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凶猛-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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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上周五有个职工会议，我称病逃了，没去，结果这周一上班，就被主管叫到休息室谈话。
　　
　　我以桌上的歪脖仙人掌起誓，他找我的原因绝对不是给我涨工资。
　　
　　从前还在家里住的时候，照顾我的阿姨说过，尖嘴猴腮的人多半没有什么好心思，只有像我爹那种肥头大耳、脑满肠肥的家伙，反而更加靠谱。我起初对这种论调不屑一顾，不过现在一看，哈，主管同志可不就是应了这个道理。
　　
　　实在是最近已经倒霉到没力气猜测别人的心思了，我也没有辩解，就这么跟着主管走了。反正像他那么小的个子，也不会跳起来把我吃了。
　　
　　和预料的疾风骤雨不同，主管倒是看起来十分和蔼。
　　
　　这可不是好事，我暗自提醒自己。本来吧，多年经验就告诉我，主管找上门的事多半不靠谱，现在这种状况，不幸预感又瞬间提升了八成。
　　
　　“锦文啊……”
　　
　　靠！我心中暗骂。按平时的叫法，叫“小周”还好，他上来就套近乎，这不是要让我去死啊！
　　
　　“前几天公司动员大家去西部支教，你没来，听说是身体不好？”
　　
　　“是啊……”我努力挤出一副弱柳扶风的残废样子，压着声音回答他。
　　
　　“不是平时都挺健康的吗？哈哈，上回流感，能坚持到最后的老师可就你一个了。”
　　
　　那是因为老子防护措施做得好！那什么广告做的，XX双黄连，常备少感冒。流感的时候，一天两支，苦药当蜜糖嗑，我容易吗我。
　　
　　“年轻人还是要多运动好，没事多出去走动走动，不是现在都提倡回归自然吗，我听说小孙上周去丹霞山了，一群背包客，背着几十斤的装备爬山，真是厉害啊。对了，你平时好像都不怎么运动吧？”
　　
　　“我……那个……比较宅，至多在家做做仰卧起坐。”
　　
　　“不好不好，一直在家怎么行，会憋出病的。”
　　
　　“我一直都这样，习惯了。”
　　
　　“这习惯一定要改啊，我上回痔疮住院还记得吗，医生说就是因为运动少了，才会犯痔疮，那个受罪啊，你们没经历过的，真是想也想不到……”
　　
　　我对主管对我推心置腹，居然把痔疮这种上不了台面东西都说出来有些惊讶。如果多运动可以防痔疮，那我和前男友没事就来几回的激烈“运动”，岂不是极其有益身心？
　　
　　我一通胡思幻想，也没听主管后来又叨叨念了什么，一律支唔应了。没想到，主管的三角小眼霎时一亮。
　　
　　大事不妙！
　　
　　我后悔的恨不得把舌头咬下来。
　　
　　“最近有个名额去西部支教，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呢？”
　　
　　西部支教！苍天啊我早该知道是这个了！
　　
　　去西部是公司里每年的固定活动，每年两个名额，半年一次。没想到，今年这好事摊到我这了。
　　
　　今年进来的几个新人都是女孩子，我一大老爷们总不可能拿她们做挡箭牌，以前陈维童还和我好的时候，我靠着他的关系，可以逃掉这事。如今他拍拍屁股，踹了我去找美娇娘去了，我怎么可能还巴巴地再去找他帮忙？
　　
　　一想起姓陈的，忽然一肚子火，当初分的时候其实也没有太难过，这回给主管一逼，对陈维童的新仇旧恨倒是全出来了。
　　
　　新婚是吧。
　　
　　度蜜月是吧。
　　
　　老情人的死活压根就不管了？
　　
　　他妈的我算是瞎了狗眼跟他谈了六年，从大学到现在，中间虽然断了几回，但最后哪次不是我主动和好了？烂人居然给我说结婚就结婚！
　　
　　我在心里问候姓陈的全家的同时，主管一直没放弃说服我。
　　
　　公司这次给出的条件还算优沃，不但吃住双倍补贴，工资照发，年终还多百分之五十。
　　
　　但现在的人啊，放着大城市不待，安逸的工作不做，谁会想跑到欠发达地区受苦受累三个月？怀抱一腔热血的学生也许愿意，但对于工作了几年的人来说，这真是最糟糕的事了。
　　
　　要是换作两周前的我，大概是死也要推掉这差事的，但现在我和陈忽然就这么分了。
　　
　　姓陈的先前匆匆决定去蜜月旅行，我猜多半是在躲着我，可躲能躲到哪一天，公司就这么大规模，很快就会再见吧……
　　
　　这种尴尬的见面，我现在一想到便万分头痛。
　　
　　“主管，您别说了，这次支教，我去。”
　　
　　＾
　　
　　坐飞机到了洛阳，从北郊机场出来之后，公司在当地找了车，接我去三门峡市。
　　
　　出发之前，办公室的所有同事不约而同地自掏腰包请我吃饭，颇有点为壮士践行的悲壮感。席间关于西部种种恶劣条件，我就是不想听也硬挤进耳朵了不少。所以在我到达三门峡市之后，发现居然还有直达卢氏县的大巴，感到十分惊讶。
　　
　　“河南虽然经济不发达，但是交通还是很方便的。”负责接我的关坡镇中学党委书记如是说。
　　
　　我的心思被他看穿，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
　　
　　上了大巴，一坐下，浑身肌肉就开始咆哮。那个酸啊，就跟大学跑完三千米似的。
　　
　　眼皮还上下打架，恨不得倒头睡一大觉才好。可是我这人又有个毛病，在陌生地方很难睡得着觉。所以就见我一路上哈欠连天，死撑着就是不闭眼。
　　
　　一大早的飞机，8点半从浦东起飞，我4点不到就起来了，现在能不困么？
　　
　　书记看我一副双眼通红的兔子样，倒是先过意不去。
　　
　　“周老师路上辛苦啊，等到镇上就好了，住的地方已经收拾过了，一到就能休息。本来还有个接风酒要吃，等下我跟他们说一声，改天，好不好？”
　　
　　我掐了大腿一把，总算清醒了些。
　　
　　“不用麻烦了，我和老师们一起吃食堂就行。”
　　
　　我脸皮再厚，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也不知道来之前吃错了什么药，行李死沉死沉，赶得上一个人的重量，还好一路上有书记帮拿箱子，不然，光靠我那点书生力气，估计连大巴都挤不上。
　　
　　连个行李都要别人帮忙拿，周锦文啊周锦文，你还能再废一点吗？活该你被姓陈的蹬了。
　　
　　“周老师别推了，你不知道啊，这个季节有个老师肯来有多难，我们都是真心欢迎你。”
　　
　　“是吗？我听说每年都有志愿者来支教的。”
　　
　　“你说的没错，但他们都不是这个季节来。”书记摆了摆手，“自从07年洪灾之后，就没有人愿意夏天来了。”
　　
　　洪灾？？？？我脑袋里嗡的一声，不勒个是吧，感情我这回还要冒着生命代价？
　　
　　看出我是个怕死鬼，书记又笑着补充说：“不过，你不要担心，那是百年一遇的大洪灾，村里的老人都说从来没见过呢。而且前年政府加固了防洪堤，这下一点问题都没有了，估计一百年后再来一回都没问题呢。”
　　
　　我很想说百年一遇是个统计学概念，不是真的百年一次，但是书记笑眯眯的样子，又不能去拂他面子。
　　
　　干笑两声，我转头看向窗外。
　　
　　＾
　　
　　我的目的地是三门峡市的卢氏县，主管给的资料上说这里是全河南面积最大、人口密度最小、平均海拔最高的深山区贫困县和革命老区县。
　　
　　一路坐车上来，山势陡峭，大巴的另外一侧就是悬崖峭壁，看一眼心里都发颤。
　　
　　与我这个外地人胆颤心惊相比，本地人简直坦然的不像话。遇到差一点的路况，大巴与路面的夹角都快45度了，但是司机仍然单手开车，乘客继续呼呼大睡。
　　
　　我把毛巾沾水弄湿，往额头上一罩，算了，人命在天，要是老天不开眼想收了我，估计谁都救不了。
　　
　　抵达三门峡，从汽车站转车去了关坡镇。到镇上后，再跟着书记坐上不知道哪来的小昌河，沿着土路颠簸了十来分钟，就到了最终的目的地。
　　
　　从昌河上下来，腿都软了。
　　
　　真他娘的不容易啊……
　　
　　吃过了晚上的接风宴，我回到村招待所住下。
　　
　　住处没热水，洗澡水要自己烧。我回去的时候，门口摆着两个红色暖水瓶，我猜是书记特意为我准备的。
　　
　　暖水瓶放那儿不觉得，提上手才发现，水瓶居然是满的。我长叹口气，好吧，谁让咱贵宾来着。
　　
　　累了一天，我用毛巾沾了热水，全身匆匆擦了一遍，急着上床。
　　
　　原以为换了新环境有可能会失眠，但是刚沾上枕头不到十分钟，我就见了周公去了。
　　
　　我觉得，这大概是我知道陈维童结婚后，睡得最踏实的一天。
　　




2

2、二　。。。　
　
　
　　关坡镇很小，我在镇中心从头到尾走了不到一刻钟。
　　
　　今天书记有事，没时间陪我，找了一个学校的年轻女老师来。我对这里还有女老师的存在，有点惊讶，好吧，算老子孤陋寡闻。
　　
　　女老师姓唐，本地人，中师毕业，方脸，个子不高，大概刚好到我腋下的样子。
　　
　　唐老师似乎对我的个人经历很好奇，我看人家都陪了半天了，也不好意思瞒她，就把读书和工作的经历简单跟他说了一遍。
　　
　　“你是在国外的读的大学吗？”
　　
　　“不是啊，为什么这么问？”
　　
　　“为什么学校的名字是英文呢？”
　　
　　“中外联合办学的学校，呵呵，混文凭的。”我没好意思说，那地方一学期的学费抵得上你家几年的收入了。
　　
　　“这样啊……”唐老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概是第一次看到像我这种不求上进的老师。
　　
　　“江州的好学校多，如果爸当年让我去那里读书就好了。”
　　
　　“……”
　　
　　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如果我那个老爸在的话，一定会用力戳着我的脑袋，骂道：臭小子，看看人家！
　　
　　后来我又和唐老师又扯了一些有的没有的，她对江州之前弄得SB会挺有兴趣，我忍不住对她抱怨一通人多、热的半死还看不到什么之类的屁话，然后就在招待所前分了手。
　　
　　转了半天下来，我对这个镇子有了初步的印象。
　　
　　一个字——穷！穷！还是穷！
　　
　　楼都是土楼，红色砖头建的土坯房，外立面没有粉刷过，就这么□裸的暴露在外头。村子里的路是土路，周围有一个个大坑，白痴都看得出来那是粪便池。
　　
　　这里人大多还有用马桶的习惯，清早的时候，不少妇女提着马桶在外头洗刷刷。第一次看到时，我吓得退避三舍，深怕有什么糟糕的东西飞溅到身上。像我住的地方，有抽水马桶那种，已经是五星级待遇了。
　　
　　最雷人的事情，发生在我待的第三天一早。
　　
　　早上起来，迷迷糊糊了半分钟，终于意识到这里不是我的小公寓了。于是收拾收拾，抬脚出门刷牙。
　　
　　一抬头，跟前一个白花花的大屁股遥遥对着我。
　　
　　我尖叫出声，像黄花闺女被摸了大腿一样啊啊啊嚎起来。
　　
　　哐当一声，我屁滚尿流地关上门，心脏依旧狂跳不止。而门外头，那位光腚大姐“啊哈哈哈——”爽朗笑声震耳欲聋。
　　
　　我觉得我要死了。
　　
　　***
　　
　　我支教的学校是关坡镇中学，所有教职工加起来一共23人，算上我，正好凑够两打。
　　
　　书记和校长都是同一人，就是之前跑到洛阳去接机的那位曹先生。
　　
　　到了这里的第三天下午，曹校长约我在学校门口见面。鉴于早上的惨剧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所以我走向学校的路上倍感压力。
　　
　　学校门口有个小卖部，门口摆着花花绿绿的贴纸。我在等着校长之余，眼睛忍不住往那里看了看。
　　
　　说实话，我有些好奇，到底这里孩子都喜欢些什么呢？我记得我小时候先是打游戏机，后来个人电脑普及，win95出来后，就开始玩电脑游戏了。
　　
　　难道说这里的孩子也迷魔兽？
　　
　　还没等我分辨出贴纸画得到底是七龙珠还是奥特曼，小卖部的大妈就捂着嘴吃吃笑起来。我尴尬地对她笑了笑，没想到她抖得更厉害了，发出了成熟女性特有的那种尖锐的嬉笑声。
　　
　　还好曹校长很快出来，帮我解了围。校长，您真是我的活菩萨……
　　
　　我跟着曹校长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听他介绍说，07年的洪灾毁了之前的学校，之后重建工作是由江州援建的。也就是那一次，关坡镇政府和我们公司搭上了线。公司这两年忙着上市，急于打公关牌，所以决定每年都指派老师过来支教。由于是新建的教学楼，学校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之后，我又去了高年级的教室。去的时候，学生还在上课。摇头晃脑的念着书，眼睛却一直骨碌碌的往外瞧，看起来好笑极了。
　　
　　“我们这儿最缺的就是英文老师，特别是口语好的老师，周老师能来真是太好了。听说你之前就是教口语的是吧？”
　　
　　“口语也教，但主要是辅导SAT……就是美国的高考。”我简单回答道。
　　
　　“好啊，呵呵……”曹校长乐得合不拢嘴，笑眯眯的眼神跟隔壁大妈看大母猪似的。
　　
　　我擦擦冷汗，对他说了声“对不起先回去备课了”，就急匆匆地逃走了。
　　
　　教这里的孩子非常轻松，其实压根不需要备课。在公司那种私人教育机构带上一年半载，是个人都能练就张口就来的吹牛神功。
　　
　　95％的学生基础都很差，虽然说是中学生，但是上的课程沿海的孩子在小学就学过了，有些十分基本的常识，这里的孩子都不清楚，倒是词汇记得不错，大概是天天默写的结果。
　　
　　我一开始直接用英语授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