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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肆野 下部 by:剑走偏锋-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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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武晔
(一)终点
许唯不见了。
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想承认这是个现实问题。
可他就是不见了。
这缺德的、一根筋的、别扭的、死孩子。
那天回家之后,我的房间被他翻得一团乱,什么东西都不在它该在的位置上。
我一直拿不准许唯的脑子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对于他,我只有个模糊的认识:他虐待自己可以,但是别人谁也别想虐待他。
再看看他那房间,呦呵,小子你成,收拾的挺整齐,该拿走的一样没落下。
想都不用想,他肯定去了机场。
这人不会管你几点有飞机,有没有,到哪儿,他就是认为地球得围着他转。
在开车去机场的路上,我想起了我第一次见到他。
许唯是我最不待见的那类人。打扮的花里胡哨,漂亮的一塌糊涂。根据这第一印象,我推断——这是一个不具备任何思考能力的孩子。就跟我那些混事儿的学生没什么区别。
尤其是他上了我的车,拿着那种无聊的好立拍相机乱照的时候,我真是烦他。所以当他把镜头对准了我们俩,我很严肃的告诉了他:别拍我。
现在,那张照片却成了他唯一存在过的证据。照片上,我们俩都挺自然的。我记得他拍完了之后跟我说:仅此一张,绝版。
我到了机场,查询了所有即将起飞的班次,没有他。
那天是我们俩最后一次见面,我出门的时候,还吻过他。
抬眼看看桌上的台历,将近一年过去了,那孩子杳无音信。
我承认许唯聪明,但是我想不到他躲人能更狡猾。
他扔了手机,辞了工作,注销了邮箱,MSN从来不亮。暑假的时候,我去了洛杉矶,他们家院门紧闭。
我不知道他母亲在旧金山的住址,即便知道我也不会登门拜访,避免无端的争执是我多年来的信条。
通过小古我找过唐若。他只告诉我,许唯走了。再没其他建设性意见。
小古一开始拒绝跟我见面,我知道她心虚,是谁把那事儿告诉许唯的我不用想都知道是她。后来我跟她说了说往事,她就乖乖出来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我这人有时候比较卑鄙,但是分对付什么人。
……总之,我找不到许唯了。
墙上小旭贴的那张大纸,我每次看都头疼:【前方是绝路,希望在拐角!】
我不知道许唯对我意味着什么,但是我知道,他跑了,我难受。
我不知道他离开我之后偏头疼犯了没有,也不知道他的慢性失眠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但是我知道,他绝对好受不了。
我很了解那孩子,敏感、自卑、孤傲、习惯性自我伤害。
“最后一个问题……武晔,告诉我,苏禾是谁?”
这是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答案我没告诉他,如果我说了,以他那脆弱的神经指定是崩溃的一塌糊涂,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耍小性子。可是我有点儿失策,我没想到,他走了我会找不到。
许唯不止一次问过我,我喜欢他什么。他说他除了漂亮没别的优点。
可是在我看来,他长成什么样子是最不重要的,他吸引我的,是他的内在。
虽然,他长期精神紊乱、他脾气糟糕透顶、他满嘴污言秽语、他是个麻烦份子,甚至……跟他做爱,我们俩都难受。
他是个直的,可能以前跟女人做爱也不多,但这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他因为长期的药物依赖,有时候甚至不能勃起。我清楚的记得,有一次,他对我说,武晔,你别费劲了,以后跟别人做爱吧。
这人不是一般的愿意跟自己较劲,他特别喜欢用自己的话伤害自己。不是一两次的问题,次次都是。说完了越难受,他越要说。
我想试着跟他说也许我们可以采取肛交,这样他会舒服很多,可是在我这儿就给否了,他明确的跟我表示过,他不想像女人那样被对待。
我跟他说每一句话都要提前想清楚,因为会产生连锁反应。他神经不是一般的脆弱。
可,他的存在感很强。
他总说没人留意他,没人在乎他。但那只是他“想”。
他有很多让人料想不到的地方,他不是一个会顾忌别人感受的人,他自卑的同时却活得自我、张扬。
他喜欢趴在床上看书,看一些很冷门的书、很多我从未读过的书。他总说,不行,武晔,我受不了特惨的故事。可……他看的书委实比惨痛来得还厉害,那是一种压抑,相对于精神的。这也能充分显示出他的自虐倾向。
他接受一切极端的东西,甚至是具有毁灭性的。
他惧怕沉闷、惧怕恐惧却一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可就是这么离经叛道一人,我想我是喜欢上了。
因为在这些所谓的扭曲、神经质之下,他更内里的灵魂却是难以置信的单纯。
他对朋友的迁就,对母亲的温情,对理想的热情,是很多人做不到的。
他偶尔脸红,偶尔轻笑,偶尔退缩,都惹得人本能的产生怜惜。
其实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我怎么会喜欢上他?可能……他跟苏禾是有那么点儿像。
有时候在梦里,我会分不清他跟苏禾。他们有很多共同之处,比如神经敏感,比如只是对着我话多,比如他们俩从镜头里看世界的视角不胜相似,比如他们都才华横溢。不过不同的是,许唯有机会,而苏禾没有。
到现在,我还能清楚的回忆起我十四岁那年第一次见到苏禾的情景。他背着一个诺大的摄影包推开了我们家的院门,那时候爸妈都不在,他问:这里是出租房间么?我那时候站在门内拿着我的弓漠然的打量他。他却笑了,说:你拉琴?
我永远都没法忘记那条十字巷口,没法忘记那辆车开过来的场景。
“你必须带我走,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跟着你。”
我曾经那么任性过,可仅仅那一次的任性……却毁了一切。
他出事的那年,正好跟我现在一样大。
我承认我接近许唯最开始就是因为他像苏禾,我总想弥补他,总想还给他我剥夺走的他的机会,可是那是一件终究不可能完成的事儿。死人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不知道我想把亏欠他的堆积在许唯身上是不是一种病态,当然,现在我也不需要去考虑这个了,许唯认为这是病态的。
后来接触越多,我越能发现,他们是不同的两类人。我并没有因此拉开跟许唯的距离,反而,我跟了上去,因为许唯让我感兴趣。
可我想不到他是一个如此决绝的人,甚至,很冷情。
他可以走的一干二净不留一丝痕迹,他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无从追寻。他不给任何人机会伤害他,他认为这是最安全的。他不给我跟他一个缓冲,让我给他一个解释。
那我还能怎么办呢?
我过了那种相信爱情的年纪,也过了那种为情感而癫狂的阶段。我不可能放下手里的所有去寻找一个人。我有我的生活,我的行走方向。我尽了全力,却无从寻找到他。那么……也就只能如此了。
他的突然出现也许就注定了他的瞬间消失,我从不觉得许唯是个成年人,至少心理上绝对不是,我们只差了两岁,可是因为彼此经历的千差万别,他在我眼里是个孩子。
对这个孩子,我耗上了太多的心思,现在我劝自己放手。
可能潜意识里我也在恐惧,恐惧那种身陷泥沼的感觉,越是扑腾越是挣扎,困境越难以解决。
许唯选择在开始之前结束,我应该赞同。
只有这件事儿,他比我理智。
也许他有着某种预感,我想他预见到了我们如果纠缠在一起,直至再也分不开,我们都会疯狂。
所以,停止。
路上有些堵车,我到排练室的时候大家都到了。和平时不同,他们没有先排,而是坐在一起面面相觑。
安然还是那么神经质的不停的弹着烟灰,周童抱着他的本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KAN坐在他的身边,习惯性的敲桌子,小旭摆弄着裙摆,坐得很不安稳。
看见我进来,他们的动作倒是都整齐划一了,全盯着我。
“这是怎么了?”我觉得此时此地气氛怪异的离谱儿。
没人给我回答。
“有人要离队?”我考虑事情习惯先往最坏的方面想,这样无论结果如何,总还是能承受。
“你丫最好看看这个。”安然于沉默中先开了口,她从周童手里拿过了本子,放置到了桌上。
“看什么?”我看着屏幕上的播放器想不明白。
小旭推了一张凳子给我,按了PLAY。
那是一个电影预告片,和往常看到的那类预告片没什么不一样,离奇的是,片子里的人我全部都认识,或者更确切的说是——片子里的人除了小古现在都坐在这里。一部记录片的预告。利落的剪辑画面,冲击性的镜头,配上我们的那首《under
your skin》。英文字幕不断的滚过,最后定格在~almost famous ~ing soon。It’s only for my
best friends。By M。K
根本不需要去想,我知道这是谁鼓捣出来的。
还能是谁呢?
“马赛记录片影展的参选作品。”安然吐出一口烟,眼睛盯着舞台上的麦克风,“两星期后开始。”
“这是谁在哪儿找见的?”
“一热心听众贴咱主页上的。”周童点了烟。
我们录制了小样儿,演出的时候有发售,弄了个简单的沟通主页,在小样儿的封底留了地址。
“秃子……拐角处的机会。”小旭握着安然的手,认真的看着我。
某种波动在内心深处浮躁了起来。
“试试看吧,不就是请假扣钱么。”
我没接安然的话。
“我们不嘲笑你丫的。”
“嗯,该嘲笑的早嘲笑完了。”KAN冷不丁来了一句。
“呜呼!!!赶紧把你丢那猴子领回来~~~”安然猛的跳上了舞台,“排练!”
我看着她,打开了琴箱子。
“成名在即!猴子这片子的名字真他妈的NB!!!”
麦克风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排练室里,分外响亮。
相对于这傻妞儿的乐观,我从这字里行间读出的意思却跟她截然相反。以我对许唯的了解,这不是他想要再开始的意思,而是一种纪念,表达某种完结。
怎么办呢?
(二)搁浅
十月底,马赛还是夏意浓浓,丝毫没有天气转凉的迹象。正中午的时候,烈日如同七八月间。这就是马赛,一个不同于欧洲其他城市的地方。靠着地中海边,永远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只有夜晚凉一些。
我觉得这地方比较适合许唯生活,他怕冷。不过前提是,他得愿意跟一个地方呆着。
剧场的周围都是影展的装饰,海报、横幅、宣传图标络绎不绝。来来往往的各色各样的人群散发着艺术的气息。
五个主题影厅和一个回顾展,不同的受众,不同的观影氛围,跟那些大型影展的热络不同,这里吸引的多数是业内人士和艺术份子。
影展为期七天,我看了将近70部影片,全是记录片。有的很有意思,有的完全不能理解。脑子很涨。
许唯的《成名在即》入围了最佳处女作奖国际竞奖单元,与其他二十九部作品一起竞争。
我知道他是个有才华的人,但他的片子还是给了我一种震撼。我本以为他是拍着玩儿的,不知道他会花这么多的心思在上面。81分钟的片长,时间紧凑,镜头视角独特,剪辑技巧很高明,只有少量的英文字幕,基本上用镜头语言说话。从他的镜头中,可以看到他作为一个纪录者的冷静但是没有作为旁观者的冷峻,而是尽可能零距离地贴近了我们乐队。没有刻意的结构,也没有情节的跌宕,观众看到的是中国独立音乐圈的客观现状。非常有意思。
可惜,片子放映的时候,我没有看见他。他没来参观一下自己的作品。
来之前我做好了准备,我可能见不到他。他是个冷漠又自负的小子,别人看重的东西他通常不放在眼里。他不会去在乎是否获奖,也不会去在乎有没有人认同他的作品。他对自己负责,他满意了,就OK。
但是我知道,马上要开始的颁奖晚会他是必然要出席的,评委会要求每个入围的导演都要出席。
看看胸前挂的媒体资格证明,再看看身边的其他人,他们都比我专业,摆弄着手里的相机或是摄像机,还时不时会交头接耳一下。必然,这是他们的工作——记录在马赛著名景点老港畔的法罗宫内拉下帷幕的第二十一届马赛国际记录片电影节。
我得佩服安然,她居然能弄来媒体名额。这么想的同时,她拍着我的肩膀给我鼓励的样子又冒了出来,她说,安啦,猴子下次记得拴绳儿。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能放下手里那么多事情跑到马赛来,也不知道这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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