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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日-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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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弥迦白皙地脸终于变得通红。
  
  “脱掉你的圣袍,告诉我你来这里的目的。我猜珐琅斯伟大的接引祭司肯定不会为了主持一场生意伙伴女儿的婚礼,就甘愿冒险潜入帝国的枢纽吧。你不是应该在门窗紧闭幽暗孤寂的神殿角落里,用自己去供养无尽的香花,引领那些露体赤身被毒蝇和黄蜂狠狠叮螫的所谓的亡魂,渡过阿凯隆特河到达地狱的彼岸去么?老老实实地待在地狱里,也许我不会干涉你的工作,但是……”克里特忽然用左手卡住了弥迦白皙的脖颈:“告诉我,你来这片连神都无法立足的肮脏土地,到底是为了什么!”
  
  弥迦收起笑容,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近距离地盯着克里特的眼睛。他穿着金色靴子的脚尖慢慢离开了地面,但是他没有挣扎。
  
  耳边传来嘈杂的尖叫和零星的枪声,还有自动钢琴跳跃美妙的音符,乌利仍然忍不住对穆动手了。男爵推开奔逃的人流,朝着自己在枪火中的女儿跑去,看来现在谁也顾不上谁了。
  
  弥迦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克里特迫使他不得不昂起头。这动作反而让他看起来既圣洁又高傲。
  
  他闭上眼睛,依然保持沉默。
  
  “我闻到了被摧毁的鲜花的香味,那纤弱败死的花朵和泪水,令人难以抑制地心悸和惋惜……”克利特开始背诵那段诗句,一般他在扼杀生命的时候总是喜欢用这句话表达自己的哀婉。
  
  弥迦忽然睁开眼睛,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不会……”
  
  克里特摇头:“我真的没有耐心了,你看乌利正朝着穆开枪呢。相信我,我不想我们之间任何人死在这里,包括你。”
  
  弥迦感觉到那手腕的力量,这力量传达的是一种他再熟悉不过的气息,那就是死亡。
  
  “我被定为了叛国者,你明白吗?!”克里特说了最后一句话:“我们之间需要的是——信任。”
  
  接着他猛地松开了手,弥迦双手捂住脖子一下跌坐在地面上。他咳嗽起来,眼泪使他看不清东西。一个黑影覆盖了他,然后他的唇被狠狠吻住,空气涌进来的同时他的身体不能控制地颤抖。死亡和生存只在一线之间,这种经历使他恐惧;可他又第一次尝试到,当生命再次回转的时候,获得的又不仅仅是心悸,还有汹涌的兴奋和感激。
  
  克里特半跪在弥迦旁边,用手托着他的头,为他拨开面颊上散乱的长发:“相信我,神能赐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弥迦慢慢抬起了手,垂着眼帘指向通向后院的小路:“活口、源泉……还有真相。”
  
  克里特猛地拉起他,朝穆喊:“到后面去!”
  
  穆其实一直在向那个方向移动,当他听到克里特的提示后,立刻钻过人群,跳进了还在沉睡的天使后面一人多高的植物中。
  
  看来男爵并不喜欢收拾自己的花园,他被叶子划破脸颊的时候想。
  
  克里特拖着弥迦跑向被绿色湮没的小路,男爵的手下没人敢向他们开枪,毕竟男爵也曾在神像下趴在地上亲吻过祭祀的脚面,所以克里特很快也跳进了草丛。
  
  男爵弯着腰把自己的女儿拥进怀里,他命令所有的手下:“阻止他们,谁也不能进去,包括祭祀!”
  
  他的命令还是晚了一秒,子弹只直射中了石膏。
  
  乌利消灭掉一个个挡在他追逐道路上的男人和女人,但当他也要追进去的时候,男爵抢过手下的枪,朝着自己的女婿开了枪。
  
  “哦不,爸爸!”他的女儿惊叫。
  
  乌利停下脚步,转过身。他的眼睛赤红,像猎杀进行中的一头狼。
  
  “你也不能进去。”男爵抽出自己被女儿抱住的胳膊,向乌利摇头。
  
  “为什么!”乌利狂吼“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阻止我!!!”
  
  男爵缓缓地说:“那里面是我给女儿的礼物,只给女儿。”
  
  “我只知道穆在里面!”
  
  “别他妈的老想着一点点针剂和那个该死的男人了,它们根本不算什么。那里面是永生!永生你懂吗!”
                  玩具
  玩具
  
  “你确定这里是花园?”克里特问,“看起来倒像是一座荒草丛生的木材加工厂。”
  
  弥迦戴上斗篷,反正主持婚礼的法袍上刚好什么都具备,他小心翼翼地遮住自己的脸,回答说:“不只是木头,往里走你会发现更令人惊喜的东西。”
  
  “你的意思里面可能会有一只西班牙人的海盗大帆船或者一头鲸?”
  
  弥迦突然站住,小声说:“有人在笑。”
  
  克里特立刻安静下来,他们静静地站在原地,只有三裂叶在风里的沙沙声。
  
  “走吧”克里特说:“或许你听错了。”
  
  弥迦狐疑地说:“可是我确实听到了。”
  
  “不走进去我们永远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克里特把弥迦推到自己前面。
  
  弥迦偏过头斜视克里特:“你怕这些植物?”
  
  “这种喜欢在潮湿的地方攀附生长的诗人常春藤,虽然散发着难以察觉的幽香,但是叶面上的星型鳞片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它的果实、种子甚至叶子都是有毒的哦。当然,用法正确的话,它也是天然药品。”
  
  弥迦从手套里抽出自己的手,用指尖抹掉植物上一层白色的绒絮:“他们都说医生缺乏情趣,我曾以为您是个例外。常春藤是酒神迪奥尼索司在人间的化身,它让人充满欢活力和快乐,人们把它放进麦子中,于是粮食就变成了酒。在医生您眼里的药品,对于我却意味着不朽与永恒的青春。”
  
  “别想感化我,我可是个拿着手术刀的冷血疯子。”克里特将弥迦腰间的金丝带解下来,捆住他的手腕。
  
  “您觉得这就叫信任?”弥迦嘲讽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这让我们的合作很难往下进行。”
  
  克里特伏在弥迦耳边说:“为什么忽略掉另一层花语呢?忠诚、友谊还有结合的……爱。”
  
  弥迦低下头微笑:“您表达爱的方式还真特别。”
  
  不远处突然传出一声尖叫,克里特猛推弥迦,压低声音说:“快过去!”
  
  藤蔓的深处是一栋木房子,房子上没有刷任何瓷漆,有些木头已经腐烂了。
  
  弥迦推开房门,本来在植物的遮挡下显得柔弱的光线在这里更是没了踪迹。他们走进屋子,弥迦突然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因为克里特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他才没有摔倒。
  
  “先别进去,等几十秒,眼睛就会适应。”
  
  弥迦似乎比克里特更心情急迫,但是在未知的情况下冲进去显然不是个好主意,他感叹:“黑暗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可神却没有赐给人类蝙蝠的本领。”
  
  克里特的瞳孔慢慢变大,他受过的军事训练让他能更迅速地适应环境。很快,他意识到,绊倒弥迦的并不是什么危险物品,而是一个发条跳舞娃娃,只是娃娃已经生锈了,肢体被绿色的锈齿粘连成了一块。
  
  弥迦说:“欢迎来到黑暗中的童话王国。”
  
  “应该是废弃的玩具仓库”,克里特纠正。
  
  堆满小喇叭的乐箱,破书架上的杂技猕猴,一只尾巴折断的木马,散掉的摇椅,跳板小丑以及各种各样布满灰尘的玩偶被遗忘在这里。
  
  “叫声好像是从这个地方发出来的。”弥迦指着一块被人移动过的地板说。
  
  地板下面是木制的楼梯,蛛网连接了楼梯间的缝隙和裂纹,让它看起来像裹在孩子的蜡笔画乱糟糟的云团中。
  
  克里特作出决定:“这次我走在前面,跟紧我。”
  
  “我有一个疑问,既然秘密对男爵来说如此重要,他甚至想对我隐瞒,但现在为什么没有人追进来?”
  
  “我猜是因为这是一次通往地狱的冒险之旅。”克里特把金丝绳的另外一头绑在自己的手腕上,叮地一声甩开刻着蛇纹字母的打火机:“美人,跟上。别在我回头的时候消失了。”
  
  “寂静是可聆听的……”弥迦踏上向下延伸的第一段楼梯时,开始慢慢地吟诵:“黑暗是可触摸的,古老的圣像被遗弃,心灵的归宿在何方?那些曾经对我们意味着生与死的信仰,在干涸之海沦为了尘埃和垃圾,永远在沉睡中被遗忘……”
  
  漆黑中弥迦只能隐约感受到克里特宽厚的背,而克里特看不见弥迦却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虽然那声音一点也不大。
  
  克里特明白,这是弥迦在黑暗中联系两人的方式,也是驱散恐惧的一种优雅手段。但他还是不喜欢那些带着神秘色彩的腔调,于是他故意接道:“勤劳的耗子在圣女的两腿间搭了窝,永远警惕的蜘蛛在神伸出的两臂上结了网。”
  
  弥迦笑了起来,问:“我们往下走了几段了?”
  
  克里特说:“中间停了四次。”
  
  “这些台阶让我想起了圣劳伦斯教堂的塔楼,我五岁的时候第一次上去。”
  
  “一个是往上爬,一个是往下走,你觉得有相似的地方?”克里特停下脚步问道。
  
  “都是木制的梯子。只不过当时如果一直往上,梯子会变的异常干燥而容易断裂;现在我们一直往下,梯子也会因为潮湿腐朽而变得容易垮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下面没有路了。”
  
  克里特侧过身,弥迦看见了塌陷的前方。
  
  “你不但美丽,而且很聪明。”
  
  弥迦谦虚地说:“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比如说,在圣劳伦斯大教堂塔楼的最高一层,有许多灰色的鸽子,它们总是发出含糊不清的咯咯声。但是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堡里,我不明白是不是依然住着许多鸽子,为什么我们的脚下还是传出这种模糊的咯咯声呢?”
  
  他的话刚说完,一个东西子弹一样从他们之间飞过。确切点说,那东西更像石头,硬邦邦的速度却很高,火苗顷刻间被扑灭了,随着一声尖利的鸣叫,打火机掉磕磕碰碰地掉进了断梯下的黑洞。
  
  “小心!”克里特喊出的同时迅速去抓弥迦的肩膀。弥迦却没有回答,克里特手腕上的金丝带飞快地绷紧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明白,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弥迦不见了。
  
  希望这个接引亡灵的大祭司能保护自己,克里特叹气。
  
  他用手摸了摸墙,木板很湿,几乎渗出水。上面甚至长出了一层黏腻湿滑的植物,这种感觉令他想起了培养皿里的胚胎。他从裤管里取出一把匕首,那是穆的匕首,他很轻易就把这精致的小东西弄过来了。和匕首一起被摸出来的还有两只银勺子和一把叉子,是婚宴上的餐具。克里特拿起叉子,在自己的鞋底使劲刮起来,很好的一双小牛皮鞋,鞋底立刻变得破烂不堪。他用手腕上剩下的一截丝带将匕首紧紧绑在自己手中。然后把匕首□墙壁,小心翼翼地踏上只剩下骨架的踏梯主架。
  
  与此同时,乌列和男爵女儿的婚礼还在继续进行。即便有一点勉强,但晚宴上他们一家也算全在,不过除了他们,再没有其它人了。
  
  男爵为女婿斟上一杯冒着泡沫的香槟,那架自动钢琴被打出了几个枪眼后坚强地演奏着乐曲,而四位乐师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为了你们的幸福,干杯!”男爵送出祝福。
  
  新娘眼皮耷拉着,露出难过的神情,今天的事情对她刺激有点大。
  
  乌列阴沉地看着自己的岳父:“你答应过,穆和源泉都归我。”
  
  男爵不在乎地笑起来,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捻着自己鼻尖上那颗最大的肉瘤:“所谓的源泉不过是获得财富的手段,而你的财富也就是我女儿的财富,我当然不会和你争抢。至于那个小子,只要他能活着出来,你想怎么处置都行,但是我认为,你得到恐怕只能是尸体。过了今晚,我给女儿的礼物就能完成蜕变,到时候我们打开门走进去,你选择你要的,我选择我要的。”
  
  听到这番话,乌列靠向椅背,朝男爵举了一下手里的酒杯:“老家伙,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为什么要欺骗你?我送给女儿的都是最好的,包括选中你做他的丈夫,蒙卡达家族的执政者。”
  
  乌列将酒一饮而尽,靠在椅背上,他慢慢地笑起来,笑得不能自已,笑得像只虾子蜷缩起身子,眼泪淌进了酒杯:“……我的,都是我的了。”
  
  克里特每往下走一步,就向前不可抑制地滑半步。要不是手中钉在墙上的匕首,可以说他几乎是滑下去的。空气中布满了陈腐的气息,那和福尔马林的味道很相似却并不一样。福尔马林里什么都不会生长,但在这里却是许多生物的天堂。
  
  刚才或许是蝙蝠,克里特惊吓到了那些什么都感应得到的瞎子。现在他手臂上的可能是墙壁上的水滴,也有可能是一种大红蚂蚁,鬼知道是什么东西。他讨厌那东西顺着他的袖口贴着皮肤爬进来的感觉,但是他一直在忍耐,脚下太滑了。在很久的时间里他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活着被埋葬”,闪现在他脑子里的是这样一句话。
  
  忽然腐烂的木墙再也承受不住他了,匕首就像是插在布丁里,墙和梯梁一起像融化掉了。在摔下去的瞬间克里特出了一身冷汗,以至于他重重地掉到底之后,坐在那儿搞不清楚自己背上到底是汗还是地下室底层积攒的污泥。
  
  “咯咝咯咝”
  
  他飞快地贴着地面蹲下,这不是笑声,而是气流通过穿孔的肺叶时发出的声响。但是体积多大的动物才会有这样的喘息呢?起码……对方的个头应该比自己大。
  
  声音就在不远的处,克里特把匕首在身上擦了擦,屏住呼吸。
  
  那个声音忽然停止了,一切归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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