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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倾尽又逢君-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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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赵顼激动地双手扶起贺纾,“果然是朕最亲最信的贺相!前路有你相伴,风刀霜剑,又何足惧?”
    ======
    这一席长谈下来,不知不觉已是月上中天。赵顼拉着贺纾走到殿外,庭院内树影婆娑,夜风拂过一池清荷,微带凉意的淡幽清芬沁人心脾。
    刚才一番心神激荡下来,贺纾只觉得心身俱疲,脑海中一片茫然,再无言语,只是怔怔地望着那瑶镜泻下的如水清辉。
    赵顼顿觉心中不忍,很清楚自己刚才将怎样的一副重担压在眼前这个过于年轻的副宰身上,就因为他是自己唯一能捉住可依可信之人。
    看着那沐浴于清辉下单薄的身影,纤秀的双肩似乎不堪重负,却傲然直起背脊,如方竹迎风,方仪端凝,沉思中的脸庞如月华般清妍静雅。
    赵顼心中暗叹,你有绝代风华,天纵才情,却又宁静澄澈如天潭之水,不染一丝尘世的涟漪。到底什么人才有如此幸运,得你相伴身旁。真希望此刻光阴可以停驻,让我延续过去那一场残破的梦……
    “繁衣,今晚不要回去了,就在宫中留宿一夜吧。”
    贺纾踌躇着,最后也只能答应了。
    赵顼拉着他,向内殿走去。
    这是贺纾第一次见到君皇就寝的地方,私密之处,不敢随意张望,忙低眉垂首,跟在赵顼后面步行。
    好像穿过一连串大厅小房,亭台楼角,赵顼终于停留下来,贺纾也急忙收住脚步,抬眸一看,却被眼前之境吓了一跳。
    眼前并非什么寝室,而是一片烟雾升腾的温泉浴池,浴池依天然之势修建成莲花状,由多个小池组成,各自引入含有不同特质的温泉水,为达到不同的药浴功效,有的水里浸泡着珍贵药材,有点水面漂浮着奇花异草……。
    可是,为什么把自己带到这来?贺纾莫名地望向君皇。
    赵顼神色如常,笑得云淡风轻,说出来的话却使贺纾满脸通红,恨不得立即消失在空气里。
    只见赵顼向站在旁边的宫人招了下手,“林公公,服侍贺相沐浴!”说完,也不等贺纾任何回应,转身走了出去。
    贺纾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望着那一池池澄澈荡漾的碧波,连话都不会说了。
    林公公是个机灵的老奴,忙走过来,轻声道:贺相,时候不早了,还是快洗浴歇息吧!
    贺纾只好应了一声,却不知该怎么办。那林公公已经伸手想为他解下朝服。贺纾忙拒绝道:“林公公,我自己来就行,谢谢你!”
    林公公立即会意,忙道:“奴才不打扰大人了,大人洗好了唤奴才一声。”说完,退到一个远远的角落里。
    贺纾这才放下心来,自己脱掉朝服和中衣,仍穿着亵衣亵裤走进池中。池很大,水很热,也很深,像一个温暖的怀抱。贺纾在太湖边长大,谙熟水性,此刻与水的亲密接触使他恍如回到故乡的童年,于是兴致顿起,索性在池中当了一尾游鱼,潜游旋划,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直到惊觉自己到底身在何方,才窘迫无比地游回池边,唤林公公前来。
    林公公一边服侍他更衣,一边笑着说,“贺相真是好兴致,当年程相也这样喜欢戏水呢!”贺纾随口问道:“程相是谁?前朝的宰相吗?”
    林公公面色微变,仿佛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掩饰道:“哪有什么程相啊,老奴老糊涂了,胡说八道,大人别记心上,啊?”
    贺纾走出浴室,看到赵顼正站在回廊下,轻摇折扇,举头望月,若有所思。
    贺纾忙上前拜谢。
    赵顼闻声回过身来,一看眼前之人,突然面色剧变,浑身血液冻结,手中折扇掉到地上。
    贺纾身穿一件冰蓝丝绸长衣,雪白云纹饰边,腰悬白玉带,没有束发,任由三千青丝柔柔漫漫地洒落,随风轻扬。
    眼前的身影与尘封在记忆深处的那一抹冰蓝的影子交叠起来,赵顼只觉得脑海中一片轰鸣,失声喊道:“青——”




☆、第十四章 流言蜚语 (2070字)

第十四章蜚语
    “青——”一字出口,赵顼已经惊觉,硬生生把剩下一字吞回肚里。
    贺纾也是仓惶不已,他不知天子何故如此,但必然与自己有关。只好跪倒在地,低头不语。
    赵顼很快回过神来,见到跪伏于地的贺纾,幽幽轻叹,将他扶了起来,“繁衣不必如此,是朕失神了。”
    贺纾回道:“陛下定是国事操烦,疲惫所至,不如早些歇息?”
    赵顼摇摇头,“朕不是疲惫,而是心烦。陪朕说说话吧。”将贺纾领到莲池边的石凳坐下。
    “繁衣,朕与你君臣相处日久,绝少听你提及你家人。你天赋灵慧,才华绝世,必定幼承庭训,家学渊源甚深,朕却实在想不起到底是哪一门贺家?”
    繁衣淡淡一笑,“回陛下,臣自幼失诂,寄养在一贺姓人家中。虽是贫寒农家,我养父也是诗书持家。谁知臣十二岁那年,家中失火,养父母和兄姐皆葬身火海。从那时起,臣就独自飘零于尘世。直至到了适于科考之龄,中了乡试,乡亲们便凑了些路费,支助我赴京赶考。”
    赵顼听罢心内慨叹,实在想不到贺纾,清雅如月的风姿,云淡风轻的笑容背后竟是如此堪怜的身世。
    不觉心下释然,早就知道贺纾跟那人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偏偏一件相似的衣裳也能使自己胡思乱想一番。赵顼啊赵顼,与其沉溺于无法挽回的过去,为什么就不能惜取眼前人?即使——即使眼前的也许永远也不会是自己的人。
    赵顼良久没有再说话,最后让贺纾回房歇息,便抽身而去。
    贺纾呆立原地,今日发生的事纷纷扰扰,心如一团乱麻。
    ======
    第二天,贺纾在早朝上见到久未在崇政殿露面的宁王,百官正围着他阿谀奉承,宁王左右逢源,笑得一脸清风霁月,一双晶黑的凤目却越过人群与空气,将两道冷厉的目光逼向贺纾。
    不能失了礼节,贺纾连忙忐忑不安地上前致敬。
    赵羽看着他迎着自己走来,那身深紫色锦缎朝服衬托下,更显得清逸端方,行止雍雅,愈发有百官宰辅的风仪,心中阵阵怨怒郁痛便愈发强烈。
    当他今天一大早看到贺纾从君皇寝宫走出来时,顿时觉得某种最珍视的东西裂成碎片,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瞬间已成冰川。
    望着眼前这张依旧冰雪般清妍的脸孔,赵羽唇边勾笑,眸寒如霜,语带讽刺地道:“贺相,弊王有一事求教!”
    贺纾垂眸低言,“下官不敢,请殿下尽管吩咐,下官定尽力效劳。”
    赵羽冷哼一声,道:“贺相客气了。弊王不过想问问贺相为臣之道。”
    贺纾心里一阵发紧,小心翼翼回道:“古训君为臣纲,然则臣事君以忠义,内外相依,上下相随……”
    “以我看,臣事君当以礼为先,为臣者必恪守礼训不越矩。否则谀媚惑君者,又与佞臣何异?今相位空悬,贺相为当朝宰辅,自当谨言慎行,为百官表率。”
    “殿下所训极是,下官定谨遵王爷教诲。”贺纾低头拜谢,只觉得宁王的话字字诛心。
    围观的众臣子也深觉诧异,面面相觑,继而浮想联翩,偷偷交头接耳起来。
    贺纾退回自己的位置上,浑身冰凉,额角却不住地冒汗,耳边一阵阵轰鸣。百官窃窃私语的话音,闪烁隐匿的目光,使他意识到,今日宁王一番话后,自己颜面已荡然无存。
    朝事正在进行,然而朝臣的启奏和皇帝的问话,他一个字也听不见,神宗的目光好几次落在他身上,他也浑然不觉。
    好不容易等到散朝,贺纾躲开了众人,几乎是逃回来延英殿。吕惠卿和林靖嘉半个月前被派去江南考察,此刻殿内空无一人。贺纾将自己隐藏在角落的阴影中,让黑暗将自己吞没。
    赵顼进入内殿的时候,一眼看到了呆坐一角的贺纾,蹙眉摇头。刚才在朝堂上看到贺纾一副神不守舍、失魂落魄的样子,隐约已经猜到了缘由,后来值殿的张公公又把今早朝堂上的流言跟他汇报了一遍,他不禁心下忧烦。
    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以他对贺纾的了解,他知道贺纾这次一定饱受打击。
    他走到贺纾面前,幽幽叹息一声,贺纾惊愕地抬头,恍然才从梦中惊醒,面容苍白,澄澈的眼睛此刻却成了两片碎裂的玻璃。
    赵顼制止了他的跪拜,在他身边坐下,劝道:“繁衣,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你身居高位,流言蜚语是难免的,你要想开点。”
    贺纾顺从地应了声是,便再无言语。
    赵顼又说:“人道百官首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哼哼,那是人前风光,那背后的风刀霜剑、千斤重担实不足为外人道也。但是,繁衣,朕是知道的,你的苦,朕是明明白白的!”
    闻得此言,贺纾惊惶抬头,颤声道:“主上——!贺纾何德何能,竟得陛下如此垂顾,臣……”
    赵顼打断了他,“贺相,还记得你在琼苑宴上对朕说的那番话吗?”
    贺纾心中一颤,一股暖流漫过心间。又听君主说道:“你当时说:治国之道,择术为先,只要“择术”正确,不要说大唐盛世,连尧舜之治也可达到。贺相,就为你这话,朕把你当作股肱之臣,以社稷重任相托付。现在,朕只想问你一句:繁衣,你还愿意坚持下去吗?”
    贺纾无语,缓慢却坚定地点点头。




☆、第十五章 沉骨(上) (2125字)

第十五章沉骨(上)
    傍晚的时候,贺纾离开了延英殿,出了宣德门,像往常一样打算步行回相府。
    这已经成了习惯了。一来,他不喜欢车轿里狭小密闭的空间,二来,他喜欢欣赏汴梁河的景色。此刻,在这薄暮时分,金黄的夕阳,明艳的霞光,都渐渐消融于渺渺烟波中,黯淡与苍凉过后,是万家灯火的辉煌,更映照出贺纾心中那份浓沉的寂寥与惆怅。
    正沉湎于自己的思绪中,浑然不觉一艘游船已经停在自己眼前,整船黑檀木制成,高悬数盏玉白明灯,此外没有任何饰物,其精雕细琢的部件在幽暗的暮光灯影下,散发着低调的华贵。
    突然,船头上冒出一个家仆打扮的人,对着岸上的贺纾作揖喊道:“贺相,贺相!”
    贺纾听到喊声,有点吃惊地望向他。
    那家仆再度作揖,道:“大人,我家宁王殿下请相爷船上一聚!”态度恭敬却不容拒绝。
    “宁王?”贺纾心下纠结难安,拒绝的话脱口而出:“多谢你家王爷盛意,下官身体不适,改日定登门拜访,请王爷见谅。”
    说完,转身要走。
    拿家仆忙叫住他,“贺相,请留步——”贺纾眉心紧蹙,只得站定。
    随后,一个深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贺纾,你要逆我的意吗?”
    贺纾猛然回头,宁王一身玄黑,寥若星晨的眼睛透出两道幽光,正紧紧盯着他。
    贺纾低头欠身,低声道:“请殿下见谅,下官的确是——”
    “的确是身体不好,对吗?”赵羽一脸嘲讽的笑,“那正好了,弊王的船上刚好来了一杏林圣手,技艺高超,定可为贺相调理一番。”
    贺纾后退一步,“岂敢有劳王爷——”
    赵羽凑上前,一把握住贺纾的手腕,怒道:“别敬酒不吃,贺纾,难道你要逼我在众人面前动手不成?”
    贺纾本能地一挣,却无法挣脱宁王铁钳般的手指,低声道:“放开我,我自己走。”
    赵羽冷笑一声,松开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贺纾只得走上船去。
    进入了船舱,贺纾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座椅,唯一的软塌上半躺着一个绝色美女,轻透的软缎纱衣,半遮半掩,酥胸玉臂,隐约呈露,妩媚之极。
    贺纾登时面红耳赤,手足无措,转身要走,被宁王堵在门口。
    赵羽嘴角勾笑,春色无边,魅惑的声音道:“贺相,觉得我的袅袅姑娘如何?”
    贺纾稳住心神,回道:“王爷,您尽享风月就是了,又要下官来做什么。”
    “呵呵,贺相误会了,袅袅姑娘可真的是医术高明,一夜销魂,保证你欲仙欲死,畅然爽快!”赵羽的脸凑了过来,离得很近,温热的气息撩过颈脖。
    贺纾心烦意乱,想退开一些距离,却发现自己被堵在角落中,只得偏过头去,“王爷,您何必折辱下官!”
    宁王忽然哈哈大笑,离开了他。走到软榻上坐下,将那美人抱在怀中,头也不抬地道:
    “繁衣,我很想念你的琴声,现在绿绮就在那边,请给我们来一曲如何?”
    贺纾全身血液一下涌上脸颊,咬唇忍耐着,道:“殿下,弹琴助兴好像不是下官的职责。”
    “哦?对对,繁衣是当朝相爷,可不是小倌。”宁王笑得越发邪魅,“那么,贺相,本王多日未参与朝事,对近来国家时政要闻一无所知,烦请贺相为我赘述详情。这要求应该不过分了吧?”
    贺纾只得遵从。将近日朝中大小事一一道出。
    他尽量避免往床上看,却分明知道宁王根本没有在听,因为床上不时传来菲菲靡音,还有赵羽的调笑下的阵阵娇喘,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一幅怎样的活色生香的画面。
    贺纾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心头气极,又苦又痛,只有强忍着,终于把要说的都说完了,退至一角站定,一动不动,低头垂眸不语。
    也不知站了多久,忽然一股媚香扑至,一双玉臂缠上自己的脖子,那袅袅姑娘已经将柔软的香躯紧紧贴了上来。贺纾惊觉,本能地推开她,抬眸对上不远处赵羽那似笑非笑的目光。
    贺纾再也无法忍受下去,转身冲出舱门。船不大,舱外就是甲板。贺纾逃到船头,扶着船舷站定。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天已经全黑,一弯明月至天心,斜晖脉脉,烟水悠悠,正是那玉仙台的水域。
    刹那间,不久前那相似的月夜,赵羽与自己共抚绿绮,亲密谐奏的情景涌现眼前,当时只觉灵犀相通,不过短短几天,如今那融融情意顷刻间已消失殆尽,自己受尽那人的羞辱和折磨,所有自尊已化为齑粉。
    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已经隐隐猜到原因,更觉苦楚,原来他视我轻贱如此,一丝信任都不愿施予……
    一个人阴云般压过来,高大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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