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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玫瑰-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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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羽夫人说不出话来,只觉胸口发闷,踉跄着后退扶住了窗台。



春末的雷雨天气,晚膳时分刚过,外头的天已经黑如泼墨,浓重的雨气弥漫着,微润的风斜斜的扫入,带来几片零落的牡丹花瓣。乌云密布在天极城上空,时有惊电下击,沿着皇宫高脊上的避雷金线一掠而下,擦出一道细细火花。



“娘娘!”端康伸手扶住她。



“那个昏君这时候一死,复国便更是无望了!”凰羽夫人脸色苍白,“百密一疏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变数?那个人到底是谁?他如果是越国遗民,怎么不去刺杀罪魁公子楚,反而杀了越国国君?”



“枭还没回来,”端康迟疑了一下,“等他回来,可能有进一步的消息。”



“枭是和舒骏齐名的越国高手,”凰羽夫人喃喃,“难道连他也阻止不住这一场刺杀?”



“……”端康没有回答。



“到底是谁!是谁!”凰羽夫人越想越觉得气闷,忽地站起,烦躁地将面前一瓶牡丹摔了个粉碎,“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我们的计划打乱得七零八落!”



“是我。”忽然间,一个声音响起在窗外的树荫深处,惊得密室内的两人一颤——



这个声音!



只听喀喇喇一声裂响,半空里一道闪电瞬地劈下,如一把雪亮的长剑划开了浓重的黑幕,将天地映照得一片雪亮——那是苍穹之光,天霆之剑!



那一瞬,凰羽夫人也似被雷霆击中,一下子从榻上站了起来,手里的烟筒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裂响——然而她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某处,似连魂魄都在瞬间被抽走了。



“天啊……天啊。”她失神地喃喃,不可思议地伸出手去,“你是鬼么?”



凰羽夫人脸色苍白,喃喃,“还是……还是我又做梦了?”



只听轰隆隆一声,巨雷如同战车由远至近而来,在帝都上空碾过。雷声响起的刹那,云层里隐忍许久的雨点如同铜钱一样密密砸下,落在了深宫的琉璃瓦和白玉台上,雨声四起,四周顿时一片单调而繁复的敲击声。



院子的一个角落,密密的藤萝忽然分开,露出了浓荫中的一双眼睛。那人在藤萝的最深处,凝望着回鸾殿里的大胤贵妃,从喉间发出吃力的声音:“不是做梦,阿柔,是我——”



黑暗中的人忽然抬起手,缓缓摘下了脸上冰冷的面具。



那是一张脸噩梦般的脸,破碎不堪,宛如被锋利的刀刃碎裂过。一道深深的刀痕划过了咽喉,几乎割断了他的脖子——在这样的一张脸上,只有那双眼睛还亮如寒星。那一点寒星仿佛穿透了铁一样的夜幕,让时间忽然回到了十年前。



“舒骏!”在他摘下面具的那一刹,她再也忍不住地失声惊呼,不顾一切地冲入了雨帘,奔向了他,泪水从脸上长划而落,“舒骏!”



那一瞬,又一个霹雳在他们头顶炸响,映照得天地一片雪亮——豆大的雨砸落在他们两人的脸上,电光划过的那一瞬,他们自看到了彼此苍白的脸,上面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是你!是你!”凰羽夫人紧紧地拥抱了他,低语,“天啊,你没有死!”



“我死过一次,”他喃喃。



她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是欢喜得发狂。血仿佛在身体里沸腾,她哽咽着,笑着,在大雨中抬手颤抖地摸索着他的面颊,一寸一寸的探过,似是要证实眼前这个人的真实——雨水从他破碎的脸上长划而下,濡湿她的手指。



她忽然想起了那一场她不曾亲历的惨祸,想起他和他的兄弟们曾怎样惨死在昏君的乱刀之下,王府一片血海,满门上下六十七口全数被烧死,没有一个逃出来。



“你还活着……还活着。”她呜咽般地低声,泪水渐渐沁出眼角。



他只是深深地点头,不能作答。



“为什么?为什么不来看我?——十年了!为什么现在才来?”她喃喃,抚摩着他咽喉上的那道伤,“我以为你真的被那个昏君杀了……十年了,我、我日日夜夜在……”



“不,你早已见过我,”他忽地笑了一下,“在颐音园。”



又一道闪电划下,她的身体忽然僵住。



“天!”凰羽夫人失声,“难道你是跟翡冷翠公主一起来的那个、那个……”



“那个羿。”他重新将面具带回了脸上,不动声色,“那个因为不曾及时对你下跪,差点被处死的哑巴奴隶。”



“……”一口气窒在喉间,凰羽夫人抬头凝视着他。



——多年未见,生死茫茫,一身黑色的铠甲和面具似铁一样的封闭了这个人所有的过往。然而,只有那双眼睛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



为何在那个时候,坐在轿中的自己,却没有发觉呢?



“你以前是穿银甲的……”她喃喃,“你的天霆之剑呢?”



羿没有说话,举起了手里漆黑的剑。伸手用力一震,只听喀喇一声裂响,内力到处、漆黑的长剑被震开了一道裂痕,外面厚厚的铁锈和黑漆一分分的剥落,脱落之处寒光四射。



一把纯白色的长剑展现在雷霆之下,冷冷如电,带着多年前一样的光芒。



“就是它!”凰羽夫人喃喃,伸手去抚摩那把隐藏已久的神兵,“那么多年,你原来一直在西域?怪不得我们找遍了天下都毫无消息。”



“阿黛尔公主救了我。”他低声,眼神复杂。



“那个小丫头?”凰羽夫人低声,眼神同样复杂地转变。



“为了避免泄露身份,十年来我一直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他凝视着手里的长剑,声音苦涩:“阿柔,我以为你死了。所以在颐景园见到‘凰羽娘娘’时,没有立时与你相认——因为我还不知道十年之后、你已经变成了怎样的人?”他在大雨中轻声开口,眼神复杂地变幻,“原谅我,阿柔,这十年来,我已经谁都不相信了。”



她哽咽着点头:“我知道。”



“其实在龙首原那一夜,我已经从来人的招式和耳后残留的纹身里,认出了前来袭击的并不是高黎人,而是越国遗民,”羿沉声开口,“但那时候,我还没有把这件事和你联系起来——”



“是枭?”凰羽夫人喃喃,“是他告诉你我们的事情么?”



“嗯。”他无言颔首。



“舒骏,你会埋怨我么?”她抬起头看着他,眼里含着泪水,“我没有死,没有为你殉节,没有和王府里你的正妃侧妃们那样一死了之。我活下来了,成了大胤皇帝的妃子——你会责怪我么?”



他凝视着她,缓缓摇头,抬手为她擦拭脸上的雨水和泪水。



“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活着。”他低声,声音嘶哑模糊。



“是的,无论如何,我都要活着。”凰羽夫人喃喃叹息,看了一眼身侧,“这些年来我一个人孤身在深宫里挣扎,如果没有阿康,早已被明刀暗箭害死。”



来客触电般地转头,看见了一侧树荫下默默而立的青衣宦官——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殷勤小心的脸上,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也在注视着雨中忘我长谈的一对男女。



“子康?!”他失声,“是你?!”



青衣宦官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舒骏,你不知道亡国后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凰羽夫人叹息般地喃喃,“我做了敌国皇帝的贵妃;而子康他也从越国的大内侍卫变成了胤国的端康公公——我们为了活下来,都忍受了种种耻辱和绝望。”



“咳咳,好了,”忽地,浓重的阴影中一个声音斜刺里杀出,咳嗽着,“能不能先别在外头叙旧?去密室再说成不……咳咳,我都伤成这样了,还得、还得替你们淋雨把风?”



“枭?!”听得声音,凰羽夫人惊喜,“你回来了?”



树叶簌簌一响,一个黑色人影悄然落地,捂着胸口不住咳嗽。



“幸好没死,”枭拉下了风帽,居然是颇为年轻的男子,骨骼清奇,剑眉星目,只是脸色灰败,“摆脱止水的追杀,咳咳,实在、实在太费力了……”



“止水?!”端康脱口,“他出手了?”



“那是,”枭冷笑起来,“舒骏都把那昏君的脑袋给砍下来了,止水能不出手么?”



“什么?!”凰羽夫人和端康齐齐失声。



来客微微笑了笑,从背上解下了一物,捧到面前——血肉模糊的首级在月下泛出淡淡的光,酒色过度的脸上还残留着最后一刹的贪婪表情。



“原来是你!”凰羽夫人倒抽了一口冷气,不敢相信地退了一步,忽然觉得摇摇欲坠,“舒骏,原来竟是你?!——杀了司马元帅的是你?”



“夫人又犯病了!快进密室去!”看得她神情不对,端康连忙上前一手扶住凰羽夫人,一手捡起了地上的烟筒,将烟叶塞入了她的唇齿间——动作之熟练,出乎旁观者的意料。



青衣宦官横抱着贵妃退入了密室,只留下外面两人。



“去吧……”枭在身后咳嗽着,推着迟疑不前的人,“舒骏,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我们同样也有很多问题要问你——进去再说。”



密室里飘浮着一股奇特的甜香,混和着龙涎香的味道。



端康从一个小小的白玉匣子里用银勺挖出碧绿色的软膏,填在了白玉烟筒里,在灯火上慢慢的烤软——白色的烟雾如同一个幽灵从灯上浮起,慢慢的扩大,扭曲,最终如同淡淡的薄雾消失在密闭的室内。



“这是什么?”羿吃惊的看着,低声。



“西竺来的阿芙蓉。”端康看着贵妃的脸色渐渐舒展开来,声音沉痛,“夫人昔年在乱兵之中落下了心绞痛的毛病,之后一直未曾完全痊愈,时时发作、痛彻心肺——若不是靠阿芙蓉来麻痹,只怕早已无法忍受。”



羿的眉梢剧烈的抖了一下,有复杂的表情一闪而过。



“皇上今夜在养心殿召见了四位阁老,准备连夜商议淮、朔两州的叛乱——应该也是通宵不得安睡。”端康将水烟筒放在凰羽夫人的唇边,淡淡回答,“所以我们在这里,很安全。”



“对了……”许久,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羿抬头看着室内的几个人,“一直以来,要置翡冷翠公主于死地的,难道都是你们?”



枭没有回答之前,一个声音响起在密室里,令所有人侧目——



“那么说来,一直和我们作对的,也都是你了?”



美丽的女子在榻上睁开了眼睛,失去血色的唇角还噙着白玉的烟筒,声音里却带着淡淡的失神和迷惘,看着十年后归来的男子,眼里不知是伤心还是茫然。



“作对?”羿蹙眉,“是说我阻碍了你们刺杀翡冷翠公主的计划么?”



“不止如此。”端康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某种奇特的愤怒,一字一句,“你还一连刺杀了司马元帅和东昏侯,杀了我们几十位兄弟——你从重新踏上东陆开始就处处和我们作对。是那个公主支使你做的么?羿?”



羿回过头,迎上了凰羽夫人和枭的眼神。那一瞬,他有一种被眼前这些人排斥在外的隔膜感——十年的岁月将他们分隔在两岸。被命运的洪流冲散之后,他们各自挣扎上岸,血战前行走到如今,已经不知道彼此的人生究竟变成了如何模样。



“和阿黛尔无关。”羿哑声回答,将剑握在手里,“我不知道你们还活着——杀他们两人是我自己的意思,只是为了给昔年的兄弟将士们报仇。”



“报仇?”端康冷冷反问,“那你为什么不杀公子楚?”



“……”那个名字令羿深吸了一口气,“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而已——他身侧高手环伺。我一击不中,便只能再潜心等待。”



“是么?”凰羽夫人轻声,神色渐渐放松下来,“难道真是天意……歪打正着,把我们全盘计划都打乱。”



“全盘计划?”羿微微吃惊。



“是。”凰羽夫人吐出一口气,凝视着他,“舒骏,在国破家亡之后,我们含垢忍辱活了下来,绝非贪生怕死——为的,就是复仇和复国!”



复仇!复国!那四个字仿佛是霹雳,落在了羿的头顶,他定定看着昔年的娇怯怯的恋人。大胤的贵妃也在静静凝视着他,眼里有他所不熟悉的神情。



“舒骏,”她说,“我们必须复国。”



羿只觉心头一震,直视着美丽华贵的女子,听着她一字字的说来——



“这些年来,我们暗地里联络各处分散的遗民,在各处集结力量,多年经营,如今也颇有可观——如今淮、朔两州的动乱,号称是饥民闹事,其实也是我们的人挑起的。眼看星火燎原,也渐渐成了局面。”



“本来我还想留着那个昏君的性命——他虽然昏庸无能,但毕竟是越国的皇帝。将来以他名义揭竿而起,也能令遗民们更有凝聚力一些。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万万没有料到你会忽然出现,斩了他的头颅!”凰羽夫人连声苦笑,“不过这样也好。如今公子昭重返人间,号召大家一起反抗胤国,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为此热血沸腾!”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停下来看着对方的表情。



羿定定看着她,听着那些筹谋从她美丽的双唇之中吐出,从容不迫、冷定缜密,眼神也渐渐起了变化——似是惊叹,又似陌生。



“只是,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先把对复国有威胁的人一个一个拔除。公子楚,便是第一个。”凰羽夫人微微一笑,继续道:“但是公子楚的确是一个非常棘手的人物——我们几次暗杀均告失败,最后不得不采用了‘明杀’的方式。”



“明杀?”他诧异。



“是,就是用最光明正大、他又无法反抗的方式杀了他!”凰羽夫人冷笑起来,“三年前,我便利用了司马睿的争权之心,拉拢他一起对付公子楚,密告其有谋反篡位之心。



“皇帝年长之后,忌兄长之能,久已有除之而后快之心,一听此事果然龙颜大怒,便下令赐死长兄。可惜……”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微微叹息,“若不是半途杀出来一个弄玉公主,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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