时门房迎了出来,对温体仁躬身道:“那人在府门口等了一早晨了,老爷不在,大管家见是生人,便未招呼他进去。”
“老夫知道了。”温体仁抬腿欲走,一个身穿布衣的生人,搭理他作甚?
那人见温体仁欲走,忙说道:“在下从江南来,有阁老感兴趣的东西。”
温体仁停了一下,却仍然没有回头,他是一个非常小心谨慎的人,大街之上恐有耳目,仍然不搭理那人,径直走进府中,对身边的长随道:“把那人带到书房去。”
打江南来的人,口音确实是浙江一带的软语,又有温体仁感兴趣的东西,温体仁于是抽空见了那人。
“在下拜见阁老,在下从江南赶来,是奉了浙江按察使李大人之命来的。”
“哦?”温体仁,“可是李貌?”
“正是李貌李大人。”那人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来,上面有李貌亲笔书信和印章,那人小声道,“李大人拖在下给阁老带句话,李大人无意间得到了李林贵孝敬元辅的账簿,有意呈献给阁老。”
温体仁听罢面上有些动容,眼下朝廷上周延儒的气势正处于低靡状态,要是在此时有了他的把柄,倒周胜算在握了。
温体仁不敢大意,因为来人所说的把柄在李貌手里。李貌何许人也,原杨嗣昌的门生,后来杨嗣昌倒台了,又投靠了周延儒,现在又要在周延儒后面捅刀子,这人想干什么?
“李大人总不会白白送给老夫吧?”温体仁试探道。
“李大人说那件东西对阁老很有用,李大人希望阁老能帮忙,让他做福建巡抚。”
温体仁踱了几步,福建巡抚,职位是要比浙江按察使高,但是现在福建可是一趟浑水,郑芝龙刘香等海陆将帅拥兵自重,朝廷的法令在他们那里根本不管用,内又有饥民作乱。所以福建巡抚,做起并不比浙江按察使安稳。
“可邹维涟已经巡抚福建了,他去了邹维涟干什么去呢?”温体仁一边试探,一边考虑其中关节。心道赵谦在浙江莫非是抓住了他李貌什么把柄,李貌便想逃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李貌的说客好像早就对这些问题有所准备,很流畅地说道:“邹维涟在福建除了禁海,什么也没做,空耗国库军饷。李大人正想到福建做出一番成就。”
温体仁无奈道:“俱老夫所知,李貌从未督军,对兵事一窍不通,他能做出什么成就来,就奇怪了。”
说客听罢脸色尴尬,“李大人说,只要阁老办成这事,一定将账簿交到阁老手上。那东西不正是阁老想要的么?”
段十七 梨子糖水汤
李林贵勾结东夷,私运茶叶,人赃并获,这案子虽大,审起来倒也不费事。再说因为前方战事吃紧,还没等大理寺审查,李林贵家的家产已经被抄没了。这些钱都给了朝廷,三司法连卷宗都不用看,直接定为有罪。
要是真审查出来人家是冤枉的,那朝廷花掉的李氏财产,谁负责退给别人?所以嘛,别说李林贵确实有罪,就算无罪,也不得不有罪了。但是三司法考虑到人家捐献了几百万家产,还得从轻发落。
大理寺的公文传到了浙江巡抚衙门,按理勾结敌国乃是诛灭九族之罪,不过大理寺最后的公文却是:李林贵及两个儿子斩立决,籍没家产,府中诸人,男的发配海南,女的卖为奴婢。
赵谦看罢公文,递到韩佐信手中,韩佐信看罢说道:“依大明律,李林贵一家的刑罚已经够轻了。”
“这就叫人把公文送到镍司衙门,照办吧。”赵谦说道,又想起那李林贵的两个女儿,一个叫李香君,与赵谦认识,还有一个叫李香兰,只看了背影。到现在这境况,恐怕那两个女儿得和陈圆圆一样的遭遇,赵谦想罢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些郁闷。
他想起上次的事,安排到镍司衙门的眼线说衙役正要强奸被关押的李氏族人,赵谦便派人去将那不法衙役治了罪,现在全部人都沦为了奴婢,恐怕遭遇更加悲惨,赵谦忍不住说道:“咱们还是去镍司衙门看看,现在这世道,真是礼乐崩坏,那些衙役背地里都是胡作非为。”
韩佐信趁机提醒道:“大人欲在江南有一番作为,有些尸位素餐的人,还得趁早换下去。”
韩佐信的意思,赵谦明白,无非就是中国人玩了几千年那套把戏,要坐稳位置,就得在各处,特别是要害部门安插亲信。
赵谦想了想,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看温阁老正紧锣密鼓地准备倒周,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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