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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拾玉by 蟋蟀在堂-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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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宝花一步就跨了出来,紧接著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李仁生依旧和和气气地,“老大娘,您还是先回屋呆著去。您不用急,您窝藏逃犯的事,衙里是知晓的,今儿我们只捉秦汉秋,等到後边,差不离就该轮到您了。”戚宝花瞪著眼瞧李仁生,沈著嗓眼道:“戚大海呢?”“他早就被衙里扣著了,还是他叫我们来这儿寻秦相公的。”“胡放狗屁!”戚宝花骂了腔。李仁生不理她,只拿眼去看秦汉秋。秦汉秋对戚宝花道:“小鹌鹑,就拜托你了!”然後就对李仁生道:“走吧!”李仁生道:“你我虽为昔日同僚,今番可疏忽不得。”便令左右给秦汉秋上手杻枷具。戚宝花仍瞪著眼,咒骂道:“个瘟尸小子!先前骗你老娘!”李仁生当作耳旁风,催促把秦汉秋押到县衙。秦汉秋舔舔嘴唇,跟著走了,临别向戚宝花使一个眼色,要她稳住阵脚。戚宝花岂是这样的人呢?瞪著眼看著原本一巷子的人呼啦啦退了个干净,她这才一拍大腿,“大海和秦汉秋都给捉去喽!霹雳神仙哪!”然後拔脚往後院跑,一头撞进小抱厦,一把将陶献玉从被窝里拎起来,喝道:“小肥鸟儿,你别再睡喽,你家相公叫人给捕去喽!”

  陶献玉正是睡得流涎盈颐,鼻息酣沈之际,冷不丁从暖和的被窝里被人扯起,耳边响起一声炸雷,听得一句话,似乎不是什麽好话,一双圆眼懵懵懂懂地眨巴。半天,嘴巴一张,打一个呵欠,喷出一股隔夜的酸气,熏得戚宝花当即松了手,倒退一步,扇著手掌道:“大海也被捉去了!这下可好,你们姊弟两个都等著做寡妇吧!”陶献玉却是已经爬回被窝,将自己严严实实裹起来,支著个脑袋。他这回听清楚了,这母夜叉说自己要做寡妇!“怎麽了哩?相公哪儿去了?”小少爷正是瞌睡的时节,被人叫醒,很是有一肚子起床气要发泄的;可惜戚宝花不比小柯子,他敢打小柯子,却不敢轻易挑战戚宝花──这老太婆跟她的大狗熊侄子,都是横肉鼓鼓阔背圆腰的模样。小柯子是软柿子,他们是硬石头;陶献玉只有捏软柿子的本事,见著硬石头就不得不老实。戚宝花道:“你家阿秦被捉去县衙啦!”便将方才诱捕之事描述一番,末了,瞪著老眼看陶献玉:“嘎!你还不起床,相公没了还在睡大觉!”陶献玉半懂不懂的,拧著小眉毛问她:“就在刚才,相公被逮去了?”戚宝花点头。小少爷声音高起来,“你个老大娘白长这副身架子!他们捉相公你怎的不拦阻哩?”戚宝花老脸微红,“个小肥鸟儿说的恁的轻巧!他们十来号人,你叫我鸡蛋去跟石头碰?”又撇嘴叉腰地,道:“还说我!你是他娘子,你方才做什麽来著?蒙头睡觉?”

  陶献玉被戳了一下,气得咬住嘴唇。他才不要跟这个母夜叉多叨叨,他要亲自去打听消息。昨晚他还跟秦汉秋高高兴兴肏屁股来著,怎麽一睁眼人就被捉去了呢?多麽不合情理!陶献玉因著这份突然的不合情理,而不相信戚宝花说的事。他一言不发穿戴起来,胡乱抹了把脸,漱了漱口,然後一丝不苟地将兔毛帽和围脖端端正正地戴上。揣上秦汉秋给他的两锭银子,陶献玉狠狠朝戚宝花撅了撅嘴,就迈步往门外走。戚宝花一直叉腰站著,见他走动了,才一拍手道:“小肥鸟儿,我也上陶一彩去!”

  一高一矮一老一少在早市上疾走。两人都不说话,陶献玉是方才受了戚宝花言语挤兑,心里有气不想搭理;戚宝花却是愁得不知说些什麽。还没出小歇水巷,两人的距离就拉开了。戚宝花惯於行走,一步跨去,是小少爷的两倍有余,走著走著扭头一看,小肥鸟儿不见了,赶忙转身去找,却见那小鹌鹑正低著头,拼命地想走快些。两条小腿蹈得还算迅捷,无奈人矮腿短,蹈著蹈著仍是拉在後面。陶献玉沈住气,想要凭一己之力努力追赶,额上也见了汗。戚宝花叫了出来:“噶!你走得忒慢!”大步赶回,走至人前,长臂一落,将小少爷後领抓起,往背後撂去,“我背你走!你抓紧喽!”小少爷被当街给人扯了後领,肚里更加添气,嘴上嚷著“不要你背!不要你背!我自己走哩!”双手却已经攥住戚宝花的衣服,胖蛤蟆一般伏在戚宝花背上。戚宝花掂掂份量,“你这个冬天都吃了些什麽!”扯开步子,依旧如飞。陶献玉回他:“你管我吃些什麽!”紧张兮兮趴在上面,心里十分庆幸有了个不花钱的人力轿。

  然而陶献玉不是个好侍候的主顾,他呆在戚宝花背上,端不住姿势,一个劲儿地往下滑溜,落了一寸就大喊:“了不得!要掉了!要掉了!”手上渐渐无力,跟个大秤砣似的勉强挂在戚宝花身上。戚宝花就只好腾出个手来托著他屁股,将人一颠一颠重新提上去。然後就抱怨:“你就不能抓紧些!”小少爷嘴头子向来是顶利落的,“你就不能走稳些!”於是早市上的众人就目睹了一个悍猛老妇背著个胖小子大步前行;老妇脸有怨气,胖小子却是一副百无聊赖的卖乖相。

  与此同时,陶秀珠正坐在陶一彩後堂里,端正的肩膀微微塌陷下去,对面的陶白是一脸大祸临头之色,老头儿陶寿将自家胡须捻了又捻,眼睑始终下垂著。秦汉秋在日出之前就戴枷被押往县衙,路人所见,衙里有话,告示也被揭了去;陶秀珠初闻此事,顾不上避嫌,打轿就往衙门口守著,树荫下望过去,果见秦汉秋被两边包夹著过来,不自觉得就往阴影里躲一躲。秦汉秋落网,在哪里?多半是小歇水巷的戚家。那里还有谁?戚宝花,戚大海,还有献玉……陶秀珠咬了唇。那他们是不是也将被看作协犯对待呢?不知道,毕竟未将人一道捉来。那陶一彩会不会有事呢?难保。这下该如何是好?陶秀珠觉得脊梁骨有点撑不住似的,想要萎顿下去。衙门口拥了些看热闹的百姓,新的犯人总是值得看一看的。指指说说的,半天才又去行自己的事。陶秀珠立在风口,一转头,瞥见天边殷红的明霞,眼睛晃了一下。朔风抵著她的後背,隔了披风也觉出冷意。她略有些木然地上轿,起轿时才想起来问自己:衙里是怎麽知道秦汉秋在小歇水巷的?落了轿帘,她一个人一个人地琢磨,知道秦汉秋跟小歇水巷的,都有些谁?谁能走漏了消息?

  这麽一路想著,她回到陶一彩,跨进门,差点绊一跤,陶白媳妇儿见了,可怪地瞧她。陶秀珠没理会。她召来陶寿跟陶白,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全讲了,包括献玉跟秦汉秋的事。她原来还在这方面那方面地隐瞒著,如今没必要了。讲完了,她塌了肩膀,瞪著对面的二陶。她是在向旁人讨主意了。陶寿是知道秦汉秋的,只是小少爷跟这汉子的私情,却是头一回确闻;这是值得注意的,他这麽想,因为他正在思量走漏风声的人,极有可能就是这个不成器的小少爷陶献玉!陶白听了,有点啼笑皆非,脑筋转一转,就道:“先派人上小歇水巷打问下情况吧!”陶秀珠才一拍桌子,“对!我这是成了无头苍蝇了!”扶额正想叫个人进来,外堂里就一阵响动,“哎哟!小少爷,你怎麽让戚大姑婆背你来啦?”陶秀珠一下站起来,“是献玉!”

  陶献玉趴在戚宝花背後进了陶一彩,看到亲热迎上来的陶白媳妇儿,跟一干眼熟的面孔物什,就觉得亲切,跟回到娘家似的,屁股一挣,双脚著地,指著戚宝花就冲陶白媳妇儿道:“这夜叉吓唬我哩!我来找阿姊问问事情!陶婶儿,你去给我弄份早膳来,我奔了一路,肚子可空虚!”戚宝花纠正他:“是我背了你一路,跟小猪似的,肚子该空虚的是我!”陶献玉立刻撅嘴嘟腮,那眼睛去乜戚宝花。这时陶秀珠三脚两步掀帘出来,看见陶献玉,先是道了声“献玉!”然後奔上来,抓住小少爷的肩膀,好好地看了看弟弟胖乎乎的脸蛋。戚宝花见了她,问一句:“小秀珠,大海和秦家侄子都……”後面没说下去。陶秀珠张了张嘴,招呼道:“进来说!”

  後堂里坐了一圈人。除了陶秀珠陶寿跟陶白,陶献玉正就著酥油烧饼喝鸭肉米粥;戚宝花抚著膝盖,咬一口大饼,看一下众人。戚宝花将早上官府来捉秦汉秋的情形大略说了,陶秀珠将她在衙门口的所见讲了,大家一时都没出声。陶献玉萎顿了,这下错不了了,他相公真的是给下了牢。犯了杀人的重罪,砍头是一定的了。消息确证,他仍旧茫然,成亲不久就得做小寡妇,实在是个重大打击。他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亲亲相公哇!仿佛慢了半个拍,小少爷此刻才涌起股恐慌,凭哪门子他得做小寡妇哩?他再上哪儿找第二个个英明神武肏得好屁股又给他大元宝兔毛围脖的相公哩?不错,秦汉秋顶爱教训他,时常打他屁股,可毕竟不是很疼,等到他屁股上的肉再厚上一层,就更加不觉得疼了;打几下就打几下,他还是划算的。可如今呢?陶献玉嘴里装著半口粥,不期然地哼唧起来,眼皮一眨,就落下两行泪。这一声哼唧,打破了众人的沈默。

  “哼咿,哼咿──”小少爷咧开嘴,拿手背去抹眼泪,“阿姊,你想想办法,我不要做小寡妇!”话一出口,陶白陶寿吸了口气。这小少爷,还真的耍起汉子来?陶秀珠照旧顺著先前的思路,想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耳中听见陶献玉的哼唧,就问:“献玉,你莫不是法螺吹的大了,将秦相公的事说出去了吧?”小少爷心里咯!一下,嘴上却硬:“怎麽会哩?我能害自己相公?”“你自是不想害,却拦不住你小嘴皮子痒痒,如走水的槽啊!你是不是向甘荃说起过?”小少爷根本想不起自己向甘荃说过关於秦汉秋的哪些了,只是一味道:“没有的事!”陶秀珠暗自叹气。陶寿开口了,“这件事会不会跟林世卿林老板有关?”“啊?”戚宝花停止咀嚼。陶秀珠却心底恍然,她怎麽就没想到呢?秦汉秋归来第二天就被捉住了,岂不是早就有人盯上小歇水巷的戚家小院儿了?陶献玉也听得仔细,“这,这跟那老泥鳅有什麽关系?老泥鳅为何要去害阿秦?他想拿赏格?”陶秀珠转过脸来,“献玉,你认识林老板?”小少爷呆住,一对圆眼也止了转动。他不爱动脑筋,但不代表他不能动脑筋──他隐约知道哪里出岔子了。陶秀珠不放过他,“献玉?”小少爷感到众人的眼睛都盯住了他,他被包围了。他想使出撒泼打滚的杀手!来,四肢却沈得很,脖子也有些僵硬。众人见他不答,仿佛就认定他是那个不成器的漏风者,用看待叛徒和害群之马的目光瞟他,饶陶小少爷长了一身小膘,仍旧被刺痛了。

  “哼咿,哼咿──”小少爷受不得逼迫,嘴巴一咧,哭了起来,眼泪源源不断往下淌。陶秀珠皱眉,戚宝花也皱眉。果然是这小肉丸干的好事!戚宝花很想大掌挥动,这麽扇过去,鼻孔里喷著气儿,却是没动作。陶秀珠连叹气都不想叹了,只是道:“说吧,你什麽时候见的林老板?到底对他说了多少?”陶献玉抹著眼泪,将那晚跟甘小少爷去广延楼会见林世卿的事情说了,说的抽抽噎噎,有气无力的。中间提起郑岚之的名儿,戚宝花就“咦”的一声,“怪不得!”三陶忙问何事,戚宝花道:“你们不知道麽?那个郑岚之以前跟秦汉秋有过一腿!”陶寿陶白又是吸气;小少爷却是一声惊叫“你说什麽!”拽著戚宝花的膀子,眼睛瞪得老大,“相公跟那小骚师爷有一腿?!”戚宝花扯回自家膀子,“秦家侄子没跟你说过?我当你知道。”小少爷道:“我只知道他跟一个郑小秀才有一腿!”戚宝花笑了,“小肥鸟儿,那郑小秀才就是如今的郑小师爷呀!”陶献玉半张著嘴,呆若木鸡。

  陶白有些糊涂,“小少爷又怎麽会跟林老板和郑师爷说起秦相公来?”众人又拿眼去看陶献玉。陶献玉蔫头耷脑,半晌才道:“大概他们看到了我的小阿秦。”小阿秦?陶秀珠蹙眉寻思,那个木偶?!戚宝花也明白过来,突然觉得好笑──栽在个木偶身上,能不好笑麽!陶寿也跟著反应过来了,他出言向陶白解释小阿秦是个什麽东西。戚宝花嚷的声音很大,“这下还不清楚?不管郑师爷跟姓林的哪个认出来那个木偶,他们就会问献玉木偶的来历。郑师爷在衙门当差,又跟秦相公有过私交,怎麽的也能揣摩出来。他一知道,姓林的还会想不过来麽!很清楚,就是姓林的背後使诈,圈去咱们这儿两个人,好叫你们交出陶一彩!”陶秀珠也想到这层,她问:“那个郑师爷呢?他跟林世卿是一夥的吗?”陶寿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取决於他是个什麽样的人,以及之前跟秦相公交情如何。”这话落到小少爷耳里,尤为嘈杂。“还能什麽交情?不就是肏屁股的交情!那个臭阿秦屁股肏的这麽好,他念在这个份上,就不该跟那老泥鳅是一夥!”这话说的有些莫名,众人都没作声。陶献玉却是气哼哼的,也不哭了,也不抽噎了,肚里燃起闷火,小眉毛狠狠地扭曲著。

  我道那个小师爷哪里古怪!原来是跟阿秦肏过屁股的!渐渐想起秦汉秋夸赞小秀才的话来,什麽屁股滋味好啦,什麽长得美貌啦。小少爷见过真人,如今想起那些赞词,简直妒火熊熊,瞬间燎原。他也不听其他人说些什麽了,烧饼一丢,抱著胳膊咬牙切齿。然後他就想到,秦汉秋这次入狱,倒是能常常跟小师爷碰面了。小师爷说一声,或提审,或探监,待到支开巡卒,两人相对,还不是摸摸扯扯,想怎麽肏屁股就怎麽肏屁股?嘎!这麽因公徇私的如意算盘,大约在广延楼就开始打起了!小少爷气得发癫,嘴巴撅到鼻尖上,一大口烧饼咬到嘴里,嚼的咕咂咕咂。

  ☆、第四十三章

  秦汉秋身陷囹圄。此时此刻,他正坐在牢房木板上,皱眉思索。他这间牢笼两面是石墙,两面由粗壮铁栅围起,其中一面石墙顶部,有一个方窄的窗格,透出白晃晃的天色。隔著一溜铁栅,隔壁还有两间牢笼,目下都空著。因此,秦汉秋现在是一个人被关在衙门的後牢内。另一面铁栅之外,就是一条长而黑的甬道,大约一个时辰前,他就是由甬道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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