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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鸾-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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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吴克明与张八斤等人吵起来了,双方刚刚有所缓解的关系立时又变回冰冷,前者指责后者一方受了钱财贿赂,便为犯人大开方便之门,是因私忘公;后者指责前者因为私人恩怨而无视自身职责,做事只凭一己私欲,视同僚为无物。差役中有个叫陈大志的,把话说得更加明白:“吴班头根本就只想着把犯人折腾死了出气,上面追究下来,你有靠山保着,自然平安无事,我们兄弟却要受罚,说不定还会把差事丢了,全家老小都喝西北风去!若是运气不好,兄弟们有谁在路上生了病,丢了命,坏了腿脚,谁来可怜我们?!”

差役们吵成一团,双方都固执不肯让步,而就在他们身边,沈家人还在为自家儿女的病情忧心不已。沈氏费了好大功夫,才寻到空隙挤了进去,将药递给杜氏:“这里有两瓶药,快瞧瞧哪个对症,先喂孩子吃下去!”

杜氏如同在黑暗中见到一缕阳光,脸上顿时显出几分生气,飞快地夺过药瓶,看了看药名,倒了药出来喂孩子。沈氏看到她给沈昭容喂的是治风寒的药,给沈君安喂的是退烧的药,心中不解,忙小声问:“容儿是得了风寒么?”

杜氏顿了顿,偷偷看了争吵不休的差役们一眼,才压低声音回答:“容儿只是着了凉。晚饭前她做错了一件事,我罚她面壁,大概是那时候吹了风。因安哥儿也烧起来了,我怕天亮后他没力气赶路,那吴克明要逼我们把安哥儿丢下,因此才说容儿也是得了天花。”

沈氏吃了一惊,迅速看了吴克明一眼,便将杜氏拉过来耳语:“你疯了?万一大夫诊出来只是风寒,你就不怕那姓吴的又要折腾人?!”

杜氏抿了抿嘴:“我瞧天花开始时的症状跟风寒也差不了多少,大夫未必能诊治出来。况且这样的大病,大夫总是要小心行事的,必会让病人休养些时日,察看病情变化。我也没别的念头,只求能在这里再留几天就好了,安哥儿实在太虚弱,这时候硬挺着上路,怕是熬不了几日。”

沈氏听了,神色也放缓下来,只是语气中还有几分埋怨:“话虽如此,弟妹也太鲁莽了些。万一请来的大夫无能,把容儿的病当成是天花来医治,吃的药不对症,你叫容儿怎么办?如今安哥儿已是这样……”她忍不住哽咽出声,“若是容儿再有个好歹,你们夫妻将来靠谁去呢?”

杜氏听了也忍不住掉泪了:“大姐,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容儿虽然可怜,但总比不得她哥哥要紧,只能叫她受委屈了,日后我必会好好补偿她的!”

且不说沈家人如何瞒着众人行事,吴克明经过一番争吵之后,终于还是让了步,同意去请大夫来看诊。这时候天已经亮了,陈大志进城请了个老大夫来,给沈家兄妹把了半天脉,最终只得出一个结论:“不妨事,只是风寒,吃了药发发汗就好了。”

吴克明立时就黑了脸,伸脚将沈儒平踢得反跌出去:“不是说得了天花吗?!敢跟官爷耍心思?!”杜氏哭着扑到丈夫身上,不停地向吴克明磕头:“官爷开开恩吧!孩子真的病得很重,我们绝没有欺瞒大人的意思!只是不谙药理,才会误会了!”

吴克明冷笑一声,也不理她,径自回头对众差役们讽刺道:“瞧见没有?你们请回来的大夫说了,不是天花,你们可还担心会过人?只怕你们摔死了、淹死了、吃饭被噎死了,也不会得天花病死!”

没人应声,但众人脸上都有些不忿之色。谁也不是大夫,怎会知道沈家孩子得的是开花还是风寒?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有了准信,他们也可以放心继续押解犯人,怎么话到了吴克明嘴里,就变得这么难听呢?

吴克明没理他们的反应,又转向沈儒平与杜氏:“赶紧给我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沈儒平忍痛抚着胸口,低声哀求道:“求官爷开恩,虽然不是天花,但两个孩子病得不轻,委实无法赶路。”

吴克明冷笑一声:“他们能不能赶路,与我何干?我只要把犯人押到就好,家眷在路上死了一个两个,也是常情。要是有谁不肯走的,那就别走了!”说罢便喝令差役上来给沈儒平上桎梏。

杜氏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番盘算不但落空,反而把丈夫孩子推向更糟的境地,顿时痛哭出声:“不要啊!不要这样!官爷,求求你放过我们吧!”一边哭一边拦人。沈氏也含泪哀求:“吴班头,请您发发慈悲吧,您所领的命令,是要将犯人连家眷一起送达的,若是好好的死了一两个,您又要如何交待?”

吴克明压根儿就没把她这威胁放在心上:“死了便死了,还要我如何交待?别说只是随行的家眷,就算是犯人,也没人担保路上就不会生点小病小痛,死了也是他没福,怎能怨到我头上?”扭头就走。

张八斤与陈大志等几名差役窃窃私语:“他自然是不愁向上头交待的,要倒霉也是我们倒霉,也不知怎的走了这等霉运,居然遇上这么个上官,这一路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呢!”“可不是么?他只顾着自己高兴,把我们都当成是犯人一般了吧?”

老大夫在旁看到这个情形,眯眯眼,捻着长须,不知在想什么。

沈家出了这样的变故,其他两家各有反应。

李家暗自庆幸不是天花,不然他们一家人也会有危险,李家太太见儿媳李沈氏频频往沈家的方向看,还要教训她:“若是不放心,索性一起过去得了,只是去了就别回来!”李沈氏眼圈一红,低头应了,待回到丈夫儿女身边,李家大爷李城便对她说:“你明知道母亲不待见你娘家,怎的还要露出痕迹来?我们李家被你娘家连累至此,还愿意认这门姻亲,已是仁至义尽,你还哭什么?!”李沈氏低头喏喏不敢多言,一旁的儿子李云飞脸上却露出几分怨忿。

章家这边则在听说沈家儿女得的只是风寒后松了一大口气,洗了一半的衣服也停下来了,干的收好,湿的就赶紧扭干水晾起来,等正式出发前再收。陈氏还对明鸾道:“瞧,不是天花,烧热水洗澡什么的就算了吧?大清早的,灶上还忙着,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明鸾郑重对她道:“这次是侥幸,还是离他们远些比较安全,卫生方便也不能放松。”

这番变故让明鸾生出了另一个念头,她找到章放,开门见山地说:“二伯,您瞧见没有?那几个官差好象跟吴克明吵起来了,又翻了脸。”

章放自然早就看到了,正有意要做点手脚,听到侄女这话便笑了:“你这丫头倒也机灵,竟跟二伯想到一块儿去了。”

明鸾咧嘴一笑:“我们家的病人比沈家少,也有能力自己雇船,想必押送我们的官差也愿意跟吴克明分路走吧?”

章放拍了明鸾头顶一记,便去找张八斤说话了。明鸾很想跟去帮口,却被陈氏叫去收拾行李,只得悻悻回转。

待收拾好了东西,章家众人聚集到章寂身边,章放已得了消息回来了:“沈家那边又有了变化,那位老大夫说,虽然两个孩子得的是天花,但病情瞧着有些重了,若是轻易挪动,就怕会变化为痨症,还说沈家大爷的脸色也不大好,很有可能也被过了病气。”

章家众人皆是一愣,宫氏忙问:“这是什么意思?连沈老大也病了么?”

“那大夫是这么说的,还给沈家父子三人都开了方子,又开了另一个方子,叫差役们配了药来给各人净身,免得沾染了病气。他说,这时节不大好,越往南边去,越容易有时疫,洗了药澡,也能安心些。”

明鸾听出几分意思:“那我们呢?要不要请那位老大夫来给我们家人也瞧瞧,有病治病,无病也可以预防。”

“老大夫原有此意,只是吴克明不耐烦,打发了,惹得其他差役都在抱怨。”章放指了指院门口的方向,“王老实去买药了,等他拿了药回来,还要煮了药水给大家净身呢。吴克明原嫌麻烦,只是挡不住众人主张,唯有答应了。我们要等到明天才能出发。”

宫氏念了句佛:“这样也好,我们骥哥儿身上也有些不好呢,能多歇一日就多歇一日吧。”

章放却看了章寂一眼,又看向弟弟章敞,章敞有些犹豫:“父亲,二哥,那我们……是不是先走一步?”宫氏吃了一惊,猛地转头去看他。

章寂点了点头,冷哼一声:“早一日走也好,我们家又没有重病人。若是一直等待,只会继续被沈家拖累。”

章放笑了:“方才儿子已经在张八斤等人跟前探了探口风,他们也愿意跟吴克明分开,只是雇船的事,他们还不曾点头,我看他们是在担心要自己出银子。”

陈氏轻声对章敞说:“我们还有些碎银子。”章敞瞥了她一眼,对章放道:“二哥,你跟他们说我们自己出银子好了。只要到了吉安府,一切就好办了。”

章放有些犹豫:“这话我也说过了,只是吉安府离得远,他们担心路上的花费大。”

宫氏忽然插嘴:“若是能坐船,我们骥哥儿也能安心养病。相公,你就跟他们说,用不着到安庆,我有个姨父在彭泽任县令,想必我姨妈愿意帮忙出点银子。”

章放愕然:“从前怎么没听你说起?”彭泽位于安庆与南康之间,正是他们南下的必经之路。

宫氏有些扭捏:“他都快四十岁了,还只是个县令,家里不大乐意提起。不过我姨妈跟母亲素来亲近,因没有女儿,自小儿便把我当成是亲生闺女一般疼。我姨父今天秋天应该将近任满了,若是去得早,想必还能赶上。”

章放皱皱眉:“若是赶不上可怎么办?大话说了出去,没法兑现,吃亏的可是我们!”

宫氏不以为然,章放也没理她,跟章寂、章敞又商量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去向张八斤等人说项。无论如何,先跟吴克明与沈家分了道再说。

也不知章放是怎么跟张八斤等人说的,后者不久就找上了吴克明,要求押解章家犯人先行,而且理由都是现成的:“你们这边有病人,又怕会转为痨症传染他人,也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走,我们先行一步,也免得耽误了行程。”

吴克明隐隐有几分明了,但他再不乐意,章家也不是他的仇人,他只要盯紧沈家就好,因此他最终还是点了头。一时间,负责押送章家的差役欢天喜地,负责押送沈、李两家的差役却愁眉苦脸,李家还蠢蠢欲动想要跟着一块儿走,被吴克明一阵斥骂,给挡了回去。

章家人的行李都是打包好了的,说走就能走,当下便做了早饭分食,你搀着我,我扶着你,走上了前往南方的大道。沈氏心里虽不情愿,却也只能一路哭着回头看亲人,一路跟着走了。

慢慢走了三四里地,章家众人来到一处小码头边上,张八斤回头冲他们笑笑:“还等什么?赶紧雇你们的船去!”

第三十八章行舟

与沈家分道而行的日子就象是在梦里一般。

这是明鸾坐在船尾欣赏长江两岸风光时最大的感慨。

章家只是雇了一条中等木船,但用不着靠两条腿走路,日子真好过多了。又因为所有人包括差役们都在船上,一直走水路,想逃也没处逃,因此章家三个男人连桎梏都用不着上。差役们都聚在船头嘻笑玩闹,想睡觉的就去睡觉,甚至还有差役趁着靠岸的时机偷渡酒食上船消遣,轻松得很。

他们现在所走的这条水路,是江面较宽的地段,因此水流不急,逆水行舟也不大费力气,有两个船夫撑船,不过两三日功夫,已经过了安庆。这比章家人原先估计的行程要快一些,陈氏私下盘算,应该可以比预想的时间提前一两天到达吉安,那要花费的银子可以节省一点,即使没有吉安陈家的资助,光凭陈宏给的钱,已经足够付船费与一路上的食水了。

不用赶路,明鸾趁机体养身体,顺便从陈氏那里打听陈家的事,以及这个年代的一些礼仪习俗,虽然受了不少教训,但获益更多。她还有意无意地跟张八斤攀谈,从家常儿女小事说起,再到对方的家乡来历、官衙职责,等混熟了,便大着胆子问他们一行的流放地。

先前有吴克明在,押送的官差们又似乎有意隐瞒,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家要流放到什么地方去呢,只是隐约猜到是岭南某地。但岭南这么大,不同的地方条件也不同,如果是她所知道的较富庶地区,那日子自然好过,但如果是在现代都不算发达的地区,那可就糟糕透顶了。

张八斤起初还不肯说,后来有一回喝多了,便泄了口风:“要到了广州府才知道呢,公文安只说是流放岭南充军自然是要去卫所的,但岭南也有好几处卫所,要到了地方才知道哪里缺人。”

明鸾不清楚这“卫所”是怎么回事,又再打听些旁的等到实在挖不出什么新料了,方才回头去找祖父章寂与二伯父章放。这些日子她发现全家人里就数这两位最可靠了。

章放皱着眉道:“粤地的卫所多是新建,肯定全都缺人,若说哪一处好,自然是离府城近的为佳。但想那冯家对我们恨之入骨,怎么可能容我们得个好去处?说不定是要往偏远清贫之地去了。”

章寂淡淡地道:“这也不是坏事,地方偏远些,离中枢更远冯家未必有空再理会我们我们正好可以休养生息。何况充军到哪里都是一样的除了充当兵员,便是屯田。能屯田的地方,土地再贫瘠也是有限的,我们便安心种几年地吧。”

章放并出他言外之意:“父亲的意思起……我们过几年还有机会起复?”

“谁也说不准。”章寂笑笑,“新君例行逆施,能嚣张几时?若是太孙顺利逃出去了,说不定能联系上外地藩王呢,到时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章放有些泄气,语气中满是不以为然:“藩王能顶什么用?咱们离京前,先帝已经下令召藩王回京了可惜这命令下得有些晚,或者说,先帝薨得太早了,等各地藩王到京,正好赶上国丧,岂不恰恰落入新君手中?更何况,就算让太孙联系上了某位藩王,那位王爷又愿意助他向新君讨还公道,等新君与冯家势力被连根拔起后,真正能坐到那张椅子上的,又不知是谁了。都是太祖皇帝的龙子凤孙,哪一位是好相与的?费了这么大功夫,冒了这么大风险,难道还真愿意奉个半大孩子为主?到头来,吃亏的说不定还是太孙,我们这被流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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