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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鸾-第1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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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鸾听得心中生愧,知道是自己当日坚持要回德庆,给家人与马掌柜、卞副使等人添麻烦了,但仔细一回想,又觉得有些不对:“既然你怕给人家卞副使添麻烦,为什么还要让他安排我们离开?一旦被其他的官发现,那不是更加连累他了吗?”

陈氏笑道:“那时候的情势是不大妙,但当时只听说是燕王反了,别的消息却没传过来,又过得几日,去北边做生意的本地客商回来过年,才带来了外头的消息,原来燕王不是举反旗叛出朝廷,反而是拥护皇太孙为君,拨乱反正。如今不但辽东、西北等处的大军都争相加入,大军南下时,沿途的地方文武官员也有人主动投诚的。毕竟皇太孙乃是先帝亲自下旨册立,是祭过天地、昭告天下的皇储,而当年建文帝登基的内情,天下人知道的也不少,加上这几年里,他行事又多有昏庸之处,不大得民心。即使是广东三司里那几位忠于他的官员,也不敢公然说燕王与太孙是反叛了,曾有人拿悼仁太子当年的冤案说事,指悼仁太子曾意图夺位,事败而死,太孙出逃,是叛逆之子,却被布政使与指挥使驳了回去,说当年悼仁太子是冤案,先帝曾多次下诏为太子正名,若说太孙是叛逆之子,岂不是有悖先帝的圣意?那人便不敢再说这话了。如今卞副使的处境好转了许多,只要不惊动旁人,将我们悄悄送走,想必不难。”

明鸾不知卞副使原来经历了这么一番变故,倒是暗暗松了口气,笑道:“那也行,如果卞大人不觉得麻烦的话,咱们就听他的。但他也只是送我们走而已,不一定要送到京城吧?咱们一直没有抛头露面,只要稍稍改妆一下,有几个人认得我们是章家内眷?要不······咱们先去找外祖父?也不一定要住在外祖父家里,哪怕是在附近找地方住下呢,彼此有个照应,也比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待着强。母亲你细想想,从这里到京城,有三千里路呢!如今外头又不太平,天寒地冻的,谁知道会遇上什么事?吉安却离得近多了,咱们只要走上十几天,就能见到外祖父和外祖母了,你不想他们吗?”

陈氏有些心动了,犹豫了一下,却没有答应:“这事儿过后再说,你先歇一歇,我叫赵婶去卞家报个信,看副使大人怎么安排。”

明鸾只得应了,心头大石落下,她也放松下来,赶紧烧了热水洗个澡,换上干净暖和的衣裳,陈氏又亲自下厨给她做了碗鸡汤面,她吃饱喝足,便开了正房的门抱了汤婆子出来,灌上热水塞进被窝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大觉。

待她一觉醒转,天已经快黑了,她忙翻身下床,穿好衣裳到外头找陈氏。陈氏正在前头客厅里与老松头、老松婶说话,明鸾看到她跟前的桌面上摆着骨灰瓮,才想起自己把这东西放在船上了,竟忘了跟陈氏说起,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陈氏白了她一眼,让老松头夫妻俩休息去了,才回身数落她:“有了你二伯娘的下落,怎么也不提一声?还好你松婶细致,把骨灰用包袱皮包了,悄悄带过来,不然你二伯娘一个人落在船上,岂不太过孤单了么?”

明鸾乖乖低头认了错,才道:“我也不是有心的,早上进城时,是借口从乡下来探亲拜年的,总不能带着这东西,后来我见到你,一时太激动,就把它忘了。”

陈氏又瞪了她一眼,看着桌上的瓮,叹了口气,眼圈微微发红:“其实你二伯娘失踪了这么久,家里人也心里有数了,只是没想到……”又斥责明鸾:“怎不好生装殓了?若是嫌路上带着棺木不方便,也可以先找个清静的庵堂寄存,留待日后来接。这般烧了,未免太不恭些。”

明鸾哂道:“既然要走,就没必要再把二伯娘留在那儿。况且我们都走了,万一知州知道了真相,拿死人来撒气怎么办?还不如带着走呢。”

陈氏又叹道:“你二姐姐看见了,不知要如何伤心呢,她虽早有准备,到底不曾见到尸首。”又问起宫氏案子的详情,听说杜氏已经伏法,沈儒平也被判了三年监禁,便忍不住念了声佛:“到底是因果报应,李家人行事再刻薄,也是沈家大爷的骨肉至亲,杜氏怎能下得了手呢?她若不是生了歹意,也不会落到身首分离的下场。如今回想起来,若是沈家当日听说太孙的坏消息后,不那么慌张,过上几个月安分日子,也没害了你二伯娘,广安王派人去接我们家时,自然也会把他们一家捎上,又怎会落得今日的下场?沈家姑娘年纪还未及笈呢,就要一个人孤单度日,今后可怎么办呢?”

她又想起了柳玦与沈昭容的传闻:“柳大人一家如今就在广州城里,因为燕王起兵之事,城里有些不太平,他就一直深居简出,也不曾接官印。我不知道柳家侄儿如今怎样了,他听说了沈家之事后,不知会不会想法子照应一下沈家姑娘?”

明鸾撇嘴道:“你理她做什么?她也不是什么好人。我离开德庆的时候遇上她,她还威胁要告发我呢,被我反吓了回去,说要告发她这个太孙的未婚妻,才把人吓跑了。我真奇怪,她怎么不反驳我呢?她不是要嫁柳玦吗?先前还跟李云飞有婚约来着,怎么就不说自己不是太孙的未婚妻?”

陈氏闻言皱了皱眉:“这样可不好,女孩儿家还是该自重些的,既然有了婚约,就不该总是得陇望蜀。”又对明鸾说:“先前你与我为了要去哪里争吵,如今已经没什么可争的了。你二伯娘的遗骨既然在这里,自当先将遗骨归还本家。”

明鸾急了,正想再争取一番,却听得赵叔来报:“卞大人亲自来了。”

明鸾尤可,陈氏却怔了怔:“他怎会亲自来了?一向都是派亲信家人来的呀?”

赵叔犹豫了一下:“卞大人说……他有件要紧大事要亲自告诉姑奶奶与鸾姑娘。”

明鸾与陈氏面面相觑,心下都生出几分不安来。

第六十四章丧讯

章敞死了。

陈氏听着卞副使嘴里说出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呆住了,半天反应不过来。

明鸾也在发呆,但她对这个便宜父亲感情不大深,心里的震惊多于伤感,呆了一会儿便反应过来:“请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是怎么死的?”

卞副使叹道:“说来不大光彩,这是腊月中旬的事了。他当时奉命押送军粮去安南战前,路过浔州府辖下横州时,与当地驻守的几个武官起了口角。那些人似乎跟冯家有些关系,知道了章三爷的身份,便说了些不大中听的话。据旁人所说,好象把章将军与燕王的关系也牵扯进来了。你们也知道,那时候正有传言说朝廷要向章将军问罪,章三爷大概是被那几个人吓住了,当晚便意欲逃走,只是在爬墙的时候不慎失足,从墙头上掉下来,头磕到了石头上,血流不止,便伤重而亡。”

明鸾睁大了眼,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章敞这个人,原本就是因为贪生怕死,才宁可抛下家中老弱妇孺,牺牲岳家的利益,放弃清闲体面的差事,也要揽下押送军粮的任务,好逃离有危险的德庆,结果在外反而更容易遇到危险,又再次因为贪生怕死而逃跑。他这人真是死都要给家人抹黑!明鸾忍不住问:“他这样算不算是逃兵?会追究责任吗?”

陈氏呆呆地转头望她:“你说什么?”

明鸾对她道:“父亲是领了差事去的,又是军户身份,他要私逃,就是逃兵了。虽说他如今已经……”顿了一顿。“但他没有自首,只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才中止了逃亡行为。按照律法,家里人与邻居们都很有可能会受连累的。我们家那个赦令……”她隐诲地看了陈氏一眼,“您是知道的,只怕未必有用。朝廷要是真有心要处置我们。这就是现成的罪名了。”

陈氏眼珠子动了动,渐渐回过神来,看向卞副使。

卞副使忙道:“你们不必担心。浔州卫的一个千户与我相熟,与章百户也有些交情,已然将事情压了下去。对外头只说章三爷是因与那几个武官起了口角。被对方殴打伤重而死的。章百户当时正好奉命去了南宁,听说消息后赶了过来,与浔州卫那千户一并将事情料理了。虽说风声免不了外泄,但至少在官面上,不会叫人拿住了把柄。”

明鸾听出几分不对:“不是说那几个武官都与冯家有关系吗?这样做会不会得罪了冯将军?而且他们怎会乖乖听话认罪?”

卞副使微微一笑:“这个么,自然有法子的,军令如山,他们若是胆敢违逆。就得军法处置了。”

明鸾心中一跳,隐隐生出一个念头,觉得章放与浔州卫那个千户很可能是借此机会除去冯兆东的爪牙。进一步削弱冯兆东对大军的控制力。她觉得有些不大舒服,但也不得不承认。如果真能从冯兆东手中夺过西南军权,那还真是一个极有力的筹码。

卞副使回头给带来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便上前将一个白色小瓷坛放在桌面上,又退了下去。

明鸾已经猜到那是什么了。

果然卞副使接着便道:“章百户还有军务要料理,一时半会儿离不得广西,因此伤心过后,便托了那位千户把弟弟的遗骨送回德庆。说来不巧,那位千户所派的人走水路经过德庆时,正好听说了章将军随燕王起兵之事,更知道了章家已然离开德庆,而知州衙门正乱成一团,要严查章家的赦令是真是假。那人留了个心眼,直接转头上船继续前往广州,找上了我,才把章三爷的遗骨交托过来。”

他抬起双手将那白瓷坛子往前推了一寸:“这就是了,章三爷的遗骨能交回到遗属手中,卞某的责任也算是完成了一半。”

明鸾伸手去接那坛子,双手才握上去,咬咬唇,又松开了:“请问卞大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这几日,北边陆续有消息传来。”卞副使迟疑了一下,“虽然只是零零碎碎的,但可以猜到燕王一路南下还算顺利,别说沿路的军民了,就算是朝中,也很不太平。燕王奉皇太孙一路南来,四处张帖檄文,尽数今上罪行,条条证据都列得清清楚楚,更有人证,其中甚至有两位先帝宫中旧人,还有几位曾经在藩王府中服侍的老奴,他们都证明今上曾经做过逼父立诏、残害宗室长辈的事。”

明鸾直起了腰:“真的?有人信吗?”

“有。那两位先帝宫中旧人,原也不是无名无姓的小人物,先帝时曾经多次出入勋贵大臣府上传旨的。本来先帝驾崩时,宫中服侍过的旧人都尽数殉葬了,但这两位却在那之前就由先帝亲口开恩放了出去,听说今上听说后,立刻就下令将他们找回来,只是没找着,也不知燕王殿下是从哪里请到了他们。如今他们都说,悼仁太子死后,先帝病重,本来已经准备要立衡王为储了,是今上违令潜入宫中,在病床前逼迫先帝,在已经写好的传位诏书上签字盖印,他得逞以后,先帝病情就急速恶化,临终前命他二人带着先帝的随身玉佩与密令出宫,他们离宫后不到半日,便听说了先帝驾崩的消息。”

明鸾长长吁了口气。先不论这两个先帝旧人所带的玉佩和密令是真是假,有了人证物证,自然会有更多人相信这是事实。至少建文帝篡位的形象已经摆脱不掉了。

卞副使又继续道:“至于那几个藩王府内侍,有两个是湘王府的,一个是齐王府的,还有一个是代王府的。湘王全家*而死,齐王、代王被废为庶人,家眷都拘在京中。湘王府的老奴说,湘王其实并不是*而死。而是有人自称奉天子之命而来,鸠杀湘王,又将他的妻妾儿女捆绑起来,放火烧宫,才造成了惨事;齐王府与代王府的旧奴则说。今上命人悄悄擒住两位王爷的家眷,将他们带回京城拘禁,以此威胁两位王爷进京认罪。两位王爷为保妻儿不得已才应了。檄文传入京城后,今上在朝上大发雷霆,当晚代王与齐王的居所便起火了。虽然只伤了几个人。但两位王爷都吓破了胆,齐向宗正哭诉求饶,宗室皇亲齐齐上书,只是不知道今上会如何处置。”明鸾冷冷一笑,没有说话。虽然不知道那两场火是谁放的,但肯定不是建文帝,他才没那么傻,白天才发过火。晚上就派人去放火,要杀人,一壶毒酒就够了。可惜别人都不相信他。可见坏事做得多了,就算不是他干的。别人也会认定他是凶手。

陈氏怯怯地问:“那么……现在京城里是不是很危险?今上既然已经发怒,那章家人进京后……“卞副使道:“章家人本是秘密进京,又不会进京,应该无妨。说来章三奶奶既然已经和女儿团聚了,也差不多该动身北上了。这几日,因北面的消息乱糟糟的,城中也有些混乱,趁着按察使司的人无暇他顾,我尽快送你们出城吧。本来,这寒冬时节,水路多有不便之处,但你们走陆路又会遇上许多关卡,未免风险太多,不如先走水路抵达泉州一带,再改走陆路?泉州客商云集,对外地人查得不严,我已命人准备好两份身份文书,你们带着上路,若有人盘查,也好拿来应付一二。”

明鸾赶紧道:“卞大人,其实我觉得,现在去京城,路程远不说,路上还有可能遇到很多危险。我比较倾向于跟母亲先回她娘家吉安,在那里隐居一段时间,等京城局势平息下来,再去京城。您觉得这样好不好?从广州去吉安,也方便得多。”

卞副使皱皱眉,想了一会儿,才道:“本来是无妨的,但去吉安,一路要经过无数关卡,你们未必能混得过去。再说,朝廷若真要追究章家,陈家也有可能会被卷进去,吉安未必安全,万一叫熟人认出来,向官府告发,岂不是自投罗网?卞某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尽管放心就是。”

明鸾还想再说,却被陈氏按住:“就照大人的意思办吧,她小孩子家懂得什么?您别见怪。”明鸾见她这么说,只好乖乖闭了嘴。

卞副使很快就走了,大晚上的,他在只有女眷的家里也不大方便。他一走,明鸾便问陈氏:“你为什么要拦着我?咱们自己有船,改装了扮作走亲戚的,照咱们当年南下的路反过来走,用不了十天半月就能到吉安,比去京城快多了,只需要卞大人送我们出城,别的事都不用他操心,不是两相便宜的事么?!”

陈氏却怔怔地看着桌上那瓷坛子不说话,沉默半晌地道:“总要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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