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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狐千窟-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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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惯了的,营里将士大都认识她,多少年一起打仗的交情,只她如今是将军妾室了,行事间拘束许多,见面也不过点头示意,纭娉还与宿昔提过多次。
还有一件事,就是夙朝透过迟誉,慢慢向宿昔透露出想要和解的讯息。
对此宿昔的第一反应就是冷笑。
不怪他刻薄,当初浦粟执意要去向夙皇和解定契,晚宴上夙慕就夹枪带棒句句话里有话,后来更是公然挟持他陵苑国君,派人一路追杀,为了这个陵苑与才夙朝宣战,怎能夙朝说和解就和解,那你软禁我国君谋害我国君的事就都不计较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夙朝想和解,不过是怕了他的招魂云,才让迟誉一次次说给他听,这告诉他与告诉国君是极微妙的差距,夙朝还是对陵苑有不轨之心,不过是惧了他,说不准还有要招募他之意,毕竟,他也在夙朝待过两年——
那天宿昔率兵与迟誉一打就是五个时辰,回来的时候天色都暗了,心里被诸如此类繁杂的思绪堵得满满当当,纭娉正在帐里看宿渫寄来的信,见他进来便双手递与他,宿昔接了细细看完,也不过说些今日在宫里看了什么,吃了什么,玩了什么,诸如此类等等,一样样仔仔细细描述下来,又挨样儿的评价,他看完了把信折起来,道:“宿渫的字倒好了许多。”
“将军都多少年未见他习字了,当然长进许多。”纭娉嗔他一眼:“上面说得了一辆可以四处走动的小车,虽然每次都要人抱着上车下车不方便,能四处看光景,也很高兴呢。
宿昔怀着一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骄傲点了点头,连晚饭都没吃,就展开地图细细的看,提笔记录,天色晚了,一点光儿都不见,纭娉给他点了羊脂烛,又捧上一坛子桂花酿,只入口是涩的,宿昔不喜,也没有多喝。
地图看到一半浦粟进来了,手里端着碗参汤,对他道:“万勿劳累了,喝碗汤歇歇吧。”
这参汤虽然行军在外用料免不了马马虎虎,却仍炖足了火候,浦粟是国君,吃穿用度即使在军营里,难免也要奢侈些,素日宿昔只不管他,此时也只道:“我近来肝火旺,不能吃这样大补的东西,自己喝了罢。”
他说着手下动作一刻不停,浦粟哦了一声,又道:“你今天收到宿渫的信了?”
“嗯,”宿昔头也不抬。
“他说了什么?”
浦粟问,宿昔就从怀里把信摸出来,浦粟默不作声看完了,重新把纸叠起来放回桌上,忽然道:“我想给宿渫个爵位。”
宿昔闻言先是一愣,“他年纪还小,不急在这一时。”
“怎么还小?”浦粟嗔怪道:“放在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房里人都有好几个了,他却还被你像个小孩子一样养着,什么都懵懵懂懂的不明白。”
“宿渫还小。”宿昔坚持道:“你胡说什么,再说就是到了这个岁数……他到底,不那么方便……”
“就是因为这个,他身子不利落,就更要给他个头衔爵位,才好找伺候的人在身边,等日后身子调养好了,宿郡王的嫡亲弟弟,又有爵位在身,不愁正妻,就要从现在开始谋划着。”浦粟道:“皆因你自己到现在都未曾成家,所以连弟弟的大事都不关心。”
宿昔斟酌了一会儿:“这样也有理,只是他身体虚弱,先天不足,后天又……你忽然给了他个爵位,我真怕他受不住,再折了福……”
如果宿渫本人在这里,听宿昔这样说还不知要怎样,可惜浦粟不是宿渫,只赞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是,那这样吧,等你胜了夙朝,我再以这个由头给他侯爵之位,封号都拟好了,兄长在边陲攘外安内,就封‘定远侯’。”
“何须侯爵这么重的爵位。”大胜夙朝,这样天真的话也只有浦粟说得出来了,这样一日日打着仗,谁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正好宿昔的地图看完了,便和他走到帐外去。
帐外一股子焦味,那味道简直呛人口鼻,宿昔下意识把浦粟往身后挡了一下,就见副将奔过来支支吾吾道:“惊扰国君,惊扰将军了,兄弟们正在煮粥,不巧儿……给煮糊了……”
“今日大胜而归,怎么能只喝粥,也吃点好东西。”宿昔言笑晏晏,就见副将面露不豫之色,转念之下便觉出不妥:“怎么。”
“这大米都是最后一顿了。”副将苦恼道:“剩下的只够坚持到明晚,我们——断粮了——”
这两个字骤然出现,饶是宿昔也觉得脑海里炸了一下,立刻问道:“还有多少米,面呢?肉菜还有没有?”
“米面都剩下二十几筐子了,给五十万人吃,您想想能吃多久?再说如今是初春,本就肉菜难得……”
“往上报了没有,上头怎么说?”
浦粟在他身边缩了缩身子,宿昔情急之下并未察觉,只追问,副将便道:“这几日日日派人去催,都推诿朝廷的军粮还没下来,这几日吃的,都是将军田里和各个城供出来的。”
宿昔在陵苑皇都有五十余亩地,年年请人种着水稻小麦,不为府里吃,只充当军营里的军粮,至于副将口中的各城供出来,则是军营里人去陵苑各城征来的军资,也不过粮草肉食,就是统共加起来,又能有多少之数,到底比不得朝廷发下来的军粮,他一听之下转而问浦粟道:“此事国君可知?”
浦粟不看他,只支吾着不说话。
“兵马未定,粮草先行,将士们都是拿命在这里保家卫国,国君却连军粮也要延时,岂非让将士们心寒?”宿昔看他不做声,便知又是他做的好事,只万万想不到他如今这样荒淫无度,竟连军粮这样的大事也敢耽误了,夙朝军马铁蹄就在五十里之外,要将士们饿着肚子去打仗,他怎能连这样的大事,也一点不上心?!
“十八!”浦粟猛地一跳,面色都涨红了,宿昔看到副将在侧,也知道自己失礼,当面没给国君面子,忙低声道:“此次夙朝来势突然,许是国君亦没料想到,这营里粮草撑不了几天了,国君快命人送军粮来吧。”
浦粟整张脸都红了,拉他到一边小声道:“买军粮的事能不能缓一缓,你府里不是还有米面吗,我最近……最近……”
“最近什么?”宿昔恨不得撕开他的嘴,知道那里面定又是让人火冒三丈的糊涂话。
“我最近购了许多珍奇器皿,各色吃食,又命人整修王宫,所以——”
“国将不国,你还顾这些表面荣光做什么?”宿昔倒抽一口气,后退半步。
“谁说的!陵苑才不会亡国呢,陵苑会好好的,越来越好。”浦粟却倏地笑了,似乎完全不担心夙朝的千军万马,那笑里带着某些奇异的神采:“到时必定有各朝来贺,我是要预备招待这四方来使,你说,这笔银子花的值不值?”
“前线将士饿着肚子胜负都难说,你已经在想得胜后用什么好东西迎接来贺的使者?”
“这样不好吗,十八,我记得小时候你总把富强陵苑挂在嘴边,如今我们做出一派富丽堂皇姿态,比那夙朝皇宫还好上几倍,那些使臣看了,自然——”
“即使你要大修王宫,四处搜索奇珍异宝,与军粮有什么相干?”宿昔实在听不下去,问。
“不止这个。”浦粟道:“你忘了仪欢?她新丧不久,因为祖宗宗法不让外族妃子入皇陵,我在皇陵对面修葺了一座大陵墓,里面嵌满夜明珠,连地上都是金砖垒起来的,可富丽着呢,就快竣工了,等我领你去看!”
“国君——”
“所以国库里的钱不多了,军粮就……你府里不是还有米面粮食吗,就拿一些出来,王宫里祖王后,王后,王妃们吃穿用度都不能省,否则使臣见了,会看轻我们陵苑的。”
“所以国君……亏空了国库?”宿昔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狠狠甩他一顿巴掌,心里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理会他,转身走回副将身边,看着他充满希冀的眼睛,艰难道:
“本王府里倒是还有一些米面粮食,只是路程太远,快马加鞭来回也要半月多时间,远水救不了近火,也是无益。”
“那,该如何是好?”
“从营地折返五十里,是陵苑城镇,城镇有百姓,自然有粮米,但骤然去借粮也不妥,得走个程序。”宿昔思忖:“我想不如这样,我们今日带回不少夙朝战俘——”
“将军莫非想食人?”副将大惊失色,跪倒在地:“将军此举不妥,时值太平盛世——”
“别想多。”宿昔皱眉,“你找几个人把他们身上的夙朝军服扒下来换到我们身上,我知道有条小路通往夙朝城镇,我们扮成夙兵,去那里的商铺先拿些米面应付几日,银子给够也就是了,先挨过这几天,我明日取公文,遣两个人,一个去各城收军粮,一个回皇都郡王府。”
军粮运到军营不过半月,夙朝又一次主动向陵苑提出和谈。
论兵力,论粮草,陵苑纵使兵强马壮,与夙朝亦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之所以盘旋在边陲这么长时间,久攻不下,不过是因为陵苑宿涟将军善战术,心思诡谲,以一招陵苑邪术携陵苑五万人以卵击石,大败夙朝二十万大军,夙朝损失惨重,每每占不到便宜,自然焦急。
夙朝的主将是锦郡王迟誉,先帝第二子,早年过继给一身战骨的迟郡王,自幼养在郡王膝下,亦为夙朝立下赫赫战功,只是还比不得自小长在战场上的宿涟,一个月来大大小小的战役甚少占到便宜。
这样攻守的日子也不是上策,宿涟夜里与浦粟琢磨了,还是要速战速决,尽管招魂云现下看着风头无两,到底是招险棋,还要祭上不少陵苑将士的命,可说伤敌一万自损八千,长此下去,陵苑总有粮尽弹绝的时候,到时夙朝兵马打进来,那就真是回天无力了。
他的意思,是过几日与夙朝一战,务必得胜,趁机邀夙皇亲临两国边境,再好好儿详谈。
这一天很快来了。
陵苑只剩下五万兵马,而夙朝,锦王坐拥十万兵。
他知道今日一切就要做个了结,因此,此战非胜不可。
赢了,就是举兵相威,让夙皇亲临边陲,借此立下和契,两国互不进犯,保陵苑百年平安。
输了,就是夙兵踩着他们的尸首大举攻入陵苑,杀死他们所有的百姓,在陵苑的国土插上夙朝的旗帜。
陵苑千年盛名,岂能一朝丧在他们手上?
前面多艰险的路都走过来了,多难捱的日子都熬过来了,难不能,能败在这里吗?
宿涟少年任郡王,襄太子浦粟为国君,在皇城外与大王子党殊死一战,于千军万马中取党派之首头颅,一箭穿脑。
浦粟即位,册为将军,孤身一人单挑十三城叛乱武将,全身而退,率兵五万平息十三城叛乱。纭丹向陵苑派兵,两国决裂,领兵杀绝纭丹兵马一百万,破城直入,攻占皇都,在王宫之中逼迫纭丹国君自尽,此后驻守边陲多年,风霜雨露,鬼神不犯。
此刻,他又站在了与夙朝对立的沙场上。
夙朝与纭丹绝非可同日而语,是国中强国,数十万兵马,第一次战役里,几乎将陵苑将士赶尽杀绝。
这个敌人,是宿涟从未面对过的。
然而他站在这里,就不能逃脱。
他驻守在边关,关后是他延绵几千年的国土,是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百姓,是他深深植根于此的泥土,是他的家国天下。
他,无路可退。
多日的征战没能磨平他的锐角,让他露出一丝一毫疲惫之态,当迟誉坐在战马上低首看他时,还是如他们在沙场上初见那样倨傲矜高,锋芒毕露。
“对不住了。”
宿昔轻声道。
也不知这句话是说给谁听,从唇边漫出来,轻飘飘的就被卷入了冷厉的风中。
他上次伤了迟誉,如今那伤也早已好了,半点疤痕都不见,宿昔冷冷盯着他的脖子,抽出霜迟,在自己颈边做了个割下去的手势。
“你喜欢这种死法?”他把匕首放在脖颈处化了一道,抹去渗出来的血迹,又用尖刃抵住心口,缓缓加重力道:“还是这种?”
“不知宿将军喜欢哪种死法?”迟誉道。
“那自然是看着陵苑壮大,子民安居,万国臣服,四方来贺,帝业永祚,寿终而死。”宿昔笑眯眯道。
“不如请陵苑国君将将军的牌位供奉皇都街道,让将军死后泉下有知见此情景,也不算死不瞑目。”
“迟誉,我发现你这个人很爱说空话大话。”宿昔笑道:“从前在府里,你拉我为自己挡剑,明明自私自利冷情冷意,却说我是主动为你护驾,你说定要迎娶心仪之人,否则就是再美貌也不过尔尔,然你已有董氏与阿毓,早已享尽齐人之福,不过说着好听,你说信我再无相疑,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即使后来,你推辞自己没有帝王之才,将帝位拱手让人,不过是惧自己做不好那个位子,破罐子破摔舍给别人罢了——”
最后一句话是贴着迟誉耳边说的,说话的同时他已纵身跃起,从自己的马背轻盈跃到迟誉马上,覆在他耳边,两个人呼吸都纠缠在一起,乍一看是个亲密无间的姿态,迟誉听他说完,脸色立刻就变,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用双手按住肩膀,看似柔和,实际重重的压了回去,僵在原地动也不能动,宿昔冷冷的看着他,琥珀色的眼是冷的,仿若千年不消融的寒冰,唇畔的笑意却璀然而柔和:
“你总是说这样冲动的话,从一开始你就说我会输,陵苑会输,可每次输的都是你们夙朝,每次都没有应验过,你说,这次你说的,会是对的么?”
“挡剑是我不对。”迟誉缓声道:“可我并未说过空话,我说要迎娶心仪之人,早已把母亲留下的指环予了你,我说信你不再疑你,就深信不疑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我推辞帝位,不过是因为夙慕比我更适合做这个皇帝!——先帝驾崩时,葬仪上我曾与你说过,愿彼此同心同德,永无相欺,我信你就像信我自己,你扪心自问,不是我怎么对你,是你——怎么对我!”“你以为挡剑是你错了?”宿昔一挥手臂,把匕首架到面前:“我不妨告诉你,拉我挡剑,是你与我相识以来做过最正确的事,若不是你留我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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