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纹作者:近水小楼-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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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他做足了摔成一张薄饼的准备时，耳边传来一声疾呼，“抓住那些骨头！”
　　　　霍真睁开眼，只见那巨型动物骨架上还有不少枝枝叉叉的小骨头，类似骨刺一般的东西，但长在它身上，就成了一棵成年大树的树干那么粗壮。霍真看准下方一根略微细一点的骨头，在身体下坠经过时，一把扑了上去，瞬间释放的巨大冲击力使他重重撞了上去，一时间眼冒金星，脑中一片空白，就像脑震荡了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眼前的事物也变得清晰起来。
　　　　望了一眼脚下的深渊，不由直冒冷汗，要不是刚才那个声音提醒自己，可能现在已经被底下那团黑暗所吞噬，陈尸地底了。可这地方，怎么可能还有别人呢？该不会是自己的幻觉吧？
　　　　这一想，不由抬头看去。
　　　　视野之中，只有那庞然巨物的森森白骨，如同一片白骨森林。过了一会儿，头顶上方二三百米处，突然冒出一张苍白的脸。
　　　　不是鬼婆鸟，而是人！真正的人类！
　　　　还是他认识的一个人！
　　　　“蓝……蓝医生！”

　　　　30、

　　　　竟然真的是蓝小眉！
　　　　霍真心绪复杂万千，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或是又哭又笑地发场疯！
　　　　“你是人是鬼？”平复心情后，霍真问了一句傻话。相信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也是傻傻的，以至于蓝小眉在这样的处境下，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是鬼的话，你怕吗？”
　　　　霍真摇摇头，什么都见过了，还会怕鬼吗？现在就算绮罗姐姐抱着她的鬼孩儿站在自己面前，他也能面不改色地打招呼。
　　　　蓝小眉朝他招招手，道：“你沿着这些枝枝叉叉的白骨爬上来，我的伤还没好，不方便行动。”
　　　　霍真想起她坠落悬崖前，的确是被曾希手下开枪打伤了，于是按她说的，一步步往上爬去。
　　　　这虽是一座空骨架，却比一般的崖壁更加难以攀登。原因是骨头的表面比山石光滑，缺少摩擦力，一脚踩上去很容易打滑。而一旦脚下打滑，就可能摔下去，复制粘贴刚才的命运。
　　　　费了好大力气，才爬到她身边，霍真已经气喘吁吁了。
　　　　蓝小眉打量着他，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水。
　　　　她看上去不错，除了脸色苍白一点，衣服破旧了一点，其他都和正常人无异。
　　　　“你的伤怎么样了？”霍真喘着气问道。
　　　　蓝小眉楞了一下，转而微笑道：“谢谢你还关心我。我以为你第一句会问我‘为什么在这里？’或是‘你到底是谁！’”
　　　　“我的确很想问那些！你们每一个都藏着太多秘密，让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说到这儿，霍真有些难以抑制的气愤，但很快神色柔软起来，“不过，我很高兴你没有死。”
　　　　蓝小眉弯起唇角，挪近身体给了霍真一个拥抱。
　　　　被一个女生拥抱，霍真多少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道：“这里很危险，我们先找个地方避一下吧。”
　　　　“不，这里很安全。”蓝小眉道：“我从悬崖上中枪摔下来后，就落在这副白骨上。一开始看到四周那么多的鬼婆鸟，我也像你一样害怕，但后来，我发现这些鬼婆鸟再凶狠，似乎也不敢靠近这具白骨。所以我一路爬下来，它们虽然不甘心，却没有攻击我。”
　　　　“这么奇怪？”霍真摸了摸眼前的森森白骨，“这是什么动物的遗骨？就算是再厉害的动物，可是毕竟已经死了，鬼婆鸟为什么惧怕它？”
　　　　“我不知道鬼婆鸟为什么怕它，也许不是怕，而是敬畏。”蓝小眉道：“不过，你真看不出它是什么吗？”
　　　　霍真摇头。
　　　　“我一路爬下来仔细观察过，它的身躯很长，类似蟒蛇，但有脚有爪，与身体相比，脚爪却退化很多。”
　　　　“莫非是……龙？”霍真脸色大变。
　　　　“有什么奇怪的？传说中句芒的座驾就是龙不是吗？”蓝小眉似乎并不惊讶，“不过我始终没弄明白鬼婆鸟为什么不敢靠近。”
　　　　霍真再摸摸了身边的白骨，又敲了几下，坚硬无比，凑到跟前时还能问道骨头上散发出类似松木的香味。
　　　　“我们在这里说话，那些鬼婆鸟不会下来的，你放心吧。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不过能不能让我先问你一个问题？”蓝小眉道。
　　　　霍真点点头，“你问吧。”
　　　　“你是怎么落单了？”蓝小眉问。
　　　　霍真于是把从她坠崖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简要地叙述了一遍。
　　　　蓝小眉平静地听完，沉默了几分钟。即使知道事情会一波三折，但匪夷所思的程度，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期。
　　　　“该我回答你的问题了，不过，你想问什么我全知道。”蓝小眉露出一抹苦笑，“顾爷说的没错，我的确不是蓝家的后人。”
　　　　霍真并不惊讶，这个并不难猜到。
　　　　“那蓝家的后人在哪里？”
　　　　“蓝家根本就没有后人！”蓝小眉道：“顾爷不是说了吗？蓝家夫妇不曾孕育，当然不可能留下子嗣。而当年蓝家家丁单薄，除了夫妇二人，就只剩下蓝老太太一人。”
　　　　“那你怎么会变成蓝家人？”
　　　　“一个任务，家族的任务。”蓝小眉的眼神黯淡下来，“我的家族世代从医，医者，救死扶伤。然而医者只能医病，却无法医命。作为医生，最无奈的就是看着自己的病人最后死去而束手无策。古代帝王中追求长生者众多，但却都抱着这一破灭的美梦，湮没于黄土，化为一捧白骨。相对于几乎不可得的长生，我的先祖们却另辟蹊径，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人死不能复生？古代人相信人分为魂魄和肉体，死亡仅仅是针对于肉体的。肉体虽灭，但魂魄仍在。如果这种说法是真的，那么只要在人的肉体死亡之际，将他的魂魄引入另一载体，这个人不就可以重生了？”
　　　　这一对死亡的解释闻所未闻，霍真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人死不可复生，这是常理啊！”
　　　　“不，人死的确可以复生。”蓝小眉坚定地道，“而且有人尝试过，并且获得了成功。”
　　　　“那人是谁？”
　　　　“就在这里。”蓝小眉微微一笑，笑容有些难言的诡异，“就在这深渊底下。”
　　　　霍真有些头皮发麻，“你是说……禹帝？”
　　　　“从近代开始，我的家族就着手研究死而复生这一外人看来荒诞不羁的课题。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在先秦出土的书简中发现了一段令人费解的记载。禹帝病重，药石无效，他的巫师句芒将他浸泡在一种奇特的药水中，直至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然而奇怪的事情却发生了，禹帝虽然身体已死，变得冰凉毫无气息，容颜却依然生动，双目睁大，绽放神采，如同活人一般。而且历经多日，非但没有腐烂，反而更加神采奕奕。句芒命人将禹帝抬入宏伟的陵墓中，在关闭陵墓的那一刻，他告诉族人，他要在这里迎接禹帝的新生，让族人世代守护好这片陵寝，以防外界干扰。终有一日，天河逆流，万灵归一，山崩地裂中，巨龙吞云升空，禹帝就会重生人间，收复天下。对于这段神话般的记载，我的先人将信将疑，而二十年前发生的事，却使这段看似荒诞的故事越来越真实可信。”
　　　　“你是说，你的先人也见过瑞恩教授？”霍真疑惑不解，“怎么可能？二十年前，瑞恩教授只找了五家的后人！”
　　　　“我只说了我不是蓝家的后人，却没说我不是五家的后人。”蓝小眉笑道，“霍真，你的心思果然单纯了。”
　　　　“不是蓝家的，那就是其他四家中的。”霍真暗自揣测，肯定不是霍家人，那么是叶家？很有可能，她和叶赫风关系不错啊！或者是卫家？那她不就是卫痕的亲戚了？
　　　　“你别乱猜了。”蓝小眉拉过霍真的手，在他手心写下三个字：“这才是我的真名。”
　　　　霍真顿时冷汗如雨下，蓝小眉写下的名字竟是“曾筱梅”！曾家人！他早该想到的，曾希也曾说过曾家二十多年前就在美国投资药厂，研制一种改变世界的神药。这种药能使人的灵魂不死不灭，存活万世。
　　　　“不过曾希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曾希是我同族的弟弟，他刚出生时，我和族人就知道他将是曾家的下一代领头人。不久之后，爷爷告诉了我曾希的另一个身份，原来除了曾家族长，他还将继承他的父亲，成为一把古剑的守剑人。从那一刻，我才知道了五剑，知道了这个家族身负的使命。曾希父亲临死前留下其余四家的地址是真的，爷爷为了调查禹陵中的秘密，一处处都找去了，带回了卫痕，也找到了蓝家仅剩的蓝老夫人，并得知她意欲收养一个孩子。爷爷暗中打通了关系，使我成为蓝老夫人收养的女儿，也就变成了蓝小眉。”
　　　　“曾家爷爷可真是一丝不漏啊！”霍真感叹：“明中有一个曾希，暗中还有一个你相助，想不成为大赢家都难了！”
　　　　蓝小眉面露苦涩，“其实我并不想卷入其中，但命运所系，无从抗争。要说起来，最初还是我把你带进这个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的呢！后来我见你心思单纯善良，也想过提醒你离开，可……一切都是天意，老天注定你是我们中的一员，推都推不走。”
　　　　“白石村的神秘电话，是你打给我的！”霍真突然恍然大悟，他曾一度怀疑是白狼，或是卫痕，为了保护他而提醒他有危险，却没想到还有其他的可能！
　　　　“对，是我打给你的，我在手机上装了变声器，所以你听不出来，而且那时候烟花爆竹的声音太响，你们根本没注意我在做什么。”蓝小眉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你没想过告诉曾希真相吗？”
　　　　“曾家人，为家族而生，为家族而死，是我们的命，无法选择，也无法……”蓝小眉还未说完，突然，“砰”一声响起，这声音熟悉得很，最近霍真听过无数遍。几乎同时，一颗东西打到了龙骨上，火花四溅。
　　　　是一颗子弹。

　　　　31、

　　　　两人抬起头，只见一些荷枪实弹的人，正从上头爬下来，距他们只有四五十米。
　　　　“是顾爷的人！”霍真挠了挠后脑勺，“他们现在是敌是友？”说实话，他还真有点糊涂了。
　　　　蓝小眉瞪他一眼，“都朝我们开枪了，你说是敌是友？不想变马蜂窝的话，就跟我跑！”说着，身手敏捷地顺着龙骨翻了下去。
　　　　霍真心里纳闷，你不是说着自己受伤了行动不便吗？转念一想，对方是曾家的人，那么骗人还不和喝水一样轻松？唉，以后无论曾家人说什么，都不能再信了。
　　　　在崎岖参差的龙骨上爬行实属不易。不过，霍真觉得吃力，顾爷那边的人也不轻松。
　　　　那些鬼婆鸟在空中盘旋着，忽高忽低，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却始终不敢靠近。
　　　　这时，一个顾爷的手下突然没站稳，摔了下去。在跌落下坠之际，两只鬼婆鸟俯冲下来，分别咬住他一头一脚，撕扯争抢起来。那人一声惨叫，在半空中被活活撕成了两段，血肉横飞。
　　　　这场景，血腥得骇人见闻。
　　　　霍真双脚发软，幸好被蓝小眉拉住才不至于掉下去。他扶着一根龙骨，忍不住干呕起来。
　　　　蓝小眉却掩嘴轻笑，“你这样的少爷，离了卫痕，什么都做不了。要不要我背你啊？”
　　　　霍真听出她话中的揶揄，擦了擦嘴，道：“说不定我还比你爬得快！”
　　　　“哈哈，那就比比吧！”
　　　　然而，越往下爬，视线越昏暗，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扑鼻而来。
　　　　在一片迷雾氤氲中，霍真和蓝小眉终于到了地底。
　　　　“这是什么地方？”安静得有些可怕。
　　　　“你看那里！”蓝小眉手指着高处，声音有些颤抖。
　　　　霍真望去，只见那座巨大龙骨的底部，竟缠绕着许多青铜锁链，每一根链条的直径足有一米来粗，将这具龙骨牢牢困住。纠缠不休的青铜链条中间，落着一个硕大的青铜锁，有十几辆吉普摞起来那么大！
　　　　“有人用青铜锁链绑住了这条龙，将它饲养在这座悬崖下。这条龙挣扎着想逃出去，想飞上天，却挣脱不了锁链，最后无声地死在这里。”霍真在脑海中逐渐将一个一个片段拼凑起来。
　　　　多么残酷的景象！也许发生在几百年前，也许是几千年前。
　　　　任它那么庞大的身型，那么巨大的力量，却挣扎不开人类的枷锁。任它是天之蛟龙，是呼风唤雨，腾云驾雾的神兽，也只能化为一座白骨，无人得知。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有人把一条龙锁在这里？”蓝小眉问。
　　　　“这条龙难道不是句芒的坐骑吗？”
　　　　“有谁会把自己的坐骑锁起来，看着它死？”蓝小眉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些战栗，好像有什么恐怖的情绪缠绕着她。
　　　　“那你说为什么？”
　　　　“你看看这些是什么？”
　　　　霍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在他们刚脚落地时，他就发现了。这个悬崖底下，堆满了半人多高的卵形石头，牙白色，在黑雾中闪着荧光，光泽如玉。透过温润的表壳，甚至可以看到石头内部似乎有一些模糊的黑影。
　　　　“这些不像石头。”霍真伸手摸了摸，却发现这些石头带着一些温度，甚至……有微弱的抖动从内部扩散出来，就好像……它是有生命的，是在呼吸的！
　　　　“不！”蓝小眉吸了口气，道：“这些不是普通的石头！可能是……鬼婆鸟的蛋！”
　　　　霍真头皮都发麻了，“那这里不就是鬼婆鸟的鸟巢？”
　　　　“不仅如此，句芒饲养了这些鬼婆鸟为他守陵。他知道养着鬼婆鸟，就必须喂饱它，而如果任由鬼婆鸟外出捕食，一定会引起恐慌，而使这座神秘的陵墓永无安宁。所以，他将这条龙锁在这里……”蓝小眉皱起眉头，接下来过于残忍的事实让她说不下去。
　　　　“这条龙是食物……是鬼婆鸟的食物……”霍真低声自语道。
　　　　想到一条天神一样的巨龙，被巨大的锁链困在常年不见天日的地底，每天被恶魔一样的鸟啃食，也许一百年、二百年……直到被活活啃食殆尽，成为森森白骨。霍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种说不出的痛心。
　　　　正在此时，七八个人从龙骨上跳了下来，他们中有两张面孔，霍真是很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