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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日皇帝(完结)作者:王亚伦-第2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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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深夜,蓝铁心早已入睡,被他们一行人吵醒,着实吃了一惊,又听赵佑悄然说明来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胡闹,真是胡闹,你乱来,你娘也跟着乱来!”

  嘴里责备不停,手上动作也没停住,替陈奕诚探了脉息,点了头身上几处要穴,喂他吃了药,最后将他径直丢进后院的小池塘里。

  赵佑站在池塘边上,看着一动不动伏在塘中的人影,不无担忧:“外公,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当然有事。”蓝铁心没好气道,“既然是做戏,就不该真的喝进肚里去,他以为自己是铁打的么,不来找我化解,却硬是催动内息,用蛮力去强行压制,以钢对钢,自讨苦吃,最后把自己痛得晕过去!”

  “活该。”铁士冷哼一声。

  赵佑听得心头黯然,他宁愿自己受罪,却没舍得碰自己一根手指头。

  他千里迢迢出海去为自己求取解药,自己却还是没法爱他,无力回报。

  上前拉住蓝铁心的衣袖,赵佑软语恳求:“都是我不好,外公你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蓝铁心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他底子好,就是痛一阵长点记性,不要紧的。倒是你——”看着面前被灯光映得清淡发白的小脸,不由道,“佑儿你脸色不太好,让我给你也把脉看看。”

  赵佑摇头:“我没事,回去睡会就行。”

  一时无言,就见蓝铁心挥挥手道:“时候也不早了,铁士你送他回寝宫去,奕诚就在我这里养养,你们过两天再来看他。”

  再看一眼那塘中的人影,跟蓝铁心道了别,两人默默往外走,侍卫在后远远跟着。

  没走几步,铁士递了个纸条过来:“邪队弟兄给你的最新情报。”

  赵佑应了一声,接过收在袖中,也没心思打开看。

  远远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那是他的寝宫。

  铁士一行在情急之下动静不小,为了进屋险些将房子都掀了,母妃应该也知道了,现在寝宫那边正是乱作一团,还不知是怎样一番波涛汹涌的景象,他实在不想回去面对。

  偌大的皇宫,广袤的天地,竟难找到一处安心歇息之处。

  赵佑脚步停住,揉着额际:“我不回寝宫了,我想出去走走。”

  天气闷热,心烦意乱,就去山庄小住两天,权当是避暑散心。

  另外再好好想想,发生这么多事,该寻个什么解决的法子。

  两全其美,皆大欢喜,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是难于上青天。

  魅影的躲避,母妃的震怒,父皇的隐忧,陈奕诚的沉痛……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昏昏沉沉到了山庄,也许是太困,居然倒头就睡,一觉睡到次日午时才醒。

  窗外正是阳光灿烂,碧叶衬着红花,花叶间点点金芒,说不出的明媚娇艳。

  精神好了,心情也开朗起来,赵佑坐起身,打量四周,这是一间整洁清爽的寝室,窗明几净,榻前放着干净的衣物,桌上摆着水盆布巾,而枕边一物有丝眼熟,定睛一看,正是陈奕诚给他的那只装有解药的小盒子。

  当时情况紧急,他是随意收在口袋里,出宫的路上还一路把玩,铁士在旁也有看见,他没问,自己也就没说。

  ——你先服下,我再告诉你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不管你选谁,这件事你都必须知道。

  ——你答应我,尽快服下,答应我!

  陈奕诚,他到底要告诉自己什么?

  脑袋又隐隐作痛,或许最近思虑太多,忧心太多。

  管他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拍了拍额头,赵佑从盒子里取出那粒药丸,细细端详,心头不知为何,有一丝莫名而来的本能的不安。

  明明是解药,他却有种砒鸠在手的感觉。

  魔怔了。

  大概是最近事情太多,身子太累,鞭刑后休养时间好不够,又开始产生幻觉。

  索性闭眼,回想着陈奕诚肃然的语气,慢慢放入口中。

  就算他不这样说,自己也会吃。

  药效猛烈倒不怕,关键是要彻底去除病痛,斩草除根,这头痛健忘之症,他可是受够了。

  父皇已经松了口同意见他,这是个好的开始,自己必须要把握住。

  服下药,他梳洗完毕,想到铁士给的那个纸条,便取来展开细阅。

  前面几句是各国动向,并无太多有用的讯息,与南越方面的和谈也没什么实质进展,他一眼掠过,一目十行往下看,看着看着,眼神顿住。

  “南越四皇子秦冲已前往赵氏王国,目的不明……”

  赵佑低低念出,心头一阵欢喜,这是数日前边境传来的情报,由此推算,他现在离帝都应该不远了,也许,就是这一两天。

  空荡荡的心里总算有了充实感。

  终于要见面了。

  独自作战的滋味真不好受,等他来了,分一半给他去。

  捏着纸条,想得满心欣然,忽觉得腹中一痛,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

  药效发作了,果然刚猛。

  嗓子有丝干渴,起初还好,到了后来,演变成一种难以言说的焦渴之痛,想着去给自己倒杯水,谁想刚提了口气,热辣辣的气流就涌上了喉间,如斯腥甜。

  “扑——”口中喷出一片血雾,眼前蓦然一黑,他仰面倒下。

  身上忽热忽冷,剧痛欲裂,头更是痛得像千针扎入,万箭穿刺。

  天地旋转,日月骤变。

  有些东西被生生剥离,又有些东西在渐渐凝聚,缓缓回归。

  这药,少了火候,确实猛烈难耐,锐不可当,而且还另有奇效,冥冥中自有天意,不仅仅是消灭了他脑中的蛊虫,竟阴差阳错,将他被阎王消除的部分记忆给弥补回来。

  如同被人一剑劈开,前尘旧事,在脑海里纷乱如云,接连呈现。

  头痛,身痛,心更痛。

  铺天盖地的痛楚之中,他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陈奕诚口中极其重要的事情,在自己服下蛊毒解药之后他才敢说出来的,长久以来整个事件的真相。

  原来,他不止叫秦冲,也叫乐裕。

  原来,他不仅是南越皇子,还曾经是他身边的小太监,更是日月神教的乐主。

  原来,口口声声说爱他的那个人,才是真正欺骗他算计他,害得自己被掳他国,受尽耻辱,纵身跳下悬崖的罪魁祸首。

  原来,他为之坚持并不惜付出巨大代价的爱情,并不是一场童话,而是一个笑话。

  有什么东西在胸腔中轰然崩塌,睁开眼,满脸濡湿,眼底却是一片森寒刺骨的痛。

  原来,如此。

  九日皇帝 大结局 第四十九章爱多深,恨多深

  傍晚时分,山庄各处掌起了灯,点点黄晕的光,衬托出一片安静而冷清的夜。

  直到天幕黑沉,房间里仍是一片静寂。

  无声的,空洞的,如死的静寂。

  “主子怎么这样能睡,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别管,他心情不好,不要让人去吵他,等他多睡会。”

  听着门外脚步声远去,屋内床上之人一动不动,没有半点表情。

  这半日下来,在断断续续,一阵痛过一阵的药效中,赵佑想了很多事情,几乎是将他这些年的人生道路从头到尾想了个遍。

  秦冲,他屈尊娇贵,忍辱负重在自己身边做一名小太监,无非是为了给他南越获取情报,谋求利益,最终实施报复罢了,他所做的那些事情,在自己看来是忠心耿耿情深意重的事情,月清宫的悉心陪伴,日月神教的形影不离,海岛上的并肩御敌,沙漠里的舍命相救,还有那无数个亲密缠绵的日日夜夜,都是他为了得到自己全心全意的信任而采取的必要手段,只是手段而已,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心。

  没错,在自己被他和他二哥联手设计掳去南越之后,他开始慢慢收手,没有再对自己作恶,甚至在暗地里帮他,他除了被秦业灌下剧毒之外,并没有受到别的实质性伤害,最后元儿被人平安送回,也应该是他暗中努力的结果。

  但又如何?

  那不过是他难得良心发现,对自己心存愧疚,适当做出些许补偿罢了,终究改变不了他欺骗自己,背叛自己,伤害自己的事实。

  他怕是永远不会了解自己当时为何宁愿中毒而死也不愿被袁承志送回他身边,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看着他和别人十指紧扣拜堂成亲,更永远不会明白自己纵身跳下悬崖那一瞬的凄楚与决心。

  那场选择性失忆,他以为是他的救赎,他的重生,没想到,自己忘却了那些刺痛的耻辱的记忆,却还是没能逃离他的桎梏,依着本能再一次爱上他,再一次被迷得晕头转向,还以为自己拥有了与众不同刻骨铭心的真爱,并为之执意坚守不顾一切,谁知到头来竟是又一场欺骗,又一次陷进,又一个深渊!

  可知,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骄傲如他,决绝如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爱上一个曾经背叛过自己重伤过自己的人,秦冲对此也是心知肚明,所以才会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小心翼翼,才会说什么“我竟不知该盼你记起,还是该盼你忘记”之类的话,才会每回提起他的头痛健忘症都是一副怅然所失欲言又止的模样,才会一次次明里暗里询问他那些缺失的记忆还会不会有恢复的那一天,想来是因为秦冲觉得曾经亏欠过自己,对不起自己,所以他对自己说重新认识,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呵呵,他终于觉出了自己对他的好,想挽回,想弥补,是吗?

  他以为什么都在他掌控当中,就这么简单一句话,过去的一切就可以一笔勾销吗?

  往事如梦,而今梦醒时分,赵佑只深刻记得,那些在苍岐皇宫醉了又醒,醒了又醉的孤寂岁月,那颗被他轻柔捧起温柔呵护又被他狠厉摔碎践踏蹂躏的心,所有的屈辱,所有的伤痛,所有的绝望,排山倒海一般袭来,什么苦衷,什么隐忍,什么不得已,尽数淹没在冲天的狂涛怒海之中。

  一次不忠,百世不容。

  不管他现在是真的爱自己,还是因为亏欠而极力赎罪,都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他不会原谅他,今生今世都不可能。

  静听风寂,默待天明。

  漆黑空洞的房间,一如他空荡荡的胸膛,已然失落,不知所踪。

  便替冰凉,喉咙里像是烧着一团火,烧得他几欲癫狂。

  咯吱一声推开门,明亮闪耀的晨曦之光刺得眼睛涩痛,赵佑深吸一口气,拔高声音道:“来人,给我拿最烈的酒来!”

  山庄有专门的酒窖,存放的全是极好极醇的美酒,教主有令,门下弟子也不敢多问,没一会就抱了好几坛来。

  赵佑连酒碗都不用,直接抱起酒坛,拍开泥封,仰头大口灌下。

  烈酒入喉,又燥又辣,刺激得他涕流横流,却却全然不顾,咕嘟咕嘟如若牛饮,一坛完毕,又去开第二坛。

  一坛接一坛。

  毫无间隙。

  等铁士与孟轲闻讯而来,见得就是这样一番情景。

  房间里乱七八糟堆放着酒坛,他就歪歪斜斜坐在那堆酒坛当中,手里还抱着一坛酒,一口一口喝着,一边喝,一边轻声低笑,笑得神情古怪,冷凝而绝望。

  “睡醒就起来喝酒,你又发什么疯?”铁士皱眉走进来,手臂伸出,想要将他从那一地狼藉中拉出来。

  赵佑挥开他的手:“别管我,让我安静会,你们都走开。”那团火没被浇熄,反而愈烧愈烈,从喉咙扩散到整个身躯,他恨,他痛,他怒,或许应该大醉一场,才能摆脱这该死的状况。

  可老天连这点小小的愿望也不予满足,他偏生酒力超凡,越喝得多,心底越是清醒。

  天知道他有多痛恨这寒彻心扉的清醒!

  啪嗒一声,手里的酒坛被人挥落在地,酒水四溅。

  “你到底怎么回事?”铁士低吼。

  “怎么回事?我怎么回事?”赵佑对上那双不解的担忧的碧眸,眸色微冷,轻问,“连你也在骗我吗?帮着他来骗我?你别跟我说你不认识他,秦冲……乐裕……小乐子!”

  铁士听得一怔,随即便是大怒:“陈奕诚都告诉你了?该死,不是说蛊毒还没最后清除吗,他怎么能冒这个险?!”

  果然,果然是这样。

  赵佑不看他,只转过头望向一脸无措的孟轲:“你也知道,你们都知道,秦冲就是小乐子,乐主,却都瞒着我,是不是?”都知道,他身边每一个人都知道,被蒙在鼓里的人,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不,不是的,主子……”孟轲被他冰冷的目光吓了一跳,不住摇头,“我也是回来帝都才知道的,刚刚才听说。”事实上,他也是震惊得不能接受,那个原以为已经死了的人,主子曾经的左臂右膀,居然还好生生活着,如今的身份却是敌国皇子,战友变为间谍,兄弟变为仇敌,这是怎样一种复杂难解的关系!

  “不是刻意瞒你,拿回你在军营里晕倒,李一舟说你受蛊毒影响,不能受到强烈的情感刺激,否则会害你丢了性命,他要我暂时保守这个秘密,一切等你解毒之后再说。”铁士沉声解释。他从来不是多嘴之人,就算李一舟不说,他也没打算逮住这个话题喋喋不休。

  “所以,你守口如瓶,还下令让你的手下对他也装作不识。”难怪那些日月神教旧部看到他,会露出那样奇怪的神情,原来是铁士有令在先。

  每一个人都是为他的身体着想,为他的性命着想,他们都没有错,错的人是自己,终是抵挡不住他温柔的攻势,又一次傻傻跳进去。

  “哈哈哈……”赵佑轻笑出声,唇边的笑纹越来越深,眉眼弯弯,迸出了眼泪,竟是冰凉。

  他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明明所有人都在警告他,要警惕秦冲,远离秦冲,可他就是听不进去,始终管不住自己的心,为了秦冲甘愿放弃复仇,与家人反目,与朋友背离,到头来,得到的不过是又一个外表娇美光鲜实则腐朽残酷的幻梦。

  喉咙干涩,胸口那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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