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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拾玉by 蟋蟀在堂-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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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几个丫鬟侍婢赶紧上前,将尿湿的被褥床单撤了,换上干净的。陶福一边命小柯子带小少爷去沐浴梳洗,一边命府内家丁四散巡查,一有发现来历不明的人,立即拿去报官。

  一直闹到快二更天。其间陶福数次询问陶献玉,那走脱的汉子是何人。陶献玉一味低头不答,问的急了,就咧嘴欲哭。陶福以手搓额,频频喟叹,心道明日一早定要把此事报予大小姐知道。

  又让小柯子小伍子留在卧房里,看护少爷睡觉。外边派了两个护院,加强北院安全。

  不一刻,巡院家丁回报说,没有发现什麽鬼祟的人。陶福见时辰已晚,便让众人纷纷散去,隔日再做计较。

  ☆、第十六章

  五更鸡唱,陶秀珠就起身梳盥。昨夜她睡在“陶一彩”後院一间小屋,从戚宝花想到桂枝香,又想到浦阳县,翻来覆去,无法安枕。朦胧觉得天亮,思虑满腹,干脆起来做点事,理理头绪。

  一干宿在铺里的夥计随之而动。升火的升火,开铺的开铺,扫院的扫院。那些住在家里的帮佣,也赶在卯时交尾,前後脚进到铺里。一时人声纷响,彼此呼应。

  陶白和他媳妇儿刚用过早膳,站在门首观望一番,抬眼就看见府里的老管家陶福,从轿里下来,後面闪出个瘦猴腮帮、眼珠乱转的小厮。

  陶白媳妇儿奇道:“那不是少爷身边的小柯子吗?他们俩今儿怎麽碰到一起,大清早的跑来铺里?”

  陶白道:“八成府里出了事,小少爷又出纰漏了。”

  说著上前一拱手:“老先生起得恁早!”

  陶福苦笑回礼:“府里出现歹人,昨儿闹到半夜。我这就跟大小姐说去!”拉了小柯子就往里走。

  陶白夫妇对视一眼,暗自咋舌。

  彼时陶秀珠正跟陶寿在後堂谈论昨日之事,陶寿建议今日再上小歇水巷一趟,大不了再捎些果品吃食。这边陶福就掀帘进来,後面跟著个小柯子。

  陶秀珠见是他俩,颦眉道:“府里出事了?献玉又闯祸了?”

  陶福手上揖礼,口里诺诺。小柯子跟著施礼。

  陶秀珠叹一口气,领二人出了後堂,转回廊拐到偏厅,各拣位置坐下。

  “大小姐,昨夜打过更没多久,便听见少爷住的北院叫喊不断。我带人赶去,见到小少爷坐在床上嚎哭。他还尿了床,那个……穿条开裆裤,但後来丫鬟都说是崭新的亵裤自己剪破的,下裆布片还扔在地上。这个小柯子还说见到个穿窬飞墙的汉子!”陶福说著,胳膊肘捅了小柯子一下。

  小柯子忙接道:“是哩,小姐。这两日我见少爷举动透著古怪,昨夜就留上了心,烧水备澡後就猫在院里花木後边,但怕少爷知觉,不敢靠太近。果然湢间水声响起後,听见屋里不止一人说话。我正寻思著要不要去喊人来看看,就听见少爷在里面哭叫,我发一声喊,就往里闯,果见一个高魁汉子赤身摆弄少爷!”说著偷觑陶秀珠一眼,又道:“那汉子见了我,就对少爷说,你去报官吧,便跳窗遁逃了。我一时震惊,没了反应,也忘了追去。”

  陶秀珠一言不发,脸色甚是难看。

  陶福清清嗓眼,道:“後来我让家丁巡院一轮,没见著小柯子讲的那个汉子,就让大夥先散了。”转向小柯子,“快说说,小少爷从昨夜到现在情况怎样。”

  小柯子恭敬道:“就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兀自哼哼唧唧,嘴里不知道叽咕些啥,过一会子就蒙在被里呜呜哭哩。闹到下半夜才睡著,现在多半没有醒来。”

  陶福又道:“我昨儿试著问他,那个汉子是谁,少爷闷嘴不说话,问多了就咧咧得要哭,我就没再问下去。”

  二人一齐看著陶秀珠。

  陶秀珠抿唇半晌,暗自叹气。她问小柯子:“你可没看错?真有一个汉子在少爷房里?”

  小柯子重重点头:“绝不走眼!”

  陶秀珠扶额沈吟,道:“你再想想,你进去时那个汉子跟少爷在做何事?”

  小柯子一时憋住,频频眨眼,迟疑道:“那人……在摆弄少爷……少爷穿开裆裤,光著屁股,伏在床上,那汉子身上也差不多光著……”

  陶福连连咳嗽。小柯子住了嘴,大气不敢出。

  陶秀珠双眼一闭,几欲栽倒。想起近几年来献玉行为举动,参看方才小柯子所言,前後一贯穿,实情呼之欲出。

  陶福见她脸色大变,忙道:“大小姐宽心!小少爷或为歹人所诱,胁迫威逼。待他心神安定好转来,小姐细细问他一次,问出那歹人名姓贯址来,我们再从容图之,或上报府衙,或雇人教训,或安抚打点。说来这次我要担首责,府里进来个贼人,我居然事发才知,实在愧对老爷小姐,甘受小姐责罚。”

  小柯子也道:“小柯子照护少爷不周,也愿领罚。”

  陶秀珠摇手:“我目下单为铺里的事,就焦头烂额,如履薄冰。府里献玉那边还要靠你们监护,我有空罚你们,不如多派你们做些事,将功补过。不过这件事──”干笑一声,“恐怕那补天的女娲也补救不起!”说罢连叹“造孽”。

  陶福劝道:“大小姐莫过虑了!小少爷年幼无知,一时不备,误入歧途,受歹人哄骗,昨晚已然受惊。过两日慢慢想清楚,必不致重蹈覆辙。”

  小柯子摸摸鼻子,不以为然。

  陶秀珠道:“那歹人不知什麽来头?这几日飞贼逃犯甚多,不知会不会跟那官府追缉的凶犯有关?”

  小柯子道:“那汉子临走对少爷说,你去报官吧。指不定就是官府要拿的人。”

  陶福微微摇首:“更有可能就是一些无赖、闲汉,少爷不愿被他挟制,扬言要报官,他便做话挤兑。”

  陶秀珠又问了些话,两人一一回应。最後她问小柯子道:“那汉子样貌如何?下次再见时你能否认出?”

  小柯子道:“那歹人倒是生得一副彪悍模样,双目炯炯,若是再见想必可以指认得出。”

  又坐了一会儿,前面陶白媳妇儿忽道有个捕爷来到,要见小姐。陶福和小柯子趁机起身拜辞,循耳门走了。

  陶秀珠心道,多半是戚大海那个浑人。吩咐让人引进偏厅来,又命丫鬟奉茶。

  她猜的不错,来人正是戚大海。他昨日在他姑妈家闻得陶秀珠有事相求,又还不得戚宝花的爽快相助,心里便一直惦记著,上午便趁著外出值差,踱到“陶一彩”来。

  两人相对而坐。戚大海偷眼看觑陶秀珠半晌,见其目光扫将过来,慌忙端起茶盅掩饰。一仰脖咕咚喝下,不料茶水甚烫,憋纳不住,噗嗤一下全喷出来,茶水四溅,其中几滴落到陶秀珠身上。

  戚大海羞愧难当,迭声道:“陶姑娘,实在、实在对不住……我不知道茶水这麽烫……”

  陶秀珠面不改色,默默用帕子拭了。片刻,道:“戚大哥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那声“戚大哥”,把戚大海听得耳酥心软。他搔头挠腮一会儿,道:“陶姑娘,那个……我昨日两次见到你,可谓一见倾心,二见锺情,昨晚在榻上辗转反侧,想的也是小姐的倩影。今日前来,专程一诉衷肠,望小姐仔细品鉴,接受在下的心意。从此两情相悦,心心相映,亦不负月老烦难牵线之功。”

  顿一顿,又道:“姑妈那边,我自当尽力说和。姑妈无儿无女,只我一个侄儿,定不致袖手旁观,损伤和气。”

  陶秀珠垂首不语。须臾侧脸微笑,道:“我年纪已大,本就该相好婆家。这回戚大哥主动提出,我也不便回拒。只是目下铺里生意不佳,我无心分扯精力,为自身打算。倘若戚大哥能说得动戚姑姑,助陶一彩一臂之力,扭转困局,渡过难关。来日一切平定,前路开朗,你上门提亲,我自是欣然而从。”

  戚大海闻之大喜,道:“这又有何难?姑妈不过脾性古怪,不肯立即相就。我此後日日软磨硬泡,道你是我没过门的夫人,她定难以推拒。”

  陶秀珠道:“这事本就不易,戚姑姑这样也在情理之中。此事关键在於立即寻得一个会水的浦阳人,且精通武艺,三者缺一不可。若有此人来到,戚姑姑顾虑打消,一切迎刃而解矣。”

  戚大海皱眉思索,时而抓耳,时而挠腮,张嘴欲言,又讷讷止住。

  陶秀珠瞧出蹊跷来,道:“戚大哥有话不便说?”语声温柔,如春风拂面。

  戚大海看她一眼,沈声道:“我倒是识得一个全然符合这三样条件的人。”

  陶秀珠喜出望外,急道:“此人是谁?现在何处?”

  “这就是困难之一,我几日前刚跟他分别,估计他已南下;这困难之二……”於是戚大海便将秦汉秋的事和盘托出,最後道:“我信任秀珠你,才跟你讲起。他身份特殊,你可要小心谨慎,千万别走漏了消息。”

  陶秀珠听得居然是官方捉拿的要犯,不免一惊。但想起此人若是出现,戚宝花便可立刻上路,寻来四季青,制得桂枝香,也就顾不得秦汉秋命案在身了。

  她叹道:“你怎麽就这麽放他离开?也不问问他落脚何处?他杀胡金昌,不杀人要暗地里拍手称快。我要他帮忙,又怎会稀里糊涂,走漏风声,自挖墙角?”说罢频频叹息。

  戚大海也觉懊恼:“早知我就让他直接藏到姑妈这儿来。这下却到哪里找去?”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呷茶商议。後来戚大海看看日头,说要回衙销差复命,又道会去帮劝戚宝花,另想办法,让陶秀珠勿要过於操心。

  陶秀珠送他出来,想起献玉的事,道:“昨夜我府里跑进个猛恶大汉,跟我弟弟缠杂不清。你这几日若有空,到我府里来一趟,跟我一起问问献玉那人是谁。”

  戚大海自是点头不迭,满口答应。

  ☆、第十七章

  秦汉秋见府里小厮闯进来,陶献玉又说要拿他报官,三脚两步,跳窗出户,飞奔到後墙,提气纵身,逾墙而走。趁著夜色浓黑,专拣杂木乱径,一口气跑出三里多地。伏在土丘後边,屏息聆听。不见有人追来,心下稍定。

  冷风刮脸,身上骚气四溢。想起方才陶献玉尿他一身的事,犹然怒在心头。无奈何寻一处浅塘,跳进去洗了。临近霜降节气,风一吹,饶秦汉秋体魄强健,也不禁上下哆嗦。出得塘来,披著湿淋淋的衣衫,便四处找寻新堆的草垛。终於於筋疲力竭之时,在一户农家田地里见到高高的干草堆,立即缩身钻入,呼呼大睡。

  秦汉秋人虽在眠中,耳目依然警觉。清早农户踩著晨露转到田道上来时,秦汉秋就醒了。觑那农人不察,悄无声息地迅速钻出来,借著枯枝老树的掩护,一路沿细石河道溯流而上。

  此时已日出暘谷,秦汉秋肚里饥饿,正盘算弄些果腹之物,便听见前头有动静。闪身上前一看,原来是一个丱角牧童,把大青牛赶到泥塘里去了。那蠢物兀自撇著四只蹄子在泥里挣扎,那个布衣小童徒劳地拽著一头拴在牛角上的绳子,指望凭一己之力拉牛出塘。

  秦汉秋心底嗤笑一声,走上前道:“你这小郎官身小力弱,几时才能把这蠢东西拖出塘来?”

  那小童眨巴著眼,怯怯道:“我不敢离开阿青去叫人帮忙,怕贼人趁机牵走,回去又吃阿爹教训。”

  秦汉秋见他生得瘦小黑枯,衣衫单薄,想起陶献玉虽小头小脑却珠圆玉润的模样,心叹真是同人不同命。他对牧童道:“我帮你把牛弄上来。”

  当即挽裤下塘,双手托著牛屁股,让小童在前边牵扯。他二人一拉一推,大青牛也奋力扑腾,三股合力,终於将青牛拽出塘来。

  小童蹦蹦跳跳,连声道谢,叫秦汉秋“好大哥”。

  秦汉秋摆手道:“别忙谢我,我也有一事求你。我这儿有几枚铜板,买你手上那块油饼可好?”

  小童答应了,收下铜板,将油饼递给秦汉秋。

  秦汉秋捧饼大嚼,又道:“敢问小哥,这儿附近有无农家?我遇上急事,连夜赶路,又饥又乏,想找户人家借宿半日,顺便买些吃食?”

  小童道:“我家正巧就在附近。我带你上我家去。”说道骑上牛背,招呼秦汉秋跟上。

  秦汉秋跟在大青牛後头走上一里多路,过溪石,上田垄,到了那牧童的家里。三间茅草小屋,一圈木栅围成的院子。一个壮实农夫在院里劈柴,见了二人,道:“木哥儿怎的不去放牛,反带个生人回家来?”

  那叫木哥儿的小童便将秦汉秋如何帮他赶牛的事儿说了,并说这位大哥赶路劳累,需要借宿。

  农夫打量秦汉秋半晌,便放他进去。粗茶淡饭让他吃了个饱,又安排了床铺给他。

  秦汉秋也不多言,吃完就睡,睡得五内酣畅,六神皆舒。一觉睡到日落西山,炊烟嫋嫋,群鸟归林。

  农夫一家晚膳已经备好,邀秦汉秋一起吃。秦汉秋也不客气,碗箸飞动,吃个痛快。末了,掏出一块碎银,权当食宿钱。

  农夫起先推拒不肯收,秦汉秋嫌他罗噪,把银子直接丢给木哥儿,道:“我还要紧赶路,就此别过。”大步出院,木哥儿追赶不及。

  离了农家,秦汉秋上到一处高地,举目眺望,看见北边好大一片茅草荡,想到一人,下到平地便往北去。

  他想到的正是戚大海的老姑妈戚宝花。很早之前他二人追捕盗贼,途经余怀,曾看望过那个做胭脂的壮妇人。依稀记得那老姑婆不拘俗礼的神气,此次上她那里盘桓几日,想必不成问题。

  他绕著茅草地走,转了个半圈,登上一个土丘,下面就是那座院子就是戚家了。此时天近幕黑,灯火已上,戚家所在的整个小歇水巷,由近及远,人声渐高。

  秦汉秋下得土坡,一个“蚱蜢跳”翻过栅栏,窜到屋後,正待敲门,那门却开了,一个汉子端碗出现。

  “谁?”那人看见院内有人,吃了一惊,不及放碗,直冲前来,一个“螳螂腿”踢过来。

  秦汉秋听声辨人,闪身避过,道:“戚大海,是我!”

  戚大海“咦”了一声,“秦汉秋!你、你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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