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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鸾-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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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鸾挑了挑眉:“那你为什么不去说呢?”
玉翟张张嘴,咬牙道:“我是在警告你,别再耍花样!”
明鸾冷笑一声:“你如果真的听到了我们当时的话,方才怎么不说出来?可见你什么都没听见!如果你觉得祖父会相信你的话,大可以去告诉他!不过我也有一句话要问你,不管二伯娘是不是那样说了,为何我说她有,别人就都相信了呢?”
玉翟的鼻尖与耳根都渐渐红了,抿紧了双唇不说话,目光闪烁。
明鸾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那是因为她成天说三道四,惹得全家人都厌烦了,无论她是不是说了那两句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相信那是她说得出来的!”
玉翟眼圈都红了,忿忿地瞪着明鸾。
明鸾拢了拢脑后的头发,已经快要干了,便顺手编了两条麻花辫,不紧不慢地道:“二姐姐看来也是心知肚明,我若是你,就赶紧劝二伯娘改改自己那张嘴,不然迟早要引起众怒的。其实我也明白,她娘家不但不得力,还落井下石,她自然看别人得力的娘家不顺眼。只是有些事是不能颠倒黑白的,二姐姐好好想想,二哥为什么死了?一半是因为感染了天花,一半是因为在彭泽时耽误了医治,若不是二伯娘那位姨父姨母拦着不让我们请大夫,二哥、四妹与四弟怎会死呢?二伯娘要恨,就恨始作俑者去,对着救命恩人泼脏水,她还有良心没有?!”
玉翟鼻子一酸,转身便要往外冲,却被明鸾一声“回来”叫住了,哭着回头问:“你还要怎样?!”
“我没要怎样。”明鸾睨着她,“我只是看在姐妹情份上,好心劝一劝二姐姐。你是章家的女儿,祖父与伯父不会因为你母亲嘴坏,就嫌弃了你,你最好不要做傻事,跟着你母亲颠倒黑白,无事生非。不然,你母亲身上的罪名还未清洗干净,又把你自个儿给搅进去了,祖父与伯父只会更加怨恨你母亲!”
玉翟一惊,细细一想,露出想哭又不敢哭的表情,跺跺脚,扭身出去了。
陈氏在舱口与她擦肩而过,叫了她两声,见她不回应,便钻进舱中问:“你二姐姐来寻你做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发点小脾气,替二伯娘抱不平罢了。”明鸾看了看陈氏身后,“父亲怎么了?你把他哄回来没有?”
“瞎说什么呢?!”陈氏脸上微微一红,伸出纤指戳了明鸾脑门一记,“都是你方才胡说八道,你父亲听了,在外头对着江水好不伤心。你心里便是有再大的怨气,也该记得那是你父亲,不该这般口无遮拦才是。”
明鸾撇了撇嘴,顾左右而言它:“还有多久到岸呢?”
陈氏正要回答,便听得前舱方向传来一阵喧闹,却是玉翟与宫氏的声音,吃了一惊,侧耳细听,隐约听到玉翟在哭喊:“您要是再不消停,我也要跳江去了!”宫氏尖叫:“胡说八道些什么?!”接着是章寂怒吼:“都给我闭嘴!”吵成了一团。
陈氏回头瞪明鸾一眼:“瞧,都是你惹出来的!”明鸾吐了吐舌头,缩回被窝中去了。
到了一更天,一行船才靠了岸。码头上一片冷清,只有两盏风灯挂在竹竿上,随风摇个不停。一众军户与军属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又冷得直发抖,在千户所的人一声令下,摇摇晃晃地往城里去。
千户所在城中有驻地,一众军户便先在那里安顿下来。住的地方有些窄,章家人只分到一间屋子,不过十余平方米大小,有两张木板大床并排放着,章放拿草绳系了大斗篷从中为界,全家人左右分了男女安置。驻地的厨娘匆匆烧了一大锅白米粥来,各人分吃完了睡下。
到得第二天早上,千户所的人赶到知州衙门里报备去了,因这次的军户里有好几个人是流放来的,需要在衙门里上档,那人还特地把章寂等几个流放犯人叫上了,预备知州查问。章家父子这一去,便足足过了大半日方才回来,早有千户所的人来给其他军户登记造册,查问可有人懂得什么手艺,或是学过武技,等等。待章寂等人回来,那登记的小军官也来问他们,得知他们一家只有章寂与章放是习过武的,但父子三人都能读书识字,便笑道:“瞧你们老的老,弱的弱,恐怕也拿不动刀枪了。只可惜千户大人手底下不缺文书,不然倒可以让你们享享清闲。”
章寂听了心中一动,想起周合说过的话,便给次子使了个眼色。章放便笑着问那小军官:“除了千户大人手底下的文书,不知哪里还缺个抄抄写写的差事?我身体还算健壮,抓个小贼还是不在话下的,只是老父年迈,弟弟又文弱,就怕他们的身子经不起。我听说军户只需出一人服役便可,其他人是不是都要屯田?”
“自然是要屯田的,只是被分派到何处,还需上头发话。”小军官随口回答了他,便收起花名册子转身走了。章放有心追上去再问仔细些,又怕适得其反,只得按捺下来,低声问父亲该怎么办。
章寂沉吟道:“虽说老周有话在先,已经命人打点过了,但我们初来乍到,也不知向谁打听去。贸然行事反而不妥,还是先稳住了,看别人如何行事再说。”顿了顿,又叹道:“这里已经是我等流放的终点,再不济也不过是做回小兵,或是种田罢了,又能苦到哪里去?”
听到父亲这么说,章放、章敞等人的心情也安定下来,静待千户所的安排。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德庆知州正打算前往瑶民居住地区行安抚之事,心里正没底呢,听说新来的军户里有流放的犯人,便找上主管兵民、赋役、狱讼等事的通判说:“既有流放的犯人,不如找几个随我往瑶区去,若有危险之事,便令他们做个前锋,可好?”
通判手上动作一顿,迅速瞄了一眼手边的那叠公文,面上却半点异状不露:“大人的随扈,自然是要挑选勇武之人为佳,流放的犯人虽命贱,就怕遇事不中用,反而误了大人的差事。”
知州闻言也有些动摇:“你这话也有些道理,只是……”
通判笑道:“听说千户所里有不少高手,大人不如跟万千户打声招呼,请他多派几个人跟着?其实有瑶首压制,那些瑶民不敢对大人如何,只需谨慎行事便可保平安。待大人将事情办好了,便是一桩大功劳,若是带上流放的犯人去,那这功劳可怎么算呢?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们?”
知州顿时醒悟过来:“你倒提醒了我!确实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又问:“那几个犯人的去处可定了么?可别让他们过得太舒服了,我听说这回来的有好些人身上有大案子呢!”
“大人放心。”通判又扫了那叠公文一眼,“这些小事早就安排好了。”
第六十二章少年
“林场?”章放接到知州衙门的通知,愣了一愣。章寂没说什么,只是和颜悦色地问来人:“我们是充军来的,不是说要去屯田么?为何要去林场?”
那千户所的小兵便道:“这是千户大人与知州衙门商量过后决定的,你们好几家流放犯,按律来了之后都要先服三年苦役,如今衙门里也没什么差事可派,便把你们都派到林场做看守去。德**场不少,你们也算走运,居然是去的象牙山林场,那是在东边,若是被派到西边那几个林场去,可就得直接跟瑶民打交道了!”
章寂迅速与章放对了个眼色,后者便上前赔笑道:“这位兄弟,依你的话说,我们家还真是占了便宜呢,只不知我们去了象牙山林场后,都要做些什么?兄弟,我们是北边流放来的,本不是军户,初来乍到,也不懂规矩,还请你多多提点。”边说边塞了两个银角子过去。
那小兵心中一喜,迅速将银角子袖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也没什么可做的,自洪武末年以来,我们这儿就没什么大战了,也就零星有些小乱子,因此千户所的兄弟除了日常训练,没什么事可干,只能把心思花在屯田上。岭南地方水稻是一年两熟,倒也不缺粮食,少几户军属屯田,不算什么。倒是德庆这儿的几处高山林场,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人看着,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跑进山里瞎玩,乱砍乱伐尚在其次,不慎引起山林大火,才最是要命的。因此早从十多年前开始,知州衙门里便有规矩,每年总要从千户所里派几个人驻守各处林场,以防万一。你们去的象牙山林场,南边山脚下原有个老军户守着,半年前闹山火,被烧死了,一直没人接手,两个月前来了一家流放的,方才补上。只是那家人只有一个半大男丁,其余都是女人,管不了什么用。你们一家子人口不少,有男有女,可惜男丁身子弱些,不好拿刀枪杀敌,看守看守林场,估计还是干得来的,若是还有空闲,那山脚下那么多地,随便开垦几亩种点粮食蔬菜自己吃就好了。”
章寂与章放听到这里,便知道这个安排可以说对章家相当有利,说不定便是周合那边的助力。虽然不知道这象牙山林场有多大,但整个山南地区若只有两家人看守,又不用固定每年上交粮食,除了山居清苦些,便是再轻松不过了,也就是巡山一事要费些力气而已。
但他们却高兴得有些太早了,那小兵接下来又提醒说:“咱们这一带有不少瑶民,他们都是四散而居的,虽说如今朝廷对他们是安抚为主,近年来也少惹事了,有不少人甚至还安分地下山学起种地来,但总有些不老实的家伙,不肯受朝廷管教,便躲到山沟沟里头占山为王。德庆各地林场都是山地,你们守着象牙山,也要警醒些,别叫人钻了空子,不然日后出了事,你们可逃不过一个失职之罪。”
章放忙笑着向那小兵道谢,好声好气地把他送走了,小兵心里高兴,还特地提醒他,每旬都要记得参加千户所的集训,万万不可耽误了,千户大人在这件事上头一向管得极严的。
送走了信使,章家人齐集在一处商量日后的事。对知州衙门与千户所安排他们去象牙山林场,大部分人都觉得是件好事,唯有宫氏有些不以为然,但她昨日才吃了大亏,又被丈夫狠狠教训了一顿,心里正害怕着,便不敢多言。一家人商量过后,觉得还是早日往林场去为佳,此时已进腊月,还不知道林场那边是什么情形,总要赶在年前安顿下来,才能过个安稳的新年。
德庆已是他们流放路的终点,到了此处,入了军籍,又安排了执役处,他们便不再是行动受限的流放犯,只要是在德庆境内,都可以自由走动了。其中章放因为是家中最年轻力壮的一人,被充入旗军,也就是正军,年下正好领一份军饷,还有军服、兵器等物,而章敞则算是余丁,只需负责辅助性的工作,但也要跟着章放入营。只是眼下新年将至,军户们都放了假,要等正月过后才回来报道。
既得了假,章寂便派章放去知州衙门打听自家起行的日程,章敞则被差到外头大街小巷上探听象牙山林场与九市的情况,比如哪里可以雇到车马行船往那边去,九市镇上又有几户人家,几家商铺,缺些什么东西,可以早早在城里置办好了再带过去,等等。此时他们随身带的衣服鞋袜与干粮药丸等物已经不多了,也要往城里四处看看,能不能补买一些。
明鸾自告奋勇跟出去打打下手,结果因为昨天落水,有些风寒症状,被勒令留在住所内休养。宫氏与陈氏都是习惯了在内宅生活的妇人,从没试过独个儿往街上走动,与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搭话。然而到了此处,她们再不习惯也要适应身份上的转变,章寂在两个媳妇面前犹豫了一会儿,才点中陈氏随他到街上去找药铺,转了半个时辰回来,便抓好了一副药,熬给明鸾喝下,赶了孩子去睡觉。
明鸾喝了药,却没有睡意,躺在床上发呆,听得陈氏在低声跟章寂说:“方才那家药铺的掌柜很是客气,一直在赞我们家的方子好,公公不如就依了他,将方子卖几个钱,手头上也能轻松些。”
章寂道:“我们家素有几个私家方子,自然是极好的,只是用的药大多不是便宜货色,如今手头紧,给三丫头抓药的方子已是修改过的,专寻那便宜易得的药材换上,不然一副药就得花上几钱银子,哪里吃得起?这样的方子,便是给了那掌柜,也无甚用处。”
“话虽如此,但这德庆一地也不是没有达官贵人,未必人人都吃不起贵重些的药,父亲只管把方子卖与他,只当是结个善缘吧?家里人身子大都有些弱,日后怕是多有吃药的时候呢。”
章寂略一沉吟:“你这话也有理,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明鸾眨了眨眼,觉得这番对话有些意思,不一会儿陈氏过来看她,见她睁着眼睛不睡觉,便嗔道:“怎么不睡?睡着发了汗才好得快呢。”
明鸾笑道:“母亲,您刚才跟祖父说什么来着?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懂生意经。”
陈氏瞪了她一眼:“又胡说了,这算什么生意经?不过是卖些东西罢了。”说罢又叹了口气:“如今不比往日,有些规矩也该改改了,若还象从前那般处处端着大户人家的架子,什么事都不肯做,早晚要受苦的。难不成我一个出了嫁的女儿,接连受了娘家援手,还要靠娘家人养活一辈子不成?”
明鸾缩在被窝里偷笑,心中暗暗叫好。只要家里人愿意走出这一步,还怕以后的日子过不下去吗?这群高门大户出身的公子哥儿、千金贵妇们也该沾点烟火气了。
章家人在驻地里停留了三天。在这三天里,章放把整个州城给逛熟了,还认识了好几个知州衙门里的差役,搭上了话;章敞则头一次跟他眼中的乡下粗人打起了交道,买了些米面,甚至还厚着脸皮在驻地门口的街上摆了半天摊子,给人写家书,挣了十五文钱,当晚便对着那十五只铜钱发了一夜呆;陈氏打扮成普通军户女眷的模样,跟着别的女眷们去了集市,大着胆子跟人讨价还价;就连宫氏与玉翟,也在章放的一再催促下大着胆子走出驻地,在街道对面跟货郎买了些针线回来,预备日后做女红挣钱。
这期间还有个小插曲。玉翟随母亲上街,总是顾忌着自己脸上的麻子,便躲躲闪闪的,反倒有些引人注目,而且还引来了一位熟人——梅岭上见过一面的那位柳同知的儿子柳璋。德庆州同知柳文信是新上任的,比章家人早到德庆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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