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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狐千窟-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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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榻上对立而坐,各捧酒盅,更别提迟誉房中铺了地龙,室内温暖如春,宿昔执着酒盅喝了一口,一时间只觉万分惬意。
  时值十二月下旬,菱窗外夕色尚余,天边却早已有朦朦胧胧一轮下弦月,到底冬日里天暗得快,宿昔捧着酒盅看向窗外,轻声道:“虽然夙都四季分明,冬日格外严寒,但这冬日景色,又确实美丽。”
  “你似乎不是夙都人,来自边关哪个都城?”
  “宿昔并非夙朝子民,乃陵苑人士。”
  陵苑乃异域国,位于夙朝边境之外,多年来虽然和夙朝摩擦不断,幸而却还没发生过大纷争,陵苑人也有签到夙朝来的,难怪宿昔的眼睛是那样颜色了。
  “陵苑靠近夙朝边境的霜迟城,景色甚好,可曾去过?”
  “宿昔惭愧,不曾去过。”
  迟誉又不说话了,宿昔自己转着酒盅,忽听迟誉开口道:“陵苑人习夙朝诗词向来不易,你能被圣上钦点做文客,想来文采不错?”
  “宿昔惭愧。”这夙朝的诗词歌赋向来是宿昔痛处,他饶是使劲浑身解数,对诗词也是无济于事,因此迟誉一问,他便干巴巴憋出和之前并无差别的字,迟誉“喔?”了一声,却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只转而道:“不如衬着黄昏景色赋诗一首,且不拘什么韵脚,凑一首出来也就是了。”
  宿昔觉得迟誉是在故意和他过不去,但这种想法却是可笑而毫无依据的,他只好把眼睛投向窗外,放下手里酒盅沉思起来。
  宿昔的眼眸比夙朝人要浅些,夕阳下呈现出剔透的琥珀色,猫眼儿一般流光溢彩,煞是好看,用指节敲着榻边,他断断续续着道:“窗外夕霏颜色好……”
  迟誉听了,就着酒吃了一口芙蓉鸡片,只觉得起句平平。
  “暝色照得浮云瘦,红殿霞光千万丈——”
  最后一句却是实在诹不出来了,宿昔往日里哪被人为难做过这样的事情,无意识的端起酒盅喝了一口,他虽自诩通晓夙朝诗词,但那只是会照本宣科背上几句罢了,要他自己编出来实在困难,只含糊道:“,便乘彤云上玉清。”
  “只是这样,别的我再也不能了。”
  他这么说着,又喝下一大口酒去,迟誉不介意他的举止,把那七言诗在嘴里来回揉搓了几遍:
  “虽粗劣了些,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因你只讲究字词,却忽略了精髓才会这样,这七言也略有累赘之态,不如改作‘夕霏颜色好,照得浮云瘦,霞光千万丈,乘云上玉清’——”
  宿昔给自己倒了第二盅酒,且不言迟誉是真的如瑞香所言酷爱诗词,还是仅仅为了瞒骗生父皇帝的眼睛才做出喜欢文事的假象,他都不喜别人这样当面指出他的错处,但迟誉面前,却又不能发作,因为心里憋屈的很,只默默把一盅酒又喝了,端坐在迟誉对面一语不发。
  迟誉也不解,上次在宴厅见他时,宿昔虽棋艺不精,但诗词对子总还能说上几句,怎么自己作起来就不行,他夹了一块鹅掌,刚吃了就听宿昔说道:“犹得孤馆下弦月,箜篌声里云裁出。”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日暮,这是套了前人的句子。”迟誉不由发笑,“再者你后一句里说‘箜篌声里云裁出’,本爵却不知这箜篌何处之有,可知你虚应了。”
  “虽无箜篌,却有长笛。”宿昔从袖里滑出一把笛子,只晃了一下就收回去了,道:“这是属下早些年得的爱物,十分珍视,难道还抵不过一只箜篌?”
  “既如此,当然该改作‘笛子声里云裁出’方才妥当。”
  暮色四合,夜幕渐渐深了,菱窗外可见一轮下弦月,悬在空中十分明媚清亮,把蜡烛的烛影投在榻上,似乎那斛里的绿梅也在微微摇曳,宿昔低垂着头,用一只手扯起另一只手的衣袖,露出一小截皓白手腕,五指里把着一枚玲珑的酒盅,仰头把酒倒进口里,复又给自己满上。
  撇去一开始的军务,迟誉再没有和他提起过任何正事,只和他一起说了些诗词或边关的见闻,宿昔本想开口问他那天的刺客之事,也只好暂时作罢,不知不觉夜已深了,两壶酒都已空空如也,宿昔常年在边境处喝酿得浓烈的烈酒,夙都的汾酒清凉爽口,并不醉人,直到现在他还十分清醒。
  迟誉似是不经意问起他年龄,家中几人,状况如何,又问他是否成婚。
  宿昔摇摇头,用手撑着头,绑起的发丝松松束在胸前,微微有点凌乱,他轻笑起来,语气都带了点醉酒后的晕晕醺醺:
  “未曾成家,只因宿昔好美人,而在陵苑没有遇到心仪的美人,才一直耽误下来,人都道夙朝出美人,并非宿昔孟浪,一见之下果真如此,若能在夙朝寻一门亲事,不知有多好了……”
  “哦?你好美色?”
  迟誉不动声色,夺下了宿昔手中的酒盅,后者也没有做出反抗的动作,只一只手撑在榻边,轻声发笑:“三妻四妾,齐人之福,又有哪个男人不爱呢?”
  “若换做本爵,若非心仪之人,便是泱泱之数于我也毫无意义。”
  虽然嘴上说自己好美色,但迟誉分明记得,即使面见管阙晴之流的美人时,面前这人也不曾表露出一分失态。
  “爵爷这样说,不过是已有了仪妃,又有美妾为自己诞下骨肉,这样还不是享尽齐人之福?”
  “宿昔,你逾越了。”因为提到阿毓,迟誉的脸上多了一分寒意,但他复又对宿昔直言道:“再者,迟珹的母亲是填房丫头,董氏也不过侧妃,皆是妾侍而非正妻,若本爵有心仪之人,必迎她做我正室。”
  宿昔摇摇欲坠的托着头,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这番话,只是发出轻笑声:“心仪之人?世间万物,哪个不是以皮囊好坏判他人?若遇得倾城女子,我必全心待她,许她我所能许的一切,然若是无盐之流,属下也无力消受了,女子当才貌兼得,便如先朝文君,书载‘文君姣好,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肌肤柔滑如脂’,这样美貌兼具才德的女子谁人不喜?如是无盐那样容貌粗陋……”
  “无盐虽丑陋,却是一代贤妻,文君虽姣若好女,却还是令司马移心于他人,可见若是心仪之人,不必在意容貌。”
  烛影迎合着菱窗外清冷十分的下弦月不住跳动,然室内却是温暖如春的,烛台边滴着蜡烛状的红泪,宿昔以手撑腮倚在榻边,烛影跳跃在他袖口和领口露出来的雪白肌肤上,覆了一层温润的暖光,恍若暖玉生烟,旖旎无限,迟誉以为他醉了,正想找人把他送回西院,却见那人已正坐了起来,发出微微的笑声:“那就祝愿爵爷,愿望早达,迎得佳人。”
  宿昔从后院出来已经是深夜了,室里铺着地龙,自然温暖宜人,一推门寒风迎面而入,加之宿昔又喝了不少酒,一激之下直觉全身发冷,冷汗直冒,迟誉在他身后把一件莲青斗纹鹤氅递给他,那鹤氅柔顺飘逸,看起来便知十分暖和,宿昔却恭恭敬敬把那件鹤氅还到了迟誉手上,对着他跪下去,语气坚定道:“如此寒霜不足为惧,宿昔既是为了爵爷办事,自是和爵爷同心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宿昔绝不会做对爵爷不利的事。”
  “请爵爷信任宿昔。”他说。
  深夜里迟誉还没有入睡,房里点着沉水香,十分镇定心神的沉静味道,他手里拿着宿昔还回来的那件鹤氅,扣在上面的手指紧了又松,宿昔会是皇帝的人,陵苑的人还是真如他所说的一样站在他这边?这一点还无法确定。虽然宿昔说了如此多的肺腑之言,但迟誉不打算这样就相信他。
  迟誉闭起了眼,把鹤氅丢到地上,叫进老奴把它拿下去烧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现在看大纲才发现自己写了一个很大的BUG,那就是,现在的皇帝是迟誉的父亲,而迟誉的同父异母兄弟夙慕还是皇子,我原先写的夙慕是皇帝是BUG,已经修改过来了,请亲们见谅哈哈,记住现在的皇帝还是把迟誉过继给迟郡王的生父,夙慕要在以后才能即位。
  宿昔和迟誉喝了一晚的酒,都从里面喝出了什么东西呢,迟誉到底信不信任宿昔,如果不信任,他为什么会把攻打云霁的事告诉宿昔,如果信任,他又为什么要烧掉宿昔碰过的斗篷呢,请亲们大力收藏,有收藏有评论有加更,谢谢O(∩_∩)O~
  


☆、李老妪登门寻亲

    第五章
  一早上迟府的大厨房就很热闹。
  天不亮的时候,有个老妪大包小包赶到子爵府,言自己是来访亲戚的,守门的侍卫正要把这不知从哪里来的老妇人撵走,恰逢管阙晴清晨在院子里教训下人,召进来一打听,确实是迟爵爷的亲戚,便自作主张送去了仪妃那里。
  这老妪确实是迟誉的亲戚不假,迟誉的生母是当今圣上的顺妃韦氏,韦氏当年有一个庶出的姐妹,这姐妹后来嫁到韦家的表亲那里,那表亲一家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娶了韦氏的姐妹,大儿子就娶了邻居女儿李氏,后来家境败落,举家迁到了山里,如今登门的老妪正是李氏,迟誉姨母的妯娌。
  后来表亲一家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两个兄弟和迟誉的姨母都接连死了,那李氏一个人的日子也越发难过,才腆着老脸找到都城里的这门达官亲戚,想着来借上几个钱赖以度日。
  仪妃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两家毕竟关系不近,往日里又从来不知有这么个亲戚,哪里来的情分呢,她喝了茶,捡了一枚酸杏儿慢慢吃了,堆笑听老妇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话,便道:“李妈妈的意思,我差不多都明白,你且放宽心,咱们都是亲戚,焉有不帮的道理?只是你恐怕不知,这爵爷府虽然是爵爷府邸,但毕竟天子脚下,这个亲王那个郡王,这个公那个侯,达官贵人、显赫人家比比皆是,真要论起来,咱们府也不算什么了,哪里是宽裕的呢?周转的银子也不多,只怕要让妈妈败兴而归了。”
  老妪忙起来向着董氏拜谢,口中直道:“这日子难过,老太婆我也是知道的,真要说起来,咱们和爵爷并没有近的关系,爵妃娘娘菩萨转世,大慈大悲,肯接济我老太婆一把,给我一口饭吃,我就感激不尽了,哪里还敢怨对娘娘,真是罪过了。”
  此话一出,董氏的脸色就变得没有那么好看了,她虽然出身官宦人家,是济世伯家的小姐,长久以来也一直自恃清高,但谁人不知,她在爵爷府里只是个侧妃、妾室,并非正室爵妃,虽然往日爵爷并不对她平日逾礼之事加以微词,但她心里总不很痛快,觉得自己非是府里正经主子,加之府里的事务向来是总管管阙晴负责,她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今天虽然这李妈妈是无心,但听在她耳里,只像针扎似的十分刺耳。
  虽然多少有那么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但毕竟不是正经亲戚,再者这李氏实在不会说话,董妗仪觉得心里十分不耐,便和颜悦色道:“先不必说这些了,妈妈远道来了,还没有用膳吧,先下去吃口茶,再谈也不迟。”
  说着就使个眼色,几个小丫头便把李婆带了下去,管阙晴正在她左右摆弄一盆小金桔,董氏摆摆手,示意管阙晴走到她面前,吩咐道:“不是正儿八经的亲戚,也不必放在心上,但也别太苛刻,让人两手空空的回去,你且让她在厨房吃了饭,包十两银子打发回去就是了。”
  管阙晴哎了一声应了,正这几天安乐侯府上小侯爷要过府来玩,两人又商讨了些事先要准备的事宜,她才收拾好,虚掩了门退出去,身边小丫头怯怯的问:“小姐可要听仪妃说的,给那李奶奶送上十两银子?她现在正让人领着在大厨房吃饭。”
  “仪妃到底大家出来,是个不经事的,虽然十两银子也不少,但夙朝皇城,天子脚下,若只给区区十两银子,岂不让人觉得爵爷小气,小觑了我们?”管阙晴捧着个小小的熏香小暖炉,直走出好远一道路,仪妃的院落都瞧不见了,才含着一抹笑扭头小声的吩咐道:“我教你一个法子,你去库房领十两银子包了,说是仪妃给的,我再从自己那里余外添出二十两,你把那十两银子拿给李奶奶的时候偷偷把这二十两给她,说是我给她的,小心别叫人瞧见了,落到仪妃的耳里,说我不听她的,又越过了她的例去,心里不痛快。”
  “哎。”
  她点了点头,小丫头就一弯腰恭恭敬敬的退下去了。
  阿毓这些天来病得越发重了,几乎起不了身,她住的院子炭火烧得不旺,又格外阴冷,每天只蜷在床上角落里,憔悴消瘦的可怜,宿昔带了上次受伤时迟誉赐的补品和那些个茧绸去看她,就见她可怜兮兮的躺在床沿上,一只手垂下来耷拉着,脸色蜡黄,头发凌乱,只在鬓角上方松松别了一支素银扁方,那扁方也因为年久毫无光泽,一大半都挣脱头发松出来了。
  他把带的东西放下,又小心翼翼在一小半匀出来的床沿上坐了,用一块薄纱隔着手掌试了试阿毓的头,只觉烧得十分厉害,她听到声音,也知道是宿昔,想要说话,却因为喉咙干哑说不出话,宿昔起身倒了一杯茶,阿毓就着他的手慢慢喝了,才恢复了一点精神,虽然声音还是沙哑的,却比之前好得多了:
  “你来了。”她哑声道。
  “来看看你,也给你带点东西,最近感觉可好,我怎么瞧着更重了些?”
  “严冬腊月的,哪里那么容易就好了呢。”阿毓费力的笑了下。
  宿昔给她拿了个枕头,扶她在床上倚着说了一会儿话,外头厨房忽然嘈杂起来,一时间十分热闹,宿昔瞄了几眼,阿毓便道:“你去看看吧,不用顾虑我。”
  “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我且去看看,你好好在这里躺着。”
  宿昔应着起身走出去,出了院子就见几个小丫头迎着一个穿着朴素的老妇人进了大厨房,跟厨娘吩咐了几句,很快就东拼西凑出一桌子菜来,那老妇就在凳子上坐了,看她穿着足见家境清贫,大约是许多日子不见肉味了,见了一桌子肉菜,虽然还矜持了一会儿,但没过多久就开始狼吞虎咽,宿昔走过去问厨娘这是什么人,艾娘便道这是爵爷的亲戚,到府上来“打秋风”。
  几个小丫头在后面看着她的吃相发笑,宿昔远远的看着,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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