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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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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有皇亲外有权臣。皇亲如广平王者毫不吝啬对他的鄙夷,公然叛乱兵败也未曾掩饰勃勃野心。权臣如崔灵襄等人较量人心,人人不动声色淬炼蝎刺蛛毒,在针锋相对与步步为营中慢慢逼迫。
牵一发而动全身。鞠成安死不足惜。然而他跟他都知道,绝不会对鞠成安坐视不理的,是鱼之乐——崔灵襄惯会拿捏七寸狠然出击。如今,他终于拿捏住了他的软肋,要试一试温王的手段了。
李元雍涩然道:“且慢。”
皇帝静静看着他。
李元雍向皇帝躬身作揖,说道:“陛下。鞠成安罪行昭彰,死不足惜。然而此人与广平王多有勾结。广平王将我父亲陵寝夷为平地尸骨无存,更在列祖列宗之前大开杀戒。若不将他捉拿归案,则难以安慰我父亲在天之灵。是以孙儿要用鞠成安,做一个诱饵。我要引出广平王。若不除掉这叛逆,则孙儿此生还有何种颜面,面对先祖列宗,面对我父亲英灵。”
尸骨无存这四个字震动了皇帝。皇帝想了想,颔首道:“你说的不错。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李元雍这才转身,目不转瞬看着崔灵襄,一字一顿道:“来人!鞠成安当庭抗旨该当万死!将他押入刑部大牢,审明案情再行处斩!”
他将这祸害抛给刑部,抛还了始作俑者。他要他左右支绌情法不能两全,他也定不能让他独善其身置身事外。
崔灵襄平静道:“谨遵殿下旨意。”
满殿中刀枪林立依旧鸦雀无声。唯独他二人平静对视,将对方心思看得透彻明白。
他知道,他也知道,来的,或许只有一个人。也只会是一个人。
第七十六章 良辰
兴元城。夜。
锦帐燃花好,罗帖照梦醒。江湖夜雨十年灯。
侍卫以指叩窗长短敲四下。禀道:“大人。长安密令。”
萧卷披衣起床,取火折点燃油灯,仔细看着书信。
身后有人单手搂住他腰,睡意浓浓:“让本王看看,是胡扯本王逃窜到剑南西川节度镇,还是温王又有旨意,诏令各地节度使派人暗杀本王。——却不是。这是谁……对你如此牵肠挂肚。”
萧卷眉心疲惫,落寞无言递过信函。手腕铁链玎珰争鸣。道:“门外侍卫都是你的亲军。每一封往来书函想必早已有人过目。何必这样假惺惺。”
广平王看那信纸扑面而来金戈之气,字迹硬折疏朗,笑道:“本王在你眼中,就是这般小人么。原来是鱼之乐。这厮坏我大事不说,现又隔七天必有鱼雁传书。你何时与这位殿前侯熟悉至此?”
萧卷冷道:“你不是小人。你勾结突厥,炸平錾陵,致使洛阳生灵涂炭,你是千古罪人。千秋万载史书辑录,你就是乱臣贼子。”
广平王面上含笑眼神阴毒。道:“本王的确是乱臣贼子,也确实是人人得而诛之。那你的未来明君可知道,本王不胜枕冷裘寒,逃亡途中也耐不得寂寞,于是就让他的侍读夜夜侍寝身旁,共效那于飞之乐?”
萧卷垂眸长睫微颤。闻言掩袖咳嗽几声。听到于飞之乐浑身冰冷,额上汗水淋漓不住往下流,身体微微晃动。显是气到极处。
萧卷咬牙道:“洛阳宿卫近五万人全部损折在你手里。满城官员俱遭牵连。你听见外面的风雨声了么?那是死去的冤魂涌动,呜咽不绝,是在向你索命。”
广平王冷冷道:“洛阳宿卫是皇帝的亲卫,与北殿军自相残杀死不足惜。阖城官员都是人面兽心,面上与我唯唯诺诺,背地里谁不嘲讽于我?落井下石等着害本王的,从来就没有少过!本王是剁掉了利爪的老虎,是泥淖里的真龙,本王绝不容许有人这样对我。”
萧卷冷笑道:“所以你赔上身家性命,就是为了向陛下证明,你李瑨岳宁肯谋朝篡逆,终生背一个弑君的罪名,也不愿做你的安乐王公。”
广平王拂袖不悦,道:“许他步步紧逼不留生路。不许我临危自计,谋算他的储君?”
他声音狠绝:“李家历朝历代,哪里有亲弟为哥哥守陵的王爷?哪里有落魄至斯,像本王这样,要跪在万象神宫扇自己耳光,满城大小官员站在一旁观看?萧卷!我又何辜,他自己的儿子烧死了自己,就要拿我出气?!我做错过什么?我唯一的错处,就是不应该是他的儿子!他无法宣泄自己火气,就迁怒于我!那天晚上,就应该是我挺身而出,死在他的玉辇前,死在长乐宫里!萧卷,我的父皇曾经亲口问我,为什么那晚上死的不是我?!”
广平王陡然沉默。似是抑住心底伤痛。他冷道:“本王为何要坐以待毙,等着他取我项上人头?不错。你是说本王心地歹毒。本王诏令与我做对的将领袭击北殿军令他们自寻死路。本王将所有心怀不轨的官员招至府中饮酒作乐,令他们百口莫辩死在刑部大堂的诏狱中!不仅如此,本王还将亲信锁在神宫殿中,安插至京城各处,萧卷!他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能奈我何?”
萧卷反手狠狠抽了他一耳光。
萧卷道:“你会有报应的。”
广平王眼神阴森。猛然握着他冰冷手腕,抬腕便是狠狠一掌。萧卷体弱神虚,被他猛然掌掴白皙面庞便即留下道道青痕。
广平王起身倒一杯温水端到他唇边,道:“昔日太傅教导你我读书,曾说你气性刚烈。人不可无刚,无刚则不能自立。亦不可无柔,无柔则不可近。情不可极,刚则易折。这个道理,像你这等聪明人,当比我更明白。”
萧卷道:“求你看在你府中七百二十条人命的份上,放过我罢。”
广平王心中犹如针刺。他看着萧卷满脸哀求。此人口舌便捷最喜欢揣摩他人心中思想。他默然片刻,心平气和道:“如今本王家破人亡,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个。况且遭天下通缉状如过街老鼠,有温王旧人在身旁可保性命。为何要放过你。”
萧卷抿唇,接过茶杯泼了他一脸水。
广平王抹了一把脸,不在意说道:“茶水甚凉,再给你倒一杯罢。不如你带我进宫面圣,之后无论生死,我都不会再打扰你。”
萧卷道:“你杀了我所有侍卫。若进宫我一定向陛下首告,将你车裂腰斩。”
广平王自顾自倒了酒,道:“如此甚好。我便与团儿一道作伴,黄泉之下,也不孤单。”
团儿为他幼子,未出襁褓即被皇帝鸩杀。
萧卷默然。
广平王扔了酒杯,坐在他面前。目光灼烈,粗糙手指拂过他脸庞直至下颌。
广平王道:“疼不疼?你从前也是这样,老是与我作对。”
他单手托着他的后脑。嘴唇轻轻吻过他的面庞,吻住了他的双唇。他的唇薄而性感,冰冷口腔裹着淡淡酒水味道。
萧卷闭眸抿唇死咬着牙关,脸上铺满红晕转瞬更加苍白。手脚僵硬没有任何反应。
广平王轻吻着他唇瓣。低低道:“你的唇……像是一把刀。”
他将他双手反剪,以衣带绑在床侧。不依不饶单手伸进他衣内。
他单手卡住他下颌,舌头霸道探入他的口腔,在里面肆意游走。一双手也肆意上下抚摸,握住了他的致命之处。
萧卷原本体虚病弱。心中冷寂蔓延,双眼赤色面上呈现一片灰白,紧抿着像刀一般锋利的嘴唇。
他视线直直穿过头顶纱帐,落向不知名的黑暗的虚空。广平王仿佛看到了他逐渐散乱的瞳孔,如同一扇慢慢展开的大门暴露一个无限蔓延的黑洞,从那里,可以一直望进地狱的深处。
像是毫无生气的,任人摆弄的木偶。
广平王被他空洞的瞳孔生生逼得停了动作。道:“莫要不识抬举。”
萧卷喘了片刻回复一丝生气。冷冷道:“士可杀不可辱。”声音如同地府回音,空荡阴冷。
广平王熄灭灯火,道:“本王不舍得杀你。从前如此,以后亦是如此。萧卷,本王现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也不怕告诉你,本王也要让你做一辈子的孤家寡人,就这样,陪着我罢。”
中夜如水萧卷夜不成寐。他手中铁链一端扣在广平王手上。钥匙便在枕下。他放心大胆亦不怕他逃走。萧卷药不离口受不得车马劳顿,说不得逃出生天便真的有可能升天。
他坐在榻上将鱼之乐五封书信反复细看。他与殿前侯并无太多交情。虽同在崇文馆但文臣武将泾渭分明,与他不过是点头之交。
这人书信倒是写的十分殷勤,嘘寒问暖天干风燥亦能写上许多。
萧卷将书信重叠,长叹一口气摁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心思太过聪慧透彻,思虑过重便伤了根骨,药石罔治。
他睁眸时眉心霍然一跳。信纸薄透朱砂一点极难为人发现。每一张背后都有一点,映着灯光才能蒙蒙看出。他洁白手指重又推开信函,见五张信纸朱砂字迹一线滑下,逐渐成五个字:裴嫣已叛。杀。
殿前侯奉命业已回归北疆。他察知裴嫣意存不轨,却为何自己不动手除掉他,而是大费周章写信给自己?
他这等书信便是要提醒他不动声色下手。忌讳的是温王颜面。这人粗中有细,不似个浪荡兵痞。
萧卷缓缓叠起书信。躺倒床铺重又阖目而睡。
身侧那人立即霸道的搂过他,还将他向自己怀里塞了塞。身躯滚热呼吸扫过耳际。萧卷侧首看他。眸中冷清寂寥。
那人睡梦中亦是皱着眉头,摸索着将被角掖藏他肩下。
萧卷无法翻身,只得愣愣看着帐顶。
广平王声音困倦料是睡得神魂颠倒。道:“十多年了,你还是这般习性。心事太重睡不着觉,需要诏御医给你开几副安神的药才好。”
萧卷道:“前日我家中有书信来。你可否给我看看。”
广平王手臂蓦然一僵。已有几分清明,道:“无甚要紧事,不看也罢。”
萧卷冰冷手指搭在他上臂,缓缓起身。黑发倾泻单衣。他认真看着广平王,垂首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
广平王心中长叹。萧卷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赌上自身亦无所谓。
他的唇是刀锋,他的吻……则是刀锋上的糖。纵使伤的撕心裂肺,也甘之如饴罢。
广平王声音低沉弥漫黑暗。说道:“刑部官员手持温王手谕,开了你父亲的棺椁,取走了玉玺。”
萧卷愕然道:“玉玺?”
广平王疲惫不堪又怒气隐忍,冷道:“不错。”
萧卷沉思片刻,蓦然惊道:“玉玺!”
广平王伸臂将他锢进怀中。益发遏制不住面上笑意。夜里也看不仔细,他眼中是真的笑意,还是险恶的笑意。道:“不错。正是如你所想的那般。长安如此繁华,若是不去凑这个热闹,岂不是浪费这等好机会。”
萧卷沉默了很长时间,长到广平王以为他已睡着。才道:“不错。错过了岂不是可惜。”
第七十七章 蜂聚
日暮时分,长安正门明德门即由直监将军奉旨下钥。
此时承天门街鼓重槌响起,声荡长空。长安数百城门次第阖闭,朱雀大街坊市歇夜,灯火遍燃炊烟袅袅。
城门郎官正站立高耸城门脚下,掌管来往通衢,查验关文门籍。
为首将领连日赶路风尘仆仆。递过将印与中书省官文勘符,并门牒一片。边疆将领与流外官员每年需绘面容身量图,呈交兵部以作备案。
城门郎官手持形绘图覆查门牒,仔细比对官爵、年纪、面容、样貌。他仔细看来不敢有半点疏忽。问道:“这位将军,图上下颌点有一颗痣,为何将军面上没有?”
将领神色疲惫,英挺双眉微微皱起。他铠甲沉重,顶一顶软甲帽盔,答道:“却不是黑痣。当日国舅胡不归曾任兵部侍郎,奉旨绘画六品武将图像。与节度使多喝了几杯,下笔时曾有勘误。末将上峰更被泼了一脸墨汁,尝被陛下当做麻子。此事在凤翔军镇无人不知。”
夜幕四合。城门郎官又看了看门牒,说道:“将军贵姓。”
将领道:“末将乃凤翔节度使麾下,杜光嗣。今奉陛下、节度使之命轮调京城,驻守大明宫。”
城门郎官核对完毕,道:“杜将军,长安城酉时即关闭城门,此乃陛下亲笔谕定。街鼓已响过四百槌,坊内开始宵禁,再无行人。左右金吾卫业已巡查六街。文武百官不得犯夜。末将身担重任不能肆意纵放将军入城。还望将军见谅。”
杜光嗣抱拳客气道:“末将岂敢违背陛下命令。便在城外将息一晚。明日一早入城再不迟。”
他率领亲兵散于城外,幕天席地,自去安歇。
城门郎官极目远眺。看见黑楠辎軿车马萧车粼,其后由侍卫护卫左右,沉沉碾过官道,逶迤而来。
马车雕梁画栋,金饰丝帛。紫色旗帜招摇风中,藩屏车帘四垂,密密围住车厢。正是崇文馆温王车驾。
城门郎官笑道:“杜将军好运气。今番有贵人要入城。末将不妨与将军一个方便,等候中书省御注,便放你们一同入内城。”
杜光嗣站在一侧,随着他目光看向车驾,说道:“多谢。”
马车行到近前,驾车侍卫自怀中掏出一枚玉牒扔给郎官。
郎官道:“是崇文馆门牒无疑。恕末将无礼,敢问车中是哪位大人?”
萧卷掀起车帘,温声道:“本官是温王侍读,萧卷。”
郎官站于火把下看了萧卷一眼。抱拳道:“是萧大人。末将得罪。萧大人请入城。”
萧卷颔首,道:“多谢。”
杜光嗣与城门郎官颔首致谢,牵了马匹缀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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