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歌行-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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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白落星只听人群中一阵鼓噪，都吵吵嚷嚷的道：“来了！快看快看！”原来是迎亲的队伍到了。白落星被挡在人群后面什么都看不到，正巧却见街边有座酒楼，约有三四丈高。他运一口气，便飞跃上去。　
　　白落星在楼顶之上迎风而立，发丝飘舞，白衣鼓荡，仿若仙人临世，人们的眼光登时被他吸引了大半。
　　他站在高处向下看，只见一支队伍披红挂彩，蜿蜒行来，长得一眼望不到头。他顺着那队伍看去，见最前面的是仪仗，校尉们各自举着伞盖团扇金瓜金节等；仪仗后面是乐队，乐师们各持箫笙琴笛等乐器，边奏边行；乐队后面是内侍太监，手中拿着香炉提灯等物；再后面是一队童子，发上都别着玉钗；再往后看才是宗宸，一身喜服，骑着骏马。
　　白落星见到宗宸，眼光便再也移不开，一路追着他看，只见他神色间一片平和淡然，细看却又似乎掩着些微憔悴。宗宸也已看到白落星，此时他恰好随着队伍行到楼下，想也未想便从马上一跃而起，落在楼顶与白落星相对而视。迎亲时居然出此事故，队伍只得暂时停了下来。楼下的人群不明所以，议论纷纷，顿时鼓噪起来。宗宸却是充耳不闻，他此时此刻眼中只有白落星，一颗心仿佛被揉碎了一般难受，只是呆呆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白落星同样满心震痛，也是无法开口。二人目光胶着，纠缠在一起。
　　良久，宗宸才涩然开口道：“星儿……”
　　白落星看着宗宸，觉得他的喜服如血一般红得刺目，喃喃说道：“真没想到，你居然要成亲了……”
　　宗宸道：“星儿，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
　　白落星却不理会，牵动嘴角笑了一下，打断他的话径自说道：“也罢，我以前说过，你若是成亲，我会备一份贺礼给你。”他轻轻抚了抚那霜痕刀上的云纹，双手捧着递给宗宸，说道：“霜痕刀我已取回，如今借花献佛，就当做是贺礼给了你吧。”
　　宗宸将刀接过来，急道：“星儿，你居然去闯了耶律古烈的大营么？”
　　白落星却未答他，只是看着腰间悬着的泓影剑叹道：“这霜痕泓影原本是一对儿，却因故分离了几十年。只因这剑是我派中世代相传的宝物，不然我便一遭送了给你，让这一刀一剑再也不用分开。”
　　宗宸道：“星儿，你不必如此的。”
　　白落星没有说话，又凝目看了他一阵，面容渐渐坚毅，说道：“宗宸，我这便去了，你要保重。”他说完便决然转身，飞跃下楼，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白落星一口气奔到城外，连自己的白马都忘在了城中。他原本就有内伤，适才又奔得疾了，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再也压制不住，喉中一股甜腥冲上，一张口便吐出一大口血来。他喘息片刻，取出水袋来漱了口，服了一粒金玉七草丹丸，又运功调息多时，才觉得稍稍舒畅了些。但这时心里却回过味来，难过得恨不得立刻就死了。
　　白落星去后，宗宸捧着那霜痕刀，怅然呆立良久，这才跃了下来。赵晴方才在轿中听到外面喧哗，队伍又停了不走，便掀起帘幕察看，见到了白落星，这时便问道：“宗宸，方才那位少侠来做什么？”宗宸还是有些失神，喃喃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专程来将这把刀还我的吧。”但他回想方才白落星的神色，依稀觉得是那样凄绝，又那样惶恐。或许是我的错觉吧，他想。
　　迎亲队伍又继续前行，宗宸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仿佛被人挖了去，整个身子都空了，只剩了这一副皮囊。
　　皇家嫁女自然礼数繁缛，宗宸心不在焉，在喜婆的指引下，行尸走肉般一项项完成。这时已经入夜，天色也阴沉下来，众宾客便都散了去，宗宸这才回到新房，但他因心中有事，还是坐在桌前神思不属。
　　赵晴觉得他今日很是不对，此时又是这般模样，便有些狐疑，自己将盖头揭了，问道：“宗宸，你是否有什么心事？”
　　宗宸回过神来，说道：“确实有些事故，但公主还请放心，我既然娶了你，自然会真心待你。”
　　赵晴道：“如今你我已成夫妇，便是一体，休戚相关，荣辱与共。我却不知你为了何事，竟然愁成这个样子，可否说来听听？或许我有办法。”
　　宗宸正要开口，突然一件暗器划破窗纸，激射而入，擦的一声正钉在他面前的桌上。只见那暗器乃是一柄薄薄的小刃，暗沉如水，仅两三寸长短，形如柳叶，上面还刺着一块淡紫色丝帕。宗宸曾在白落星处见过这种暗器，叫做“暗雨”，便以为是白落星到了，叫了声“星儿！”疾忙奔了出来。到院中四下察看，却是一个人影也无。他想到那暗雨上带着的丝帕，于是又返回屋中，此时赵晴已将丝帕取下，递给他看时，只见上面写着一行端秀小字：有要事相求，请移步醉仙居。
　　新婚之夜却要出门去，宗宸心中有愧，作个揖说道：“公主，此人是我的旧相识，我且去看看到底何事，尽快赶回，你累了一天，就早些歇息吧。”
　　赵晴却是颊上染了两酡晕红，低声道：“我自然是要等你的，你早些回来……”任她平日里再怎样豪爽，此时也不免有些娇羞，说着便低下头去。
　　宗宸却全然不知她女儿家的心思，又作个揖道：“多谢公主体谅。”
　　他换下喜服，穿上靛蓝色的旧袍，便出门去。一路上心情忐忑，不知到底出了何事，不禁胡思乱想起来，脚下也是越行越快。不一时转过一个街角，眼前就是醉仙居了，他脚步还未停下，只听一个婉转的女声叫道：“宗大哥！”宗宸循声抬头看去，阴沉的天色下，只见楼顶黑乎乎一个人影。他跃到楼上，才发现这个女子原来竟是秋紫漪。
　　宗宸奇道：“阿紫姑娘？你怎么来了？”
　　秋紫漪还未开口，已是泫然欲泣，说道：“宗大哥，你救救我师兄吧，他身受重伤，又被人围攻，如今已是下落不明了。”
　　宗宸吃惊道：“怎么！？”
　　秋紫漪泣道：“我师兄他心中爱你，只身去闯了耶律古烈的大营，历尽辛苦，身受重伤，才夺回你的刀来，又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来还你，就是要向你表明心意。哪知欢天喜地的赶来，你却跟别人成了亲，你让我师兄心里是怎样的难过……”她说到这里，又是酸楚又是心疼，泪如雨下，喉中哽住了再也不能言语。
　　宗宸大吃一惊，喃喃说道：“星儿他心中爱我……”转念又向秋紫漪道：“可是阿紫姑娘，他不是已经跟你订亲了么？”
　　秋紫漪擦了眼泪说道：“哪有此事？我师兄他向来将我当亲妹子看待。”
　　宗宸又道：“他既下落不明，你又如何知道他被人围攻？”
　　秋紫漪道：“我见了师兄沿路留下的暗符，正是被人围攻，向我派中人求救的意思。”
　　原来白落星下山之后，秋紫漪到谪星楼为师兄收拾屋子，无意中在客房的床下捡了一页纸，正是先前俞志忠差人送来的那封信。只见上面写道，朝中已下圣旨，命宗宸下月月初回京城去，一则与丽阳公主成婚，二则向皇帝述职。秋紫漪看罢吃了一惊，心想宗宸既然要娶那公主，师兄必定伤心。她辗转思量，始终放心不下，于是便跟师父说了，央求师父让自己下山去寻师兄。玉仙老祖原本就想玉成她与白落星二人，此次正是时机，于是慨然应允。
　　秋紫漪下山后原本欲奔京城而去，却见白落星留下的暗符指向北地，于是她便循着暗符也到了耶律古烈的大营，恰巧听到营中那邹先生与人讲话，才知道白落星已将霜痕刀取走，但却被胡不来打伤。秋紫漪心急如焚，策马连夜赶到京城，在城外见了白落星留下的暗符。她追踪而下，只见那暗符的形状突然有变，意即自己被人围攻，情势危急。秋紫漪循着暗符追了一阵，后来就断了消息。她又寻多时，不见白落星，急得落下泪来。又想自己即便找到师兄，他被人围攻，自己武功低微，也是难以解救，于是便想到了宗宸，这才赶来见他。
　　这时天阴得更加狠了，乌云压顶，四周一片暗沉。　
　　宗宸听了秋紫漪的话，疾风般赶回府中，对着赵晴长长一揖，说道：“公主，我有急事须即刻出城去，不知何时能够回来。我愧对公主，日后定会补偿，还望公主见谅。”
　　赵晴道：“是为了方才的那位姑娘么？”
　　宗宸奇道：“公主怎知她是姑娘？”
　　赵晴道：“那帕子是淡紫色，上面绣着双蝶恋花，又暗香款款，自然是女子用的。”
　　宗宸此时满心都在担忧白落星的处境，听了赵晴的话，这才恍悟，说道：“公主，来找我的的确是个女子，但我出城却是为了她师兄。”宗宸说着又是一揖，歉然道：“公主，我这便去了，待事情一了，即刻返回。”
　　赵晴虽然通情达理，但洞房花烛夜新郎却要出门去，再者她又不知是出了关乎人命的大事，因此看着宗宸的背影，不免有些气恼。
　　作者有话要说：　　人家真的是亲妈，洞房花烛夜又开金手指保住了小宗的贞操……


☆、冷月残星

　　第22章冷月残星
　　宗宸与秋紫漪披着夜色一起出城，二人一般的都是心急如焚，便抄了近路，展开轻功自城中密密麻麻的屋脊上越过。宗宸心中焦急，便施展了十成功力，脚下越奔越快。起初他还有所顾虑，暗想秋紫漪一个娇柔女子，看着弱不禁风，不知是否能跟得上自己。后来才看出秋紫漪功力虽不甚高，轻功却着实不弱，始终跟在自己身旁不曾落下。宗宸不禁暗自感叹玉仙派轻功的高明绝妙，心想这等轻身功夫不愧是江湖中一绝！
　　宗宸原本想多派些人去寻白落星，但因正值深夜，京城开封城门紧闭，除有皇帝手谕，否则城门绝不打开。因此这个时候要出城去，只有凭着轻功跃过城墙。而开封既为一国之都，防守严密，城墙高达数丈，不是谁都出得去的，故而宗宸才只携了秋紫漪一人出城。事情危急，二人都全力施展，不多时便到了城墙之下。二人翻越过去，又行一程，秋紫漪便渐渐落下了，宗宸只好停下等她。秋紫漪轻功虽然高妙，但长途奔驰，拼的却是内力，她内力不继，自然跟不上宗宸。
　　秋紫漪又勉力行了一程，只得停下脚步说道：“宗大哥，你先去吧，不必等我了。师兄他留下的最后一个暗符就在前方不远的一座小山上，我问过附近的乡民，那山叫做茅草山，暗符就在山北最高的那棵树的树干上。”原来开封城虽地处平原，但城外不远处却有几个小山包。
　　秋紫漪说着，从衣囊中取出两支焰火来，递给宗宸道：“这是我们派中互相联络用的焰火。宗大哥你先去寻找师兄，我随后赶去，我们不论谁先找到，都放了这焰火做讯号。宗大哥你看可好？”
　　宗宸接过那焰火，思量片刻，说道：“如此也好，只是阿紫姑娘你要小心，若是遇到强手，不要与他交手，施展轻功走了便是，谅他们也追你不上。”
　　秋紫漪道：“好。宗大哥你也要小心。”
　　宗宸点点头，转身去了。
　　他赶到茅草山时已是凌晨，天色渐渐发青，隐隐约约已能视物，但却飘飘零零落起雪来。宗宸原本还想着说不定能找到白落星留下的痕迹，此时却被这雪掩盖得无影无踪。他四下里寻了许久，天色渐明，雪也下得大了，却还是一无所获。他此时身处一个山坳之中，正焦急间，突然听到远处似乎有人说话。
　　宗宸耳力过人，此时忙凝神听去，只听一个粗砺的声音说道：“五弟，咱们寻了一夜都未找到，你说那小子能躲到哪里去？”
　　那被叫做五弟的说道：“三哥不要心急，这次上天相助，那厮也不知怎的身受重伤，走不远的，咱们慢慢寻找便是，正好趁此机会将他除去。”
　　“正是正是！”那三哥笑了一阵，又道：“看那小子平日里仗着武功比咱们高些，多么的嚣张跋扈，想不到也有今日……”
　　“咦？！”他话未说完便被打断，那五弟惊呼道：“三哥你看，那边雪下有人！”
　　只听那三哥道：“果然有人，去看看！”
　　宗宸心道，这二人来者不善，难道就是阿紫姑娘所说围攻星儿的？
　　这时传来窸窸窣窣一阵刨雪声，然后便听那三哥惊呼道：“啊？姓白的这小子已经死了！”
　　宗宸闻言大惊，一纵身自山坳中跃出，又飞奔转过一座大石，便见一人身着白衣躺在雪中，看身量极像白落星，方才交谈的那两人正在他身上查看。宗宸突然有些不敢上前，只是呆呆的看。
　　那两人此时已看到宗宸，喝问道：“你是谁？来做什么？！”
　　宗宸听而不闻，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去。
　　那三哥和五弟见他目光凝滞，行止呆板，便笑道：“原来是个痴汉。”
　　宗宸走到近前，见那白衣人竟然真的就是白落星，面容苍白中泛着青色，发中和衣间沾满了雪末。宗宸心中巨震，突然间觉得整个世界都已经死了，万事万物都已不在，仿佛自宇宙洪荒时起，天地间就只有一个白落星。他缓缓跪下去，把那尸身拢在怀里，轻轻的将他挡在脸上的几绺乱发拂到脑后，喃喃说道：“星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三哥和五弟见他如此，互相对视一眼，心道此人莫不是疯了？
　　那三哥喝道：“兀那汉子，你快些让开！咱们兄弟还要斩下人头回去表功。”
　　等了半晌，见宗宸充耳不闻，便一掌向他背后拍去。宗宸硬生生受了他这一掌，还是一动不动。
　　那五弟道：“三哥，跟这痴汉多说无益，咱们斩了人头便是。”说着便去宗宸怀中扯那尸身。
　　宗宸看也未看，挥手就是一拂。只是他此时心神大乱，便未想到要拿捏力度，这一拂之下，只见那五弟直直向后飞了一丈多远，砰的一声撞在身后的大石上，登时脑浆迸裂，哼也未哼一声便丢了性命。那三哥吓得魂飞魄散，转过身来拔腿就跑，宗宸却是看都未看他一眼。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宗宸抱着白落星的尸身也不知跪了多久，渐渐的头上背上都落了厚厚一层雪，直到怀中白落星的脸上都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