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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杭之源-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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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的时候我没让爸妈来,因为东西早在前一天就被我迫不及待地催促着收拾好了搬了回去,现在只有胥双这傻缺丫头翘了班来看我一眼。
“好歹大难不死,我请客……喝一杯奶茶?”
“……谢谢。”
坐在奶茶店里,暖气开得很足,我和胥双还是和一开始一样坐着,气氛缺在本该高兴的时候沉了下来。
原因无他,只因胥双一句:“我去找了许之杭。”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手里的杯子端在半空中就忘了动。
“哎……你干嘛这副表情,你别怪我多事啊……我就是看不得你这副样子。”胥双颇有些心虚地辩解。
“说了什么。”我压了压心思,若无其事地开口。
胥双垂下了眼:“我跟他说了,我是个同性恋,根本不喜欢你,让他别误会。”
“你这又是何必……”我看着她微微有些泛黄的发际,心里真不是个滋味,“本来也不关你的事,再说要是他不信我,这个误会解释了也是一个疙瘩……再说他自己不也一样……”我的语气却是越说越低,很快被周围喧闹的说话声压过。
胥双抬起了头看着我,笑了笑:“你就当我内疚,但我还是忍不住为他辩解。他好像在生病,房间里乱的很,连我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在乎你……”
我打断她的话:“我知道,我只是气他什么都不说,我摸不透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想逼他表态,不管爱不爱,都让自己断了怀疑他的心思。”
她哑然,目光闪烁着看着我,好像在透过我的眼睛看向另一番风景。我沉默了一会:“总有那么多求不得的人,我很清楚。”
和胥双分别后,我把手□口袋里瑟瑟抖抖地打了辆车,提了提精神报出小区地址。
一想到许之杭病了,我就恨不得立刻插上双翅膀飞回去,心里焦虑而不安。
门卫大爷看见我在小区门口下了车,很热情地朝我打招呼,我笑了笑,加快了步伐朝家走去。走到楼下,还是停了下来,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说起来,我又是好久没有拨他的号码了,自从出了事,快捷键里就一直存着他的名字。但我还是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了进去,按下了通话键。
很久才接。
“哥?我在楼下,我出院了。”
许之杭久违的声线低低地响起:“……在楼下呆着,别动。”
“啊?”就算是生气,也不至于生气生到让我在楼底下罚站吧?
“我过会下去。”许之杭的声音透出股严厉劲儿,愣是把我唬住了。我看着挂掉的电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苦笑三声,把手机揣回兜里,背对着楼道等他下来。
明天就该大年夜了吧,不过更冷了,手被冻得通红。风刮过来的时候像是要剐掉一层脸皮去。
过了大约五分钟后,我听到身后的动静,拍了拍脸笑容满面地转过身去:“哥……”
我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许之杭穿的很单薄,站得沉削而笔直,眼神淡淡地看着我,而他的手边,赫然是两个行李箱。我认识那两个行李箱,那是我拖过来的,用来放我的衣物。
我清晰地听到了什么东西摔落到地底的声音,如坠进了寒冰窖里,冻得我脚底发疼,牢牢地粘在了地上。半晌我惶惶然地开口,声音就像是要湮没在寒风里:“你要赶我走?”
许之杭看着我,开口:“你妈妈很想你。”
他的声音温和得像是在说情人之间的低低絮语,但言语里的意思却比冰更冷,生生地扎着我的心。
“你他妈——!”我突然间怒不可遏起来,冲上去就死命地揪住他的衣领,从很早以前我就再也不敢做这个动作了,但那个时候我简直就要疯掉了,尤其是在看到他完全没有动作的时候,行李箱被我一脚踹倒摔在一边的草丛里,上面的猪头图案可笑地歪到了一边,“你他妈的想赶我走!”
许之杭紧抿着唇,任我推着他撞上身后的铁门,撞击的力度使金属发出沉闷的声响。我死死地盯着他,恨不得把他生吞进腹,愤怒几乎淹没我的理智:“许之杭!你妈逼的想赶我走!”
然而,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许之杭靠在铁门上,正视着我冒火的双眼,甚至还勾起了一个笑,声音轻轻的:“臭小子。”
我根本看不懂他黯得彻底的眼神,却突然间就泄了气,伸手去抱他,用的力气之大甚至让我的骨头都坚硬得发疼。我这才接触到他皮肤的灼热感,心下涩然。
“这么多次,连我都觉得我自己没脸没皮了……哥,你对我不是没感觉吧……你藏得太好了,也太要强了,”我深深地嗅着他身上苦涩的艾草香,他的手无力地垂在我的身侧,并没有推开我,只是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又或许我根本不想看到他的表情,“其实有什么关系呢,在我面前稍稍对我说说你在想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一瞬间感觉到许之杭身体的僵硬,我屏住了呼吸,然后感觉到他的手迟疑,却沉重地环住了我。
我甚至觉得他要说他也爱我他不会放我走了,但他只是把我抱得更紧,紧得似乎要溶入他的骨血。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发现手居然在颤抖。
他在发烧。
我感觉他略略垂头磕在我的肩膀上,呼吸融进了我的耳朵里,交颈的姿势,亲昵得无以复加。
“别赶我走……好吗?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轻声对他念,眼前水色支离。
许之杭却动了,是把我推开的力量,我下意识地抗拒着,心里像是破了一个大口子,“呼呼”地吹着冷风,比风更冷。
下一秒,我听见许之杭略略紧绷的声音响起:“阿姨。”
我浑身泛起一阵凉意,惶惶然转头,看见我妈端着一只保暖瓶正一脸复杂地看着我。
而我将落未落的泪水,也在此刻,迅速地砸在了地上,晕开一个沉重的圆点。
【荒原】
【荒原】
我依稀记得许之杭当时脸上的面无表情。
直到我走出去很远以后,回头看时,他还是那样站着,站得很直,如一根下一秒就要崩断的弓弦。
被老妈拉着走过拐角时,我的余光似乎看到他在一瞬间颓然地倒了下去,我以为我看错了,但那幕景象在我脑海里一遍一遍地重放着,不断地被充实上了新鲜的血肉,真实得我不敢相信。
我离他又远了点。
梦中惊醒过来时,眼泪不争气地从左眼滑落,然后顺着鼻梁滑到右眼,最后两眼一起湿润,却哭不出来。
很难受,快要喘不过气来,手脚四肢的感觉都被麻痹了,只有脸上一行冰凉的触感显得格外真实而清晰。
原来书上说的哭的眼睛都瞎了全是假的,真正难过的,是沉甸甸的压在心口的东西。
许之杭,为什么那么辛苦呢?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拉上了厚厚的窗帘,躲在被子里睡了个没日没夜。我不敢起来面对爸妈,虽然他们什么都没说。他们不需要说什么,哪怕是一个眼神,都是现在的我万万所承受不起的。
我像是成了一个罪人,那深重的冤孽洗不尽还不清,我有愧于他们。
我以前也曾想过向父母坦白这件事,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秘密会在这种四面楚歌的境地□裸地暴露在天日之下,毫无招架之力。
春节以至,鞭炮烟花声不绝于耳,原本该是阖家团圆喜庆美满的日子却被我硬生生搞成了这样,整个屋子里都安安静静的,偶有声音也是老妈和老爸压低了声音的争吵声。
大概是没想到他们养了将近二十年的儿子,竟抛给他们这样大的一个难题。
门外响起敲门声。
我闭着眼睛笑了笑:“进来呀。”
父亲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看着我道:“出去吃饭吗?”
“好。”我翻身坐起来,慢吞吞地跟着他出去。
饭桌上是我最喜欢的红烧羊肉,然后是简简单单的蔬菜,蛋汤,许是他们平时我不在家时就吃得素淡,那道羊肉摆在清清淡淡的小菜中竟显得刺眼。
我坐下来顶着老爸老妈期待的视线扒了两口饭,夹了一块肉,然后就听见老妈小心翼翼的声音:“……咱别这样了,好吗?”
我举着筷子的手颤了一下,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冲着老妈咧开一个大大的笑:“我听妈的。”
我觉得我做的已经够好了,该是把担子放下来的时候了,一声刺耳的椅子拖曳声却刺耳地响了起来。我茫然地垂下眼,听见父亲沉沉的声音:“你别逼他。”
“我逼他?我怎么逼他了!”老妈一瞬间就像被点燃的火药筒,音调尖厉地刺得耳膜发疼,“你自己说说看!像什么样子……像什么样子啊!老徐!”临到后来,尾音都带上了颤音。
“那你想怎么样,你一次性说个够!”父亲向来少言,老妈叉着腰说话的时候最多也只是在旁边呵呵地笑,带着点一贯纵容的味道,我也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样毫不留情面地驳开老妈话头的样子,到底是退了役的军人,语气厉得让人胆寒,气氛一时间凝练得像是难以喘息。
老妈很久没有说话,我抬眼看她时,发现她脸色发白,一瞬间像是失了全部力气倒在了椅子上,像是失了主心骨,显出一点点苍老的样子来。许久她喉间带出点呜咽:“老徐……”
我什么都吃不下了,刚塞下去的几口饭不断地在我胃部翻搅,我站起身冲到厕所,一次性吐了个干净,到最后竟然连黄色的胆汁都吐了出来,趴在马桶上不断地干呕。父亲打开厕所的门,沉默着看着我狼狈不堪的样子,然后接了杯水给我漱口。
我笑了笑接过去,洗尽嘴里的苦涩味,走到他身边说道:“去哄哄老妈吧。”
父亲没有说话,看着我的眼神像是浸在了苦水里,涩得我眼睛发疼。我不怎么知道和父亲如何相与,反倒是老妈管我管得多,她话说的多了,我和父亲也乐得不说话。我还记得小时候和父亲扳手腕,他总是像模像样地和我僵持一会,再慢慢慢慢顺着我的力道倒在桌子上,然后笑着看着我乐不可支的样子。还有小时候老妈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我打,我就会躲到父亲背后去,然后他就会乐呵呵地帮我哄着老妈。
长大了,反倒是生疏了,却没想到我的样子在他的眼中,从来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我又把自己关回了房间,这次没有人喊我出去吃饭了,只有父亲每到点就会端着一碗粥进我的房间。我捧起碗喝了一口,还是有米粒结在一起,老妈烧粥这个技艺练了十几年,到现在还是没有进步。
我该是多么幸运,却又该是多么绝望。
我靠在床上看艾略特的《荒原》,这本书是许之杭以前留在这里一直忘了拿回去的书,我看见他用笔在一段话下面轻轻地划了横线:
“‘是的,我自己亲眼看见西比尔吊在一个笼子里。孩子们在问她:西比尔,你要什么的时候,她回答说,我要死。”
我看着这一行字停顿了好久,然后合上书本暴躁地扔到了旁边。
我到底还是不想放弃他。
【你是我的光】
【你是我的光】
第三天了。
我躲在这个房间里像个孬种一样已经是第三天了。大年初二,烟花鸣放的声音不时地在我耳边响起,爸妈本来想带着我走亲戚的,因为这个事儿,却也耽搁下来。我不知道这个状态要维持多久,我像构筑了一座我自己的城池,走进去以后才发现连底基都不稳,瞬间就被尘灰掩埋,进不得退不得。
老妈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你要起床了没?”
窝在被子里睡午觉的我往被窝里缩了缩,瓮声瓮气地答:“过会就起,你晚饭烧好了?”
“就知道吃吃吃……”老妈一如既往地数落起来,“快起快起,我和你老爹还准备等会去外面走走,你跟我们一起吗?”
“二人世界当电灯泡是要被爆头的,”我慢吞吞地坐起来穿上衣服,时辰还早,外面天色却已暗了,微黄的天色沉得像是要即刻倾塌下来。
老妈笑了一声就带上了房门出去了。
我慢慢慢慢闭上眼睛。
多正常的交谈,但如果仔细打量她脸上和我脸上的神色,就会发现其中彼此的小心翼翼。
我没开暖气,穿着单薄的单衣很快就觉得手脚冰凉。
拿起枕头底下的手机,打开短信界面,又忍不住打开胥双昨天发给我的一条短信。
“新年快乐!祝夫妻生活性福=皿=哦对了下次叫你哥买点饮料凉白开什么的简直是太无趣了,哦对了你哥那天还说了一句什么话我不知道要不要跟你说因为现在大概是句废话了吧呵呵呵呵呵你求我呀求我呀。”
“新年快乐。告诉我。”
“他说,现在连他都不觉得他能照顾好你。傻妹子你把他吓坏了哈哈哈哈哈他怎么罚你的?皮鞭?灌【原谅一个腐女的黄暴】肠滴【黄暴二次】蜡?”
是沉默不回应。对彼此来说,最可怕的惩罚。
我恍然看到许之杭的样子,波澜不惊的表情,沉稳平静的语调,灼热不安的温度,还有我差点就要忽略的,他强撑着的一瞬间的崩溃。
我的脑中又想起他叫“徐之源”时的语调,咬字微微用力,带着点纵容的尾音。
“徐之源在家吗?”我像是被人突如其来地打了一拳,大脑一片空白。我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全身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然而那个声音我怎么都不会记错。
“他……他不在,去外面了,”老妈的声音带着一种紧绷感,“小杭进来坐,坐。”
我几乎可以想象到许之杭微微礼貌地笑着带上了身后的门,弯腰换上拖鞋把鞋子放到鞋柜里,然后笑着开口:“阿姨新年好。”
我如同着了魔一般坐起来,默声不语地换上衣服走到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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