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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旅旧事作者:归海-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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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已悄然流逝,唯留一地绝望!
今天,是难熬的冬天,四面寒风,奏响彷徨,谱写着一曲哀伤的乐章!
明天,会是怎样?当新一轮红日洒下阳光,脚下的路又在何方?
映衬着远处灯火,可以看到走动中的人们。凭着走路的姿势,以及轮廓的熟悉,我辨认出那是陆文虎的身影,在炊事班几个人的簇拥下,从炊事班的高台上走下,沿着大路去往连队。
他回来了!也许是从一营那边回到了炊事班。我这么想着。因为,我没有看到这个身影从我一眨不眨的眼里经过。
现在,已经快六点了吧?他去连里作最后的告别,然后将绝尘而去,有生之年都不属于这里,成为了一个人心向往的自由人!
遥远的未来,当记忆渐次模糊,我将在轮回里成为用前世的千百次回眸方换得今生擦肩而过的,他的漫长生命里一个不为人知的——过客!
而他,也终将被我深深埋藏在心底,试着忘记……
看着他消失在大楼的拐角处,我的心,空空荡荡得尤为彻底。
我没有勇气出去,我怕我会疯狂。我只能坐在干瘪的风里祈求上苍,希望他在出来的时候不要从大操场离去,能从大路上走过,让我再有幸温习一次他那铿锵的步履,看他最后一眼……
皇天不负!我真的看到了!看到他再次从楼角处拐出,正对着我携众而来,向炊事班走去。
多么高大的身影啊!如同一只高傲的狼王,翕动着虎虎风声,踩踏着矫健的步伐,走在人群里,威武出一股雄健唯美的气势!
这是我的男人呵!曾经,以往,过去,昨天……
或许此刻,他已经脱下了军装,换上另一身时髦的衣服,那样的他将会是怎样的潇洒?帅气?
我真的应该走出去,站在他的面前仔细看看这个我曾经,以往,过去,昨天的男人,用眼睛赞美他,用微笑点缀他征服我心的快意。
可是,我早已被时光禁锢,停留在了恨他的一刻,只能远远地看着灯光铺排开的背景下那个黑黑的身影,于心底烙下最后一滴柔软……
不知他又回炊事班做什么,时间不早了,他那些一起的老乡们应该都已经等在大门外了吧?
时间一秒秒过去。好半天,方看到刚刚的一群人再次走出来,低低的讨论声透过空气朦胧传来,其间还夹杂了一两声悲戚的呜咽——
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传来驼铃声……
真正的送别就是这样吧?
我终于懂了!
日积月累的朝夕相伴,被感情缠绕得不分你我,成为了没有血缘的亲兄热弟。当离别的钟声已经敲响,当现实的无奈将彼此分开,撕扯的力量会让双方的心流淌出鲜红的液体,疼痛着清晰!
我知道,簇拥着走去的人们中,陆文虎一定会摒弃了以往的个性,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嘱咐着这些小兄弟,告诉他们不要象他一样……
我也知道,送行的人们都会流泪,而方宝胜则必定痛哭流涕……
再见了,战友!再见了,兄弟!再见了,班长!再见了,我挚爱的人……
望着那些离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最远处,路的尽头,麻木、干硬的心一片寒冷,两行冰凉的泪,顺着脸颊流下……
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真的走了!从此以后,天地间只剩我自己,硬着头皮,踽踽向前……
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我搂抱着自己缓缓站起,疲惫不堪地走回炊事班,倒在那张曾经无限温暖,而今只剩一条薄褥的床上,仿佛丢失了自我,蜷缩成一团可怜的刺猬。
炊事班一个人都没有,冷冷清清。在这样难过如期上演的时刻,仿佛一切都不重要了。
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我看到头上的南窗里人影一闪,确定以及肯定那是陆文虎回来了,真实得仿佛他从来就没离开,而且从来就没打算离开过,和所有的往常一样,用他那笃定的脚步声温暖我期盼已久的心窝。
可是,左等也不进来,右等也不进来,抬起头望向门口,只见灯光清冷,一切照旧,世界没有一丝声响,寂静得朔风成了嘶吼中的猛兽。
失望中垂下头,不出十秒,陆文虎再一次从窗前经过,脚步声如此清晰,直奔房门而去。
再抬头看向门口,仍然是半天不见动静……
时至今日,我仍敢肯定自己没有睡着,可是,那个窗下经过的陆文虎身影是如此清晰,如此真实,使得多年后的我,对这一奇怪又奇妙的现象,始终难解。
也或许,是由于我的精神世界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想念中出现了最真实的幻觉!
我没有害怕,只是当一次次惊喜又一次次失望后,不得不告诉自己陆文虎已经走了,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的巨大现实,心才冰冷起一片彻骨的潮氲,拖拽着身体无力地佝偻在一起,闭上眼睛,将自己掏空。
卷四 第十六章 枯叶随波
那晚就那么蜷在床上,心中深刻着陆文虎离开的事实,不知何时我睡了过去。
炊事班人什么时候回来的,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毫无知觉。
由于复员的大部队人群要坐晚上零点十分的列车去往沈阳,然后再各自选择各自的路线返回家乡,因此炊事班还要准备一顿简单的饭菜,让那些老兵们在上车前填饱肚子,以抵御这冬日的严寒。
我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谁来看过我,仿佛失去了所有感知,睡得遗忘了一切。
是方宝胜弄醒了我。他给我擦拭睡梦中流下的眼泪,将深处黑暗中的我拉回现实。
我睁开眼,看到的是方宝胜心疼又担忧的脸。身上也盖了被子。
“乔晖啊,你真行,睡着觉眼泪都能一对儿一双儿地往出淌……”是一旁白迟揶揄的声音。
“你呆着你地得了,不说话能当哑巴卖了你?”方宝胜凶白迟。
“人家乔晖那是重感情,谁像你,班长前脚一走,你后脚就乐那样……给老兵准备的面条,你吃了两大碗。”小四川插言。
“不乐还能咋地?天天哭啊?走了更好,省着天天看他脸子……”又是白迟的声音。
“会说话说话,不会说话别放屁!”方宝胜再次凶白迟,然后对我说:“醒了就起来吧,洗洗脱了睡!”
我是清醒的,只是一动也不想动,对于他们的话也不愿过多的思考,眼睛直勾勾不知望着哪里。
“乔晖,你也不用难受了,班长比你还难受呢!我们去连下翻了遍也没找着你,再回炊事班还是没有,班长从出了这门就开始哭,走一道哭一道,一直哭到大门口……跟他两年,就没见过他掉一个眼泪瓣儿……你这小崽子心可够狠的……”方宝胜一边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边把他铺上的褥子拽下来盖到我身上,然后和李亚辉商量着准备睡一起。
“是啊,是啊!班长哭的好伤心呦……”小四川再插言。
他们说出的话,我听到了,也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麻木的心已经失去了感知的能力。眼中的世界渐渐朦胧,我就那么以飞快的速度又睡着了……
原本以为,该有的难过之后,我会坚强地站起来,收获一份沉甸甸的成熟。记得当时刚刚看完路遥的小说《平凡的世界》,对于里面孙少平失去了田晓霞之后的悲痛记忆犹新,随着剧情不知掉了多少眼泪,而那本书真正清洗了我灵魂的,却是孙少平重新振作后的一番感悟,以及那份从阴影里走出来勇敢担当的不屈精神。我佩服孙少平,也想作他那样的人。所以,在我生日之前的那段时间,我把一切想的过于天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准备,一直天真地认为,人生能有这样沉痛的分别经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锤炼我成长。
毕竟陆文虎是那么希望回到自己的家乡,我没有任何理由因为自己而要求他留下,多消磨他一年有限的青春。
然而,当事实真正降临到自己的头顶,当世界变成一片刺目的白,当一切都不可挽回,当后知后觉的我幡然醒悟,随着陆文虎的背影消失于视线的一刻,我的心瞬间枯萎,没有了一丝生气。
陆文虎的离开,是一个让人始料不及的巨大绝望,将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可以伟大承受的我,彻底击垮。
那绝望抽空了我的精神,掏光了我的灵魂,使我象行尸走肉一样完全丢失了自我,沉浸悲伤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从第二天开始,更确切地说应该是那个依然漆黑的凌晨起,睡梦中的耳边忽然想起一声:“陆文虎走了!”的惊心话语,使我懵然惊醒。当感觉不到身边的温度,习惯性伸手摸索,发现身前身后都不再有那温暖的身体,我的心里犹如灌进了一盆冰水。
陆文虎真的走了!
陆文虎真的走了……
不确定,到确定。不相信,到相信……
仿佛那些喝醉了酒的清晨,我努力回想着昨天。
于是,那无比清晰的残酷将我紧紧包裹。
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我翻身坐在床上,看着漆黑中的一切如常,听着空气清冷的旷寂,我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后背袭来,直冲上顶。“轰!”的一声大响过后,我的精神世界陷入了另一种境地。
我怎么在这睡了呢?陆文虎在家里一定等着急了,回去后说不定怎么折磨我呢!
我这么想着,急忙起身下地穿鞋。
其实,我的心里是明白的,十分清楚陆文虎已经离开了,不会再回来。可不知为什么,我非要这么想……
天依旧很黑,时间大约是早上三四点钟。
冲出炊事班,一溜小跑回到连队,不顾值班员的惊诧目光,我快步走到小屋前,推门却是锁的。于是,拿了钥匙开门。
我以为屋子里一定是洋溢着一股温暖,还有他醉人的气息。然而,扑面而来的却是那突如其来的寂寥与凄凉,冰寒彻骨!
开了灯,床上空空荡荡,屋子里异常冷清。
陆文虎去哪了?他从来不会这么晚回来的啊!他怎么舍得整个晚上都留在别处?他怎么舍得这蚀骨销魂难得的黑夜里折腾我的机会?
我心里明明知道他已经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可不知为什么,我必须这么想……
关了灯,坐在床沿,等他回来。
天地凝固,岁月干涸。时光仿佛停止了呼吸,静静地老去。
过往的温暖,是镌刻在记忆里的猴子,调皮着可怜,紧紧攀在虚无的岩壁,明明知道终究会跌落凡尘,摔得粉身碎骨,却死死抓住最后一点希望,不愿放手……
谁能挽回呢?
是你?还是我?还是我们都是寒冷中望火取暖的小女孩,难以留住那短暂的光明,于尘世的冷酷中颤抖着干瘪,消失在那片黑暗之中……
谁能救赎呢?
是天?还是地?
岁未凉,心已寒,注定命里无缘,抗拒也难……
一次次奔下地,去开门。意识的最深处,总是在开门的刹那清晰地感受到门后站着的他,还有那温热的呼吸。可是,开门后的世界,一片冰冷。
一次又一次失望……
天一点点亮起,可他依然不见回转。
或许他在炊事班了吧?就象那个留了一半交合的第一次,那个他彻夜未归的雨夜。
心里明明知道他已经离开,再也不会回来。可不知为什么,我一定要这么想……
在陆文虎走后的前两天,我是拒绝哭的,更确切地说,我是醉在了自己的混乱中,光阴错位,不知身在过去还是未来,麻木着疼痛,不肯面对现实。
在这两天中,我跟大家一样,木然地做着一切,别人让我吃饭我就吃饭,别人让我睡觉我就睡觉,别人问我话我就“嗯,好,是,行……”回答,对他们说出的话也能理解,却不愿仔细去想。
只是那两天中,我极少主动说话,说的最多的,就是在干活的空当,或者清闲时枕着一只胳膊趴在桌子上,我会突然惊问:“方班长,班长咋还没回来?”然后看着方宝胜起初惊愕后来忧心的脸明白了一切,再“哦!”一声,继续趴在桌子上看着那只被枕在头下的手里,一管钢笔或者其他东西在手指间旋转,定定地发呆。
大多时候,我会一个人四处乱转,走遍这所营房的每个角落,尤其是陆文虎曾经喜欢去的那些地方,心里总是抱有一丝幻想,在一个不经意的时间和地点,在某个不起眼的拐角处,我会看到他出现在我眼中,然后迎面向我走来,或者在偶尔回头时,他正站在我身后。可是,我追了那么多熟悉的背影,每次看到回头后的脸都是陌生的惊异。可是,不住的回头,再回头,天地间仍是空空如也。可是,车建国、吴大勇,就连那个万恶的季海洋也不在这里,每次推开他们的房门,或者故意从他们窗下经过,我再也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等到晚饭后,我会掐准时间,坐在相同的地方,等待陆文虎那夜的出现。等到他第二次从炊事班出来,我就跑出去,紧挨着臆想中的他,告诉他不要难过不要伤心不要哭,安慰着对他说:“等我复员了去看你。”沿着大路自说自话,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口,然后在门卫岗哨的警觉目光下独自走回。
到了晚上,我会洗干净手脚,刷了牙,洗干净他最爱的地方,准备好清理战场的热水和工具,早早地躺进被窝,等待着他回来后脱下一身羁绊“嘶哈嘶哈!”地向我身边拱。再等待中悄然睡去,梦里全是他模糊不清的影子。然后第二天早上,再带着两行清泪,从梦中惊醒……
多年后再回忆这段过程,以现在的眼光审视那时的我,无疑是在巨大的失落下,我不具备承受那份悲伤的能力,潜意识里拒绝承受时精神上出现了问题。要知道,在此之前,我没有感受过这么强烈的悲痛,当兵时与家人的分别,以及奶奶的死固然悲伤,但跟这比,难及万一!让刚刚十七岁,一直生活在父母、奶奶、姐姐掌心中的我,如何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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