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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火散尽-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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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保留了太多让人怀念的东西,一笑一动,让跨越七年的记忆更加模糊又清晰,以至我认为柳渊从来都是那个优雅内敛中带有点张扬的设计师,而忽略了他的苍老。
  他若刻意掩饰,便是个很好的演员,而我若刻意忽略,便是个很好的故人。
  “他不是坐在偏阴影的地方么?那是怕你看清他的脸色。他家人要我跟他结婚,他不肯,结果被关在家里将近半月,还是被他逃出来了。最后我去找他谈了条件,不干涉他的生活,他才答应订婚。”
  别说了,其实我根本不想听。
  人的心思总是很奇妙,纵使你不爱一个人,他变心了你会失落,见到他的新情人你会生气,听到他并非只爱自己一个时会无来由地难过,而听见他离开自己后过得并不好,除了心疼,还会窃喜。
  与其说是不愿意听见一个与自己所想反差太大的柳渊,不如说是不愿看见自己如此卑劣的一面。
  我看着她自嘲的笑,带点自怜自伤的味道。
  这时候无论男女,都有种另类的迷人。如果柳渊看到这种表情,也许还会对她更好一点。然而我也确信,她一刻都不会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示弱。
  “你……跟踪他?”
  “我只是爱他而已。”
  我无语,为她的偏激与控制欲。对于某些人而言,所谓婚姻其实只是生活的某一方面,然而一旦涉及到情爱,却无人可以不为之疯狂迷失。
  我握着冰凉的咖啡杯,想起那句诗: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无论如何女人总是比男人感性一点,付出的情感也更多,像她这般偏激的倒也是少数。既然执着了十年都不能放开,她今生怕是都要纠缠于此。
  执念比爱情更深。
  “我不会放弃的。柳渊他是双性恋,心也很软,只要你别再去打搅他,他一定会再爱上我。我是他第一个女朋友,也会是他为唯一的妻子。”
  我看着她坚定而充满希望的神色,不知该说些什么。真不知是我太过颓废还是她太过乐观。柳渊告诉过我他只喜欢男人,而我现在已无心去分辨真假。
  我们都已经改变太多,于他而言的峥嵘岁月,于我而言的停滞时光。再次见面,既然他决定了仍旧做那个能洞悉一切好友,我也就不再追究我们的自欺抑或欺人。十丈软红,众生芸芸,无所谓是最清醒还是最沉溺的那一个。
  我只是有些伤心而已,为了唯一一段带着久远的青涩味道的回忆也染上尘埃。其实如同他的歌声一般,他未必是全能的强大,只是我们都对他这样的人赋予了过高的期待。这对他而言也许是沉重的负担,正如我以往每一次与他见面的郑重,期待的同时必然存着自卑。
  将心比心。
  我们从店里走出来,咖啡的香味渐渐飘散。夜风微凉,可惜我身上并无一件外套来表现一下绅士风度。
  她在风里微微颤抖,手抓紧了包,长卷发如柳枝一般拂动。即使刚才的对话实在算不上愉快,我依旧不能否认她是一个迷人的女人。不过即使柳渊喜欢女人,相信也不会是她。
  “我会去参加你们的婚礼。”
  “不,不用了。”她昂着头,“我会让他爱上我。何况婚礼的喜帖还没有发出去。我会和他走进教堂的,到时候我会让你死心。”
  我反感她的口气,就像我上赶着凑什么热闹一样。
  何必呢,柳渊已经三十五了,她也不年轻了吧。几年的纠纠缠缠,将婚姻当成爱情的归宿,却始终不过一场空。现在还不抓紧,又要等到什么时候?让柳渊爱上她,让我死心?
  我想要高声嘲笑这样的荒唐。
  广场上的喷泉已经停止工作,行人三三两两,情侣相拥告别。转瞬欢娱,浮火散尽。只剩下一家店铺的音乐在大声的响着,是柳渊当初唱给我的那首《一叶知秋》。
  其实我清楚地记得,他走上酒吧的舞台,翻开作为装饰的三角钢琴盖,修长的手指,明灭的笑靥。忧伤苍凉又绵长悠远的琴声从弱渐强,虽是并不高明的歌技,一句句歌词流落在旋律中却令人分外伤感。
  你想我吧在某一个刹那
  你正面对一杯青涩的茶
  你已老去了吧不再为爱疯狂
  你平静了吧像海上的花
  曾经牵着手说的以后那个普通路口
  如今月如钩海棠消瘦一叶知秋
  流星只听见一句誓言就落在你背后
  下雪的冬天树梢上挂满流年
  那时我想不透他为何要在求婚之前唱这首歌,后来闲时无聊一遍遍回忆才记起我告诉过他一句喜欢这首歌,言出无心,却从未想过他会记得。他果真是个温柔又细心的人,只是能真心爱他的人极少,大多不过贪恋这种温柔。
  若他能喜欢上面前的女子,再好不过。只是世事又有什么如果?我站在广场上目送女子走远,才发觉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又有什么所谓呢,我轻笑自己的愚拙。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可以听听。
陈楚生唱的《一叶知秋》。
虽然郁可唯的歌声也不错。
不过柳渊是男的。




12

12、章十二 。。。 
 
 
  之后我果然没有收到柳渊婚礼的喜帖。再过了大约半月,凔濂说他们已在国外。我也无心再问凔濂怎会与柳渊有太多交集。
  他依旧仓促地离开,仍旧没有与我知会一声,于是我总以为下次见面,形如陌路。
  短暂得如一场闹剧,而我是只有一句台词的配角。
  人事易变,我只叹自己直到现在才发觉,无论是刘奕还是柳渊,都从我的舞台上渐渐退场。
  他们有他们的人生,无论如何总比我精彩,就像载歌载舞的剧目与打着暗光的独白,对比鲜明。
  我想我是羡慕又嫉妒的,因为自己的不成器。母亲在我幼年时总说我是不成器的孩子,当时我怨恨愤怒又痛苦,现在想想才觉得她说得真准。
  而此刻我正坐在凔濂家中。
  七夕那天晚上我半夜才回家,直感叹没有手机没有牵挂的妙处,在广场的喷泉旁坐了几个小时,直到那小店的音乐声停了,面前再无人迹,用作装饰的花圃被风吹过,落金满地。
  大街上的高楼一侧打出霓虹的七夕二字还在闪烁,空旷的人行道偶尔有几束飘落了或是被遗弃的玫瑰,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格外可怜。
  脚步踏过残瓣,无心避开。我笑,中国情人节的玫瑰?真不值钱。
  走回大楼的时候我抬起头看到家里亮着的灯火。一瞬间以为凔濂终于回来了,下一刻又不确定地想自己临走时有没有关灯。我厌恶自己的这个习惯,因为凔濂常常晚归,才常年留着客厅的灯,以防他碰撞摔倒。
  走廊的灯一直没亮,大概是坏了。我磕碰着走到家门前,按响门铃,听着叮叮咚咚的声音。等了半天果然没有人来开门,我掏出钥匙抹黑插进锁孔。
  推门,客厅冷清得没有人气,饭厅里摆着被我倒空了的瓷碗和放得整齐的筷子。我躺回卧室,开了空调,窝进被子里磨蹭着细软的绒毛。
  如同被拥抱的感觉,让人安心。
  不知睡了多久,电话铃突然疯狂地响起来。爬到床脚按了免提,是凔濂的声音:“霂生,下午的时候我爸妈来找我,姐姐把你的事说了,我跟他们谈到现在。他们想见见你。”
  “霂生?霂生?”
  “知道了,你别吵。”
  “好,明天有人来接你,我暂时走不开了。”
  “知道了。”
  我躺在床上却再无睡意,干脆蹭到浴室打开水龙头。热水淋下来,浸湿了头发,头脑变得清醒。我看着雾气弥漫的镜子,五官全不分明。
  凔濂他发疯了吗,我狠狠地捶着镜子,尖锐的边角划破了手背,被水一泡痛的厉害。擦干了身体,推开窗子,凉风将镜子的雾气渐渐吹散。我望着自己长出来的胡茬,一时间觉得碍眼无比。
  如果是个女人,即使是被包养的情妇也没什么人去指责,两个男人在一起却只能让人联想到金钱,肮脏,肉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代表长久的婚姻注定是异性间的事,因为他们不怕容颜老去,喜新厌旧。结婚,离婚,光明正大;他们可以拥有自己的子嗣,而不必战战兢兢违心隐瞒;无论做了多肮脏的事情,都可以在明里暗里用不堪的言语指责被多数人认为更不道德的同性恋。
  凔濂。太可笑了。
  想着事情,剃须刀就在脸上划了一下。一开始以为没出血,还庆幸无事,结果转头血就迸了出来,才知道是刀片太过锋利,以至开始没有发觉伤口很深。
  我对着镜子叹气,什么叫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去柜子里翻出两个创口贴,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彼时仍是稚嫩的中学时期,刘奕臭美地对着自己的小镜子皱眉,看着影响他“美观”的胡子。他说,帅哥是不应该长胡子的,长胡子的是张飞。我哭笑不得地说,什么歪理。结果他急着反驳,手一歪,划了一道口子。我看那伤口没有流血,以为划得轻,还取笑了他一番,第二天他贴了两个创口贴,隔壁寝室一哥们见了说,刘奕,土匪风不流行了啊。刘奕说,滚,帅哥无论做什么都是帅的。我说,留胡子呗。
  他瞪我一眼,脸红成一片,悻悻走了。
  对着镜子,我把两个创口贴贴成他当初的造型,只觉得好笑又莫名地自厌。很多伤口就像刮胡刀造成的一样,这一刻不觉伤痛流血,下一刻血肉模糊,痛入骨髓。母亲于我,刘奕于我,柳渊于我,还有凔濂。当局者迷,我看不清那道伤口,更分不清伤人的底线。很多时候,失败与失去才让人变得清醒。
  穿上白衬衫黑裤子,取了黑琉璃的耳钉,丢在桌子上。想了半天,又收进柜子里。顺手拿了钱包,戴上柳渊送的玉。
  门铃响了,我打开门看见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他点了点头,说:“我是来接您的。”
  汽车行在路上,开得平稳舒坦。我打开车窗,窗外的空气混杂着清新的湿冷。郊区的早上仍是清凉又舒适,大概凔濂父母的住处是城郊靠山水的高级小区。
  果然是有钱人。
  汽车在一栋别墅前停下。繁复精致的铁围栏上攀着软藤,院内是大理石铺就的小道,道旁摆满了盆景。姹紫嫣红,从来是世人最爱。凔濂当初问我,怎么布置新居?我说,随便。他就买了很多好兆头的盆景来,在阳台上摆了一排,引得蜜蜂整日来顾。最后我烦得将花盆全摔了,凔濂也就没再买。
  现在看来,全是他家里的风格。
  “你的脸怎么了?”凔濂从大门走出来,下巴上冒出的胡茬看得我眼睛疼。我说,破相行了吧?都是你刮胡刀害的。
  他笑着说,终于长胡子了。我说,我一直是男人,没变性过。
  他仍是笑着,也是也是的说了半天。
  那个浓妆艳抹还浓淡皆宜的大姐站在门口,不耐烦地说,现金男快点进来,还用我三催四请的啊?
  我说她真是你姐啊。真像是基因突变。
  凔濂沉着声说,别这么刻薄。今天还是收敛点吧。
  于是我闭嘴。走过门厅,绕过高大的柱子,客厅中是大理石地板与深色的木制家具,看得出价值不菲。茶几下铺了一层地毯,柔软干净,没有花纹。头顶上的水晶吊灯设计华丽,却出乎意料的不似市场上几千上万元的假货,隐隐地流动着华光。
  我说,凔濂,我原来以为你家是暴发户。
  他有些别扭地笑了。“其实家里也不算太有钱,只是父母都容不得家里有什么假货便宜货。”
  我说,我也算便宜货的一件啊?他说,别闹了。
  “我说你打量我家干嘛啊?遗产再怎么着也不会是你的。”
  遗产。
  我简直要笑出声来。
  很好。
  “大姐,到了陌生的地方先熟悉环境是人类的天性。”
  “别这么叫行不,我跟你不熟,现金男。”
  “您错了,这个‘大姐’专指年龄。”
  她狠狠地瞪着我,张口想要再说什么,扶梯口两个人缓缓走下。中年妇人说道:“见识了,凔濂,这就是他的教养?” 

作者有话要说:呃,霂生并不是不懂礼节,只是凔濂的家人给他一种压抑的感觉。
而且,凔濂让他很不开心。




13

13、章十三 。。。 
 
 
  “不是的,妈妈,霂生和姐姐只是有点误会。”
  “我知道。”她缓缓招手,“我要和你谈谈。”
  一旁的中年男子必是凔濂的父亲了,出乎意料地清瘦优雅,甚至带着学究气,不像一个会住别墅还住得这么讲究的人。
  “凔濂,你不用护着他,闹也闹够了,我和你妈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于是我跟着他们上楼,凔濂留在下面。
  一路上挂着精美的风景画与浮雕,完全是西洋的风格,华丽得可以去做样板房。倒真是没有拙劣模仿炫富的艳俗,主人家的格调很是高雅,而我仍觉得浑身不适。
  就像我站在那家手表店的门口,本能地判断出这里不是我待的地方,无关贫富。
  他们走在前面,一路上没什么佣人,二楼清寂暗色。推开一扇房门,我惊讶地看到国风的布置,完全不同于楼里其他挂饰摆件。一面架子,摆着几件古董,间或有微型的盆栽。一幅字,一幅画,细看那画的作者还是白石先生一有名的学生。
  书桌上是文房四宝,镇纸用的是两大块方形玉石,连笔架看起来都是定制的青花瓷。
  落地窗里半卷的帘子也极为雅致,色调内敛。
  我暗自评估这房间的价值,越来越疑惑于凔濂父母的想法。这样的人家,儿子和一个男人有私,竟然把那个男人请到家里来细谈?当着凔濂的面?
  “坐。”
  “谢谢。刚才的失礼,我很抱歉。”在藤椅上安分地坐了,望着那两把摇椅只觉得腰被硌得疼。想来接下来的话题不会太愉快,我却还要遵守基本的礼节,不禁又开始腹诽凔濂。
  “我们不会计较这些。”女子皱眉看着我。“对比起你是个男人来说。”
  ……
  “你脖子上的玉佩是?”
  “这个?”我低头,看见领口的扣子松开了一颗,露出柳渊送的玉玦。“这是朋友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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