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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莽夫-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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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放下报纸,又把许久不见戴的眼镜也取下收好,端起桌上矮圆茶壶,倒了杯水向我走来。
  我愣看眼前的虚空,兀自搜寻了一阵,些许细节才渐渐清晰,不知为什么,胃却有些难受的反呕感。
  抬头,他已经来到了我身边,一身干净的竹色长衫,发际平整丝毫不乱,面上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轻声问我:“中午想吃点什么?我让人做。”
  推开他递过的水杯,我皱眉:“我不想喝水,你先下去,我穿好衣服,过会儿就走。”
  大哥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又转身从衣柜中取出一套崭新的长衫和内衣。
  我接过来抖开衫料,见他还立在那儿看我:“我不是说叫你先下去么?”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他问。
  “我不想说这个,你先下去。”
  他却走近了一步:“这次因为你,我做了很多调整,后来你也没有觉得不适,舒服了大半夜,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我把衣服朝他扔过去:“我不满意的就是你!”
  大哥一怔,衣服从他面上落下去,他足下一动不动,面上却勾起了嘴角,从竹色袖口中露出指尖抚上玉色的扳指,笑了:“怎么会?我技术很好的,你昨天也一脸舒服的样子。”
  “你少给我扯这些,这次不管春红怀没怀上,我不干了!”
  穿好内衣,我把外衫往头上套。
  “你上次答应的,可是怀上才算。”他坐回了看报的椅子里,撑着下巴淡淡地道。
  “我原先是答应你怀上才算,但我没答应你这么两次三番拿药折腾我。”
  “景玉,这么多年,你说我对你怎样?”
  我从他脚下捡起外套穿上,活动了下肩膀:“以前装样的时候么,还行。自从成了罗先生,你对我的好,可不就只剩钱了么,还老管着我。”
  “你这样看?”
  走到镜前,我对着镜子整理着衣衫,又将头发梳好了,又抹了点香油:“嗯。”
  回过身,习惯性地用摩登的舞步转了一个圈:“行么?”
  他一怔,随即笑了笑:“英俊潇洒。”
  “这个自然。”
  “下楼一起吃饭吧。”大哥从椅子上起身。
  “嗯。”
  刚起床的气儿似乎渐渐顺过来了,忽然想起什么,我走过去靠着窗棱看他:“对了,我听佣人喊你少爷,那还有个老爷吧,怎么从来不见人,江湖上也他的传闻也少。”
  窗外的阳光将我们罩了起来,他微微眯起眼。
  “七年前,他老人家烧烟泡中了毒,后来卧床不起,不能说话不能动。我不愿他在人前折了面,就送去一处僻静地方休养了。忌讳的事儿,大家自然都不愿讲。”
  看着他淡漠的神情,我不禁勾唇:“是你不让人讲吧。”
  “这是罗家的丑事……家丑不外扬。”
  “呵,可都以为是罗家的仇家……”说着我顿了顿,轻声道,“你下手还真狠。”
  他在阳光下淡淡地笑了,有些飘渺的味道。
  “其实,我也就对你一人好。”
  楼下厅上用完了中饭,在罗公馆下人们探究的神色中,我坐上汽车,大哥亲自送到门口:“景玉。”
  “又怎么了?”
  他在车窗边俯下身子:“世道沉浮,长点心,别让人有可乘之机。”
  “行了行了。”
  我摆了摆手,踩下油门,汽车便轰的一声,开走了。
  ******
  回到家,见走的时留在案台上的药膏瓶子里少了一半,饭倒是全没了。
  转到厅上不禁一愣,映入目中的竟是鲜艳的旗袍,暗色的红唇,时兴的卷发……鼻尖还飘着一股淡雅的女士香水味……只见她正侧着身子靠在沙发上,交叠着双腿显出曲线凹凸,拿一个首饰挑着指甲。
  抬头看见我,她眯起眼,拉出几条细细的鱼尾纹,目光却发亮:“阿浩你回了!”
  “你怎么来了?”我淡淡地道。
  “哎,之前志远都说你忙,不让我来,可今天我一定想与你说几句话!”
  “喔。”
  将外套脱下来,她忙起身帮我拿过去挂。
  我没顾她便径自去推卧室的门,只见床上鼓起一个大包,里面的人一听见声响,伸出一个脑袋看了看我,又缩了回去。
  回头,却见她耳坠子都蹭上我背了,正伸着脑袋往里面看。
  “你看什么?”
  她倒是一愣:“哎呀,阿皓,你跟他睡一张床啊!”
  我也是一愣,顺手关上门:“是啊,他是我相好。”
  她扭着腰身咯咯地笑起来,拿兰花指虚掩了嘴:“阿皓你看你说岔了吧,你骗谁呢骗你娘!我早问过这位了,他说是你战友,负伤了在你府上休养的!你这孩子,真是,从小就喜欢跟娘胡闹。”
  我失笑,伸手揽起她的腰,把她一路带到厅里:“来我这儿是什么事儿?”
  “你猜。”
  “我哪里猜得到。”
  其实一进门见了她,我心理就有底了,我如今这个身家,这也是迟早的事儿。
  之前梁志远不愿我们见面,就是怕横生枝节。
  我年少时总与她争执。
  我看不惯她给人做小,更看不惯梁志远这么对她。我宁愿做乡下李二少,也不愿做大都市的梁公子。
  那时她每每教训我要听梁志远的话,指着我就说我一身少爷的行头都是她的卖身钱,多亏梁志远供着我。我不知感恩回报也罢了,还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就是个小畜生。
  倒是梁志远不急不慢,看着我们吵,吵完了他就笑,说阿皓有自己的想法,我供阿皓读书是我自己愿意,希望他日后能成才。
  那时我一看梁志远就来气,却又找不出破绽,不得不服他。后来长大了,方知道梁志远那点深浅也就那么回事。也渐渐明白了她的难处,但隔阂早已种下。
  “阿浩啊……”她看着我,有些得意:“我要当太太了。”
  我拉着她坐下来:“其实早该这样,当年进门的时候,梁志远就该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如今扶正,倒是有些晚了。”
  “你这孩子又来!”
  “什么时候办喜酒?”
  她笑了笑:“都老夫老妻,办什么喜酒,明天让几个姐妹给我敬了茶,礼数到了就行,几个家里人在便好了。明儿一早,你来梁府上陪我罢。”
  “不行。喜酒要办。”
  “阿皓,我来特地来告诉你是想让你开心,你别再惹你爸生气……”
  “我惹他生气?”
  “你不懂……我年纪长了,他又纳了好几房小,这事儿……我不想他为难……”
  “他敢!”
  “你这么风急火燎逼他,让我以后在梁家日子怎么过?”
  “有我跟我哥在外面,你想怎么过怎么过。”
  “志远要是跟我离心,我要这些虚名又有什么用?”
  

  37、第 37 章 。。。

  最后这次不算太长的会面虽然不欢而散,可我还是答应了娘,明天早上去梁府。
  推开卧室的门,伸手解了衣服,我掀开被子躺下,瞥了身旁像根木头似的王全一眼,却见他往墙边缩了缩,连后脑门儿上都是刚愈合结痂的伤疤。我知道他醒着,闷闷只地拿背对着我。
  “我躺会儿……没力气干你。你放心。”我舒了口气,放松自己的躺在柔软的床褥上,思绪却烦杂。
  绕来绕去尽是梁府那些破事儿。
  伸臂将他揽了过来,让他与我面对面地窝着。他身体顺从地靠过来,闭着眼,过了一会儿就像凝固了似的纹丝不动了。
  继续盘算自己的事儿,可不知不觉,怀中温暖的触感却渐渐勾起了些许昨夜的回忆……
  狂乱而又痛苦,却又夹杂着些许欢愉……
  有种说不出的空虚感渐渐弥漫上来,直到浸满了全身。
  心下有股烦躁的小苗,我又一把推开了怀中人。
  王全张开眼,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又别过头,重新挪回了床角。
  我躺着看天花板,半晌不合眼皮,睡不着只好坐起来发呆。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意识里忽上忽下的跳,却又四处摸不住边际,唯一知道的,就是有股恶藏在心里,一点点地滋生,内在的那个世界,似乎连黑都黑得不纯净了……
  “景玉。”
  回神,发现竟是王全在喊我。
  我一愣:“你……你叫我什么?”
  他翻过身来,对着我低着头:“景玉,我想问你件事……”
  还真是新鲜:“好。”
  他声音还是哑,带着点低沉:“你能不能不生气,也不动粗?”
  我都有点被他逗乐了:“可以,你问吧。”
  他这才抬起脸看我。我倏地发觉,才不过一周时日,他脸上肿胀淤血都基本消了个干净,疤痕也正在蜕皮,又隐约显出英挺的模样来。
  他问道:“你这几天晚上……都是在外面过夜的吧?”
  我好笑:“我回没回你不知道么。”
  “你每次早上回,都带回来不一样的味儿……”
  “……”
  “要不……你就让我出去行么……以后你要是想找我,我来就是了……你只要叫我,我就来。我都听你的……”
  我沉默了半晌:“你什么意思?”
  他低下头,又叫道:
  “景玉……”
  “景玉……”
  我一把掀开他的被子:“你别他妈叫我景玉!!你第一次叫我景玉你就跟我谈这个?!”
  “你……你说过不生气!”
  他忙夺回被子把头捂住了。
  看着他我在里面瑟缩的模样,我举起来的手又放了回去。
  真是一团乱,大哥的事儿,王全的事儿,梁志远的事儿,都绞在一处。
  我揉了揉额头,径自穿了衣服,出门了。
  外面的风还是清冷。
  叫了一辆人力车,我说了地址。
  刚才我也想过了,娘的大日子,总不能就这么草草了了。
  明天去梁府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怎么说也得送她些能撑得起门面的玩意儿,把没办喜酒的寒酸气给压下去。
  先走了几家珠宝店,不是红宝钻石颈链就是钻石耳环戒指,跑了一圈,却没有看中意的。
  无意在橱窗里看见一枚漂亮的挂饰,倒有点惊艳的感觉。
  如火焰般燃烧的形状,波光流转,在日光下如一枚永不落下的图腾。
  让售卖小姐拿给我看,戴着手套细细观察,才发现上面用的钻还没到五卡,眉丝细眼,就算红宝石是足瓣,也不值什么,可标的却是天价。
  一问,果然是欧洲那边顶级设计师的单品,只是十多万买个名气与镶工,我就算有这个品位,这配饰明天估计也镇不住梁志远那群爱攀比的姨太太。
  娘从前也同我说,珠宝镶工最无,一颗宝石要有色有质有彩有重,方才完美。
  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会儿,还是放下了。
  “那个盒子里是什么?”
  “那个是本店的镇店之宝,不卖的。”
  “你让我看看。”
  装首饰的锦盒一打开,我就睁大了眼。
  我从未如此晶莹剔透翡翠!
  它被雕琢成耳环和挂坠的套件,透着通体晶亮、薄如蝉翼的翠色,就那么静卧在锦盒中。
  我心中立即就属意它了:“多少钱。”
  “先生,这套不卖。”
  “你开个价。”
  “先生,这套真的不卖。”
  我出了店拨了一通电话:“哥,有件事儿想找你办。”
  “……你说。”
  “娘明天办酒,与你说过么?”
  大哥似乎自从过继给了罗家,就没跟娘来往了。好像是之前罗老爷怕这种出身影响他的名誉,一直讳莫如深。当时我刚来上海,也着实被蒙了一阵。
  “是么。我不知道。”
  “我看中一款首饰,店家不卖。说什么镇店之宝……”
  那边沉默了一下:“你先回去,过会儿我让金贵过去。”
  “好,我等你消息。”
  第二天到了梁府,没太早。去的时候屋子里坐满了人了,只见梁府大小姨太太六人,个个都如花似玉。我瞟了一眼就皱了眉,今天什么日子,比美似的。
  那最小的比我还年少几岁,似乎是第一次见。瞧我进来了便好奇地望过来,见我看她,就又扭着细脖子别开脸。
  倒是二姨太一见我就笑了:“皓哥儿来啦!”
  我点点头,去到在空空的主座后面站了。
  “哎呀,大奶奶端的好福气,瞧皓哥儿长得,真真是一表人才,跟老爷年轻时候的风流气韵,那可是一模一样……”
  “当然了,我听说啊,人家现在是梁师长。比老爷官还大呢。”
  我只是笑,也没搭腔。
  她们见我不睬,也不在意,就自己聊起来:“听说啊,聚祥的镇店的那套翡翠首饰,昨日居然给人强买走了!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真有这种事吗?”
  “可不是么?聚祥百年的老店,镇店自然是千金难买万金难求的稀罕物件。据说一对翡翠,是现今难得的玉种,来头大得不得了呢。听说李鸿章当年本是预备着献给慈禧太后,革命的时候,才辗转流传出去。我也就看过一眼,哎呀,闹得我几天都睡不好,真是此物只应天上有。”
  “我也瞧过那货色,真乃稀世珍宝,倒是谁这么大胆放肆?聚祥的老板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呢,他女婿不是在政务局么。”
  “听说是个武生,姓金,开赌场的大混子。”
  “哎呀,那东西到了他手里可不是暴殄天物?”
  “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那人来头可不小!”
  “喔?”
  “那人姓金名贵,是青帮大佬罗先生开香堂收的第一个大徒弟!你说厉害不厉害……”
  就在她们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的时候,却见几个侍女开道,梁志远一身中式长衫,胳膊挽着娘,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就从正门里一道儿迈进来。
  屋子里便一下子安静了,几个姨太太们都自觉地起了立。
  梁志远脸上似乎还扑了香粉,磨了唇油,看上去尤其的白,倒是又让他年轻许多岁。
  娘一副笑盈盈的模样,浓妆艳抹,虽然那张脸早比不得当年,但人却熠熠生辉得漂亮,似乎又有了年轻时顾盼生姿的味道。
  两人在主座坐下了,梁志远对我道:“阿皓来的好早!”
  “哪里,是你走得慢,我觉着太晚。”
  梁志远闻言呵呵笑起来。
  娘忙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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