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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记殿上臣-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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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修衡扬言要以公主之仪将卡茜斯出嫁,并暗示堂堂长庚公主嫁到邻邦,驸马日后不能只是个亲王而已。还未商定要派多少兵士“送亲”,旃蒙国便急急忙忙流放了弑了兄长,又欲谋害三弟的二王子,将三子立为储君。
长庚这样的做法,自然表示三王子是被极力扶持的对象。强圉将身怀六甲的女儿嫁给长庚副相,理亏在先,不好说什么。彻利也顾着担心这三国合纵,对己方多有不利,不敢再提婚约之事。这桩风波到此,算是完结。
这日夫妇俩准备随朝中使节一起启程回旃蒙,子陌来到城外相送。
“此去日后恐难见面,秦君高义,我夫妇永铭五内。”卡茜斯怀抱婴孩,与已是旃蒙国王储的丈夫,双双跪倒在秦子陌面前。
子陌伸手扶起他们道:“不必多礼,秦某只是举手之劳,两位莫放在心上。倒是之前陛下的举动让二位受惊了。”
虽只被拘禁一日,对于生产完不久的卡茜斯来说,却也是不小的负担,因此又多休养了一月,才动身回国。
“是我夫妇对不住长庚,稍微受些惩罚是应该的。倒是今番小人能受封皇储,多赖贵主上之力。”三王子是个豪爽男儿,聪明良善,也因此才让长庚将宝押在他身上。
“敝国也不是单为送人情才作此安排,东南事务,就劳皇储殿下多费心了。”
三王子抱拳道:“小人领会得。”
长庚不问它国内政已至少百年,这回力扶三王子,也招致不少朝臣反对。子陌对东南各国之事颇有心得,在廷议上反驳了不少老臣的意见。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要防彻利借道旃蒙侵袭长庚。三国同盟一成,彻利在北面的势力便被全部封锁,再也伸张不得。
卡茜斯不愿听他二人在这种时候还谈论国事,插嘴道:“陛下那日可真是生了好大的气。”她那时才知道原来当初自称“酒后失态”说的话,皇帝其实记得清清楚楚。
‘早就说过,若你让他不快,朕要你强圉阖国来殉。’那时候阴冷而愤怒的语气,现在想起还觉得后怕。
“明明这样生气,到了第二天竟然完全变了态度,秦君可知是为何?”
子陌想起那日闯宫情形,咳了几声,只推说不知。
看他不自然的态度,卡茜斯更是起疑。“可是柳姐姐说是秦君去劝说陛下,才令他改变主意的呢。”至今未想明白,为何柳姐姐在说起这件事时,脸上殊无喜色。
“子陌只是在一旁听陛下筹划而已。”
相处一年的经验,使得卡茜斯一眼看出“故夫”的样子像是在逃避什么。
没有哪个国家的皇帝,会只为了区区臣子荣辱,便兴师动众地要跋涉征讨。
那么他改主意,是因为子陌并非“区区臣子”,还是纯粹出于爱惜民力?
看他那日表现,恐怕是前者更有可能吧。
皇帝与御史之间,是怎样的一种奇特关系?
看看自己都想到了什么地方,卡茜斯忍不住失笑。
两个男子之间,便算情逾君臣,充其量也只会如兄弟如父子,还能有什么呢?
“公主,时候不早——”使节走过来打断三人话别。
“起程吧。”王子揽着妻子的肩,向秦子陌再行大礼。
“陛下与恩公君臣相得,必能振兴长庚,成就霸业。日后但有所用,旃蒙上下尽供驱策。”
听闻“君臣相得”四字时,秦子陌悄悄皱起的眉峰,卡茜斯不认为自己是错看。
难道,是真的有什么了?
“两位慢走。公主为殿下受尽苦楚,殿下务必善待她母子二人。贵我两国如今守望相助,有甚大事,尽管驰使来报。”秦子陌一边对着王子说话,一边看向卡茜斯母子,冷淡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离情别绪。
王子认真地点着头,揽上妻子肩膀。
“秦君保重。”卡茜斯上车坐定,想起一年来二人相处种种,不禁泪盈于睫。
便真如送自家妹子出嫁子一般。陌心中感慨,浅笑道:“去吧。”
子陌孤零零站着,看车马慢慢移动。
往后自己身边,又只剩漠村了。
漠村日后也要成家立业,总会有一日,只留自己一个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伤怀间,却见卡茜斯自马车中探出头来,高声道:“愿秦君早觅良缘,相伴终老。”
子陌怔然不知所对,只见她顿了顿,又说:“不管是与谁,但教情之所钟,纵是千难万险,必能拨云见日。”说罢别有所指地眨眨眼,又缩回车内。
直到马车走远,子陌方始回神。
怕是卡茜斯她……误会了什么吧。
情之所钟,千难万险——她是说的与那个人?怎么可能。
甩去脑中不时浮现的脸庞,他扬鞭策马,疾驰回城。
17
“启奏陛下,臣附议。”这个斯律横戈,前几天邀他一起去鹧鸪山游玩。
“臣附议。”
“陛下,臣也附议。”庄取黾和施阚,就是半月前赐宴完后,抢着要送他回府的人之二。
修衡看着一个个出班站在秦子陌身边的官吏,心中颇不是滋味——年级轻些的,似乎都与他很好。自从上次校场比试之后,许多人似乎与他走得近了。明知对他而言是好事,却仍然心中不快。
这其中,是不是也有人像他一样,对秦子陌表明过心迹的?是不是因为太多次遇到这种事,那晚才这样果断地说句“当没发生过”,才能在自己面前应对如常?那些表白过的,秦子陌是全数拒却了,还是回应了其中某一个?或者便是因为心有所属,才连面对权倾天下如他,都毫不迟疑地不当回事?
若果真心有所属,会是其中哪一个呢?
目光如炬地扫视着阶下诸人,不小心对上他目光的,都被那腾腾杀气吓出一身冷汗。
这个太丑,不会是。
这个太矮,不会是。
这个人品不行,不会是。
这个学识欠佳,不会是。
这个太粗鲁,不会是。
这个……这个太老,不会是。
将文武百官扫视了个遍,终觉得没一个会是能得他青眼之人,甚且觉得智计武功身份地位,无人能与自己相捋——那么便不在此列?
或许还有没来的人……散官们初一十五才朝见,那些人里面会不会有?粗略盘算了下,似乎也没有值得注意的出色人材。
又莫非今日有人告假?文班里好像是缺了谁——对了,怎么忘记任清野那小子?刚刚出使回来,照例准他在家休养三日的。
如若是他的话……不无可能。才干不在他之下,个性讨喜,满口甜言蜜语,兼之男女通吃——这一节最是重要!兴许他早就口蜜腹剑地将秦子陌诱拐到手——此人习性他清楚,到手之前死缠烂打逼对方就范,真到手玩腻了便弃若敝屣……
该死的,秦子陌就算对他死心塌地,也必是受了蒙蔽!这样一个坏透的东西竟会留在身边,当他的左膀右臂,早知道就该将他贬离京城永不叙用!
“咳咳。”无意识看向干咳声响处,赫然是紧锁眉头的意中人。
您又走神了。严厉的眼神如此谴责。
朕知道朕知道。如果不投个讨饶的回应过去,他会毫不留情地当面指责自己不专心。
原本对等的立场,在心思说白之后,似乎一面倒向了他那边。
一时冲动果然害人不浅。
现在再怎么说,也是悔之晚矣。
又在瞪了。
秦子陌,你也不想想朕是为什么才走神!
心中一边抱怨,一边回想方才议题。
“既然众卿均无异议,那么朕准秦卿所奏,接下来的事,着冬官去办吧。”
“陛下,户籍一类,向来是地官职权。”秦子陌的声音寒意十足。
“那就有劳柳司徒了。”原来析木州府营建之事已议完了啊。
“臣领旨。”柳葵官的应答中殊无笑意。
早朝又一日在诡异氛围中度过。
“啧,怪哉怪哉。”
“岑兄所指何事?”
“斯律兄发现没有,秦御史许久没有和陛下对着干了?”
“嗯。只要是秦御史的动议,陛下几乎无一不准,秦御史还有什么可争的?”
“着啊。若在以前,陛下定要与他争执几句才算,最近都只有点头的份。这是第二怪。”
“兴许是陛下腻了争吵吧。第三怪呢?”
“这第三怪,便是柳司徒最近在朝堂上都不笑了。”以往只要有人出些纰漏,柳司徒总爱插上几句奚落的话,但是最近以来,就见她上朝时总崩着脸,从头到尾没半个笑影。
“您这一说倒也确实如此……”斯律横戈笑道,“岑大人对于美人,果然看得细致入微。”
岑郎中听得出其弦外之音,坦然笑道:“天际星辰既然不能近前,下官至少也想好好远观一番。”
18
暝色楼二层的雅座靠窗,任清野与秦子陌对坐。
“近来朝中无事,陛下与秦老弟也无甚争执,真是可喜可贺。”
子陌睨他一眼。“任大人就不要消遣在下了。”
皇帝近来的异常,莫说是亲信如任清野,文武百官都已经议论纷纷。
“岂敢岂敢。”任清野慢悠悠啜了口酒,“被陛下事事顺着,秦老弟还不满意?”
“尸位素餐的君主,要多少有多少。陛下这副样子,百姓如何满意?”他将筷子重重搁在桌上,举杯饮尽。
提出的建言他全盘接纳,上朝时经常走神不知所云,再不然就是个挨个地向朝臣们瞪眼——他以为他在做什么?好好的人,怎么突然间就变得奇形怪状?
任清野心里是觉得难得见到楚修衡痴傻的样子,让他偶然发作一下,看起来也颇为有趣,不过向来较真的铁面御史自然不会这么想。“老弟既然不满,何不去求见陛下,向他进言呢?”
子陌沉默一会儿,才闷闷地道:“不管求见多少次,在下都被挡在宫门外。”自从卡茜斯公主之事一了,他与皇帝就没有再私下见过面。有事求见,不是教人传话有事早朝再奏,就是推说身体欠佳正在歇息——谁信。
说好了当成没发生过那件事,也不知在闹什么别扭。
那种事怎样都不可能,若他的意思是在威胁自己屈服,真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也只能挂冠求去了。
说起来,皇帝虽然有时霸道,却从未曾强自己所难。这一回,应该也会就此算了吧。只盼他早些去了这分心思,回到平常。看宗伯大人镇日愁眉苦脸就知道,他还是未召幸嫔妃——算起来也有好些个月了。
把冒出头来的一点点不安压下,唤回原先的坚持。
无论如何那是他的事,自己这边不需要为此承担什么责任。匹夫不可夺其志,就算他是九五至尊,也没办法勉强自己去倾心于他,男女之情他尚且不想碰触,何况皇帝是个比他还魁梧高大的男子,完全难以想象那样怪异的场面。
“秦老弟?秦老弟?”他从冥想中收摄回心神,却见任清野像是识破了什么似的,笑得一脸暧昧。
“失礼。任大人方才可是说了什么?”
任清野将身子往栏杆上一靠,微眯着眼端详他。“获悉尊夫人——不,卡茜斯公主被囚禁之后,老弟直奔宫中,隔没多久便陛下绝了出兵之念,还恩准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期间,果然发生了什么事吧?”
“你——”子陌骇然,不小心便将一支筷子拂落地上,也不见他去拾,只是慌忙大喝口酒,“会、会有什么事?在下劝说良久,终于让陛下歇了征伐之意,如此而已。”
“说得也是。陛下发兵是为了秦御史,解铃还须系铃人,秦御史一出面,陛下自然便言听计从,无所违逆。”
子陌被他的戏谑语气捉弄得心头火起:“任大人要说什么,子陌洗耳恭听便是。”
“你既要听,我便说了。”任清野泰然自若地捡起地上筷子,召来伙计更换,待那伙计走了才开口。“葵官现在对你已经十分不满,你和陛下要是再这么不清不楚地搅和,所谓四彦恐怕难以为继。”
“柳大人?”子陌听了莫名其妙,柳大人跟着件事没有关系吧?还有,“不清不楚地搅和”是什么意思?
“你不会没注意到,最近私下里很少见到葵官吧?往日只要你在京城,有好吃好玩的她都不忘捎带上你,如今呢?像是今天,就算是在下出面约,一听你也会来,她立即就推说有事,不肯过来了。”
“柳大人大约还在生气子陌和卡茜斯公主假扮夫妻的事吧。”她与卡茜斯交情甚好,知道是场骗局,不高兴也是应该。
“她哪里是这样小心眼的人!”任清野苦笑,“要不是你阻了她多年梦想,她哪会对你不理不睬?”不理不睬是说轻的,恨之入骨倒差不多。
多年梦想?
子陌不断思索,到最后只能归结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原因——
“柳大人她……中意陛下?”
任清野夸张地拍手。“恭喜秦老弟,终于窥破长庚第一秘辛——不不,自从有了陛下情迷秦御史之后,这一条便要退居第二了。”子陌闻言不禁一愣——他鲜见的高昂语调,是带着些敌意么?为什么?
不过这话本身更是惊人。“听闻柳大人与陛下青梅竹马……难道是自小仰慕?”
还是有些不信的。努力回想他二人相处情形,柳葵官对皇帝与对任清野他们的方式无异,怎样都看不出有这一层意思。
“我们四人年纪相近,从小一起玩过,但秦老弟也许不知道,陛下在藩时,与葵官有过婚约。最后因为先皇聘了武昌王的郡主当正妃,陛下当时也看不出什么前途,柳家人便自请撤了婚事。若不是家人坚决不允,依葵官的性子,只要是她喜欢,管什么当妻当妾,都会高高兴兴嫁过去。”
当年无奈,以现在这两人的地位,应该是想怎样便怎样了吧。子陌沉吟道:“柳大人早已年过二十,却一直未传婚讯,莫不是在等陛下迎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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