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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狐千窟-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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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菊花酥味道倒有些奇怪。”迟珹不好拂他的好意,连忙摇头,宿昔凑过去掂起一枚,只看色泽香气俱是上佳,心里也疑惑,刚要入口,只闻得一声巨响近在咫尺,却是迟珹摔了食盒,打翻小凳往地下倒去——
  宿昔面上失色,弃了点心俯身去扶他,见他面如金纸,额头鬓角俱是冷汗,只揪着胸前衣襟,当机立断把他打横抱起放到床榻上,摔开门唤来两个服侍的人,摸出一块整锭的银子,吩咐赶紧去请大夫。
  “可是方才菊花酥吃得不好?”
  宿昔回到榻边,就见迟珹面上已经发青了,双唇俱是紫色,十分骇人,像是中毒的征兆,他常年领兵在外,跌打损伤、中毒受损只余的阴毒之症再精通不过,忙闻迟珹口里的气味,又给他把脉。
  试脉象确实是中毒所致,他又把散在地上的菊花酥掰开,低下头仔细闻了,面上一滞。
  当年董氏害死迟珹的生母阿毓,便是替换了送与她的杏仁,这杏仁分为两种,一味甜杏仁一味苦杏仁,甜杏仁味美,是难得的佳果,苦杏仁则含有剧毒,阿毓那日因年关好时节贪嘴,多食了她送来的有毒的苦杏仁,立即毒发致命,是宿昔亲眼所见,还曾留了一枚作为铁证,以备日后不时之需,谁想得到生母被毒物害死,今日又有人来给儿子下毒呢?
  “先生——先生——”迟珹难受极了,俯在榻上,他还那么小,受了伤害连哭叫的声音都发不出,只用葡桃般黑漉漉的眼看着他,那双眼睛和迟誉那么像,又那么幼小,像极宿湄和宿渫幼时,宿昔只觉心里一紧,疼得说不出话来,连忙跪到榻边。
  “宿昔,宿昔……父亲……”
  迟珹话都说不出来,嘴唇乌紫,揪着他衣角的手都渐渐没有力气,逐渐松开了,宿昔把他拥在怀里拍着后背,道:“你坚持,我去给你备点东西医治,吐出来就没事了——你听话——”
  迟珹哪里还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把手指绞在他衣角里,死死不松开,那脸色让宿昔想起阿毓临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痛苦难当,当年他想告诉迟珹,他的生母阿毓是被侧妃董氏害死,却又作罢,现在是不是该告诉他的时候?如果迟珹得知了此事,如果迟誉知道是董氏谋害了儿子的生母……
  “珹儿如何,快让我看。”这时身后一人唤道,宿昔回头一看,正是得了消息赶过来的管阙晴,清丽的脸上带着一点惊仲,但到底是多少年历练下来,经过大场面的,也不多失措,强撑着镇定,看着宿昔道:“怎么回事?”
  “这点心被人下了毒,要害小侯爷性命。”宿昔一指地上,他想说的话被管阙晴无意阻断了,心里有些乱,一时间也不知做什么表情才是适宜的。
  “我记得先生通医术,可看出来是什么毒?”管阙晴在床沿坐了一点儿,用手抚着迟珹的额头,沉声道。
  “是蝮蛇草。”迟珹半昏半醒中还不忘揪着宿昔袍子一角,死死不肯放手,他拍拍迟珹的手以示安抚,“蝮蛇草是剧毒,幸而小侯爷吃的不多,应该没有大碍。”
  管阙晴听毕连忙吩咐婢子备下浓盐水给迟珹催吐,把吃进去的点心和毒物吐出来,宿昔半坐在榻上,扶着他的肩给他喂温水漱口,又让他服下烧焦研碎的馒头粉,吸出毒物,一番折腾,才看着迟珹脸色好了些,宿昔和管阙晴一商议,叫把厨房里的厨子帮工一并带进来,当面搜身,看是谁在点心里下毒加害于他。
  “虽说脏东西吐出好些来了,到底不干净,于身体有碍,还得找几个郎中,好好开上几服药吃,调理一番。”管阙晴慢慢扶着他躺下睡了,摸着拇指上一枚粉嫩的扳指道。
  宿昔应声:“已打发人去请了。”
  “先生说刚做的点心被下了毒,能在新鲜吃食里动手脚,必是厨房的人,现在纠结起来一个个搜身盘问,不愁问不出。”阙晴又道,“虽说男女大防,少爷出了这样的事也不能不谨慎严查,若有不依的,直接找男人扒了衣服,上上下下都检查清楚,但凡有一个藏污纳垢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我绝不容她!”
  她这话是说给那几个扭扭捏捏不愿从命的厨娘说的,这些人素日哪见过总管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一时都骇住了,不敢再乱说话,站在那里由着老嬷嬷挨个儿带进屋里搜身,正这个时候随从请的大夫来了,连忙请到屋子里给迟珹把脉。
  那大夫不过而立年纪,拎着一个小药箱,管阙晴避到内室,宿昔忙不迭把他迎到床边,撩开帘子,大夫上手给迟珹试了脉象,又拨开眼皮看了几眼,迟珹早昏昏沉沉的,做不出什么反应来,宿昔道:“是蝮蛇草的毒,灌盐水吐了一些,也吃了焦馒头,烦请大夫好好看看,斟酌几服药吃罢。”
  大夫连连点头,焦急道:“小少爷情况不好,毒已经深入五脏了,快用人参吊着,再煎出药服下。”
  “这样严重?”宿昔一愣,方才为迟珹把脉,倒觉不出太大不妥来,但既然大夫说了,忙传唤随从,取来人参给他吊命,又照着大夫的药方拿下去抓药,赶紧煎出来。
  “宿昔?”
  “我在这里。”
  迟珹揪一揪他的袖口,宿昔坐到他榻边,拿帕子给他拭汗,那人参用下去,逼得他满脸绯红,额头烧得滚烫,自然难受,宿昔只好劝他:“良药苦口,你忍这一遭,很快就好了。”
  “父亲……”
  “渴了,要喝水……父亲……”
  听他这么说,又把他扶起来,小心翼翼喂了半碗水,把大夫请下去喝茶,管阙晴才从里间出来,走到榻边:“少爷到底没有年纪,人参吊命药性太烈,恐反而不好。”
  “待会儿药好了,热热的喝上一碗,也不用受这个罪。”宿昔摸着他的前额,目光流过院子里那一片狼藉,皱眉道:“搜出什么来了?”
  “左右是当时厨房里的人,定能找出线索来。”管阙晴沉声,接过婢子端上来的药,宿昔把迟珹半扶在怀里,阙晴就吹凉药一口口喂给他喝。
  迟珹素来懂事,也知道良药苦口,乖乖的喝了半碗,管阙晴试着他额头,给他擦干净唇边的药渍,道:“我试着怎么更厉害了些?”
  宿昔仔细一看,果然烧得前额滚烫,蜷在他怀里不住呓语,拍拍他的肩道:“怎么了?”
  迟珹难受得说不出话,脸色青白交错,独双颊绯红,烧得神志不清,俯在榻边干呕,他在宿昔跟前养了一年多,早有了感情,宿昔安能不心疼?把他抱在怀里柔声劝慰。
  “烧得好厉害。”阙晴试试他额头,拿帕子给他擦汗:“方才不是已经好些了么,怎么又反复起来?”
  宿昔面上阴晴不定,端过迟珹喝过的药闻了闻,脸色立刻就沉郁下来,把碗往地上一砸,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把那大夫带上来,谁去请的他?也一并发落上来。”
  管阙晴使了个眼色,小丫头唯唯诺诺的下去了,不多时仆役押着两个随从并先头那个大夫进了房门,宿昔指着地上的瓷碗碎片道:“药里多有枳实、石膏,都是受不得的虎狼药,迟珹年纪小,如何受得了这个,你为何给他用这些个烈药,为何要他用人参吊命,弄得他发起高热,加重病情?”
  大夫说不出话来,他本想胡乱凑一方药,拿了钱立刻就走,谁知道这家主这样厉害,这么快就看出是药不妥来?多少年没遇过这样的事,只唯唯诺诺站在那里。
  “你们两个从那里请来这样的大夫。”见他不回话,宿昔也不恼,转而问跟着迟珹的那两个随从:“竟然医术这样泛泛,害小侯爷至此?”
  “我们……我们——”
  “说。”
  “街上一时找不到医馆,我们担心少爷病情反复,就随便拉了个郎中进府,实在没想到是个半瓶子晃悠坑蒙拐骗的——”
  “你们竟然这样胡言,明明是你们——”
  “在这儿住了半年,竟然连家医馆,连个大夫都找不到?”宿昔打断大夫的话,冷笑道:“趁我有心情问的时候招出来,等我没兴致了,挨个儿拉下去等侯爷回来处置。”
  “我们没有,我们也是一时鬼迷心窍……”随从闻言往后退了几步,战战兢兢小声道:“请先生不要责怪,先生不是给了一大块银子么,我们一时糊涂,在街上拉了个虎狼郎中,塞了一点碎银子,那块银子…被我们兄弟装了——真是一时鬼迷心窍,请先生——”
  “就是说你们私吞了那块请大夫的银子,随便找了个半瓶水的郎中进府,害得迟珹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宿昔怒极反笑,目光在三人身上慢慢流走过去,猛地一拂衣袖,桌上的茶壶应声而落,摔碎到地上发出响声:“这是侯爷的独子,是小侯爷!如今你们就敢不把他当主子,为了十两银子谋害他性命,这般犯上作乱,大逆不道,掂量清自己有几颗脑袋,够再赔给侯爷一个儿子!”
  他往日里最和善不与人动怒的,这样发火还是府里人头一遭见,一时间都骇得不敢说话,立在原地,这时有人从院子里来报,已搜出下毒的人,只说自己鬼迷心窍,要谋害宿昔,才在点心里下毒,不想那点心宿昔没吃,倒被迟珹误食了,宿昔自是怒不可遏,叫人把胆敢下毒的和那两个随从一并拉下去打死。
  “小姐,这……”婢子轻声请示阙晴的意思,毕竟她才是这府里总管,宿昔此番也是逾矩了。
  “问我做什么,再过几年,这府里也不是我做主了。”阙晴抿唇一笑,看迟珹状况已好了些,腹里东西吐干净了,再喂他喝上几口水:“胆敢冒犯少爷,就是拖下去五马分尸都不为过,去吧。”
  管阙晴向来知晓迟誉对宿昔的情意,宿昔在府里想干什么,她一般是不加以干涉的,何况此番危害到迟珹性命这样大胆,更是不教训不行,很快就有身强力壮的劳工把那几个胆大包天的拉到侯府门前,褪尽衣裙,结结实实打了几十板子,其实打板子还在其次,光天化日下褪了衣裙才是对女子最大的羞辱,宿昔火气未消,哄迟珹睡了之后亲自看着打完,又让扔了几件衣裙蔽体,一个不留逐出府去。
  “先生无需动怒,此番蝮蛇草之患,少爷是为先生挡灾,我竟也不知府里还有这样离心背德对先生心怀歹意的,真是阙晴疏忽了。”阙晴把一个小小的景泰蓝暖炉塞到他手里,用眼神示意他回屋:“眼看着季秋九月,夜里雨水也多了,恐扰得人不得安寝,先生快回去看护少爷罢。”
  “侯爷迁来霜迟不过半年,又常常不在府中,我竟不知是谁和我结下这样大的梁子,竟冒着误伤小侯爷的风险向我投毒。”
  “此番少爷无恙已是大幸,一切都要等侯爷回来做主,先生只看到一个少爷,殊不知少爷之上还有侯爷,侯爷之上还有圣上,圣上之上还有先皇,环环相扣,利害干系,岂是一块菊花酥抵得过?”
  她这番话里意思说得再明白不过,就算是有人收买了厨娘给他下毒,此事也只能大事化小,侯爷上面还有当今圣上和先皇,先皇赐下来的,再怎么不妥当,也万没有发落的道理,只要她没犯下十恶不赦之罪,谁敢开这个口忤逆先皇旨意,让迟誉背上不孝的罪名呢。
  “董氏……”议论侯爷内室到底不妥,这名字也只在宿昔唇边过一过罢了:“若她不赶着上来作死,这次的事我就暂且掖下,若还不安分……就别怪我不给她留这个情面了……”
  他拢紧怀里的掐丝小暖炉,又想起什么似的对管阙晴道:“我回去看看小侯爷有无大碍,管小姐记得明后两日把粮米和衣物派下去,可仔细着些。”
  “劳先生费心,已经都预备下了。”
  宿昔说的派粮米是他早几个月想出来的法子,今年迟誉租地收成好,便和阙晴商议了挪出一些来,召士兵挨家挨户送到霜迟城里去,一方面接济民生,一方面也是为迟誉赚得美名,迟珹在榻上睡得熟,他衣不解带看护了一夜,天明才起身换了外袍,一个人慢慢踱出府去了。
  去的还是几个月前他与迟誉饯别送行时的那家酒楼,当时春回大地,触目都是柳色新新香花鲜妍,如今秋来百花杀尽,已是露出了萧索之态,不复当日了,宿昔点了一壶汾酒,坐在窗边慢慢喝,从雕花的窗可以看到外面街道上扛着粮米并过冬衣物的士兵,出声道:“这便是襄阳候要送去百姓家里的东西了吧?”
  他穿着繁复长袍,外面松松套了一件狐肷,折扇搭在手臂上,现出一种漫不经心的神气,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配饰,相貌清丽,让人不由得赞一句好一个翩翩公子,店小二闻得此言,凑上来笑吟吟的道:“可不是,自从襄阳候做了咱们城主,衣食住行样样都想到了,对城里百姓也好着呢!”
  “他是一城之主,爱护百姓本就是责任。”宿昔道。
  “哎,话不能这么说,城主归城主,以前也没见哪个城主自己省出米面衣服来给百姓体己啊,还送了过冬衣物,独我们侯爷这一份!”小二凑到他耳边,交口称赞:“虽说侯爷是迟郡王的儿子,可我听夙都来的人说,那是金尊玉贵的先皇骨肉,过继给了郡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兄弟!可不,一登基就封了侯爷,赏下三城,有这样的城主,也是我们福气啊。”
  宿昔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扬起一抹笑意,把目光投向窗外的士兵身上,淡淡道:“说的好,城里能这般门户不闭,富足安乐,家家有米过冬,有衣避寒,也真是多亏侯爷仁爱,体恤万民了……”
  再过了几日是桂花酿酿好的日子,宿昔早早候在树下面,寻人刨土把地下的几个大坛子搬上来,撕去顶上一层红绸,顿时便是清香扑鼻,他用勺子舀一口喝了,又用筷子沾了一点喂给迟珹,问他:“滋味如何?”
  “十分甘甜。”迟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他,回味道:“和寻常的酒不一样。”
  “好你个小兔崽子——”宿昔揪一揪他耳朵,训道:“可见你素日就偷喝过酒,虽说男儿善酒,到底不是好东西,偶尔尝一尝是无妨,只一样,不许饮多了,你身子弱,别又给自己找些不痛快。”
  “宿先生多少话要说?”和他越相熟,这人的话就越多,迟珹无奈应下来,就听宿昔接着道:“这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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